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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此情已无言(十)

    随着贵妃的一声惊呼,场面刹那纷乱,许多人朝着景熠凑过去,也有不少人奔着我来,退开两步,人群中,我和他的视线始终不曾中断。

    他死死的盯住我,我死死的盯住他。

    在他的眼睛里,瞬时充斥了激烈的情感,仿佛浓郁,偏又晦暗,我分辨不出是惊怒多一些,还是伤痛多一点,只觉得那目光沉的让我喘不过气。

    再多人围上来,他都维持着按住桌案看我的姿势,不动不言,这让我又倏然慌乱,几乎撑不住那包裹自己的一层冷静伪装。

    景熠,你疯了么。

    旁人不知道,我清楚的很,他死硬的站在那里,是在跟命较劲。

    世上总有那么几种毒是没有名字的,比如我的,顾绵绵给我的时候,叫我自己起,我懒得想。

    还比如景熠的,阑珊制出来的时候,因着极特别的毒性表现,所以给了他。

    那毒且烈且温,端看所中之人是逆是顺,顺承则缓慢温和,强抗则至烈至猛,堪堪符合一个帝王对所挟制之人乃至天下的态度。

    我方才下在那酒里的,就是这种,景熠自己的毒。

    我们每个人都试过自己的毒,有极高的辨识能力并深知后果,因着一时不察,毒混了酒直接服下,本就发作的更快,景熠却还在兀自强撑,能给到他手里用的东西岂是玩笑,就算有解药,拖久了一样危险,他这分明是——

    在跟我较劲。

    我本无意伤你,你却拿身子来跟我较劲。

    这是景熠曾经说给我的话,现在我明白,无论什么事,到他那里,总能做得更极致狠绝。

    我和景熠的这一场交集绵延数年,无论已经离得多近,每每遭遇大局,每每分崩离析。

    在家门和江湖之间,我为他选了江湖,在师门和他之间,在父亲和他之间,我再痛也选了他,甚至在孩子和他之间,我还是选了他。

    然而在我和天下之间,他选的始终都是那个天下。

    到今天,我已不知第多少次被一把推开。

    我爱这个人,恨这个天下。

    然而即使如此,却依旧不是尽头,在我终于认命自己无望相争,在一个我宁愿他说是为了大局的时刻,他只是那样平静的看着我的眼睛,说,没有分别。

    仿佛自始至终,他从未爱过。

    既如此——

    尽管身体内已经揪成一团,我却既没有冲上前去解眼前的危机,也没有转过身偷得片刻喘息。

    我只是越过人群,冲着扶住景熠花容失色的贵妃,淡淡的笑了一下。

    贵妃一愣,极快的反应过来,立刻喊出了口:“是她毒害皇上!快抓住她!”

    另一边的太后闻言,更快的声音响起:“皇后谋害皇上,即刻废为庶人,格杀勿论!”

    许多侍卫朝我迅速靠近,局面很清楚,景熠明显的中了毒,太后当庭下了格杀口谕,谁还会顾什么身份差别,直接就是刀剑招呼过来。

    我站在原地,不躲闪,不移动,只是继续盯住他。

    景熠,我狠不过你,但我豁得出去。

    从我那个笑容出现,景熠的眼里就已然变了模样,盯住我的神色随即失却冷静。

    蓦然变色,急怒惊悸,我看到他奋力的抬了抬手,张了嘴,到底没能说出话,也不知是真的说不出来,还是怕我做出更出格的举动。

    与此同时,有人替我接下了即将刺入身体的刀剑,不必回头,从身形动静上也能判断出,是沈霖。

    一个浑厚洪亮声音很快自斜后方响起:“此事疑点甚多,不必急着格杀,还要详细审了才好。”

    忍不住歪一歪头,倒是让我一怔,竟是沈霖的父亲,睿老王爷。

    太后哪容得这等大好机会失之指缝,当即道:“皇后大逆,众目睽睽,容成家罪大恶极,铁证如山,难道老王爷还要袒护不成!”

    “不敢,”老王爷目光如炬,兵来将挡,“再铁证如山也是多年前旧事,再大大不过眼前皇上遇险,太后不要混为一谈才好,既然皇后并无反抗逃走之意,不如暂且押了待审,太后不急着宣太医,怎么倒急着灭口起来?”

    见太后还要说话,老王爷又补了句:“至于方才皇后所提诏书之事——”

    场面当即一僵,却也只是一瞬,随着景熠闷咳一声歪倒下去,殿内再次躁乱,一时再没人顾得上这一段交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到底还是景熠救了我,这让我狠狠的咬了牙。

    “言言,”沈霖趁乱在我身后低声,“什么都不要说。”

    说着他示意郭兆麟赶紧将我带走,自己急着朝景熠那边过去。

    我垂眼转身的时候,去看了一眼睿老王爷,略略疑惑,不知道他倒是真想出头,还是只是为了帮沈霖圆过贸然出手救我的举动。

    内禁卫大牢最深处,不见天日,阴冷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外面偶尔有些动静,却始终没人来与我说话,牢房内也看不到旁人,顾绵绵和宫怀鸣他们,大抵是已经被转移走了。

    我也不吵闹,很平静的等,知道早晚等得到。

    第一个出现的,照旧是沈霖。

    “真是你!”他几步冲过来,无法置信般的气急败坏,“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心里一顿,忙问:“他怎么样?”

    他看了我一眼,恨声:“你见这世上有谁能被自己的毒毒死的!”

    松一口气,我点点头,沈霖见状皱眉:“言言!”

    “沈霖,”我抬眼直视他,“景熠要灭倾城你事先知不知道?”

    他一愣,面上微微一凝。

    “你知道,所以你保下了逆水,我很感激,”我也不等他答,跟着问,“但现在我想问的是,保下逆水,倒是你自作主张,还是他授意?”

    沈霖迟疑一下,开口:“为什么这么问?”

    深吸一口气,我忽然笑了笑:“原来我猜对了,你们早就给我找好了退路。”

    沈霖几乎可以算是在倾城长大,作为黎原统管事务也有好几年,他对倾城的感情不会比我少,既然他整座城都能舍得下,就没道理独把逆水放走来坏景熠的大计。

    除非,这本就是景熠的意思。

    落影在江湖上声名已失,前前后后总是与朝廷扯上关系,没了倾城,再没了逆水,落影一旦站出去,只会招来大批谴责和寻仇,逆水的幸存,其实是特意留给我的,留给那个即将被赶出宫廷又很难立足江湖的我。

    凄然一笑,我竟然还傻傻的以盘龙扣和暗夜去要求景熠网开一面。

    没有试图解释,沈霖只是沉默。

    其实我不是不能理解,在这样一个不可言说的局面里,他要比做下决定的景熠和被蒙在鼓里的我更艰难,只是眼前一个千疮百孔的我,已经失去了换一个角度替别人想的能力。

    这时有侍从匆匆跑进来在沈霖耳畔说了一句什么,沈霖立时就皱了眉:“她来做什么?”

    我看着顿一下,问:“贵妃还是太后?”

    沈霖略一讶,摆手打发了那侍从,对我道:“贵妃。”

    “正等她呢,”我扯动一下嘴角,“你还是避开一下的好。”

    说着,外头已有了动静,沈霖皱皱眉,不及说什么,闪身避了。

    贵妃从门口走进来,她身后跟着的,是宁妃。

    “怎么?皇后是看到我很失望?”贵妃的声音志得意满,“还是看到宁妃更失望?”

    我看着,待她们走近又把眼睛别开。

    “还真以为一切都在你掌握么?宁妃这边你已经押错了宝,至于我——”贵妃笑笑,故意顿了一下才开口,“是皇上叫我来的。”

    我声色不改:“你说我就信?”

    “信不信的,”她在牢栏外走近一步,“你可认得这个?”

    看着她轻描淡写的掏出一支噬魂徐徐点燃,我失却了最后的表情。

    满意一点一滴的浮上贵妃的面颊,叫人开了牢门,她走进来在我身前站定。

    有人捧了一份口供在我眼前,我垂眼看了看,内容不外是容成家意图造反,蓄谋已久,我受容成耀指使谋害景熠,后面还有被迫而为,情非得已等等字样,一式两页,语句相同,旁有画押笔印。

    许久开口,我的声音很低:“这是他的意思?”

    “不然呢?”她反问着。

    其实这份口供看起来的确不符合薛家的利益,我送了两份谋害帝王的铁证给他们,其中之一还是众目睽睽的无可辩驳,大好的将容成家族全盘消灭的机会,口供却偏偏只将矛头指向容成耀一人,不但择开了我爹和景棠,连容成骞都被避重就轻,甚至我这个罪无可恕的下手之人,也被赋予了情有可原的借口,的确很像景熠的手笔。

    见我迟迟没有反应,贵妃忍不住哼笑一声:“皇上已经给了你格外的恩典,难道当初留在你右手上的教训还不够让你长记性么?”

    我闻言猛的抬眼,她清冷的看着我:“不错,是我。”

    顿一下又轻描淡写:“也不是。”

    贵妃的意思十分明白,之前被我斩钉截铁的确认与景熠无关的那一次,真是他的意思。

    我愣着,经久沉默。

    如果贵妃说的是真的,那么很多很多就都是假的。

    那夜我中了毒,他追出宫去等在倾城门口是假的,我伤在廷杖之下,他在我身后微颤出口的那句对不起是假的,我从宁武绝望离去,他从广泉急赶三百里提前回京来看我,也是假的。

    如果他一直以来都骗了我,那他印在我唇上的每一吻,给我的每一个温暖怀抱和爽朗笑颜就都是假的。

    还有他给我的每一句话——

    如果我伤了你,我要怎么办,这个天下要怎么办?

    后天回京的那个才是大夏朝的皇帝,今天在你眼前的这个,不是。

    为何我能护得天下,护不得你。

    别怕,言言,我会和你在一起。

    许久,我轻轻的垂下眼,无声的笑了笑。

    抬手指了指牢房外还在袅袅生烟的噬魂,我道:“那个,要一刻才能起效。”

    “给你东西的人没有告诉你么?”我抬眼,冷冷道,“你进来的太早了。”

    不出意外,贵妃面上登时一僵,微微发白,很快往后退了一步。

    淡淡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宁妃,宁妃却只是低着头,并不看我。

    我亦低下头,持笔在那两份口供末尾端正写下,容成锦。

    “告诉皇上,我想见他。”

    贵妃如蒙大赦般匆忙离去之后,沈霖极快的现身,几步赶过来:“言言!你别听她胡说,这绝不是他的意思!”

    “我知道。”我平静点头。

    沈霖一怔,并没多问,只是朝着那噬魂伸过手去。

    “沈霖!”我忙叫他,见他顿住才道,“那个,放在那吧。”

    “为什么?”他满面不解。

    我淡笑:“没什么,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没事的。”

    这理由并不能说服沈霖,看他不罢休的样子,我只得道:“是我叫人给她的。”

    “我方才已经画押认了罪,总要给自己留条退路。”

    “你这哪是给自己留退路!”他急起来,“我去找他!”

    “记得我对景熠说过,”淡淡开口,成功的留住了要走的沈霖,“这个皇后只是缓兵之计,以后会是吸引攻击的靶子和诱敌深入的棋子,就像我右手里的剑,平日里用的再多,都不过是迷惑对手和掩饰自己的手段,早晚是要松开手弃掉的。”

    他看着我,焦急道:“要弃也不是这般弃的!你——”

    “沈霖,”轻轻一句就打断了他,“为什么我承诺的事就要做到,他说的话却屡屡食言,君无戏言这句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与沈霖说话要比面对景熠轻松的多,他从不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也不会套上一层坚硬的外壳来让我撞的头破血流,他要解释的时候会毫不保留,无言以对的时候便当真一言不发。

    于是我再次弯了嘴角:“沈霖,我不光是言言,是容成锦,是落影,是皇后,我也是个普通女子,会伤,会累,会难过,面对着一遍一遍的周而复始,我也会厌烦,所以到我退场的时候,我不光弃掉了右手的剑,连左手里的,也一起弃掉了。”

    “可是你这样——”沈霖看着我,话说的有些艰难,“公然的把自己置于死地,便是他终究保下你,你们之间,还要怎么回头?”

    “谁说要回头了?”对着这样一个曾经让我心如刀绞的问题,我已经没有了犹豫,“你们瞒我,不代表我看不懂,十三年前,是唐桀阑珊还有你爹一齐力挽狂澜,我娘也死在了那一天,我不会忘。如今唐桀阑珊舍掉了倾城,你爹也又被搬出来,局面若是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便是我什么都不做,难道就有我们回头的余地么?”

    “如果这是所谓大局,”对上沈霖的眼睛,我说的很认真,“我不介意牺牲,我可以当断则断,当你们还在忙着担忧间接伤害的时候,我甚至不在乎他恨我,于是到最后发现,我才是最顾大局的那一个。”

    “我想见他。”当然不会指望贵妃会去替我传话,到最后,我只是这样对沈霖说。

    虽然不知道时辰,但毕竟是七月末的盛夏,困乏和寒战袭来的时候,我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在心底里期盼,希望自己等得到他。

    我当然是等到了。

    他冲进来的时候,我有幸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一个完全失控,怒火滔天的景熠。

    “你要我杀你么!”

    我的反应也是够快了,从听到动静意图起身,依旧没能躲过被他一把扯起来按到墙上,钳住我肩膀的一双手丝毫没有控制力道,像是要将我捏碎一般。

    他冲着我吼:“你非要逼我杀你么!”

    噬魂已经起了效,我无可抵挡,痛的直吸气,突然这样大的动作,胃里翻涌着就想呕,死命的忍住,我咬牙:“是。”

    一双酝了狂风暴雨的眸子几乎要将我的眼睛剜出来,景熠怒极,竟是说不出话。

    看了看被他攥在手里,已经揉得破碎的那份口供,我倒是明白了为何贵妃要我签下两份。

    我抬手抓了他的手腕,推了一下没推动,到底也没喊痛出来,喘息几下,我道:“那份诏书在你手里,是不是?”

    他不答我,我就继续说:“如果没有得到实质性的筹码,你怎么可能对太后让步,容成家的罪证已经如山,只要你再拿出那份诏书,两大家族会同时倒下,你十几年的谋划便就此可成!”

    如果这一场扑杀势在必行,我给容成家那边添了一刀,没道理放薛家逍遥。

    容成家因着那些铁证,已经其罪必诛,只要那伪诏现世,薛家也将就此衰竭。

    爹爱娘,爱到恨所有阻隔了他们的东西,我不同。

    我爱的人主宰天下,我没能力放他自由,但不管他肯不肯,我要他一劳永逸。

    这一刻合了眼,景熠再不必投鼠忌器,两边退让。

    “然后呢?”他终于开口的时候,只是恨的咬牙切齿,“你处心积虑的设下一个死局,弄死了自己,好叫我未来的日子彻夜不安?还是要善待你爹,放过顾绵绵?皇后真是好谋略!”

    “对,我就是要你一辈子记得我,记得我的好,记得我对你的好!记得我爱了你多少年,最后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被他说得心酸翻上来,我也有些赌气,“我现在死了,我还是皇后,嫡皇后,能进皇陵的那一个!废后不能凭太后的一句话,我也不要被废掉,我不许那个贵妃站在你身边!我说过,死也要死在这座皇宫里!”

    “你休想!”他吼着,愈发失控,“你死了我也不会让你进皇陵,就把你丢到西边的乱坟岗,那里有许多孤魂野鬼陪你!谁要你当断则断!谁要你顾全大局,是我的天下我的大局,你多管什么闲事!我才不会让你死,让你如意,我要把你废掉武功关到冷宫里去!我现在就去下废后诏书!即刻昭告天下!”

    语无伦次的同时,景熠手上再次加了力,我开始喘不过气,使劲扯着他的胳膊:“……你想现在就杀了我,那也很好……”

    也许是听到我说话都开始艰难,景熠手上一顿,松了手:“你——”

    缓过气,我在他辨出异样之前抬头:“景熠,这么多年,我受够了每次输给大局,你要么抛开一切来爱我,要么杀了我,如果这次你手软,我不会再忍,便是你把我赶走,那道宫墙也从来拦不住我,我会一直缠着你,缠着你要那个唯一,变成你最厌烦的那种女子,直到逼你杀了我。”

    略停一下,我又道:“你知道,以我的能力,一般人杀不了我,所以既然早晚都要由你动这个手,还不如趁现在,两害相较取其轻,你杀了我,我身上的这些罪名,可以彻底灭了容成家,薛家也难以自保,这样岂不是很好。”

    他眼眸收紧,开口很慢:“你觉得很好?”

    吸一口气,我点头:“是。”

    他一动不动的盯着我,少顷忽然抬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才很轻很轻的抚过我的脸颊,那若有若无的触感让我整个人都一阵轻颤。

    “言言,你总是怪我残忍,却不见你残忍起来,比我不知强了多少倍。”

    说罢,他转身便走。

    我愣一愣,忙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进而从身后抱住他的腰,一如当年在王府水榭。

    想哭,不敢哭,眼前已经开始一阵阵的模糊,我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哭泣上。

    “景熠,你是帝王,我要爱你,就必须同时爱上你的那个天下,可是我整个人已经被一个你塞满了,再没有能力和位置去爱那么庞大的东西,于是只好把自己搭进去。你说我残忍,那就是残忍吧,我放下声名,放下尊严,放下十几年的坚持,再多了,放下这条命,都只是因为放不下你。”

    景熠沉默了很久,他的身子始终僵硬。

    一直到他把手轻轻的覆在我搂住他的手上,扳开,离去,再没有一句话。

    我惶急着,下意识要再追,却只追了一步就停下来。

    看着那个不掩颤抖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见,我告诉自己,可以了,就这样吧。

    有一些没说出来的话,已经不必再说。

    我已经看的很清楚,他急他怒,暴跳如雷语无伦次,甚至如此决绝的离去,都只是因为他爱我,很爱很爱,也许不比我爱他的少。

    这样,就够了。

    景熠,你一直要在天下和我之间做选择,坚持时为难,妥协时一样为难,一定很辛苦吧?

    到我,其实我一直都没有选择,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因为我选择的一直都是你。

    所以我想,在这一段情里,我比你幸运。

    “外面的人,进来一下。”一会儿,我开口叫人。

    景熠都来了一趟,外面当然是有人的,很快就有人闪身进来,眼前已经看不太清,服饰上大概是个内禁卫。

    “去请个太医来。”我吩咐着。

    见一时没有动静,我仰头添了一句:“到目前为止,本宫还是皇后。”

    那人总算是应声走了,我慢慢的扶着墙坐下来,想想觉得随意倒下去大概不好看,又换了侧卧的姿势,身子微微蜷着躺下来,有点冷。

    景熠的毒,顺承则缓慢温和,只是再顺,没有解药依旧是要命的,我已经任它在体内温和盘旋了好几个时辰,也该到时候了。

    这毒发起来,人会全身麻痹,先失知觉视听而后才断心脉,换句话说,就是中毒之人会十分清醒的面对死亡,这时候,区别还是顺逆心境,记得我曾经玩笑般对沈霖说,中了景熠的毒,可以极尽丑陋的死不瞑目,也可以微笑合眼死的很好看,端看将死之人如何拣选。

    那时不过一句戏言,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当真要面对这种选择。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是太医来了,又好像还有别人。

    我看到有人抓了我的手,尽管没有声音也没有触觉,但我相信,是他。

    那个为了替我收场不惜大片杀戮,看我受伤会有掩盖不住的心疼,看我遇险会蓦然变色的帝王。

    那个对待朝廷政务精明狠烈,对待后宫粉黛谈笑无情,却只会对着我展颜微笑的帝王。

    尽管已经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但我知道,他看着我。

    于是我用了我最后的知觉,轻轻的弯了嘴角。

    建宣十三年七月二十四,这一场绵延多日的告别终于到了尽头。

    尽头处,终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知道大家等很久了,又是一个通宵,这回七千字啊,够不够长,顶三更了吧

    这一大章此情已无言结束了,我有点难过。知道又有人要骂后妈了,唉,我也不想,我爱我家言言。

    这章像结局么?有人说像。像也不是啊,鱼不要BE结尾……

    下一大章叫若可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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