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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番外 凌儿(中)

    “凌儿别闹。”

    白衣黑发的男子闲散地倚靠在红莲池畔,手掷一卷医书,神色平和。淡淡的金色阳光倾泻在他丝质的白袍上,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我嘴里叼着一件女子穿的衣裙,在他身边不依不饶地来回乱转。

    让我变成人吧,咬住他的衣袖。他揉了揉我的头,继续看书。

    让我变成人吧,抢走他的医书。他另拿出一本书,支着头继续看。

    折腾半天一无所获,我只好老实趴到一旁,望着那白衣身影默默叹气。

    我一直有些疑惑,按理说神兽只有满一百岁后,感应到王者之气才会幻化为人,但那天晚上的事却有些说不通。

    首先,我并没有满一百岁,却在轻轻触碰云弄指尖那一小团蓝色微光后就变成人了。其次,神兽遇到王之后变人,除非王死掉,否则就不会再变回兽身。但我的人身维持仅不到半个时辰便又恢复了原型,而云弄也恢复了正常,眼中的蓝色瞳光消失。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我虽然有些想不明白,但是能够提前成人毕竟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于是我每天除了去祭坛为苍生祈福,就是缠住云弄,让他再把我变回人。但他却总是回避此事,从来不肯答应我的要求。不过那团蓝色光到底是什么?我着实费解。

    云弄见我在一旁叹气,终于把书放下,走过来摸着我的头问:“凌儿,为什么那么想变人?做人有什么好?”

    我不解地抬头看他,心想做人当然有很多好处啊。可以穿漂亮的衣服,可以用两条腿走路,可以像人一样用最精致的餐具吃好吃的东西,而且据说变为人后我的法力也会增长,会变得很强,几乎无所不能。

    大概是看出我眼中的憧憬,云弄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眼前开得一片旖旎的红莲,叹了口气:“一个人有多大的能力,便有多重的负担。这强加的命运,很累,也很悲哀……怎样才能叫你明白?”

    我听不懂他说的话,只是我知道此时的云弄立在风中的身影很孤独,也很模糊,就好像他整个人都会随风而化,就像这漫天飞舞的雪凌花。

    雪凌花开,花开即败。我以前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此刻我却有一点莫名的惆怅。我看了看云弄,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此刻会这样难过,就像要哭出来一样,因为我总觉得他会从我眼前消失。

    如果再也看不到这个人的话,会怎样呢?

    ……

    老王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但不管上川家的几位王子怎样在朝中明争暗斗,全国各处割据势力如何一触即发,王宫内的生活仍是平静的。

    我依旧喜欢趴在紫英殿与雪凌殿之间的红莲池畔听云弄吹笛,有时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陪我躺在雪凌花树下,看夜幕中低垂的繁星。

    他教我用雪凌花酿酒,将酒坛埋在莲池边,在水榭上刻下标记,待到露水凝结的时候拿出来,沉沉的酒香就像他看我的目光,让人迷恋,让人沉醉。

    他精通医术,给我讲解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花草用途,但我常常听不进去,还喜欢故意把他采好的几种草药弄混在一起,只希望能引他注意,哪怕他只多看我一眼。

    他会给我讲王宫外的世界有多精彩,极南的世界有一片荒海,荒海之滨是仙岛,那里四季如画,人间天上。忘忧水流成的瀑布,定情草铺成的山坡。传说有情人若是能找到那个仙岛,就可以携手终身,无忧无愁……

    然而,随着我越来越多地喜欢和他呆在一起,王宫里的窃窃私语也多了起来。有心人若有若无的窥探与注视无时不在。本来竭力拉拢国师的几位王子也开始和他疏远,并且纷纷在他居住的紫英殿外安插耳目。这种微妙的气氛随着我一百岁生辰的临近而愈发紧张起来。

    于是云弄开始有意无意地回避我,也不再来红莲池畔,我知道为了避嫌不能再去找他,这也是为了他好。尽管真的很想他,无时无刻不怀念着他的笑容,他温柔的话语,他身上那种莫名让人眷恋的气息。

    终于到了雪凌九十九年,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老王驾崩,举国哀悼。本来依据礼法各位王子应该在棺前守灵,满朝文武应该齐聚祭坛礼拜为王祈福超度。然而他们谁也没有呆在自己该呆的地方,而是紧锣密鼓地互相往来,各位王子的府邸门槛几乎被与自己交好的大臣踩烂,忙里忙外倒像过节一样热闹。

    各地分属于不同势力的军队暗自调动,秣马利兵,大肆在民间征兵敛财,闹得百姓苦不堪言,家家户户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王都内每天都有人被暗杀。听说三王子的亲娘夜里被人缢死,守卫王城的袁将军被人钉死在自家饭桌上,五王子的新婚妻子失足落水,郭太尉一家老小被烧死在一场大火中……

    周围每一丝空气都透着血腥味,熏得我恹恹地趴在床上,连滴水都喝不下。梦里充斥着凄惨的哭声,残破的肢体,绝望的眼神,我总会夜半惊醒,然后瞪大眼睛直直看着窗外的天空,直到天明。

    雪凌九十九年的最后一天夜晚,整个王宫的气氛紧张到令人窒息。按照惯例,所有的王子都被允许进入雪凌殿,等子时一到我满一百岁,他们便会分别来到我面前,接受我的选择,如果他们之中有未来的王,我便会立刻化为人形,匍匐在他的脚下宣誓效忠。

    虽说王者不论出身,但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一个家族不犯大的错误,王位还是在王子中产生的。可是不知为何,我打心底里不愿意选他们之中任何人为王,因为他们的双手沾满了血腥,即使多看他们一眼我都觉得厌烦。但如果是七王子呢?脑海中突然出现上川迟那双明亮透彻的眼睛,想起幼年时和他一起玩耍的情景,我心底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觉得他不太适合这冷冰冰的王宫,最好也不要被选中。

    我静静趴坐在华贵的软榻上,雪凌殿的仙使们开始陆陆续续进来,准备熏香,在我面前悬挂金丝纱帐,然后捧进衣饰。据她们说神兽初次变人是不穿衣服的,我却不以为然,因为那天晚上在云弄面前变成人我就穿着衣服,只是我懒得说,由着她们去折腾。

    朝中的官员们全跪在雪凌殿外,包括云弄,几乎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然而他穿着国师的连帽长袍,整张脸都隐藏在雪白的兜帽里,看不到表情。

    子时的钟声敲响,就像全国上下所希望的那样,我终于成年了。

    我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只是周围所有人看我的目光都充满了惊叹,原来我的周身正散发着柔和的莹白色圣光。大家都说雪凌兽是有史以来最美的神兽,不知道我变成人之后会怎样。那天转变的时间太短,都没来得及看清自己的模样就又变回来,所以我也有些好奇。

    首先进殿的是上川连,他的目光依然带着狠厉,斜挑的眼锋看得人心里不舒坦。我很庆幸自己身体没有任何变化,和他沉默地对峙了良久之后,众人知道,他已失去了做王的资格。依礼他须对我跪拜之后再退下,但他只是那样居高临下地站在金丝帐外,嘴边挂着一丝轻蔑的冷笑,然后甩袖离去。

    接下来几位王子按着年龄次序依次进来,当六王子上川巡因没被选中而失望离去的时候,他看进来的上川迟的目光是那么阴戾可怕。

    都是一家的兄弟,为什么会这样互相仇视?我想不明白,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做人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了。

    上川迟跪坐在我面前,清澈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我,尽管隔着帘帐,但我仍能从他的目光中看出关切与隐隐的希冀。屋子里的更漏声一滴一滴地响着,反倒衬出周围的紧张与寂静。整个大殿内没有一个人敢出声,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然而,终究还是什么也没发生,他神情间流露出淡淡的失望,眼睫微垂,向我俯身一拜,便退出神殿。

    但在离开之前他却突然回过头:

    “凌儿。”

    我抬头望了望他,这些年很少见到他,他比以前长高了,肩膀也抽宽不少,渐渐显露出上川家男儿的英武之姿。

    “保重。”他背对着殿外跪伏的众人,对我无声地做着口型。眸光微动,好像欲言又止,随后便转身离去。

    六位王子与众臣相继离开,渐渐地,殿门外只剩下一个人。

    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那样静静地立在空旷的广场。

    子时的黑夜,繁星在宫灯的映照下黯然失色,只有飘舞的雪凌花瓣点缀这寂寞的世界。就像轻盈的精灵,落在他的头上,肩上,又慢慢从柔软的白袍上滑落,无声无息,无痕无迹。

    云弄……

    从未有任何时候像此时这样被他吸引,喜欢他,想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想冲过去,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这种渴望几乎要融入每一滴血。

    然而我知道,他不是王,我没有因他而变成人,我不能再想他。神兽自出生起只能和一个人亲近,这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人,便是王,是那个即将掌控这江山社稷的人,我要用性命去辅佐,去守护,哪怕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仙使们缓缓将宫门关上,我从软榻上起身,最后望了他一眼。

    从今以后我已成年,我有属于自己的使命。

    曾经的梦,哪怕多么美多么真,终究也只能是一场梦。就像现在这样,随着大门的关合,被一点点封住,连一道缝隙都不留下。

    ……

    六位王子都没有被选中,大王子又下落不明,这就意味着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未来的王很有可能不在上川家产生。

    一个习惯了执掌权柄,凌驾于万民之上的家族怎么会轻易将王位交到外人手里呢?

    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会采取防患于未然的做法,即,毒杀神兽。这样可谓一举二得,既可以通过除掉神兽而除掉潜在的其他王位继承人,又可以等待新的神兽降生,为王族内的人被重新选中而创造机会。当然,为了不被天下百姓诟病,这种事不能在明面上做。

    于是本来斗得你死我活的几位王子空前一致地团结起来,一直被王族供奉的神兽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因此雪凌殿的所有仙使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严密检查我的饮食,控制神殿四周人员出入。而我的工作也繁重起来,每天要耗费很多灵力保护神殿,那些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彻底回不去了。

    按照惯例,如果神兽在王子中挑不出王,便要离开王宫,去各处流浪寻找新主。但我却没有急着离开雪凌殿,因为冥冥之中总有一种预感,觉得王气就在这王宫里,就在我身边,而且离我越来越近……

    这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准备入睡,但心却总是跳得厉害,砰砰有如擂鼓。这种感觉很奇妙,周围的每一丝空气都充满了悸动,我觉得几乎要窒息,像是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某处召唤着我,那是一种自生命伊始便存在的,无法控制的吸引力。

    王气……

    身体微微颤抖,好像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跳跃!我不由自主地起身,走出寝宫,跨出神殿,然后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近乎奔跑。夜晚的风清凉地打在面颊上,突然觉得身上不是一般的冷,我的气喘声越来越沉重,渐渐觉得脚下的石子路面越来越冷硬,几乎磨疼了掌心。

    越来越近了……

    就像破蛹而出的蝶,张开双翅迎接崭新的生命,我觉得身体变得轻盈,银白色璀璨而瑰丽的光芒照亮了黑夜。

    终于,我看到了那个站在雪凌花树下的身影。

    凉薄月夜,古树单影,墨发如云,衣袍飘逸,只一个背影,便看得出无以比拟的王者之风。

    “……你是谁?”我不禁痴痴地问道,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此时竟像人一样说出话来!

    那人缓缓转身,眼角眉梢尽是睥睨众生的轻狂得意。那一瞬间,红尘颠倒,天地失了颜色。

    漆黑的眼眸有如最遥远的星,深邃而沉静。

    他打量了我一会儿,嘴角终于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近,我叫上川近。”

    风动云止,卷得满树银花飞舞,落英缤纷。

    “你是……大王子?”我瞪大了眼睛,下意识走向他,却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十分熟悉。

    他并没有回答我,只是解下自己身上巨大的黑色披风。

    我看见繁星被黑色遮盖,还不等反应过来,便觉得身上一暖,他已将披风盖在我身上。

    “以后不要不穿衣服乱走。”他的声音很低沉,就像这无边的黑夜,带着动人心魄的蛊惑。

    我这时却猛然间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变成了人!而且果然像仙使们说的那样,没有穿衣服。刚刚情急之下跑出来竟然没有注意到身体的变化。

    我急忙将双手从披风中伸出来,就着月光惊奇地仔细看,然后将腿也伸出来,再然后披风滑落,露出肩背,我回过头去看,乌黑的长发随之散落下来,盖住雪白的胸,柔软的腹,缠绕着修长的双腿,直到膝盖……

    终于变成人了吗?永远地变成人了!

    我不敢置信地伸手触摸自己的脸,脖子,肩膀,手滑到胸前两团软软的肉上,低头捏了捏,又戳了戳,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这时却听见上川近一声轻轻的咳嗽,我好奇地抬头看他,只见他半握着拳抵在嘴边,侧过头去不看我,神情有些古怪。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拉起他的袖子凑上前闻了闻。

    “你做什么?”他似乎条件反射地想要躲开我。

    我却不放手,反而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抱住他深深一吸气!

    突然间,内心被喜悦充满!

    他是云弄!虽然他的样貌和云弄很不一样,但我知道他就是云弄。我不会弄错,他身上有云弄的气息,那种我做梦也会想念的气息!我紧紧环住他的腰,紧贴在他身上仰着头看他,看着他那星子一般明亮的眸,兴奋地说:

    “你是云!”

    从没有哪一刻让我这样幸福,云弄竟然是王!是让我变成人的王!我的生命从此刻起便永远和他联系起来了!

    我急忙松开他,跪伏在地,压抑着情绪,竭力保持镇静地徐徐说道:

    “遵循天命,迎驾主上,从此以往,不背王命,不离御前,誓约忠诚。”

    说罢,我便拾起他的袍摆,虔诚而恭敬地亲吻。

    上川近还没有说话,这时不远处突然响起无数脚步声,火把的光亮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上川近脸色一黯,立刻用披风将我裹起来,一把抱住我闪进旁边永巷内,大队的巡逻士兵从外面的巷口经过,似是急着搜寻什么。

    刚刚因为一时情急,整个人都被上川近的披风蒙住,我费力地挣扎,才探出半个头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上川近将食指轻轻抵在唇边,示意我噤声。我立刻心领神会地闭紧嘴巴,缩在披风里,老老实实呆在他怀里不动。

    直到巡逻兵走远,这附近再无动静,上川近浑身紧绷的肌肉才松懈下来,他低头认真看着我,狭长的眼睛很漂亮,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把我藏起来,不要让人发现。”他说。

    于是,我把他带回了雪凌殿。

    这一晚是我作为人渡过的第一个夜晚,上川近不想惊动别人,所以也不让我点灯。他和衣睡在我旁边,我便偷偷侧头打量他,挺直的鼻梁,斜飞的剑眉,削薄的嘴唇,俊雅如昔,却比原来的云弄增加了几分英气。不过不论他如何改变,他却始终都是那个人。

    我正看得兴起,不料他却突然睁开眼睛,清亮的眸子毫无睡意地直直盯着我,我吓得急忙把脸埋在被子里,心扑通扑通地跳。

    “你那是什么姿势?”

    诶?是在跟我说话?

    “这样睡到天亮,你明天这双腿就可以不要了。”

    我确定他是在跟我说话了,把脸微微侧过,露出一只眼睛看他,小声问:“这样睡……不对吗?”

    没什么问题啊,两条后腿蜷起来,屁股坐在上面,然后,趴着睡。

    上川近叹了口气,侧身起来将我像瓢虫一样翻了个个,大手抓住我光溜溜的脚踝,把我蜷曲的双腿拉直放平,然后胳膊塞进被子里。

    这样四腿朝天地躺着着实令我不习惯,于是我趁他不注意又重新趴回去睡。还没等我将被子拉到脑袋上,便又被他翻回去。这样折腾了几次,他似乎有些生气了,连喘气声都有点粗重。

    终于,当他最后一次将我平放到床上后,竟然直接压在了我身上,叫我动弹不得。

    “你现在是人了,人要这样睡,记住了?”双手被他箍在头两侧,他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

    可是我真的不习惯呀!我有些无辜地冲他眨眼睛。

    “老实躺着,不许再动来动去。”

    这算是王命了吧,不能反抗,我只好点头。

    上川近似乎深吸一口气,放开了我,离我远远地躺到一边,背对着我不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服侍我的仙使们一进门便惊呼起来,险些打翻了洗漱的玉盆。

    “雪凌……雪凌大人!您转化了!”一名仙使试探地接近我。

    我从床榻上爬起来,睡眼朦胧地向旁边看了看,发现上川近已经不见了踪影。

    仙使们要把这则喜讯公布出去,我想到上川近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存在,便下令封锁消息,不让外界知道我变成人。神殿的仙使只忠诚于神殿主人,所以尽管她们有些疑惑,还是谨遵命令。

    雪凌殿外一片寂静,但宫殿内却几乎炸开了锅。兴奋过度的仙使们捧出各色衣饰头饰,铺天盖地的锦衣罗裙晃花了我的眼睛。

    我被人按在铜镜面前,看着里面那个人,唇红齿白,弯眉大眼,据说按人类的标准还算挺好看的。我好奇地翻看那些胭脂水粉,花环发簪,耐着性子让仙使们将我的一头长发绾来绾去,弄得头皮发紧,最后终于忍不住发作,让她们给我留下吃食,便都撵了出去。

    独自站在大殿内,生平第一次在身上裹了这么多布料,弄得我举步维艰,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便索性四脚着地趴跪在地上。

    以前一直以为做人好,想不到做人这么麻烦。我泄气地把刚刚蹬掉的绣鞋捡回来,坐在地上认真穿好,又发现不经意间竟把胸衣的带子绊开了,于是低头想把它系好,可是却越弄越乱,急得我满头大汗。

    就在这时,整个人被淡淡的影子笼住,一双修长的手伸过来,帮我把已经打成死结的衣带拆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令我紧张得说不出话,只抬起眼睛偷偷看面前的人,他不太喜欢笑,总是板着脸,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但只要轻轻看人一眼,便可以让人感受到他那凌人的气势。

    “好了,以后衣带便这样系,记住了?”上川近淡淡地说,眼神不经意间向我一扫,我急忙低下头不敢看他,只默默点头。

    “用饭吧。”他坐在摆满了饭菜的桌子旁,举止优雅地拿起碗筷。见我仍立在原处不动,便侧头看了我一眼。“怎么不过来?”

    我看看桌上,繁复的餐具摆放得整齐,却让我不知所措,我拾起一根筷子握在手里,狠狠戳进一块糕,挑起来刚要送进嘴里,却滑落在桌上,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便索性凑过去直接用手抓起半块油酥糕塞进嘴里。

    上川近眉毛微微蹙起,我一手扶在桌上,一只腿半跪在椅子上,嘴巴塞得鼓鼓的正努力往下吞,见到他这样看我,便吓得一下卡住了,一动不动地双眼圆睁望着他。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只是通过他那微微抽搐的嘴角看出他在竭力抑制着什么,最后,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爽朗的笑声越来越大,满满的笑意直漫上那双深邃而寂寞的眼睛,就像一盏孤寂已久的华灯被点亮,直叫人无法将目光移开。

    “过来。”他站起身,唤我过去坐在他那个位置。

    我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坐下,他从我身后环主我,握住我的两只手,然后开始手把手地教我如何用筷子夹菜,用调羹盛汤。咀嚼时要慢而无声,布菜时一手要扶着另一手的衣袖……

    世界只剩下了他若有若无拂过我脖颈的灼热呼吸,还有此时两个人的心跳。

    “既然作为人活在这世上,便要有人的尊严。”

    他握着我的手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精巧的馒头,放在面前的玉碟里。

    “不要让人嘲笑,不能输给自己。”

    他携着我的手盛了碗米羹,蒸腾的白气熏热了我的面颊。

    “要时刻提醒自己,我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我高贵不可侵犯。即使窘迫,也要保持优雅的姿态,不让人看出你的惧怕。”

    他的语调很优雅,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他的字句中透着说不出的沉重,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那双幽静的黑眸中竟没有一点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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