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女频小说 > 平民皇妃:仙履心路

正文 归(修改)

    离开浡林的早上没有下雨。这是半年以来,这个小岛的第一个晴天。沈斯晔牵着锦书的手从救灾营地中走过,执意让她与他在臣民面前一同出现。锦书拗不过他,只得顺着他了。

    惊异讶然的目光从四面八方集中过来,前面还有摄像机亦步亦趋,锦书饶是有了心理准备,还是颇难适应。沈斯晔倒是沉着的很,游刃有余地扮演着完美储君的角色。温和、真挚、关心贫苦臣民,民众对于皇室的所有期待都在他身上得以实现;即使是在最有敌意的殖民地,皇储的举动还是为他赢得了感激的涕零眼泪。能走动的人纷纷涌过来,想要一睹未来君主的风采;负责安保的便衣保安们不得不使尽全身解数,尽可能的拦下。

    在人群兴高采烈的密集包围中,锦书忽然感觉到一种无可奈何的世事无常。

    几年前,她曾在大洋彼岸身陷一场包围领事馆的抗议。那时候她与沈斯晔只有几面之缘,她差不多还是一个坚定的科学原教旨主义者。而命运仿佛要证实其威力,将这些都予以改变的差不多。她没有再受到敌视,可也不只是那个心思单纯的研究生——她甚至快要结婚了。

    心绪有些纷乱,锦书在无意一瞥时,忽然看见了路边帐篷里熟悉的孩子的脸。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发觉她细微的颤抖,沈斯晔不动声色地松开手。锦书顾不得各异的目光,排开人群,几步抢过去,伸出手试了试桑蒂亚额头的温度,顿时心里一沉。

    这时沈斯晔走过来,关切地低声询问。锦书心乱如麻,只得略略说了这家人的救命之恩。他听的一怔,看着小病人的目光里霎时多了些深沉之色。

    “……阿晔,我不能丢下她不顾。”锦书有些暗哑地说。“她的父母呢?”

    没有回答。连负责这一片区的护工也说不上。场面刹时有些尴尬。沈斯晔沉吟一下,紧紧一攥她的手,低声安慰道:“别怕,我来想办法。”

    他随即站直了身体,从容回头看向身后表情平淡的老者。“梁总督?”

    头发花白的殖民地最高行政长官站在人群后面,淡淡应道:“殿下。”

    锦书还在不明所以,只看见他们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就仿佛达成了某些微妙合意。沈斯晔不经意地微微侧身,让摄像师得以拍摄到锦书的关注与担忧。总督走过来,在昏睡的土著女孩身边弯腰,温和地轻抚她的头发。

    这个自然的小插曲里,没有任何人说话。

    而后,一直到踏上离开珠岛的直升机,锦书才有机会跟沈斯晔单独交谈。在那之前,她不得不在一众送行的官僚面前,被沈斯晔挽在臂弯里,保持温婉表情。

    飞机顺利起飞,很快将受灾的小城抛在身后。锦书沉默地靠在恋人的怀抱里,任他扣住自己的腰。半晌,她终于开口问:“阿晔……你那样做,是为了让她被官方重视?”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理由了。“可是这样真的好么?……会不会被利用?”

    锦书蹙起秀丽的眉尖,忧思重重的脸上全无笑容。沈斯晔难得叹了口气,第一次露出些许疲惫。“可是小锦,你得明白,我们没办法现在就把她带回去。”那样无疑是扇在本地救灾体系脸上的一个耳光,他不能给当局添麻烦。知道锦书心软又念旧,他放软了语气。“等事情淡化一点,我再派人来接她,好不好?”

    锦书沉默不语。片刻后才低声说:“她父母或许都不在了。”

    即使真的父母双亡,这个孩子以后也不会寂寂无名了。沈斯晔透过对面的舷窗俯瞰着泽国,不以为然地想。因为刚才那段影像,必然会有数不清心软的中产阶级捐来钱物,官方也不会任由曾经代表救灾形象的儿童重新沦入贫困。这个孩子的未来,其实已经铺好了平整大道。但总督愿意配合,的确是不大不小一个人情。或许有必要在年终国会的殖民地预算审议上,谨慎地表达一下支持态度?

    “——阿晔?”

    他猛地回过神,锦书正疑惑地看着他。“你在听我说话么?”

    沈斯晔一怔。她没有计较他的走神,低低叹了口气,瞬间有些消沉。“我知道你不方便……我是想,如果她父母真的不在了,能不能找到合适的监护人?至少让她在榄城受教育。我记得她说过,她想当医生。我也没办法帮她太多了……”

    “没问题。”沈斯晔立即笃定地说。“别担心。我回去就安排。”

    要是没有这孩子,锦书人生地不熟,只怕早就遭到了叛军的毒手。那些乌合之众对一个年轻女性会如何作为,沈斯晔光是想一下就觉得不寒而栗,转念却想到那个与她一起逃亡的人,不由得哼出一声冷笑。

    或许对刹那间的凛冽寒意有所感觉,锦书惊讶地抬起头,小心地看着他,“阿晔?”

    寒意顷刻消失。沈斯晔若无其事地把她拉进怀里搂着,低头轻吻小巧的耳朵,心旷神怡地看着柔美脸颊涨成娇羞的酡红。脑海中忽然浮现这样一个念头,他媳妇这么容易害羞,以后闺房之乐可少不了。沈斯晔这样想着,心情大好,面上一本正经说:“我是说,要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寄养家庭,似乎可以先委托我大哥。”

    锦书眸光流转,把脸颊埋在他胸口,闻言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在港口城市换了民航后,下午三点四十分,他们搭乘的飞机抵达榄城。

    汽车缓缓驶进靖王府邸门前的甬道,卫兵举手敬礼。那一对神仙眷侣正携手站在蕉叶下等候,望之一如图画。锦书隔着车窗远远看着他们,心情很难以平静来形容。沈斯晔倒是饶有兴致地注目兄嫂,还评论道:“大哥气色不错,比嫂子好多了。怎么不见小家伙?”

    他这个旅程莫名其妙的心情愉快。锦书轻笑,有点感慨地没有作答。

    不过她很快意识到,沈斯晔与他哥哥的关系绝非外界报道的那样微妙。他们下了车,立即得到那夫妻两个的热情欢迎。沈斯煜满含深意地笑着,与弟弟交换了一个尽在不言中的眼神;随即看向锦书,微笑道:“何小姐,又见面了。准备什么时候大婚?”

    沈斯晔搂紧锦书的腰,在兄长面前收起了所有冷冽锋芒,笑的有些惫懒无赖:“那个得问钦天监。反正佑琨要给我坐床,我先预定下来,嫂子可不要忘了。到时候弟弟的事情,还要大哥和嫂子多费心。”他得意地笑。“你们去年就见过小锦,不过我还是正式介绍一下——这就是我未来的媳妇何锦书。小锦,这是大哥和大嫂。待会进去看咱小侄儿。不过这次太匆忙,没准备见面礼,下次补啊。”说着故意一收手臂里的纤腰。锦书恼他说话没遮没拦,红着脸微微嗔了他一眼。

    进了二楼架构高挑的客厅,几个人分宾主坐下。西面的窗外,夕阳在芒果树叶间洒下瑰丽金辉,榄城在淫雨霏霏半年后,终于展露出了她美丽的一面。

    保姆抱来刚睡醒的佑琨。小胖子还记得叔叔的模样,伸手要抱。沈斯晔掂了掂睡眼惺忪的小胖子,惊叹道:“这小子可真够压秤的啊。几天又胖了不少。都吃什么好东西了?”佑琨在他怀里也不认生,无忧无虑地挥舞着手臂咯咯直笑。他就分外耐心地诱哄:“小胖,小胖,来,亲我一下。”

    沈斯煜正在亲手倒茶,闻言微哂:“得了,你小时候可比我儿子胖得多。”又抬头对锦书莞尔,“你不知道,阿晔这么大时就是个肉球,小短腿能爬就绝对不站起来走。回头我给你找找旧照片,一准还有。”言罢又笑叹,“幸好没一直这么胖。”

    沈斯晔瞬间炸毛,恼羞成怒道:“大哥!”

    他哥哥沉静地说:“怎么?”若无其事递给他一杯加了双倍糖奶的红茶。

    锦书拼命忍着笑,余光看见那临风玉树的人居然有点脸红了。沈斯晔气呼呼地瞪着兄长,又说不出辩驳的话,只好把佑琨塞进锦书怀里,颇有求证的意思。婴儿身上带着奶香,软软的小身子不安生地扭来扭去。锦书缺乏经验,小心翼翼地抱着傻笑的小胖子,忍不住亲了亲柔嫩腮帮,柔声说:“乖,叫姐姐。”

    女主人本来端庄坐在一边,带着一丝淡淡心事安静聆听的,笑的呛了茶。沈斯晔不由得扶额,无力道:“小锦,咱乱辈分了……”

    锦书的脸烧得飞烫,窘的不知该说什么好。沈斯晔觑一眼她的神色,便没敢把“该叫小婶婶”说出口。亏得这时候佑琨看中了她的红宝石项链,引发一阵小小的混乱,这才遮掩过去。好不容易哄下来,小家伙又饿了,哼唧起来。

    锦书正在尴尬,连忙起身帮忙,余光看见沈斯晔在笑看自己,只佯装视而不见。有孩子的家庭,总是显得不那么清净。沈斯煜含笑旁观片刻,这才悠然起身道:“阿晔,你跟我去书房,有些事要交代给你。”祁令怡抬眼看着丈夫,欲言又止。沈斯晔怔了一下,没有多问,听话地起身。沈斯煜对锦书微微一笑。“何小姐,失陪。”言罢上楼去了。

    男人们一离开,起居室里顿时安静空旷了了许多。锦书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小胖佑琨正双手抱着玻璃奶瓶奋力吸吮,咕咚咕咚地大快朵颐。祁令怡时时轻柔地给孩子顺气,安静的想着心事。锦书看的好玩,凑过去捏捏婴儿的小胖脚:“这是牛奶么?一天要喝几次?”

    祁令怡抬头看了锦书一眼,低笑道:“怎么,也想要一个了?”

    锦书涨红了脸,一时哑口无言。祁令怡笑看着她,悠悠说:“去年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会在一起,我可没说错吧?现在你们都快结婚了。要孩子也就是一两年里的事。”她把空奶瓶放到一边,轻轻拍着孩子的脊背,美丽的眼睛里闪现着善意的好奇。“三弟说了没有,什么时候大婚?”

    锦书红着脸小声说:“……他说明年初。”

    祁令怡有些诧异地重复:“明年初?现在都十一月了,来不来得及?”

    锦书怔了一下。祁令怡拢了一下头发,轻声说:“皇储纳妃是国之盛事,没有大半年都预备不完。阿煜要迎娶苏小姐之前,宫里就忙了有一年多……”她有些自嘲地笑笑,低头逗一逗胖儿子。“最后白忙一场,宫内厅大概要恨死我了。不说这些了。你量过结婚礼服没有?”

    自然没有。锦书看着婴儿黑亮清圆的眼睛,心里苦笑。他连她的父母都没见过,这时讨论结婚礼服未免太早。一件件烦心事摆在眼前,反而债多不愁了。

    佑琨吃饱了,伏在母亲怀里开始犯困。一岁多的婴儿除了吃也就是睡,锦书勉强收起担忧,忍不住捏了捏他胖嘟嘟的脸颊。她与祁令怡只有几面之缘,即使要成为妯娌,也还没熟稔到能谈天说地的地步,两人的话题便尽围绕着养育婴儿打转。锦书听的十分有兴趣,到最后也有点不好意思,讷讷解释:“我哥哥的女儿,也才六个月大……”

    祁令怡微笑。片刻后,她似是不经意地问:“苏家大小姐,是不是也快生了?”

    锦书一怔。祁令怡没有抬头,身体的姿态却无言地显露出她在不安地等待回答。锦书迟疑一下,点点头:“我七月时见过她,那时她似乎就有四五个月身孕了。他们夫妻很恩爱的。”虽然谢朗臻吝于向外人展现他的这种温情。“她过的很好。”

    锦书说着,心内一震,忽然想起眼前的靖王妃和苏娴那一段三角恩怨,当即谨慎地住了口。祁令怡听的有些失神,片刻后才笑笑,似是松了口气:“哦……那就好。”

    她转过脸来,看着茫然的锦书,“你觉得,苏小姐是怎样的人呢?”

    锦书想了想。“我想,她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了。”

    祁令怡怅然若失地一笑。

    苏娴真正的性格是柔中有刚,但锦书并不知道。她与苏娴那一面之缘,留下了彼此的良好印象。苏娴像是一朵空谷的百合,温柔是她的天性,真能把人都醉倒在美人膝。那样的女子必定会是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一生安心于室,永远为丈夫敞开温暖的家庭。

    皇室对媳妇的要求,其实也不过于此。苏娴是准确的践行者。锦书清楚这些却不太情愿,但为了沈斯晔她愿意试一试。祁令怡不一样。她的家庭让她叛逆又孤单,出色又自卑,她抓住了爱情,付出了巨大代价后得到了。她为了得来不易的幸福小心翼翼,为了丈夫敛起所有光华锐利,为了他学着去做曾被自己看不起的一切。但她在贤妻良母的路上每迈出一步,心里就越恐慌。丈夫爱的本不是温顺的羔羊,可他需要贤惠的妻子相伴。这个悖论让她不自觉地往苏娴的性格靠拢,两难的境地里,她悲哀的发现自己迷失了。

    锦书呆呆地盯着祁令怡,等她明白祁令怡并非因为自己的言语而怅然时,她安静了许久。想到苏娴,心里也猜到了大约的缘故。困的迷迷糊糊的佑琨握住她的一根手指,牢牢抓在小手心。锦书含着怜爱凝视着小胖子,无声叹了口气。

    ——后世的史学家在研究忻都独立运动史时,靖王夫妇是绕不过去的关键人物。中年后,她重新成为了活跃在政坛的耀眼女性。她把独子送到京城,在丈夫担任忻都独立前最后一任总督时,为了政权的平稳交接费尽心力。再严谨刻板的老学究也会感叹一声命运的讽刺,却无法不满含敬意地书写祁令怡在此间的居间调和。“若没有祁王妃,建国(指忻都独立日)还要后拖十年。”……她本可以成为一位政治家。她的名字成为了一段举国传诵的传奇,只是那一段惊世之恋,在偏居一隅的平淡婚姻里,在不甘与挣扎中,终究慢慢走向了黯淡。中年之后,空穴来风的绯闻传言也让皇室十分难堪。

    在未来还没有发生之时,未来的历史也只是此刻的担忧罢了。

    晚饭是燕京风味和榄城本地美食的组合,沈斯煜开了一瓶昂贵的红酒,当下宾主尽欢,锦书留意片刻,觉得沈斯煜夫妇之间一切如常,这才稍稍安心。席间沈斯晔想起锦书的小救命恩人,忙向兄长提了此事;他哥哥听了前因后果,感叹不已,当即慨然答应。又说:“这小姑娘日后必成大器。”

    锦书笑着一举杯,真心道:“借您吉言。”

    沈斯煜微笑,轻轻一推眼镜:“不敢。弟妹你也是有情有义的好姑娘,三弟得了你,是他的福气。见过泰山了没有?我是没什么经验教你了。”他转头看弟弟,很愉快地问,“我记得世伯是有名的国际法专家?想必跟你合得来了。”

    沈斯晔手一抖,一块排骨就掉了回去。锦书自欺欺人地埋头吃布丁。

    “是。”沈斯晔捞起排骨,若无其事地说。“我让罗杰给我订了后天飞荷兰的两张机票。大哥这里有没有好茶叶?我给伯父带一点。”

    锦书蓦地睁大了眼睛,惊骇不已地盯着他,却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后半顿饭,锦书吃的索然无味,满心都在盘旋着“后天就要见爹娘”的绝唱。

    她知道这件事逃不过去,可事到临头还是会怕。过不了父亲这一关,即使她执意要嫁,也是得不到祝福的婚姻。可是父亲那一关,哪是容易过的?父母对嫁进门的儿媳妇唐嫣温和宽厚,对要带走女儿的未来的女婿可未必——这个人还是未来的皇帝!

    就这么味同嚼蜡地吃完饭,几个人便到起居室聊天。锦书神思恍惚,一心都在想如何应对,比起当年答辩前还要紧张得多;耳边却听祁令怡含笑问:“给你们——准备几个房间呢?”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说:“两……”沈斯晔已经厚颜无耻道:“一个就行,谢谢嫂子了。”

    饶是沈斯煜持重,也忍不住意味深长地笑了。锦书羞得满脸飞红,趁人不注意在沈斯晔腰上狠掐了一把。祁令怡在他们脸上来回看了一下,一直温婉沉静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促狭:“你说两个,三弟说一个,那到底几个呢?记得去年你们还是住两间房?”

    锦书的脸颊一阵阵的飞烫,无地自容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沈斯煜的笑容颇为欣慰,端着茶杯慢慢说道:“何小姐,我弟弟有时候很是任性,以后就请你多担待他了。”言罢把茶水一饮而尽,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这话却是长兄如父的语气,锦书不好不答,只得红着脸轻声应下。然后又小声说:“两个房间就可以了。”

    ……可是这两个看上去是隔壁的房间,原来跟二战时的法国一样不设防。

    锦书有点傻眼,靠在奢华的博古架上,一阵无力。沈斯煜明明答应了她安排两间房,却明显更偏向他弟弟的利益。熟悉的气息在这时从背后靠近。沈斯晔心情明显比她要好,搂着她低声下气地哄:“怎么了?不高兴?大哥也是好心——”

    算了,不计较了。锦书无奈地摇摇头。“我在想,怎么跟爸爸说……我们的事情……”

    沈斯晔愣了愣。“岳父大人——都不知道你恋爱了?”锦书低头不语。他呆了一下,把她的身体硬扳过来,盯着她的眼睛低声绝望说:“他知道世上有我这号人存在么?”

    锦书好像要哭了,无措地摇了摇头。“我要是告诉爸爸了,他怎么会不想方设法查你……”

    “……他是外交官还是秘密警察?”沈斯晔一口气几乎没续上,差点和锦书抱头痛哭。本来很有把握的事情,忽然变成了泰山顶的海市蜃楼。锦书的父亲连女儿有男友了都不知道,自己忽然登门,自我介绍说是他女儿已经有了实质关系的未婚夫……

    不被乱棍打出去才怪。

    “小锦,你现在打电话。”沈斯晔绝望了一会儿,毅然说。“告诉你父亲,你要带男友回家。先别告诉他我的身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锦书也清楚不能再拖下去,没有再推托,默默拿出了手机。现在正是东二区的下午,电话几乎立即就被接通,正是何麓衡接的电话:“小锦?什么事?”

    “爸爸……”锦书听了父亲温和的声音,却只觉得心虚,讷讷道:“妈妈在家么?”

    “你妈妈出门采购去了。”何大法官说,“我们下午包饺子过周末。燕大什么时候放寒假?”

    “……一月吧。”锦书小心地说,试图先旁敲侧击。“哥哥嫂子最近好么?田田呢?”

    父亲微笑:“都很好。昨天我们还收到了录像带,田田都会爬了。可惜你不在家。哦对了,今年你堂哥他们一家还要来,你不是很喜欢他家的双胞胎?”

    ……不能再东拉西扯下去了。

    锦书捂住听筒,有点无助地看了看沈斯晔。他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温暖。

    “爸爸,我有件事要告诉你。”锦书闭上眼,一横心。“——我有男朋友了。”

    电话那边果然安静了。锦书的心脏几乎停摆。沈斯晔紧紧抱着她,无声地唇语:“别怕。”

    “这样啊。”何麓衡的声音淡淡的,仿佛还没从震惊里缓过来,“他是干什么的?”

    “他在剑桥读博士……学法律的。比我大两岁,家是燕京的。”锦书避重就轻地心虚道,“他对我很好,爸爸,我们想去看看你们……”

    “这还差不多。”父亲仿佛松了口气,“听你那么期期艾艾的,还以为他是个小混混。不过也得妈妈和我见见才行。你们什么时候来荷兰?——后天?好,到时候我们去机场接机。”

    锦书吓了一跳:“……不不不不用!他说我们自己回家就好,这么冷了……”

    听女儿坚持,何大法官也就没再执意要接机。虽然对女儿恋爱的消息有所震惊,但他已经开始觉得这小伙子还算懂事知礼了。又嘱咐了两句,父亲忽然问:“你现在在哪里?”

    榄城和燕京有三小时时差!锦书吓出冷汗,急中生智说:“还在实验室……”

    “唔。”父亲不置可否,只嘱咐她早睡早起,又说:“女孩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锦书唯唯答应,清楚这一关算是勉强过了。

    挂了电话,她长出一口气,几乎脱力瘫倒。沈斯晔早有警醒,一把把她接住,不言语地抱到床上。他俯□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锦书有气无力地推了推他的胸膛。“怎么了?”

    沈斯晔轻笑。“好演技啊,何小锦。我在想,以后是不是不能相信你的电话了?”

    锦书一怔,下意识地咬了咬唇,脸色有些发白:“……阿晔?”

    他笑着俯身吻下来,手探进去解她的纽扣,压制住她半推半就的软弱挣扎,关了灯。

    “我看,还是亲自检查一下比较放心。”

    一朵雨云悠悠遮住了下弦月,把春色旖旎的房间与卧榻都笼罩在阴影之中。有亚热带的夜风经过窗外的芭蕉林,萧萧飒飒的秋声里,秋意渐起。

    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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