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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1 慕雪如歌 去兮4

    经历了这一场惊吓,再听苏慕雪转述了皇上心里的想法,沈离歌不得不承认,这六百年前的泱泱中原大地,再已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按道理,她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历史自有自己一套严谨的秩序,不容打破。

    也许自己的这次穿越,是历史的运行系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误差。

    而排异,是任何系统的自我修正的必然途经。

    将她排除在外,是历史系统自动启动的修正程序。

    所谓命运,或许就是这么简单。

    此时此刻,沈离歌那颗缺少敬畏的心比任何时候都体会到了宿命一词的分量。

    而今天的经历也告诉她,她留在这里,甚至会连累苏慕雪的性命。一想到那惊心动魄的一瞬间,她的心便痉挛成了一团。

    她知道,纵然她抱定了与苏慕雪同生共死的决心,自己也没有勇气再承受第二遍。

    她默默地听苏慕雪讲完了智海破译的《江山万里图》的玄机,沉默半晌,点头道:“我想他是对的,记得我过来那天是月食,也是比较特殊的一种天象。来的时候月食,回的时候日食,好像不是巧合。”

    苏慕雪听她语气意兴阑珊,没有半点兴奋,便知她在犹豫不决,心里一疼,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是怎么想的?”

    沈离歌默默望着她,简洁地回答:“我不想离开你!”

    苏慕雪的眼圈蓦地红了,掩饰地低嗔一句:“傻瓜……”

    “你不想和我一起走,是么?”沈离歌敏感地问道。

    苏慕雪脱口而出:“我想!”

    但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因为当她看到沈离歌的脸庞一下被惊喜点亮的时候,她的心如刀割一般疼痛起来。她不禁垂下了头,黯然道:“我不是不想,我只是……”

    她嗫嚅着,不知要怎样说,才能不去伤害沈离歌的心。

    “我明白。”沈离歌的神情黯淡下来,语气也跟着沮丧起来,“我知道,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心里不能承受一点道德的负担。所以,我一直不敢勉强你,因为不想你走了不开心,甚至将来后悔。但是没有你,就算我走了,我也不会开心,那我走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沈离歌心灰意懒之余又带着巨大的茫然,更对命运的不公产生了极大的怨怼,当下也不再约束自己,愤懑地冲口而出:“其实想来想去,我还不如死在这里算了。感觉这样起码离你近点。”

    “你瞎说些什么?”苏慕雪的泪珠儿一下滚落了下来,语气中不觉夹了愤怒,“你不想活,我还想活着和你在一起呢!”

    沈离歌神情一动,又有些怀疑:“你的意思是……?”

    苏慕雪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有生以来,她将撒下人生的第一个弥天大谎。

    她几乎不敢和沈离歌怀疑却又充满期待的目光对视,那怀疑让她心虚,那期待却让她痛苦。

    她很清楚,以沈离歌的聪敏,自己是很难骗得过她的。要让她相信这个谎言,方法只有一个,便是她首先得骗得过自己。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泄露内心那些脆弱的情绪。

    苏慕雪暗暗深吸了口气,迎视着沈离歌。

    她犹疑不安地问了一个问题:“你愿意等我三年么?”

    她强迫自己进入了角色,心里却愧疚难当。因为她刻意加深了期待的语气,她在利用沈离歌对自己的爱意,去麻痹她的防备心理。

    果不其然,沈离歌怔了一下,肯定地回答:“当然愿意!等一辈子都可以!”

    随即,她不解的问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苏慕雪从她毫不犹豫的回答里感受到了那份浓浓的情意,胸口一阵酸胀,情不自禁抱住了她,哽咽道:“谢谢你!谢谢你!”

    沈离歌更加迷糊了,不知她的用意何在。

    苏慕雪不敢抬头望她,将脸埋在她胸口,含泪道:“智海师父说过,这玄门两三年便会打通一次……”若是平时,沈离歌会从她的语气里发觉她悲大过了喜,但她已经被苏慕雪刚才的言行扰乱了心神,而苏慕雪似有潜台词的话也一下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当她听到苏慕雪说出“咱俩以三年为约。你且回去,若你愿意,就等我三年。三年后,我会像你一样,去到六百年后与你团聚……你觉得可好?”的时候,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一下拉开了苏慕雪:“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

    希望,当真是天下最美好的东西——它能在人生在最绝望的时候点亮眼前的黑暗。

    苏慕雪心酸难当,她也同样期盼着真的有这么一天:“三年后,慕飞也长大成人了,待他能撑得起家业,我自然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沈离歌本就以为她不能随自己而去的原因就是在于她的家庭,听她这样分析了,更觉有道理,疑心去了一大半,大喜之下,她一下抱住了苏慕雪:“太好了,太好了!”

    但惊喜之余,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激动地说:“我要想办法见见智海师父,当面跟他确认下,万一你到时候过不去,那我……”

    苏慕雪的心一颤。

    她宁肯,三年之后,沈离歌忘了她。

    但眼下,她必须得尽快打消沈离歌的疑虑。

    她撑开了沈离歌的怀抱,正色道:“现在十一娘派人守住了沈园,在你走之前,不允许任何人出入,你又如何能见到智海师父?再说,你不怕连累智海师父么?”

    说着,她便沉下脸来,假装不悦道:“难道,你连我的话都信不过么?”

    沈离歌讪讪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月有阴晴圆缺,这日食月食的现象也不是千年才逢一回的……”苏慕雪淡然道,“你若是不信我,我可以对天发誓!”她举起右手,并指对天,肃然道:“我苏慕雪对天发誓,若是我骗你……”

    “别说了……”沈离歌慌忙拉下了她的手,脸上掠过一丝惊惶。

    苏慕雪并不挣扎,默默地望着她,仍是执拗地说了出来:“若是我骗你,必定不得好死!”

    “慕雪——”沈离歌惊呼。

    苏慕雪微微一笑:“傻瓜,我还想跟你好好活着。所以,我不怕发这样的毒誓。”

    沈离歌定定地望着她,眼中的疑虑终于一点点消失。在这样的毒誓面前,与其说她相信了,不如说是她不敢怀疑。因为她无比害怕这个誓言会伤害到自己心爱的人。

    而这,正是苏慕雪的目的。

    苏慕雪的心一阵阵战栗,愈是在这样的时候,你才能愈是体会到对方对自己的珍惜。

    沈离歌这才开始认真斟酌苏慕雪的建议:“也就是说,我回去等你两三年,你就会来找我?”

    苏慕雪鼓起所有的力气,才撑出一个坚定和肯定的表情:“会!你相信我!”

    “好,那我们就以三年为期。”沈离歌咬咬牙,又加了一句,“要是三年里我等不到你,我就会想办法再回来找你!到时候,我可不会放过你!”

    苏慕雪望着她故作恶狠狠的样子,心里一软,含泪一笑:“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沈离歌一把把她拉入怀里,用力抱紧了。

    苏慕雪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心里一阵酸楚:傻瓜,若是没有你,我连活着都不会快乐,必然也是不得好死。

    这不是毒誓,是一句命运的谶语而已。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希望是唯一可以拯救你的东西。

    连苏慕雪自己,都开始不自觉地相信了自己的这一个谎言。

    她们两人被困在沈园里,插翅难飞,这个三年之约的美梦便自然而然成为了两人的精神寄托,也成了她们飞跃樊笼的一个桥梁。

    虽然想到即将到来的分离和漫长的等待,沈离歌还是会难过,会沮丧。但她生怕自己的心情会给苏慕雪增加心理压力,干脆绝口不提。相反的,为了防止苏慕雪也会像自己一样难过沮丧,她开始不遗余力地描述三年之后重逢的美好情景,来鼓励苏慕雪,同时也鼓励自己。

    一整天,两人都窝在书房里。沈离歌兴冲冲地对苏慕雪勾画着她俩在六百年后重逢的情景和生活。毫无疑问,这是她们眼下最大的慰藉。

    她嘴里说着,手上比划着,说不清也比划不出来的,她干脆拿笔在纸上画,恨不得立刻便让苏慕雪清楚看到未来六百年后的样子。

    苏慕雪微笑地认真地倾听着,心里的酸楚却一浪接过一浪。但她喜欢听,哪怕这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美梦。

    渐渐地,她们的话题已经不局限于这个六百年后的美梦,而是变得开阔起来,现实起来。

    苏慕雪一向恪守谨言慎行的闺训,向来话语不多,但在沈离歌的面前,她却情不自禁敞开了心扉,恨不得分享自己心里的每一丝感受。

    她讲述了自己这一路进京的感受,讲在京城所遭遇的一切……沈离歌也会参与她的话题,同她一起讨论淮安府的赈灾情况,讨论她所了解的京城的情况,讨论天一阁,讨论皇上,讨论十一娘的身份……一直到苏州战后维稳和重建的一些想法……

    在交流的过程中,苏慕雪渐渐忘记了现实所面临的烦恼、忧伤和痛苦,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的愉悦感和满足感。

    从前,很多时候,沈离歌都像是她的一个导师,牵引着她一点点前行。而现在,苏慕雪也独自经历了千山万水,对世界、对人生都有了自己独到的体悟。

    两人在交流时,体现出了惊人的默契,而这种默契,犹如琴瑟的共鸣,带来的是灵魂深处的悸动。

    沉浸在这种交流的快感中,苏慕雪如痴如醉,浑然不觉时光过得飞快,很快便到了晚上的时间。

    直到玉儿敲门进来,两人的思路才被打断。

    玉儿一看到她们两个,立刻不自然地别过了脸去。

    苏慕雪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姿势已经改成了怀抱的姿势——她歪头靠在沈离歌怀里,沈离歌从后面环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头。

    她登时大为羞窘,尴尬地挣脱沈离歌的怀抱,站起身来:“玉儿……”声音却极是不稳的。

    玉儿闷声说了句:“贵婶准备好饭菜了,请小姐和姑……请两位下去用饭。”说完,不待两人答应,便匆匆离去。

    苏慕雪不禁为自己方才的慌乱好笑。

    她看到沈离歌还有些愕然,低声轻笑道:“玉儿知道你是女子了。”

    “哦——”沈离歌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郁闷。

    是女子,又何妨?

    苏慕雪心中释然,落落大方地拉起她的手:“咱们下去吧?”

    沈离歌抬头望着苏慕雪,她的脸上还残存着方才那番畅快交流之后的红晕,更让她的清丽之间增添了一丝妩媚。

    沈离歌心神一荡,起身拉她入怀,吻住了她的嘴唇。

    苏慕雪轻吟了一声,闭上眼睛迎上去,婉转承接。很快的,体内那股强烈的想要融为一体的冲动便敦促着她抛开了矜持,情不自禁地投入了努力的回应中。

    直到沈离歌喘息着放开她,直到她从意乱情迷中慢慢恢复,却又体味到那种若有不足的空虚感时,她才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了这种从未有过的强烈冲动所代表的含义,心脏登时跳得乱了步伐,脸像烧起来一样,害羞和惭愧同时袭上心头。

    此时,她的脸贴在沈离歌胸口,听到她的心跳同样紊乱,便情不自禁地胡思乱想道:不知她的心思可是和自己一样?刚想到这,她便不禁暗骂了一声自己,不敢再往下想了。

    “慕雪,既然我要走了,就不想再刻意隐瞒身份了。我想,恢复我真实的身份。”沈离歌抱着她,轻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好。”苏慕雪毫不犹豫地点头支持。

    在她心中,她一直觉得让沈离歌扮成男装,压抑了她的女儿天性,是件很委屈的事情。

    苏慕雪拉着沈离歌回了卧房,亲手为她除了帽子,卸了发簪,散了长发,梳理整齐了,歪头看着镜子里的她,总觉得给她挽成自己这样的发髻也有些不协调,不禁迟疑道:“我该给你挽一个什么发髻呢?”

    “就按我们六百年后的样子,简单梳个马尾吧!”沈离歌拢起头发比划了一下。

    苏慕雪暗叹这六百年后的发髻可真是简单,只用几下功夫,她便帮沈离歌梳好了整齐的马尾。虽说发式简单,但沈离歌女孩儿俊秀的特征还是显示了出来。

    沈离歌起身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道:“我想脱了束胸,换身衣服。”

    “好。”苏慕雪一说完,下意识地转身避让开去。

    她听到沈离歌轻笑了一声,想起自己刚才心虚的样子,不禁一下红了脸。

    再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她的心里一紧,莫名地想起从楚京回苏州的途中,她在客栈里撞见沈离歌□上身的情景,一股陌生的燥热感涌了上来,吓了她一跳。

    这时,她听到身后有脚步过来,不知怎的,便心虚起来,脚下步子一乱,险些一个趔趄,却被沈离歌从身后一下扶住了。

    她被动地回过身来,看清了眼前这个清俊挺拔的女子。

    虽然她身着的还是一袭男子的白色便袍,但已经再也掩饰不住她女子的本色。

    她没有自己的漂亮,没有柳纤纤的妩媚,没有文素萍的纤柔,没有十一娘的庄重……但她是最特别的,她沉着,儒雅,坚韧,圆融,给人一种稳如磐石的安全感。

    苏慕雪看得有些痴了,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衣领,喃喃道:“我喜欢你……离歌,我喜欢你是女子。”

    沈离歌欣然一笑,伸出双臂,拥她入怀。

    一个馨香满怀,一个馨香萦鼻。

    苏慕雪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沈离歌清晰的身体曲线,再次确认,自己爱上的,的的确确是一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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