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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番外 凌儿(下)

    就这样,连着很多天,上川近在雪凌殿中与我同吃同住。为了保密,我遣退了服侍的仙使,每日只与他单独呆在一起。

    他教我下棋,等待我落子时,闲散地夹着棋子敲击棋盘的样子,有一种千军万马中挥斥方遒的悠然气度。

    他教我用笔写字,把我拥在怀中,握着我的手,不经意间的抑扬顿挫,仿佛登临绝顶指点万里山河。

    他教我在夜晚通过星象判断方向,指明不同星座的位置,给我讲述那些遥远的传说,我们躺在雪凌花树下静静仰望夜空,他说人永远要知道自己的位置才不会迷失。

    他教我要做一个真正的人,不能受别人的摆布与控制。做事要遵从自己的心。他也会吹笛子,吹的曲子比云弄多了几分激昂。他说人如曲,曲如魂,只有用心聆听,才能看到演奏者的心。

    他从不像宫里大多数人那样唤我凌儿,而是叫我“雪凌”。他说这个名字很好听,是一个属于人的名字,而不是一只关在金丝笼里的宠兽……

    有时候我不太明白他的话,只知道他的眼神总是很深沉,心里好像有很多秘密。每天都会有一只黑鸟来找他,他会从鸟儿的腿上取下字条,然后提笔回复几句,再将字条绑在鸟腿上,让黑鸟飞走。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肯让我昭告天下,告诉所有人他就是未来的王,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和云弄明明是同一个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和容貌。我更不明白,为什么每天夜里当宫灯高悬火光摇曳时,他看向金宫的眼神那么让人刻骨铭心。

    他和云弄不一样,他的目光中从来没有哀伤,他负手而立的背影仿佛是一座让人仰望的山峰,宽阔的脊背直要把天也撑起来。但我每次看到他时心里都会觉得很凄凉,觉得他就是苍翠山顶那棵孤独的万年雪凌树,花开虽然灿烂,却要终年凌绝顶而立,经受着没有穷尽的暴风骤雨,直到耗尽最后一丝生命……

    我每天都与上川近睡在一起,静谧的黑夜中能听到身边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另一个人的心跳,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从此以后可以不再孤单。

    但是这天晚上,上川近却不见了。

    我隐约觉得心中不安,找遍了整个雪凌殿,终于在一间小小的杂物间里找到他。昏暗的房间内他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瑟缩地抱成一团,双眉紧蹙,痛苦地闭着眼,身体不断地颤抖,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渗出。

    我被吓得一惊,立刻就要冲到他身边,却在这时,看见屋子角落的阴影中,走出一位身着绿色罗裙的女子。这个人我以前见过,她是九大仙人中的青罗仙人,云弄的授业师父,因此也就是上川近的师父。

    绿衣女子走到上川近身边,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子洒上她的面庞。她长得很好看,但不知为什么却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眼睛,优雅,端丽,却是没有任何生命力的空洞。

    “近儿,你的王魄被锁了太久,其余六魄凝聚而成的云弄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所以他现在在你的体内反抗,想重新缚住王魄苏醒过来。”女子淡漠地对躺在地上的上川近说道,“因此你才会这般痛苦。”女子说着,竟淡淡地笑了一声,“就像以前你每个月都会让云弄也如此痛苦一样。”

    上川近并不答话,牙齿紧咬着嘴唇,几乎就要渗出血来,然而他还是一声不吭,只隐忍地死死握着拳头,用力抵在地面上。

    女子叹了口气,俯□用衣袖擦了擦上川近脸上的汗,“近儿,你可怪为师?”

    上川近缓缓睁开眼看向青罗,这似乎花费了他极大的力气,只听他断断续续地答道:“近……不敢忘……家国之仇……甘愿受此折磨……”

    青罗仙人沉寂的眸子里闪过些许欣慰,“很好,也不枉我栽培你多年。你记住,你的父王是被上川家活活烧死在金宫里的!四百五十年前的那场大火连着烧了七天七夜,烧得金宫的黄金穹顶都融化了,但是你父王因为身上有王族的仙力,在大火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我赶到王都突破火围将他找到的时候,他竟然还剩下一口气,尽管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被烧焦,身上散发着油脂焦糊的味道……”

    青罗柔和甘美的声线缓缓叙述者多年前的那场惨剧,冷淡的语调,漠然的表情,却更加衬托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她口中所说的一具干尸,即使面目全非,却依然活着……

    “他当时就躺在我的怀里,那么轻……”青罗仿佛已陷入自己的回忆,嘴角边噙着一丝诡异的微笑,“往日里温暖的手已化为枯骨,我轻轻一握……就化为尘埃……”

    “所以,你一定要复仇!不论使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恢复芸氏的荣耀!要族灭上川,为你死去的父兄讨回公道!明白吗?”青罗直直看着她面前的上川近,语气渐渐森然严厉。

    “是,师父……”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让我震惊!

    青罗为了让上川近的七缕魂魄凝聚在一起,不让王魄与其余六魄脱离,竟在上川近身上布下了修罗阵!

    明艳的绿色幽光仿佛地狱的阴火,交织着,蔓延着,将上川近整个笼罩起来。绿色光网成形的刹那,上川近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骤然紧缩!脊背弓起,痛苦地嘶喊出来!然而,修罗阵上被青罗加了消音的魔法,尽管他疼得撕心裂肺,在外人看来也只能无声地张着嘴,听不到一丝声音。唯一可以看到的,是他身上不断流下的冷汗,浸透了雪白的里衣,现出下面因痉挛而紧致的肌肉。

    泪水几乎瞬间涌入眼眶,我紧紧捂住嘴,害怕发出声音。我其实很想冲过去将上川近救出来,将那狠毒的女人赶走,但我知道,像分割人类魂魄这种逆术,无论是施展还是维护的过程中,都万万不能受到干扰,否则会产生很可怕的后果。

    因此,我只能默默地躲在门口,远远地看着他遭受折磨……

    时间过得很慢,仿佛每一秒中都被拉伸成一个世纪,我闭上眼,不忍再看。

    也不知道多久,才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说道,“多谢师父施以援手。”

    我睁开眼,看到上川近正一脸淡然地从地上站起,缓缓披上外袍。他的神色间没有一丝异样,平静得就好像刚刚不过是喝了杯茶而已。

    青罗微微点了下头,不经意地问道:“现在雪凌兽已经变幻人形,消息迟早会漏出去,你有什么打算?”

    “我在北边的兵力已经布置好了,随时可以和通绝岭的军队会和,共同挥师南下,攻入王都。”

    “哦?这么说你准备硬攻?”

    上川近沉默。

    “你当初被上川老贼怀疑的时候,上川家其余几个儿子也都对你的真实身份有所察觉。你可想过,若是雪凌兽当着上川氏及他们忠实臣子的面选择你为王,会有什么后果?到时候你便是众矢之的!就凭你那点兵力,能保住性命尚且困难,更何况复国报仇?”

    上川近似乎也无以反驳,只是在青罗面前跪下,低声道:“是徒弟无能。”

    “无能?也不见得吧。”青罗垂眸看了上川近一眼,“你其实早已经有计划了,不是吗?为什么还不开始执行?”见上川近不回答,青罗又道:“怎么,你舍不得那只雪凌兽?”

    听到提到我的名字,我的心里一颤,更不敢发出声响。

    “近儿,不要怪为师没提醒过你。神兽慕主乃是天性使然,她甘愿为你牺牲所有,只是因为你们之间天赐的契约,只是因为你是王。如果被选为王的是另一个人,她也会对他一样的死心塌地。若是你因此而对之报以相同的情感,岂不是要遭天下人耻笑?”

    青罗仙人说这番话的时候,我注意到,一直没有反应的上川近脊背突然僵直了一下,垂在身侧的双拳莫名收紧。

    “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究竟是牺牲一个雪凌还是让跟随你的数十万将士送死……全在你。”

    青罗优雅地起身,向门口走来,我一惊之下急忙施术隐遁身形,紧张得屏住呼吸。眼看着青罗在我面前径直走过,她突然停了脚步,目光若有如无地向我这个方向一扫,然后继续举步而行,只是一边走一边略微提高声音说道:

    “若是二王子上川连为天下之主,以其性情才德,必难服众,到时候兄弟反目,天下大乱,上川氏气数将绝,若是趁机起兵,大事可成……”

    青罗渐渐走远,最终身形隐入了夜色,她那最后几句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对上川近说,只是我却渐渐明白了一些东西,似乎突然间醍醐灌顶,对那变幻莫测的权变之事理出些头绪。

    我站在门口,看向仍跪在地上的上川近,他的身影依然孤单。

    选择上川连为主……原来,这便是你的计划吗?

    ……

    第二天傍晚,我和上川近坐在潇雨阁上喝酒,绯红的霞光染透了王宫外的天华湖,就像琉璃的红色宝石,血一样的悠长。

    “云,你说你以前在外面流浪,那你是不是也去过通绝岭的那一边呢?”我支着头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通绝岭,像城墙一样保护着这一边的王都。

    “我说过,不要叫我云。”上川近不满地微微皱眉。

    我歪过头去看他,笑道:“可是你就是云呀!你们是同一个人。”

    “我并没有云弄的记忆,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都不知道,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人。”他低垂着眼眸,只看着杯中的酒。

    “没关系,我帮你记得。”

    我托着脑袋,重新看向天华湖外的通绝岭,微微勾起嘴角。“我以前在宫里呆得腻了便会跑出去玩,但最远也不过就是到通绝岭上。真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以前的你跟我讲过好多新鲜的事。哦,对了,我还在通绝岭上边的湖里捉到过一只夜魇兽呢……”

    “哦?你看到夜魇兽时会产生什么幻象?”一直阴沉着脸的上川近突然问道。

    “幻象?唔……当然是最想见到的人了……”

    上川近的脸色更加难看,猛地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淡淡一笑,也不再说话,只是和他一杯接一杯地对饮,直到……身边的人沉沉睡去。

    我将他扶回我的寝宫,温柔的烛光中,他的脸颊也晕上了一丝温和,但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间也是微蹙的,就仿佛永远有什么重担放不下。

    分离七魄,锁住一魂,这本是最古老的巫术,是逆天之举,想要长期地保持魂魄分割,便要无时无刻不受到痛苦的煎熬。

    残缺的记忆,破损的人生,不被祝福的灵魂。

    长久地因为大段记忆空白而濒临癫狂,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唯一的信念便是身上所背负的血海深仇,作为一个王子的骄傲与坚持……

    “你啊,还真是倒霉。没有爹娘也就罢了,还有个那么严酷的师父。”我看着他英俊的面颊,轻声叹气,“不过我不想你这么倒霉,所以,让我来帮你……”

    因为神兽不能直接对王造成伤害,所以我不能对他施法,只能在雪凌酒里下了****。我守在床边静静坐了一会儿,他以往睡觉时都是很警醒的,稍微一有动静便会立刻起身,只怕他这辈子还从不曾像现在这样安稳地睡过。

    替他盖好了被子,我最后看他一眼,然后轻轻转身,离开了雪凌殿。

    ……

    祭坛。

    此时的祭坛下鸦雀无声,几乎每一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所有的王公贵族都在深夜被一阵急促的钟声唤进王宫,因为雪凌兽变身为人,即将明示国主身份。

    我缓缓深吸一口气,慢慢往坛下走,走向上川家的王子们所站立的地方。

    我低垂着眼睛,不看他们之中任何人的表情,我知道我会为我即将做的事付出怎样的代价,但我的脚步却没有任何迟疑,径直地,走到二王子上川连面前,在他面前跪伏下来。

    “遵循天命……”

    心脏被猛地强烈地一击!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细密的虚汗从额前渗出!

    这句誓言本是王与神兽之间天赐的契约,不容任何谎言玷污。神兽逆天选王必遭天谴,我已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这句话前四个字刚刚出口,我的身体仿佛被利刃洞穿,接下来,每说一个字都让我的四肢百骸遭重锤碾过一般。但我还是咬着牙,将誓约的内容全部说完。

    颤抖地伸出手,拾起上川连的袍摆,拾到唇边亲吻,口腔里已经渐渐渗出血腥之气……

    在场所有人,甚至包括上川连本人都异常震惊,满朝文武本以为这次新王必将产生于王族之外,拥护王族的军队已陈兵于东南西北四面城门之外,只等我将那个倒霉的人选出来之后便一举击杀。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上川家的其余几个王子互相对视,神情复杂。只有上川连在惊讶过后,如胜利者般,傲慢而轻狂地笑。

    宣布新王出现的钟声响彻了王都的上空,震动了空气中人们错愕的表情。

    就在这时,以三王子上川迅为首,向朝中元老提出质疑:

    为什么当日雪凌兽满一百岁生辰的时候,并没有为上川连而转化?现在只凭雪凌兽一面之词就肯定其国主的地位,岂不草率?

    拥护几位王子的王公贵族们也立刻做出响应,怀疑是二王子使用了非常手段,逼迫神兽选主。

    我看着刚刚还俨然有序列队于祭坛之下的人们,此时却分裂成几个阵营互相争辩,言辞愈发犀利露骨,都觉得二王子不配做王位的继承人,正如青罗仙人所料,这上川家的天下只怕是要倾覆了……

    就在这时,祭坛上空原本晴朗的星空,突然凝聚起一团厚重的黑云,狂风忽起,淹没了众人的争吵,碎石飞沙,雷鸣滚滚,空气中弥漫起雪凌花繁盛的香味。

    那是一种花到浓时花事了的绝望之香。

    雪凌花开,花开即败。

    只怕从今以后,这世上的人再也难以见到雪凌花了……我这样想着,便听见祭坛下有人指着天空惊恐地呼喊:

    “是……是天谴!不好,快逃……”

    我看着四散而逃的人们,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遭天谴的是我,为什么他们这么害怕?果然,人类对于神明的畏惧会让他们产生错误的判断……

    这时站在我身旁的上川连也觉得事情不对,有些惊慌地抓住我的手把我拖拽过去,厉声问道:“你……你在做什么!怎么招来了天谴!”他的目光掠过我的唇角,惊恐之色更加明显,“你……这里为什么会流血……你是逆天选王……”

    “嘘——”我将食指轻轻压住唇,示意上川连噤声。

    这是初为人时他对我做的手势,然后便被他揽进怀中,两人一同躲进永巷,避开侍卫……从什么时候起,便喜欢这样有意无意地模仿他了呢?

    “不要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哦,这样你就做不成王了……”

    “雪凌兽神志不清,竟然逆天选王!快快将其诛杀!”也不知是谁在下面大吼一声,瞬时间,便有无数道魔法光束向祭坛上刺来,夹带着无数弓箭手的流光羽箭。

    尽管已经站立不住,我还是努力支撑着,一挥衣袖,将所有的光箭魔法一并挡回去。巨大的后作用力将我推倒在地,嘴里的血腥味更重。

    黑云压得越来越低,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直把我震得头晕目眩。

    上川连拼命后退着,想离那黑云远一些,我回头冲他嫣然一笑,道:“别担心,我会帮你把所有竞争对手都铲除,你的王位,会做得很牢……”

    说罢,我手掌轻挽,化出一把金色长弓。然后努力站起身,对着祭坛下无数看清这场灾难的人,搭箭引弓,金灿的光芒刺透了狂风乌云,整个世界变得光亮而温暖。

    “天神之怒!”

    “是天神之怒!”

    “快跑……”

    拉着弓弦的手松开,一道金色长剑离弦而出,顿时化作千百万道刺目的金色光束,射向人群。金光所过之处,鲜血迸溅,业火燃烧。绝美的金色射线穿越了遥远的空间,在一双双惊恐的瞳仁中,带去了死亡的赞歌……

    这便是神兽的力量。

    它可以造福一切,也可以毁灭一切。

    我知道自己不是一只合格的神兽,我没有那么慈悲,我只是把自己当做了一个普通的人,遵从自己的心愿,真实而任性地活着……

    一道道金光,刺痛了我的眼。

    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耀眼的银白色雷闪从天而降,从我的头盖骨劈下,彻骨的疼痛瞬间流遍全身,仿佛被光电凌迟,骨肉即将脱落……

    突然觉得很累,很想就这样睡去,但我知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完成,不然自己的死会连累到他,那么我所做的一切都只能是徒劳。

    上川连已经被雷闪的余威带到,昏厥过去。我一个人从祭坛上爬起来,一点点蹭下去,已经没有力量再施展瞬间移动的法术了。我只能凭着双脚往雪凌殿走。

    狂风歇,乌云散,周围很安静,就仿佛世界的初始,放眼望去,王宫里没有一个活的生命。地面上的雪凌花瓣已经被鲜血染成娇艳的红色,到处都有火光,到处都有梁柱倒塌的声音,到处都有焦糊的味道,但是,却没有一丝人的声音。

    我一路跌撞地往雪凌殿走,告诉自己要坚持,因为有人曾告诉我,既然作为人活在这世上,便要有人的尊严……不要让人嘲笑,不能输给自己……即使窘迫,也要保持优雅的姿态,不让人看出你的惧怕……

    快要到雪凌殿时,突然有人抓住了我的脚踝,我低头去看,发现竟然是最小的王子,上川迟。

    “凌儿……”他低声喃喃,白皙的脸颊上满是血污,可以看出受伤很严重,只是吊着一口气。

    我很惊讶,不知道是什么竟可以让他在天神之怒的重伤下仍然坚持下去。

    脑中瞬间晃过幼年时与他在雪凌殿追逐玩耍的情景,每每想到他一个人站在雪凌殿外的长廊,远远看着我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心疼,想到自己以前也是这样远远地看着云弄,那样无望的等待与守候……于是我叹了口气,俯□,将自己的手腕划破。

    鲜血静静流出,我把伤口凑到上川迟的嘴边,让血液注入他口中。

    神兽之血可以救死,既然我总归是活不下去的,那么留着这满身的血液也是浪费,倒不如救活他。

    眼前渐渐发黑,觉得每一丝力气都随着血液的流失而流出体外,直到我将全身的一半血液都喂给了上川迟,他紧闭的眼睛才缓缓睁开。

    “凌儿……”

    我舒了口气,心道可算是救活了,然后起身准备走人。

    “凌儿!”却被上川迟紧紧拉住。“你这都是……为了他么?”

    我有些不解,只觉得时间紧迫,必须立刻赶回上川近身边,想甩开他的手。

    “我知道……你变成人的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他是云弄,对吗?”

    我心里一惊,有些警惕地看着上川迟。

    “为什么不选我?他……咳咳……他有什么好?”上川迟的眼神中充满悲伤,明澈的眼睛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绝望而凄惶。

    “你离开王都吧,这里,这里并不适合你……”我逃避着他的目光,终于将他的手狠狠甩开。

    “那……我算什么?你忘了小时候得约定吗?你明明最喜欢和我呆在一起……”上川迟的声音几乎哽咽。“对于你来说,我究竟算什么?”

    我急着往雪凌殿的方向走,听到他的话,不禁怔怔地回头看他,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已经初具棱角。

    “可是,你不是王。”

    说完,我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来到上川近床前的时候,他还没有醒过来,我很开心,因为我真的不想让他见到我此时狼狈的样子。

    我竭尽全力爬到床上,褪掉衣袍,覆到他身上……

    神兽与王性命相连,神兽死,王活不过一年,但如果与王行神圣之礼,将自己毕生神力灌输到王的身上,则可保他多活一百年。

    一百年,虽然短暂,但应该来得及让他夺取王位,稳固江山,娶妻生子……

    我趴在他身上很久,想完成神圣之礼的必要步骤,却没有力气动一下。我心里一边着急,怕自己所剩时间不多,又一边希望这与他相拥的一刻可以永远延续下去,没有尽头。

    感受着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满足。

    “我替你做了决定,你会不会怨我?”我在他耳边低声说,一边伸手解开他的衣襟,“所有的王子都已经死了,上川连即位后必定失道,等到民怨奋起,天下大乱的时候,你再起兵,就可以报仇了……”

    上川近的眼皮不停地颤抖,似乎想竭力醒过来,但我在他的酒里下了足量的药,估计他还要睡上一阵子。

    “你以前总说我笨,你说我这次可是猜对了你的计划?”我痴痴地看着他的脸,与他的脸挨得很近,几乎可以鼻尖相碰,“既然有这么好的计划,为什么不执行呢?如果硬要以军队相搏的话,那要平白地牺牲多少人的性命……既然总要有牺牲,那么以少换多,也算是积福吧……”

    我努力为自己找借口,想让自己身上的罪孽少一些,想让自己更纯洁,但我知道,我的双手早已沾满鲜血。

    雪凌殿的窗外挂着清冷的月,满目的雪凌花轻舞飞扬。

    我剥开上川近身上的衣袍,然后将自己身上最后一层纱裙也脱下来,不着寸屡地与他肌肤相贴。

    虽然人类有很多事情我都不懂,但是自我出生起便知道什么是神圣之礼。雪凌殿里的仙使们早就教过我,那时我还不明白这种事有什么特殊之处,只道神兽天生便有这样的使命,会与未来的某一个人做这样的事。

    直到有一天无意间听说,我才知道,人类做这种事是与深爱的人一起的。那么什么是深爱呢?

    试探地吻住上川近的唇,手微微颤抖地解下他的腰带,探入他的长裤,直到触碰到一处灼热,在肌肤的磨蹭之间慢慢硬挺。我的脸烫的厉害,身上却越来越冰冷,黑色的长发倾泻下来,落在上川近的指间,他似乎想努力抓住什么,十指不停地向掌心内扣,眼帘颤得越来越厉害,仿佛竭力想摆脱掉束缚,苏醒过来。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双手扶住他的小腹,我咬咬牙,便直接在他上面坐了下去。

    身体被填满的一瞬间,上川近猛地睁开了眼睛!

    “雪凌!你在做什么!”

    “云……”我疼得说不出话,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慢慢动了动,然后便又疼得忍不住停了下来。

    上川近坐起身,抱住我要把我从他身上弄下来,我却立刻紧紧搂住他的脖颈,让自己更深地将他吞没。

    “别动,浪费了神力就不好了,到时候肯定连一百年都活不了……”我环抱住他,将他的头贴在自己胸前,想让他记住我的心跳声,记住一个曾经叫雪凌的人为他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雪凌……”上川近的呼吸拂过我的胸口,暖暖的,让人安心。

    “云,上川连即位,其余五王子已死……”

    听到我这句话,上川近身体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将我推离开,双手紧紧扳住我的肩,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

    “云,你终于可以报仇了,可以恢复芸氏,不用再那么痛苦了……”

    “你怎么知道!是谁跟你说的!”在上川近狭长而深邃的眼睛里,我看见震怒,与惊慌。

    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抚平他紧蹙的眉,“你忘了,我是神兽啊,神兽什么都知道。”

    “雪凌!我命令你下来,你……你……”

    第一次看见上川近如此慌乱的神情,我有些释然地微笑,对他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要你活着,你还有一百年的寿命……”

    “神兽雪凌!”上川近怒喝,抓着我的双臂越来越近,但我却渐渐感觉不到,“我告诉你,我不是你的云!我是上川近!你不用为了我这样,你给错人了!你……”

    上川近后面说些什么,我已经听不到了。

    很累,看着他的面容越来越模糊,我感觉自己在渐渐消失。

    “云,这是我最后能给你的了……”

    我听见自己这样说。

    生命的最后的一刻,与他不分彼此地紧密相连,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有圣洁的光芒从上方洒落,我似乎听见上川近在嘶喊着我的名字。想抬手拂去他眼角的泪,这个男人从来不会流泪的,即使在修罗阵下非人的折磨中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只是,在我的手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我看见自己的指尖化为雪凌花的花瓣,然后慢慢的,整个身体都化为四溢纷飞的雪凌花花瓣,消失在空气中……

    “雪凌!!”

    很不舍得就这样走,在闭上双眼之前的最后一刻,我看见一道蓝色的微光从上川近身上脱离出来,紧接着,仿佛看到了云弄的脸在我面前……但我已经分辨不清。

    “云,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我下辈子可以做一个普通的人,哪怕一匹普通的白马也好……这王宫,我不想再回来了……”

    窗外,最后一朵雪凌花,也凋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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