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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陌上年少谁家子(三)

    第二十二章

    与胤禛在贝勒府分别后,十四阿哥和太子一同回到毓庆宫。

    台阶上是厚厚的雪。门内,宫女帮两人脱衣洗尘,尔后知趣的闭门退出。窗外寒风吹的积雪飞落。

    胤祯捧起茶杯看太子坐下:“二哥,我们的处境已经危如累卵。”

    太子垂着眼帘,很是颓丧:“我何尝不知。外公走了;我手下的人是什么玩意儿我清楚得很;老四为人淡泊,朝事并不多插手;老十三唯他马首是瞻,不提也罢;而十四你,我虽寄予厚望,却年纪太小,羽翼未丰。我除了太子的名头,还剩什么。以往还有皇阿玛护着,自那天之后,也不知父子之情余下几分。”他摇头苦笑,“或许皇阿玛其实早就不信我了。”

    胤祯刚要开口,太子接着道:“否则又怎么会年年带我出巡。”

    胤祯道:“皇阿玛难道不是为示荣宠吗。”

    太子抚摸茶碟:“我是国之储君,十几岁便开始监国,如今十余年过去,皇阿玛却宁愿留几名阿哥共同监国也要带我在身边。”他笑笑,眼波中尽是自嘲,“说是荣宠,就近监视还差不多。你若担心老虎吃掉你的羊,你会将它放在卧房里,还是套着项圈牵在身边?”

    胤祯将茶杯放进他手里帮他握紧:“二哥,现在没有索大人遮风挡雨,你得自己振作起来。”

    太子抬头看着胤祯:“你也觉得我软弱吧。保不了外公,知道老大和老八他们在捣鬼,却什么都做不到。为什么我变成了这样。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太子声音哽咽,一时控制不住情绪,打翻了茶杯,双手捂住脸。茶水浸湿了衣服上的龙纹,也溅湿了胤祯的靴子。

    胤祯轻按住太子的肩膀,掌下颤抖的身体因情绪而微微烫热:“二哥,亡羊补牢,时犹未晚。报复的八哥的事先放在一边,现在最重要,也最紧急的是让皇阿玛重新看中你。”

    太子闷声道:“我知道了,让我最后再软弱一会。”

    胤祯认可的拍拍他的背。

    门被敲了两下推开,太子妃石氏瞧向二人,明显怔了一会,继而至桌前放下碗碟,对胤祯笑道:“小叔来了。我煮了些夜宵,这大冷天的,小叔也吃一碗暖暖身子吧。”

    “二嫂的手艺一向好,我跟着二哥沾光了。”胤祯笑着,心里委实替太子尴尬。

    太子满身疲惫的回来,一时软弱竟不小心让房里人看到,不由羞恼成怒。他不着痕迹的擦擦脸,直起身子厌烦的说:“出去,书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石氏手顿了一下,忍着气继续舀完,离开时衣袖将碗带翻,想扶正又不小心摔碎在地。

    胤祯忙将她的手从瓷片上带开:“二嫂小心些。”

    太子更觉得烦:“你快给我出去。”

    “谢谢小叔。”石氏轻声一句,站起来,直视太子,泪珠子滚落。

    “太子爷,你说妾身不该来,究竟谁该来?是那些搔首弄姿等你宠幸的宫女,还是有违人伦的娈童?”

    太子一拍桌子站起来:“够了,你闭嘴,一个月内你别想孤踏进你房中一步!”

    石氏恨恨的瞧着他:“你何曾进来过。”推门而出。走到门口,跟偷听了许久的太子奶父凌普撞了个满怀。

    胤祯不耐的瞪了凌普一眼,将门关上。太子在他身后小声道:“让你看笑话了。”

    石氏在寝宫中独坐了一夜,嬷嬷劝道:“娘娘去睡吧。”

    石氏垂泪道:“为什么他从来不把我放在心上,甚至见到我,都只有嫌恶。”

    嬷嬷安慰道:“娘娘,嬷嬷打听了,太子爷今晚与十四爷抵足而眠,并未召幸。”

    “难道我该为此而高兴吗,”石氏埋首臂间,哭花了妆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所谓夫唱妇随,恐怕我这辈子也得不到了。”

    次日早朝,康熙见太子竟早早的来了,而且衣着整齐,精神上佳,挑了挑眉:“太子今日颇早啊。”

    太子道:“儿臣以往懈怠朝事,辜负了皇阿玛的信任,儿臣惭愧。”

    四阿哥习惯了太子的荒唐行事,猜测今天只不过是偶然,并不相信他真的会悔改。八阿哥小小的惊诧了一下。九阿哥说:“就老二的性子能坚持几天,我们看笑话就好了。

    随着鸣鞭与奏乐,众阿哥和百官俱列阶前。

    有大臣奏,濬清河多次泛滥,现在正值冬日,请为其修筑河堤。

    胤祯向来不关心这个,站在队伍里神游天外。康熙沉吟了一会,点道:“八阿哥有什么看法。”

    八阿哥出列道:“父皇,儿臣见太子殿下似有所得,您何不先问问太子殿下。”

    康熙也有意看看太子究竟准备了些什么:“太子,你说,这河堤该不该修,修了有什么好处,所费几何?”

    太子虽有心振作,但落下的朝事哪是一朝一夕能掌握的。他为难的站出来,众臣的目光让他背上犹如针扎。以往他还会瞎编几句,但他已经不想再糊弄,于是老老实实的说:“父皇,儿臣不知。”

    大臣们窃窃私语。九阿哥噗的笑出来,对十阿哥道:“你看,我说吧。他大概连濬清河在哪儿都不清楚。”

    太子咬了咬牙,说:“儿臣认为工部管理河道的官员和工匠应该知道,父皇应该向他们垂询。”

    康熙略微不耐:“朕问的是你。”太子惭愧的低头。他又道:“那你认为哪些人有能力去处理此事?”

    太子闻言看向朝堂中的济济臣子。索额图的人几乎被清扫干净了,又出现了不少新面孔,他心里一叹,与八阿哥目光相接,八阿哥微微一笑。

    太子收回视线道:“父皇,儿臣不知。”

    大臣中响起稀稀落落的笑声。

    康熙皱起眉,他从不在外人面前训斥太子,今天忍不住道:“那你知道什么。”大臣们终于哄堂大笑,八阿哥一党尤为大声,连队列都前仰后合。

    胤祯站出来扬声道:“章御史,你是不是该参奏点什么。”

    殿中安静了一些。章御史犹带笑意:“不知十四阿哥让微臣参奏什么,难道参太子殿下一问三不知吗?”说罢哄笑再起。

    康熙的脸色渐渐沉下来。他对太子再不满,也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恨铁不成钢,他可以责备,可以惩罚,却容不得外人对太子的嘲笑。况且那是他亲立的太子,那些奴才胆敢嘲笑太子,岂不就是嘲笑他识人不明?

    胤祯冷然道:“参奏什么?自然是参奏众位大臣御前失仪。”

    “你,我还要参奏你……”章御史刚要反击,对着康熙的脸色声音渐小。

    胤祯一个个瞧过那些曾经笑过或者正在笑的人,怪异的气氛下,人们纷纷歇了声,避开与十四阿哥的目光接触。

    梁九功得了康熙之令,斥责道:“不成体统!大殿之上,岂容你们议论嬉笑。来人,将那些笑的最大声的,拉出去廷杖。”

    康熙道:“十四阿哥,你也退回去。”

    胤祯退回队列。章御史在内,好几个人被如狼似虎的侍卫拖出去,朝廷的气氛即刻被肃清。

    康熙仍锁着眉头,点着扶手,太子的表现实在是太差了,太差了。

    大阿哥曾得八阿哥指点,此时站出来道:“父皇,濬清河多次泛滥,对民居和庄稼造成灾害,自然是该修的。儿臣以为……”

    四阿哥胤禛忖度该给康熙一个台阶下,此时打断了大阿哥的陈述,敛容道:“父皇,儿臣以为太子不知道这些并无不妥。”

    大阿哥被打断本来很不满,听到这话又笑了,抱胸静看好戏。

    胤禛道:“太子的职责不在此,岂能苛责他。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太子承认自己不知道,还可以去学,可若是不懂装懂,就一辈子不知道了。”

    康熙接过台阶笑了笑:“四阿哥说的有理,太子。”

    太子应声道:“父皇,儿臣一定在三天内将此事了解清楚,给父皇一个答复。”

    “嗯,到时候呈个折子上来。”

    康熙示意梁九功分发抄写的文稿,“这是十四阿哥关于解决西藏王权与宗教权纷争的条陈,你们看看。”其中较为机密的战术被略去了,只余个大概。

    他看着阶下的反应道:“朕打算派十四阿哥去一趟西藏,表明朝廷的态度。”

    胤祯没料到这项差事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落到自己头上,他从发呆中回过神,很是惊喜。

    兵部尚书屠粹忠奏道:“皇上,十四阿哥的条呈的确出色,可毕竟年未弱冠,臣以为还是应该派几名老臣前去。”

    大学士张英道:“是啊皇上,十四阿哥这般年幼,如何服众。臣认为石大人更为稳妥。”

    胤禛自然要为弟弟争取。他示意陈廷敬,陈廷敬道:“微臣认为十四阿哥是最佳人选。条呈乃十四阿哥所著,他对西藏事自比他人更为清楚。况且十四阿哥乃是皇子,极适合代表大清的态度,安藏人的心。”

    来保之父常保来京述职,被擢为鸿胪寺少卿,恰在列中。他连同其他几名大臣附议,众人见康熙心意已决,便不再争执,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时间将尽,康熙道:“众爱卿还有何事要奏?”

    管理国库的巴哈苦着脸道:“皇上,奴才要奏关于八旗官兵贷官银未归之事。”

    康熙道:“八旗兵贷的银子,朕不是已经免了吗,又出什么事了。”

    八阿哥和九阿哥低头私语。巴哈道:“皇上,这正是事情的由头。大清连着几年土地收成不好,今年您又免了十个省的税负,再去掉八旗兵所贷的三百九十五万两银子,国库几乎已经空了。如今您还要修河筑桥,发放俸禄,奴才心里委实……”

    康熙道:“还剩多少。”

    巴哈颤着声音:“三百二十万两。”

    康熙怒道:“就算年年天灾,也是有出有进,怎么就剩下三百二十万两。”巴哈只跪着不说话。

    康熙点名:“徐潮你说,你是户部尚书,你告诉朕是怎么回事。”

    徐潮跪下道:“微臣不知。”

    群臣私下借国库的钱又不归还的事,除了康熙,怕没几个不知道。大臣和阿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人敢说。

    康熙又点了几个,尽推诿不知。康熙目光沉郁:“八阿哥,你知道不知道。”

    “儿臣不知。”和其他大臣一样,八阿哥不想去犯众怒。

    “大阿哥!”

    大阿哥虽直,在这时候也不敢开口。

    康熙气得抓过如意,狠狠砸下去,拂袖而去:“好好好,朕的国库里只剩三百万两银子,你们居然全都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朕养你们这帮狗奴才何用!退朝!”

    户部尚书徐潮头破血流,委顿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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