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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六章

    晚宴还没有结束,我便回到了神殿。

    从金宫到神殿有一段距离,我因为有些微醉,体力不支,便没有用幻术,而是直接脚踏实地用两条腿走回去。

    发鬏十五提着个小灯笼来接我,我们一高一矮两条人影,在张灯结彩的王宫里一飘一飘地往前晃,乍眼一瞧人家还以为是两道鬼影。

    “大人,您今晚的灵气有点不稳。”

    “嗯……可能是吃撑了。”我安抚地拍了拍发鬏的脑袋。

    “您这是往哪里走?神殿在这边……”

    “嘘——别出声!”

    醉意霎时去了三分,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沉重憋闷,而且压抑。我皱皱眉,望着前面的一座宫殿,不禁眯起眼睛,“那是什么地方?”

    发鬏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看,道:“据说那里住着王的贵客,好像是什么西州侯的千金,曾助王军渡过大劫。”

    “哦。”我呆呆地望了那宫殿一会儿,才讪讪地往回走。

    “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我想了想,又确认性地重复道,“没什么。”

    但我骗不了自己,那种感觉好像是……要窒息一样……

    嗯,神兽果真不是适合喝酒的动物。

    我心情有些烦闷,按着记忆中的位置走到神殿的地下室,挖出了一个落满灰尘的小水晶盒。

    当初作为雪凌兽时闲得实在无聊,便趁夜里潜入了通绝岭,在水里捉了一只夜魇兽回来,然后将它封印在盒子里。夜魇兽可以给在它面前的人展现出最渴望的人或事,有时我想见他了便把它放出来,即便知道那只是幻象,也会沉醉其中乐此不疲。

    我对着那盒子用力吹了吹,一层厚厚的灰被我吹起来,呛得我直咳嗽。想不到过了一百年,这家伙还活得这么顽强。

    夜魇兽最是欺软怕硬,想当初我灵力被封险些命丧它口。可是此时此刻,我刚一打开水晶盒子,一个蓝色的小光团便滚了出来,半透明的肉乎乎小触角缓慢而柔韧地在地面上舒展开,八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我,怯怯的有些惧意,见我目光扫向它,还有些害羞地用四只柔软无骨的触角半遮住眼睛。

    我冷冷哼了一声,抓起身边一个千年老灵芝就冲它砸了过去,忍不住骂道:“不要脸的老触角怪,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在这里装可爱,看我不把你变大搅碎,然后分给小发鬏们做爆炒章鱼须!”

    这个威胁果真奏效,夜魇兽浑身打了个机灵,直勾勾地看了我几秒钟,然后几十只触角非常利落地倒换着,无声无息地围着我绕了一圈,八只黑眼睛审视地上下打量我。

    “看什么看!不认识主人了?”

    夜魇兽仿佛被瞬间冰冻,呆立片刻,似乎在吃惊,紧接着便步伐整齐地向后退去,直到退到大门边,浑身抽搐地用触角去拉门闩。

    我劈了一个凌空光斩过去,它触角一缩,却还是慢了一拍,边缘有些烧焦。于是气急败坏地张牙舞爪一阵,默默蹲到角落里去背对着我,将自己缩成一团。

    “小乌……”

    它不理我。

    “小乌……其实我很想你……”

    它的一只触角难以察觉地动了动。

    “也很想他……”我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任凭衣裙沾满灰尘。

    夜魇兽身子扭了扭,似是想转过来对着我,却又固执地忍住,结果把身体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形状。

    “我今天有点难过,但我知道……我没资格。只是一只兽啊……就像你一样,我喜欢你,但又怎么可能爱上你呢?对不对?”

    夜魇兽此时已经慢慢爬回我身边,我将手放在它的头上,它亮晶晶的眼睛黯了黯,几只触角温柔地缠在我的手上,泛着淡淡的蓝光。

    “让我看看他,好吗?”我看着那八只黑漆漆的眼,觉得眼前有些朦胧。

    黑暗的地下室里,突然吹起一阵清风,将我的发梢卷起,小乌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几近消失,而与此同时,杂乱的储物室一点一点从眼前淡化,转而变为一片寂静的树林。

    天空飘着轻盈的雪花,无声地落在他连帽的白色披风上,他仿佛听到了我的脚步声,转过身来,深邃的黑眸有如他手中银杖顶端的黑曜石,高贵而华美,却也寂寞。

    “凌儿。”他对我温和地笑,将披风解下,走过来将它披在我的身上,“这么冷的天还自己往外跑,回头又要着凉了……”

    他身上有淡淡的草药香,我将头靠在他温暖的怀里,低头的瞬间,却诧异地看见四只马蹄。

    不对!我是人!我是人!我不是动物!

    我惊恐地向后退去,眼睁睁看着雪地里留下一串串蹄形的脚印,与他挺拔的身影映在一起,看起来格外讽刺。

    冷风刮过我的脸,刀割般的疼。

    突然之间,一切寒冷消失,我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么让人安心。夜色很黑,甚至连月亮也被云遮住,我回头望向他,看到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双眸漆黑如夜。

    “怎么了?手抖得这样厉害?”

    我缓缓舒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喃喃道:“你回来了……”

    小乌的幻境做的越来越好了,竟然可以如此真实。

    我甚至可以听见他稳健的心跳。

    “你回来了……真好……”

    他的手轻轻抚过我的头,将我一把抱起来,慢慢地走。

    要是这样的梦境可以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啊,我将头往他怀里埋了埋,情不自禁地微笑。

    “你回来了……真好,云……”

    隐约觉得抱着我的手臂忽地一紧,勒得我有些疼,然而醉意袭来,我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享受这美好的梦境,只能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任凭自己迷失在这无边的夜色中。

    第二天天不亮,便被发鬏们唤醒。我揉了揉眼睛,有些纳闷地看了看自己的床,“我怎么睡这里了?”

    发鬏四十一正在给我准备洗漱用具,顺口答道:“昨天大人在地下室睡着了,是王亲自将您抱回来的。”

    “上川近吗?”我揉揉太阳穴,觉得头有点疼。

    “您怎么还能直呼王的名讳呢?”发鬏四十一严肃地皱眉,“今天行礼之后,王便正式登基了!”

    “现在什么时辰?”

    “寅时一刻,卯时就要登祭坛礼拜天地,所以您要抓紧时间。”发鬏十九不容分说地将我按在梳妆台前,这家伙自恃当时在天牢里救了我一命,现在整日对我指手画脚,活像一老妈子。

    “不就是拖到台子上被戳一下,用的着这么麻烦么?”我一看到案台上摆得满满的各种头饰就两眼发直,觉得在岛上所见过的刑具也不过如此。“只是一只兽而已,又不是王后大婚。”

    “怎么扯上王后了?”发鬏十九狐疑地瞥了我一眼,手上一用力,扯起我的一撮头发用力向上盘。

    “呵呵,随便一个比喻。”我有些心虚地垂下头。

    “不过神圣之礼之后应该就是王后册封了吧,以前都是这个程序的。”

    我闷头不说话,这时发鬏十五推门而入,后面跟着一众捧着衣服的发鬏们。

    “今天观礼的人可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现在祭坛下面的人都已经挤到天华湖边了!”

    “毕竟距离上一次神圣之礼已经有九百多年了,也难怪人们兴奋。”

    我一听这话,忍不住皱眉,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一道缝向外张望,当下觉得浑身僵硬,原地晃了一晃。

    “不是限制了人员名额了吗?怎么多出这么多人?”

    “哎,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难保没有见缝插针的。”发鬏十五状似无奈地摇头叹气,可眼睛里却幸灾乐祸地闪着光。

    “有那么好看么……”我无力地抚额坐回屋,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有些紧张地望向发鬏十九,“那个,没有什么东西挡着吗?就众目睽睽地?”

    发鬏十九细细的小眉毛微微一挑,刚要答话,门外突然有脚步声响起。

    “谁这么无礼,来神殿居然都不通报?”发鬏十五一改刚刚的调皮神态,目光一敛,抬手利落地在殿门外加了层隔离罩,然后皱着眉头快速走了出去。

    “怎么,连本王的驾也要拦了?”十五走到半路便原地顿住,隔离罩被轻松打破,身着王袍的上川近走进来,目光淡淡扫过每一个发鬏,“十七教导有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会堆着一脸傻笑在神殿外面乱晃的仙使。”

    顿时觉得一阵簌簌杀气在发鬏们身上流过,其实神殿内的仙使只遵神兽为主,对于王也只是礼节上的恭敬,并没有什么束缚,因此发鬏们听到对自己的非议,一对对眼睛都不悦地眯起来。

    上川近轻笑一声,走到我面前,低声道:“倒是和主人有点像。”

    “将离参见陛下。”

    上川近很自然地俯□摸了摸我的头,问道:“头还疼吗?看你昨天晚上喝得挺多的。”

    我下意识惊慌一躲,恭敬回答:“不疼了,昨晚劳烦陛下,是将离失礼。”

    上川近站起身望着我,“十七,没有外人的时候就不必做样子,都不像你了。”

    我顿时觉得心里一惊,忍不住抬头看他,却见他的目光里充满探究。

    不行,不能让他知道以前的事,不能让他回想起那些痛苦的往事,更不能让他知道我就是当初的雪凌。于是皱了皱眉,强忍着神兽对于王天生的膜拜畏惧本性,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上川近微微一愣,笑道:“这变得也太快了,行了,准备好了吗?时间差不多了。”

    我点点头,用狠利的眼光制止住还想上来给我脑袋上插第四根发簪的发鬏四十三,然后跟着上川近向神殿外走去。

    今天阳光晴好,万里无云,果然是个做某些事情的好日子,我默默地跟在上川近身后不说话,间或抬头看他一眼,想着他变成云弄的样子,便情不禁弯起嘴角。

    “十七。”远远地已经可以看见祭坛,上川近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唤我。

    “嗯?”

    “礼成之后……我便要册封王后了。”上川近狭长的眼睛直直望进我的眼睛,我却有些尴尬地躲开他的目光。“我想立西州侯之女。”

    “哦。”

    “没有什么想说的?”

    “恭祝新王王后白首偕老,琴瑟和鸣,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脑子有些不听使唤,只往外冒些奇怪的词。

    “够了。”上川近声音不大,但我却感觉到他在不高兴。“承神兽吉言。”

    他故意将神兽两个字说得很重,四个字说得缓慢。

    我闭嘴不出声,上川近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往我这边走了几步,眉头皱起,那目光看上去好像是特别想把我抓起来抽一顿。

    “十七,我从不曾问过你的过去……”

    我抬起头,有些疑惑,怎么突然八竿子打不着地说起这个来了,莫非……他想起来了!

    “算了。”

    我松了一口气,竟然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

    上川近又看了我几眼,欲言又止,最后索性一转身大步向前走去。我不明所以地加快脚步跟上,只知道他的脸色又阴沉了一些。

    大清早的,为什么总是不高兴呢?

    前面拐过一个弯便有护卫跟上来,在恭敬而决绝的簇拥下,我被送上了祭坛。

    这个地方我真的不太喜欢,每一次登上这里肯定都没什么好事。所谓高处不胜寒,这里几乎是王都的最高点,四周完全没有遮拦,冷风肆无忌惮地吹刮,将插在两旁的王旗舞动得猎猎作响。

    “王……一会儿……这附近没有什么遮挡吗?”我有些局促不安地小声问。

    上川近只拿余光扫了我一眼,似是勾了勾嘴角,但他的目光落在祭坛下的某处,眉头一皱,沉声道:“又不是洞房花烛,还怕人看。”

    在编钟悠远的鸣响中,我跪伏在上川近的脚下,听着主持典礼的司仪高声唱诵:

    拜天,祭地,叩谢祖先。

    几乎所有程序都是一样的,只是,一个是携起心爱人之手,白首不相离;一个却只是王例行的登基仪式,而我,不过就是那祭祀用的牲畜,仅此而已。

    要什么遮挡呢?有什么害羞呢?

    你见过杀猪拔羊毛还要支起一个布帘子挡上吗?

    我自嘲地笑了笑,起身,行礼,与他两两相对,却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我怕他看向我时,那种看动物的目光。

    他牵起我的手,掌心很暖,将我拉到他面前。

    我侧头看向别处,紧紧咬住嘴唇。

    华丽的衣带被慢慢解开,我可以看到台下众人那或是兴奋或是好奇的目光,犀利如刀,将我作为人的尊严一点点划破,最终面目全非。

    都说神兽是最高贵的生灵,是天神的恩赐,但人们不知道,神是残忍的,他赐给神兽以人的灵魂,却偏偏让她以兽的身份存在。

    腰带半解,繁复而华贵的衣袍松松地展开,为了方便行礼,今天的服装是没有裤子的,零落的纱裙中,雪白的双腿若隐若现。

    我突然抓住了上川近的手,想阻止他继续剥落我身上仅存的自尊,抬头看他,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那里面有着我无法读懂的情愫。

    两人默默对视,他的眼神有些迫切,似是等着我说出什么。而我最终却只是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空洞地落向一旁。

    那一瞬间,上川近的眼睛里似是有什么瞬间破碎,紧接着,便缓慢却坚定地推开我的手,继续脱我的衣服。

    我心灰意冷地闭上眼,准备认命,谁让我是神兽,这世界上最悲哀的存在?

    但是,在闭眼前的一秒,我不经意间瞥见祭坛下的一个身影,她坐在离祭坛最近的位置,地位可见不凡,柔美的身姿,优雅而娇嫩的脸蛋,神情高贵而温婉。

    我的头猛地一疼,昨天晚上那种濒临窒息的压抑感再次袭来,竟站不住脚,瘫倒在地。

    “十七,怎么了?”上川近立刻扶住我,将我揽在怀中。

    我微微喘着气,死死抓住他的手,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不可以!不可以……”我心里着急,却越急越说不出话来。

    “不可以什么?”上川近愣了一下,却紧接着似乎明白了什么,笑问。

    “不可以……坚决不可以立她为王后!”

    上川近脸上的笑意更深,暗淡的黑眸里仿佛被点亮,他看着我不说话,只是手中微微翻转。

    天边突然弥漫起五彩的霞光,如艳丽而缥缈的罗绸,向着祭坛的方向飞舞而来。耐心的摩挲,细致的碎吻,全部淹没在琉璃般璀璨的光晕中。祭坛在霞光的包围中仿佛一张巨大而朦胧的彩床,华美的罗帐缤纷耀眼,网住了只属于两个人的世界。

    “十七,我不会立别人为后。”轻柔的凤鸣自远方传来,上川近俯在我耳畔低声说,“也不会让你难堪。”

    说罢,他的手覆上我的眼睛,轻轻在我唇上啄了一下,然后腰往前一送,我的背不禁弓起,紧紧抓住他身上的衣袍。

    身体被贯穿的那一刻,所有的不甘与自卑都随风而逝,彼此的拥有,彼此的牵绊,自这一刻变得与众不同,难以割舍,仿佛从此命运便被紧紧联系在一起,神圣不可侵犯。

    一滴泪自眼角慢慢滑落,我睁开眼深深地望着他。

    很疼,却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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