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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一章 紫鸢花开

    [一]

    夜色已凉,泪朦朦如雾霭氤氲。没有香气的夜风,蒸干了零乱的睫毛,眨一眨眼睛,原来是冗长的梦一场。我已经不再习惯用微笑来掩盖悲伤,而是喜欢没有温度的伤口,很享受血液汩汩成河的破灭感,那样的痛夹杂着撕心裂肺的震颤。这样的时刻让我感知自己灵魂的存在,淡淡的隐忍如尘埃落在摇曳的树稍,娉婷而又脆弱。蓝色的鸢尾舞蹈在明媚的五月里,舞蹈在我醒不来的梦里。亭亭的紫鸢细细的足尖划过我冰冷的皮肤,血色的印痕漫过我长长的绝望。弥漫在午夜的我的憩息,紫鸢花开,下一天明,将幻作没有脚的清露,把一腔的情愫滴落到阳光散尽,香断云翩!

    [二]

    紫鸢花开,谁绝望的爱?没有蝴蝶的翩跹,没有蜜蜂的流连,只有满庭清香深锁阁苑,花落人亡,无语泪流。这是一个温暖因而适合埋葬的季节,潇潇泪雨,沾湿了墓碑上清晰的碑刻,前世的离殇,今生的凄切,流血的指尖划破蒲苇盘石的动人诺言,眼眸深深望不尽残红离恨。有断层的依恋,数不尽秋愁春怨,香径小园,孤影徘徊。焚尽诗稿,却永远焚不掉诗词歌赋里流淌的忧伤,泪尽香断,枯萎的容颜,只为曾经朝朝暮暮的相恋。所有无悔的付出都缘起那段日日夜夜的怜心呵护,一世无果的痴恋,埋在铺满落花的清冢。浊酒冰泪,柔骨轻魂,拈一叶春雨,祭三世的忧怨。

    [三]

    紫鸢亭亭,啼血哀鸣,遗失的爱,补不好的痛。一些伤口,不知道该如何呵护,才能不再让它流泪。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刺痛了我的血液,溶化于我瘦弱的骨骼之间,结痂了我汩汩而泣的累累伤痕。耀眼的灯光,冰冷的指尖,麻木的身躯在凌迟的微微疼痛里饱尝孟婆汤的苦涩。那一刻,我撕扯的哭喊淋漓了满满的叹息。白白的世界,不知是谁的葬礼,孤孤的山坡,窄窄的灵堂,冰冰的唇角,皑皑的皮肤,袅袅绽开的紫鸢花,凝眸泣露,站在山冈上,依依送葬。谁知:到底要流多少泪,才不会再哭泣?到底要受多少伤,才能不再枯萎?到底要到哪生哪世,才可以幸福花开?

    [四]

    一夜风起,摇落了满天红烟,淡白的天幕,覆盖着血色的残骨,余音冉冉,仿佛琴键上跳动的安魂遗曲。无力的十指,蜿蜒成干涸的溪涧,鸟鸣嘤嘤,破了晓寒夕暖。雕刻在墙上的时光,等不及红颜的苍老,兀自洒落尘埃,斑驳了缓缓流淌的青春年岁。玉笛声幽,哽咽了残花落蕊深处枉自凝眸的女子,柳叶翻飞,飘扬起没有结尾的诗行!枯落的红豆,再也散不出思恋的浓香,只好枕一块没有灵魂的土壤,梦回南国的风花,含泪低吟,此情难忘!跫音残喘,信马随缰,一壶浊酒,孤自绕天涯。去年今日,花香满枝桠,春光去后,独叶凋花,无语绕篱笆,费思量,空断伊人肠!

    [五]

    西风古道,荒凉了深深春意,荼蘼了清清泉源。带笑的眼睑,一点一点枯槁在离人的靥角眉稍,剥落了岁月无情的霜华,坍圮了再也扶不起的瘦弱思念,只好依着沙漏反反复复的回音,辗转到天明。耳畔的狂沙,扬扬洒洒,吹痛了万里河山,拂拭着柔软的心脏,斑斑的血痕,模糊了错乱的掌纹。是谁的埙声,飘泊无绪,不成音调。凄婉的指尖,一用力,泪水就滂沱在冰冷的面颊。摇曳于寒风里的紫鸢,淡淡的紫色,凋零在没有温度的沙砾之间。蓝色的精魂,一抹一抹,消散在污浊的尘风里,缕缕成烟。漫漫狂沙,埋葬的难道仅仅是这一尺香魂?泪尽声断,又有谁人驻足来疼?

    [六]

    滴滴泪雨,浸润在爬满青苔的白色石板路,一夜的苦苦悲泣,划破了冰寒的晨曦,依一角没有阳光的垣墙,梧桐深深,敲碎了谁卑微的期许。旧旧的窗棂,磨伤了带血的手指,肆恣的鲜红,渐渐隐没在明明灭灭的天光里,仿佛山水画中氤氲的墨迹,模糊成少女忧伤的双眸。汹涌的泪痕,凝固了前世的笑靥,定格着今生的离殇。清煮烈酒,却无味,一曲清商,谁人醉?泪眼问花,朱颜独憔悴。无家的柳絮,孤自缠绵绕天涯,却怎么也绕不出宿命的无情轮回。帘幕重重,只好葬身雨夜,作别没有终结的追寻。濯静等待里的风尘,抚弦歌一曲,哀怨声声,祭奠逝去的繁华与温柔。

    [七]

    潇潇暮雨,子规哀啼,娇艳的杜鹃,绽放在浓郁的雾霭深处。娉婷的舞步,零落了纤细的裙裳,旋转出霓虹般隐隐绰绰的花姿雨态,娇羞赧然,宛如遗落千世的汉唐红颜。朱丹阁,琉璃瓦,雪绢香袖,古弦清音,柔情诉衷肠,声断泪飞扬。回首顾盼,尘起封归途,望尽云涯,群雁无意,空寄锦书枉湿眸。月缺桐疏漏不眠,更深风起薄衾寒,抚琴续烛孤灯咽,破晓微明独守函。巍巍群岚,淹没未来得及呢喃的梦呓,墨色深深的夜幕,隔过迢迢万水千山,遥遥万语千言,拂君依依窗闱,赋诗阙阙。千古愁绪,与君落墨晕染间,点点滴滴脉脉情,借月把觞,盏盏情缘,墨痕深志。

    [八]

    摇曳在风里紫鸢,其实她不是花,她是一只风筝,一只会绽放也会枯萎的风筝,那根没有温度的线撕扯撕扯,清脆的断裂声在风里扩展成深深浅浅的伤痕。紫色的身姿翻飞在雨后的凄淋里,像秋风中的落叶,离开树的挽留,去没有风雨的天国,寻一处可以不掉泪的梦。那一刻,她也不知道她自己究竟是雨中凋零的紫鸢花儿,还是匍匐在风里断了线的风筝,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季的尘埃落定,会有一方属于她的清冢,矮矮的墓碑,铭刻上她美丽的名字:紫鸢。千里孤坟,独葬落花盈冢,更深寒起,瘦鸢低飞戾天。饮尽酒汤,踏一抹晨露,于彼岸花开处,舞一支来世的愁殇。

    [九]

    五月的末尾,凝滞的空气里突然散发着丁香略带忧伤的紫色馨香,馥郁了角角落落的淡淡绝望。我想像中的夏天,属于丁香凋谢后的那条街,朦胧的场景,说不清是紫雾抑或蓝云,唯有沉沉的天幕,遮盖了弥漫在风里的眼泪,洇干了前尘旧事。总是会忆起以前那种哭喊着要离开的心情,在那样的时光刻度里,阳光是惨白的,月色是凄冷的。摇摇曳曳的丁香花瓣,枯落在我纤弱的双肩,泪水泛滥,打湿了单薄的衣衫。一直都傻傻地以为,只要坚强,只要微笑,白昼便永远不会变黑。居然,在这样一个未完的五月,我竟也懂得了人生些许,或许真像有人说的那样苦难使人成长。

    [十]

    沉重的眼睑,再关不住那一腔幽蓝色的深深失落,缓缓低头的温柔,又有谁看透了心海云卷般的无奈与悲伤。沙哑的低语,划破柔嫩的喉咙,尖锐的刺痛搁浅在荡漾血迹的窄窄罅隙,呼吸的节拍,零乱如失了音符的舞步,旋转后收拾起漫天的碎片,拨一根琴弦,奏一曲无调的轻愁。在这个没来得及盛放的六月,花影渐去,满苑的花瓣销了精魂,散了馨香,只剩隐约游移的斑驳光影,诉说失却花期的苦楚。葬在风里,寻着来时的路觅一段归程,下一季美丽的轮回,饮露含珠,绽放蝴蝶翩跹的俪姿,一瞬千年,偎依在彼岸花开的孤寂中,亭亭而立,纪念我们永远不再回来的青春。

    [十一]

    诗意浓郁的晚风拂了一地的落寞,在这样一个后知后觉的六月,我终于明白属于紫鸢的阳光明媚已经荡然远去。流连忘返的目光灼痛了弯弯新月,明丽的诗词歌赋,一阙一阙一行一行,随风停格在竹页书签之间,动人的旋律,不顾弦破的残音,抚摩出汉韵唐骚。当苍白的月色在无风的屋檐舞出寂寥的姿势,纤细的手臂划过空洞的轨迹,眼眸深处再无法盛放那遥淼的秋水,悲怆挽歌打湿了瘦削的双颊,无语,浊泪孤自流。雨意渐起,夏雷沉沉,月隐星殁,仰望天空的紫鸢,此刻,已寻不见生命的星移,唯有颤微着的娇弱的翅膀,等待风雨的凌迟。从此,紫鸢花落,柔骨葬尘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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