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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1)上

    刚下过雨的空气像是一层透明的纱帘,在暮色中给巍峨的紫禁城凭添了几丝妩媚。皇城外守城的士兵正趁着无人时躲在蓑帽下打着瞌睡,几个被雨堵在城门里的人正围在城门洞里聊天。

    “诶,你们说要太子真换了,会是谁当太子?”一个年轻人情绪有些激昂,但声音还是压在怒沉的夕阳中。

    “自然是胤褆了,他是长子。”一个夫子模样的老头抖动着花白的已经打了绺胡子,审视着面前这位年轻人,“长幼尊卑,自古使然。”

    “那可说不定。则贤立之才是明君所谓。这皇八子为人宽厚,待人接物极讲礼数,且门人多是饱学之士,在江南一带极有声望······”一书生打扮的青衫男子摇头晃脑说道。

    “那也是面子功夫。”最初说话的年轻人开口了,“要我看皇四子可能性大一点。从四十四年到现在办了不少实事儿,但真正该出面的太子呢,只会躲在宫里玩女人,呸!”年轻人神色有些气愤。

    青衫人见怪不怪笑道:“不过女人罢了。前几天八阿哥还向臣子索要苏州美人呢,别说阿哥们了,就是······”双手朝着紫禁城方向虚虚一拱,轻道:“直到现在都从没有断采选。”

    教书老先生此时不紧不慢地说:“皇家子嗣兴旺是好事。再者说,四阿哥为他的父亲和兄长治理这天下不是应该的吗?这是臣子的天职,照你这么说听说马思喀当年还救过皇上的性命呢,难道他也该当太子?”

    此时守城的士兵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是跟随马思喀征战过葛尔丹的老兵:“行了,行了,要是马将军听见非割了你们的舌头不可。”

    教书先生自知失言,赶紧打圆场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功劳再大也不能有非分之想。”

    其他两人也觉得自己有些口无遮拦,笑着打哈哈。

    “你们累不累?难道换了个太子你们就不吃饭啦?何况,现在太子坐的稳稳的,皇上爱护都还来不及呢,你们光顾着听那些有非分之想的人散出来的谣言。”老兵怜悯地看了看他们,然后又把眼睛闭上了。他是山西来的老兵,因三十五年的跟着马思喀打了一仗来到京城,可他直到现在也搞不懂这些吃饱没事干的京城子民,谈起皇室的事来,哪个人都是一肚子主张,这不是吃饱了撑着吗?

    在老兵的讽刺下,几个京城人终于安静了下来,连情绪最激动的年轻人也不言语了。四周出奇地静,细雨落在树叶上的沙沙声竟成了世间唯一的响动。突然老兵侧耳倾听,仔细感受来自地面的震动,果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马车前面的是一威武的黑脸侍卫,他浓密的眉毛几乎是直立着的,老兵迟疑着犹豫自己是否要上去问话时,马车早冲了进去。车窗的帘子飘动,隐约看见里头坐着一位老者。

    “咦,那不是王掞么?”年轻人向老兵投来询问的目光。

    老兵茫然地摇了摇头,说实话他根本没看清马上的人的相貌,但他的腿却莫名其妙的软了软,好似敏感的嗅到了埋藏在浮动空气之下的将来的血腥和动乱······

    在风雨不透的深宫中弥漫着特有的静谧与温馨。从方才的马车中慢吞吞的下来一花甲老人。绵绵的细雨,三两点落在他的朝服之上,久候的邢年忙着撑起伞,伸手拿着帕子擦干了,扫视一眼再无不妥当之处,这才笑道:“王大人,您快进去吧。圣上等着您呢。”

    此人便是才学渊博的王掞。这位老先生久在东宫,算得胤礽的半个老师,自熊赐履将他举荐到康熙面前的那一天起,他便尽心尽职忠心耿耿的辅佐教导太子,平日里不奉皇上召唤是从不来打扰康熙的。他认为:忠于太子就是忠于皇上,教好太子就是对国家的贡献。可最近的传言实在是太多了,他左思右想,这才决定递了牌子就这如何对待太子的问题上和康熙好好的聊聊。

    听见邢年说康熙等着,不敢怠慢,颤颤巍巍的步入养心殿。一进门,李德全便迎了上来,进了西暖阁,王掞看清康熙约是刚喝完参汤,一手还捏着碗,神情有些发沉。

    李德全低声通报后,康熙睁开微微闭着的眼,王掞忙着要行礼,康熙却止住了,搁了碗叹道:“唉,你是朕的老臣,如今也一把年纪,行礼就免了吧。来人,赐坐。”

    王掞坐下,想了想笑道:“对啊,臣老了。想当年在部里的时候还能经常见到龙颜,自从受熊大人举荐行走在东宫之中,虽常出没于宫里,但见皇上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倒真成了咫尺之崖。今日,陛下在日理万机中还愿意接见老臣,臣观龙体康健不胜欣慰之至。”

    “恩,人老了就是容易念旧。最近朕也常常感到孤独,总想找几个老人来说说话,解解闷。你要常来瞧瞧朕才好。听说你冒雨来的,唉以后有什么要紧事儿大可写了折子派人递过来。人上了年纪,哪里磕磕碰碰了就不好了。”

    康熙眉眼间如同渲染上了一层柔光,语气亲和,王掞听罢顿时感动不已。立时颤声道:“陛下皇恩浩荡,臣无以为报,惟有尽心尽力地辅佐太子,以解君忧,以谢皇恩。”

    康熙心里清楚明白王掞此行的目的,此刻见他已经挑起了话头,但他并不想谈论关于胤礽的事情,只避重就轻道:“你是老臣,朕明白你的心。你只好好辅佐太子,万事慢慢来,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王掞一听康熙想把话题岔开,执拗着直接开天窗道:“万岁。老臣今日入宫是有一事不明特来请示。昨儿老臣入宫,发现毓庆宫的侍卫都换了,照规矩还有小半年才到换防,而且连一个老人都没有留,老臣想问,此举是否出自圣上本意?”

    这确实是康熙下得令,而且是让内务府火速执行。康熙年纪越大,疑心越来越重,只不过听说太子常和府内侍卫谋士聚集在一起,便担心儿子被人煽动,这才忙着让佟国维去处理了,想到此便推脱道:“哦,这是佟国维办的事儿。朕八月要出行打猎,太子定是一并跟着去的,这侍卫早早换了,也是提早做些准备嘛,你不要多心。”

    王掞想了想,有些不肯罢休,只好旁敲侧击的提醒道:“听说十八阿哥也在名单里了?”见康熙一脸喜悦的点头,正色劝道:“陛下过于宠爱十八阿哥了,朝野里也是人心惶惶。”

    康熙脸色有些不高兴,勉强道:“不过是个孩子,何必大惊小怪的?”

    王掞胡子颤了颤,坐在椅子上行了一礼,道:“汉时便有武帝废太子而立幼子刘弗陵。常言道:父子相疑,举家不宁;君臣相疑,社稷难安。陛下,太子在位这些年来,每每提起陛下的养育之恩均是感激涕零,近年常和身边的人叹息:‘自己在位近四十年,却对国家毫无建树,愧对皇上的悉心教诲。’却不知被这世上有心人也好无心人也罢,传来传去变了样。”

    康熙心里明白这话是在解释那句“当了四十年的太子,千古少有。”因而点头道:“不错,这世上之事,总是越传越走样,以讹传讹,也是历朝历代都无法避免的。”

    王掞见康熙还是在和自己打太极,双膝一跪,老泪纵横,抱着必死无疑的心道:“陛下!您过于宠爱密嫔,偏爱十八阿哥胤祄,对太子又如此不放心,老臣只怕被有心人陷害,再次重复戾太子的悲剧啊!”

    康熙心头一冷,顾及他是老臣,自己得保全名声,只装迷糊道:“武帝晚年好大喜功,得以出此悲剧,他的罪己诏里说的已经很明确了。”

    王掞硬着脖颈,继续道:“陛下可有想过为何出此悲剧?是因为不信任。我朝制度特别,除太子之外的皇子们也可参与政事,陛下,倘若太子惨遭合围,后果不堪严重啊!”声泪具下:“当年周幽王偏爱褒姒,废掉太子宜臼,立伯服为太子,结果导致了一场无谓的战争,周王室也因此走向衰微;晋献公因宠爱骊姬,废掉太子申生改立奚齐为太子,从而导致其他几个儿子为求保命纷纷外逃,从而引起国家大乱。”

    “爱卿以为朕会因为偏宠密嫔疼爱胤祄而废掉胤礽么?”康熙厉声道:“朕难道昏聩到不明白这样会引起国家大乱吗?”康熙拧着眉——他痛恨别人暗自揣摩他的意思,更痛恨这样如同威胁一样不让人信服的话。

    王掞是个道学家,脑袋里忠君死谏的想法根深蒂固。他以为眼下便是保全太子地位最为要紧,道:“陛下,皇室安定实为国家安定之根本。废掉太子必会引起天下人对朝廷种种不利的猜测,这难道不是很令人担忧的事情吗?”

    康熙看着王掞的脸,无奈地挥挥手:“王掞,自三十七年以来,你被熊赐履推荐至吏部以及在东宫辅佐太子,因你一向教导门下学子富贵、骄纵、奢侈是祸国殃民之源,朕在心里就相信你!可如今太子胤礽的所作所为,已经很让朕感到担忧。爱卿以为对此可以等闲视之吗?”

    “陛下,人非圣贤,孰谁无过?无论如何,人是可以改变的。陛下难道忘了过去的太子是如何的聪慧,如何得到众人赞誉的?老臣还要恳请陛下应该给太子改过的机会。”

    康熙心里暗叹——这机会也不知给了多少次。转念心头又希望胤礽真能重新开始,沉吟了一下,“······好,朕就依你所请。从即日起,你就升任太子太傅的一职,太子改过自新,全靠你了。”

    不等王掞回答,康熙起身离开暖阁。

    “陛下······臣遵旨。”王掞看着康熙远去的背影,犯难了!

    王掞在廊子里走着,步伐显出比方才进去时更显老态,心情愈加复杂。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王大人。”王掞回头一看,佟国维不知是刚进门还是早候在这里,走近了戏言道:“王大人,陛下拂袖而去,您怎么不追上去呀?依王大人的性格,是要追上去劝谏才对啊。”

    王掞眼下并没多少心情和他聊天:“陛下一代明君,老臣何须多言。”

    “既如此,王大人方才又何苦滔滔不绝,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居然能让陛下无言离开?!”佟国维明显是在嘲讽王掞了。

    王掞虽然明白可无心搭理,只觉无聊:“佟大人这样讲话,不觉得拗口吗?”

    佟国维哈哈大笑:“恭喜王大人今日升任太子太傅,您才学渊博岂会不知我是与您开玩笑的。哈······不过呢,话说回来这东宫太子太傅一职,可委实不是好当的啊!”

    “老臣既受陛下旨意,必当能尽力而为。”王掞心里也知道这副担子实在不好挑,可事已至此,难道还能抗旨不尊吗?

    佟国维劝道:“万岁让王大人兼任东宫太子太傅,当面劝谏太子,无非是向天下人表明,他已经是尽了一个做阿玛的责任了。别的······呵,还能指望什么呢?”

    王掞自欺道:“佟大人何出此言?”眉色一转,想到佟国维一心支持胤禩,忍不住反唇相讥:“就算陛下有了此意,如今论最有才情的要数皇三子,皇十三子和皇十四子,若是只看最宠爱的却还是是十八皇子,加之此子天资聪颖······”

    “姑且不管陛下中意哪一位儿子,这些儿子中母妃的身份地位如何。就我朝的状况来看,四海安定,国富民强,作为储君,有德行比有才气更为重要。陛下是圣主,自然明白眼下一位仁慈贤厚的储君才是最理想的······”

    王掞眼角都快噙着眼泪了。

    他何尝不明白?如今胤禩身兼礼部和刑部两处要职,朝中人缘极好,拥护他的大臣随处可见。

    可他不甘心就这么着将自己付诸一腔心血的太子置之不理,他要争上一争!

    佟国维见王掞脸色明暗不定,揖一揖,扬长而去,丢下同僚孤零零站在那儿。王掞好似还在想该用什么话回敬佟国维,微微一叹,看来只有见太子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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