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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陌上花开(一)

    八月中,九阿哥和十阿哥为显亲王治丧时大肆贪墨,以致显亲王的丧礼被粗制烂办的事被有心人当朝提出。

    皇帝亲派人治丧本是荣宠,这事一出,在朝臣和皇亲国戚的眼中这种荣宠完全变了味。朝中的议论之声屡禁不止。

    康熙一开始不信,得到查处结果后面子实在挂不住,人前义正辞严的将此事否认了,私下把九阿哥和十阿哥斥责的狗血淋头,连带赏了几个月冷脸。

    来保摇头晃脑的自夸:“爷懂了吧,此乃攻人软肋之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介福愤愤不平:“你不就是让那位骂了九爷十爷一顿吗,有什么大不了。真要想挑错,他们什么都不做也是错。何况九爷十爷比我们主子早为皇上办事,做得多,错的多。仔细去查,哪一件事挑不出毛病。就这么点效果,你还小人得志了呢。”

    来保嘻嘻笑:“这个度你就不会拿捏了吧。各人身上可供攻击的软肋那么多,难处在于找到最适合的,还能为将来打伏笔。”

    曹顒晲他。

    “以九爷十爷和主子的过节,你要是告他们谋反就报复的过头了。说他们贪墨,皇上可能笑笑就罢。只有往这种不算疏也不算亲,不算大也不算小,不算内也不算外的事上动手,皇上才会觉得如鲠在喉,不上不下,吐出来没脸,咽下去生气。不想瞧九十二位爷的脸,一瞧,”来保喝口水润润,放下茶盏,将盖子啪的一盖,说书似地,“起码气半年。”

    对人们来说,成亲是比成人礼更重要的仪式。若一个人一直未成亲,即使三十七八岁了,大家依然当他是个孩子;而即使是十岁的孩童,婚后也会被当做成人看待。康熙早早于十二岁大婚,便是为了名正言顺的掌管朝廷。

    于是现在胤祯的学习安排被缩减了大半,逐渐接手分担政务。

    同时大婚意味着他即将有子嗣,即使他因故身亡,也不至于后继无人,因此依附于他的人踏实了许多,而前来投靠的也大为增加。

    偏殿书房里,胤祯一边在兵书上圈点着,一边思索新依附的官员当怎么安排,想来想去,似乎还是该去找太子。

    听来保说得有趣,笑吟吟看向他。

    介福本来被来保的一长串糊弄的云里雾里,几乎要折服了,见他得胤祯认可,又不高兴的咕哝:“小人得志。”

    “小人得志怎么啦,”来保翘起二郎腿向介福传道,“史书读过没,多读几本你就懂了。所谓意气难平,得志向来非君子;柳絮高飞,满朝无人不佞臣。又言,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小人。做君子是没有前途滴。”

    曹顒叹口气对胤祯小声说:“爷,奴才最近观来保,觉得此人行事太偏,又非真心归附,奴才很是为其不安。”

    胤祯笑笑。曹顒带着忧色继续规劝:“您别不听,这来保就像一只野狗,他汪汪叫的时候,您以为他只家犬,其实野性难改,唯权与利是图,保不准何时便会噬主啊。”

    “无妨,乖巧的家犬有什么意思,爷就喜欢藏着爪子的。”胤祯招来保一溜小跑过来,赏他一碟豌豆黄,来保喜滋滋接了,胤祯起身瞧着来保的背影,意有所指对曹顒说,“爷身边的人,哪个没有爪子,你就没有?”

    有家室前后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如果说十四爷之前是一块璞玉,发怒也只似闹坏脾气的少年郎,现在便是洗去了尘土,剥去了石衣,澄澈而坚硬的青玉。

    和和气气的说着话,暗里的威势却让他心里一突。曹顒低头说:“爷,奴才是爷的奴才,纵有爪牙,也只为爷而用。”

    “正是这个理,”胤祯笑道,“所以用得了多桀骜的奴才,端看爷有多大能耐。”

    上午过半,这天色太子也该起身了,他将兵书置于案上,踏出门槛。

    微风吹的秋叶沙沙响。柔和的阳光将石青衣缘映出一道白边:“告诉福晋一声,爷中午不回。”

    曹顒愣了一瞬,追上道:“爷要去哪里?”

    来保三口两口将点心咽了,拍拍手跟住。介福迅速醒悟,撞开来保抢门。

    红墙琉璃瓦之间的天空湛蓝。夹道中一行人面对面走来。

    整个紫禁城,能将朝珠朝服穿的云淡风轻、清朗俊秀的,必是八阿哥胤禩无疑。

    八阿哥快行几步,微笑着对胤祯拱了拱手:“十四弟这是要去……毓庆宫?”

    尽管和九阿哥十阿哥摩擦不断,胤祯和八阿哥之间倒像是守着默契,绝不与对方动手。

    “是啊,八哥是刚从军机处出来吧。”胤祯看了看他来的方向,“这次是因为俄罗斯还是蒙古?”

    胤禩摇头:“这次的事情在西藏,皇阿玛不会瞒着你,你下午大概就知道了。”

    “那弟弟翘首以待。”

    胤禩负手上下打量他,笑道:“你成亲后为人行事都成熟了不少,我这个做哥哥的很是宽慰。”

    胤祯猜他是说九阿哥十阿哥的事,道:“兄弟间的小打小闹,当不得真的。”

    “我知道,”胤禩拍拍他的肩。

    两人举止容姿都极为惹眼,不时有宫女注目远望,然后红着脸低头离开。

    胤禩在太监的提醒下引胤祯到墙角,令侍从挡住过往宫人:“十四弟,八哥在这里跟你说句真心话。你打小在八哥身边玩耍,八哥是把你当亲弟弟看的。老九老十同样如此。所以他们前次行事,到底是因为你不声不响的走了,他们意气难平。”

    胤祯锁起眉:“我懂。”他和胤禩三人多年的情谊不是假的,他说走就走了,去的还是胤禩深恨的太子门庭,他自己都觉得不地道。可谁又规定了跟谁一起长大就必须得站在谁那一边?

    胤禩极慢的为胤祯分析:“八哥和太子的矛盾终有一天要摆在台面上。到那个时候就不再是小打小闹,而是水火中见真章。八哥不忍看兄弟间走到这一步,你又能忍心么。”他深深看了胤祯一眼,“太子这些年的作为你也看到了,昏庸好色,不知政务,甚至连天大的灾祸就在眼前,也不知躲闪。”

    胤祯暗叹了一声,索额图的谋划,别说是皇阿玛,有心打听的人都知道,唯有太子还自欺欺人着,将眼睛蒙上,便以为灾祸不会发生。

    “太子这样的人绝非良主。八哥知道让你现在做决定很难。所以八哥今天不是逼你,只是想告诉你一句,就算你还是决定跟着太子,就算太子将来倒了,你落魄了,你要回来,八哥还是真心实意的欢迎你。”

    即使不知他几分权术,几分真心,胤祯也听的心里一热,正色道:“八哥,你这句话弟弟记下了。”将来若有狭路相逢的那一天,我感念今日,必不与你成仇。

    过了石栏桥,上阶,又走了四重门才到毓庆宫的正殿。打门口经过的太监道:“哟,十四爷,我们主子不在里面,在后殿呢。”

    “都这点了二哥他还没起身?”

    小太监支支吾吾:“起是起了……”

    还隔着半个园子,丝竹声和巧笑声便远远的传来,胤祯顿时明白了太子在干什么。

    “唉,这位爷真是不怎么靠得住。”介福偷偷说。

    来保艳羡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太子真乃吾辈之楷模也。”

    醉卧美人膝就算了,就太子的能耐,醒掌天下权?介福不以为然。

    门口的守卫笑脸相迎,胤祯敲了两下进去,酒气夺门而出。

    太子躺在几名宫女怀里赏着淫词艳曲,醉眼朦胧,轻衫漫地,倒是比侍妾们更风流几分。

    他微抬下颌,看清是胤祯,眯眼笑道:“十四,你来啦。别,别说规劝的话了,孤听腻了。来,陪二哥一起坐下,吃酒,喝肉。别停,该唱的唱,该跳的跳。”

    胤祯一阵头疼。多少双眼睛盯着毓庆宫,盯着你犯错,你反倒大大咧咧的听曲玩乐。

    胤祯无奈的对着他瞧了许久,皮笑肉不笑道:“二哥可真是白日放歌须纵酒,接下来是不是要青春作伴好还乡啊?回哪儿?你挑一个地儿,弟弟送你去。是景山还是宁古塔?”

    太子几乎停止转动的大脑用了许久才听懂胤祯的讽刺,他脸一黑,挥手将食案上酒盅碗筷一股脑儿扫落,然后中心不稳的往后倒。

    “孤已经很累了!你还想要孤怎么样!孤还能怎么样!”他不高兴的推开宫女,声音之大,将舞姬们吓了一跳。然而他与其说是在发怒,不如说是自暴自弃。

    胤祯一脸无奈。示意侍妾和宫女们下去,低身帮太子起来。太子一挥手将他甩开,胤祯没防备,摔坐在地。

    太子拽着他的领子,低了声音:“你说我该怎么办。”酒气熏红了他的眼睛,看起来要哭似地。半晌放开他,撑在空荡荡的案上,往日总含着恣意与傲慢的眸子敛起神采,倒显出几分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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