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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六十、生死之间

    叶敬成因女儿的倔强而感到绝望,他用力一甩手,喝道:“你快走!”

    叶秀裳流着泪,却在微笑,“爹,我不会走的……”

    看见女儿的微笑和眼泪,叶敬成也瞥见了女儿心中的痛,他心里的恨也聚集起来。但没想到在一片哀嚎声,在被炸得乱飞的地皮和尸首中,他恨的人却出现了……

    叶秀裳看见段云袖出现在一片硝烟当中,呆住了,脸上泪痕未干。

    而那个白衣翩然的女子面无表情,看着她,薄唇吐出四个字,“你跟我来……”

    叶秀裳愣了愣,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最终还是舍不得自己,最终还是爱自己的么?

    叶秀裳有点恨自己此时还在纠结这个问题,这恨一起来便让她冷笑,“怎么了?舍不得我死在这里?”

    段云袖眸色生冷,沉默了片刻才答道:“你走还是不走?”

    叶秀裳吃吃一笑,转向自己的父亲,“爹,您看这个女婿其实不错吧,虽然是假凤虚凰,到底在女儿要丧命之前来看女儿一眼了……”

    叶敬成心中又气又恨,却又因为女儿凄厉的神色而心痛,他看着段云袖沉声开口:“既然你来了,就把我女儿带出去。老夫是负了你段家,但裳儿她从小侠骨仁心,不该被老夫连累……”

    段云袖瞥了叶敬成一眼,冷然答道:“是吗?看来你还有最后一点良心。我来自然是要带她出去的,不过,你也说你负了我段家,所以,你注定是要葬身于此,为我爹娘陪葬的。”

    叶敬成被噎住了,叶秀裳却说道:“你的意思是你带我出去,让我看着我爹葬身于此?哈哈,那你还是请回吧,看着我怎么死的,然后为我收尸,”顿了顿,笑容在脸上嫣然绽开,“对了,记得葬我时把我的残骸找全了,然后把我的妆画得美一点儿,不然我到了阴曹地府可是会被其他鬼笑话的……”

    段云袖的脸冷绷着,“你不走?”

    “走?丢下亲爹自己逃命?”

    叶敬成急急地叫:“裳儿!”谁知女儿却只是笑着并不理会。

    段云袖深深抽气,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好,我会为你收尸的!”说完转身离开。

    看着段云袖再次离去的背影,叶秀裳的笑容慢慢凝结,笼罩半空的硝烟都变成了悲凄。

    叶敬成重重叹气,一个火雷又在附近炸开,声音震耳欲聋。他来不及悲叹,思索片刻后招来暗卫背起不省人事的儿子,又拉起有点呆滞的女儿,深一步浅一步在硝烟中摸索。

    段云袖一路飞掠,心中却乱作一团。先前她和哥哥段风潇等退到了熊耳山上。听着火雷不断炸开,看着尸首飞上半空,她不顾哥哥的阻拦冲下了山,可结果是什么呢?那人的冷眼相待。

    要救她,就必须就她父亲,可自己怎么能够去救灭了自己满门的刽子手?

    但真要看着她死在自己眼皮底下,然后为她收尸吗?

    哥哥在这熊耳山埋的火雷有上千枚,绵延数里,会按照既定的路线陆续爆炸。除非知道埋雷的点,否则就算轻功再好脚程再快也不可能幸免于难。而如今要救她,唯一的办法便是将总引线掐断,可这样一来白道所有幸存的人都会获救,包括叶敬成在内!

    自己并不想欣赏三百多人尸横遍野的画面,但要放过叶敬成,却心有不甘……

    这么多年来,一直盼着那个灭门仇人身首异处,所有的付出,只要克制住此时的不忍,很快就能得到回报,而九泉下的爹娘,也终于可以安息了。可那不忍,却因为那抹黄色的身影变得难以克制。

    无法想像她灵秀的面容变得血肉模糊,无法想像她残缺的身子横陈在自己眼前,无法想像她的生命从此消逝…….

    从此消逝……

    想到这里,一阵颤栗穿透了段云袖的身子,穿透她的每段筋骨每处关节每个毛孔!

    她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她用力握住惊鹤剑的剑柄,却压制不住那阵颤栗。

    自己眷念过的灵秀面孔变得血肉模糊,曾给予自己温暖的身子变得残缺不全,自己四处找她的残肢,为她搽上胭脂,为她描摹秀眉,然后合上棺盖,亲手用黄土将她掩埋……

    脑海中的画面让那阵颤栗瞬间变成惊恐,而且那惊恐像恶魔般扼住了她的双手,要将她拖入黑暗的深渊,她不得不极快地飞掠着,不敢稍作停留。

    熊耳山下接连不断的爆炸声突然止息,只剩下一片鬼哀狼嚎。段风潇眉头紧皱,正在给他敷药的金姝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半晌,金姝开口说道:“恐怕你要派人去看看……”

    段风潇无力地摇头,“算了,去了也没用了……”

    “她可真是你的好妹妹,我们筹划了好久的大计就这样毁在她手里了……”金姝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但她清楚自己的气恼更多的是来自醋意。

    段风潇笑得干涩,“人算不如天算,也许白道注定命不该绝……”

    “那现在怎么办?”

    “先回太白山,晚了恐怕会有异动。我快不行了,但我还想在走之前把路给袖儿铺平,所以她今日做的事,你我知道就好,莫说出去……”

    “教主你还真是看得起我,我为什么要为你和你妹妹保守秘密?说出去可是对我有利……”

    段风潇回她一个笑容,“你说得没错,你没有理由保守这个秘密,可这秘密牵扯到她,而你,对她动了情……”

    金姝无言苦笑。

    太白山位于秦岭北麓,为秦岭主峰,其山峦重叠沟壑幽深,而到最幽深处却是一个宽阔的山谷。已到深秋时节,山谷中古道蜿蜒,飞瀑流泉,山果串串,古枫垂阴,置身此处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山谷中最平坦处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大殿,而大殿中冷意甚于殿外秋风。

    段风潇一身黑袍坐在裘皮高椅上,段云袖则站在哥哥身边,面对着殿中的人。

    而殿中众人排成四列,左边是鸿渐堂和奇门堂的精锐,右边则是万毒堂和霹雳堂的精锐。

    鸿渐堂堂主上官赫眼角下一处狭长的刀疤贯穿左脸,在他冷如石刻的脸上显得极为醒目,此刻他迈出一步,盯着裘皮高椅上的段风潇,用同样冷如石刻的声音说道:“教主,十五这一仗可是你继任教主以来的第一件大事,也是我潜龙教和白道的第一次正面较量,你曾说过这一仗打完白道就将臣服于我潜龙教,我潜龙教将统御中原武林!你当日的豪言壮语言犹在耳,但事实是白道除了损失些人手外还安然无恙,且扬言要找我教报仇。对于这情势,教主你是不是该给我教众做个解释?或者,请南教主出来,让他看看怎么收拾今日的摊子……”

    段风潇只觉得怒气上涌让胸口隐隐作痛,但他强行按下去,沉声开口:“上官堂主如此质问,莫不是想让本座禅位?这一仗的确没有计划的那么顺利,可白道损失了将近百人,元气大伤,怎能说是安然无恙?至于义父他老人家,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上官赫笑得阴冷,“在下可没有逼教主禅位的意思,就算教主不担任此重任了,也还有南教主,在下怎敢冒犯?但教主说白道元气大伤,我看元气大伤的只有明远山庄吧。教主之前说是为了成就我教宏图霸业,可一仗打下来,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和那叶家可是有私仇,教主诓我教众,让我教中这么多兄弟为你段家卖命……”

    段风潇暗自捏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上官堂主说的不错,我的确和叶家有私仇,但请问这教中与白道没有私仇的兄弟有几人?上官堂主当年不也是因为被魏家堡欺得妻离子散才来我教中的吗?此次大战上官堂主不愿出面,魏家堡死伤最少,上官堂主可是错过了一个大好的机会啊……”

    “另外,明远山庄虽然尚在,但已经变成了一个空壳子,成不了气候了。白道其它几派也损失不小,我潜龙教已经是天下第一大门派,只需再花些功夫便能统领武林!而教中众位兄弟的努力,都会得到回报!本座说过的宏图霸业指日可待,岂是诓我教众!”

    段风潇还要再说什么,却咳了两声。段云袖向哥哥投去担忧的目光,却见他摆了摆手。

    一个穿着灰色长衫其貌不扬的老者突然开了口:“教主所言不虚,我潜龙教如今已经是天下第一大门派,但听说教主被叶敬成一剑刺中受了重伤,不知教主伤势如何?如果教主贵体抱恙,请南教主出来主持大局也未尝不可,相信南教主也不忍见您如此操劳……”

    段风潇因这话而气血上涌,正待开口回答却又连咳了几声。

    段云袖心中怒气滋长,她看着殿下众人冷冷开口:“教主的确中了叶敬成一剑,但既然他还坐在这里就还是教主。如果哪位对教主之位有兴趣,我可以代教主接受他的挑战!如果我输了,教主禅位便是,”又将目光定在那老者身上,“隐堂主觉得此法可好?”

    那老者干枯的脸皮动了动,才挤出一句,“老朽绝非觊觎教主之位,只是担心教主伤势而已……”

    这老者正是奇门堂堂主隐先生,当年他投奔潜龙教时众人都笑他是教书匠,他也不愿透露真名,自称“隐先生“。他武功平平却善于布阵,并因此屡立奇功,被南迹天提拔为一堂之主。此次教主突然易位,他表面上持中立,腹中却颇有异议。但经过半月前的大战他清楚段云袖看着是个有着倾城之色的少女,实则杀气凌人,而且其剑法之高恐怕已难逢敌手,因此此刻只能吞下不满。

    而段云袖半月前的表现的确让潜龙教众人震惊。段天涯生前所创造的武林神话让惊鹤剑法成为百年来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绝学,但惊鹤剑法除了段家传人外无人习得,且在段埙二十年前离世时便失传了,惊鹤剑也不知所踪。如今段云袖当着黑白群雄击败曾为武林盟主的叶敬成并从千钧剑中取出了惊鹤剑,便成了新的武林神话。

    此次她随段风潇来到潜龙教总坛,众人知她和教主的关系,又见她总是一副孤傲冰冷的样子,难免心生敬畏。而她和叶秀裳的事情如今在武林中也传得沸沸扬扬,要不是因为亲眼见到她的绝色容颜,还真觉得她是个疯魔之人。

    此时金姝带着万毒堂精锐站在殿中右侧,看着高高在上的白衣女子,心中涩然。她宁愿段云袖还是那个躺在床上无法起身的娇弱少女,而不是这般孤高倨傲冷似冰霜,好像自己再热情似火也无法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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