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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7第六十七章 抉择

    那一刹那屋里都安静了下来,琰元的从眼角看着他,透露出明显的怀疑和不信任出来。许由是迎上他的目光,嘴角轻蔑的一扬,再次问了一句:“怎样?”

    “你会主动杀了他?”琰元摇头,眉毛抬起,“我不信。”

    “杀一个与我来说无关紧要的人,又有何难?”

    琰元皱眉:“我本以为你对他尚有一丝情意。”

    “五年前,我也以为你对楚楼是有情意的,然而又如何呢?”许由是讽刺道。

    琰元的脸色有些难堪,他走了两步,一手撑在桌上,皱着眉头说:“我不杀他,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情意了。”

    许由是兀自冷笑,并不答话。

    见气氛僵持,伊贡左右瞄了两眼,忽然一大步上前,拧住许由是的后颈,待他吃痛叫出声来的时候,将手心里不知什么时候握住的东西往他嘴里一塞。许由是大惊,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东西已经顺着喉咙滑了下去,舌头上能尝出这东西残留的药腥味儿,许由是弯下腰去咳嗽,心中已经大致猜出这是什么了。

    “你既然说主动去杀他,很好,”伊贡道,“只是我们不能信你,这东西你且服下,待杀完了人再回来要解药。”

    许由是的咳声渐渐小下去,继而心中也开始觉得有几分好笑,原先自己用在常明兮身上的方法,此时又被别人用在了自己的身上,果然天理循环,一报还一报。

    伊贡走过来,揪起他的头发,逼着他看着自己,道:“明晚我送你去他床上,你必须把裴铭的人头给我取来。”

    许由是盯着他,盯着伊贡灰绿色的眼睛,久而,薄薄的嘴唇一抿,又是一笑,点头。

    元月初十,魏丞相叫人算过,正是成亲的好日子。裴府上下一片锣鼓喧天,一扫先前几日的沉闷郁落,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红绸锦缎饰门庭,鞭炮声响足了十里长街。魏丞相一向忠厚宽和,此次嫁女宫中前来庆贺的王公大臣不少,让裴府在热闹之余又平添了几分贵气。

    “裴将军,若是想好了,下官便下针了。”秦珏站在裴铭的身后,打开桌上的针盒,挑出一根细弱发丝的银针出来,在指间转着。

    裴铭闭上眼,久久不说话,那一刻脑中像是因为留恋而停不下来一般,从儿时到昨日,与许由是相处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记得他用稚嫩的声音念出“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也记得他总是喜欢嘲笑自己,可在自己比武受伤从台上落下时,他却又是第一个冲到自己身边的人,那时许由是眼中的担心,裴铭到现在依然固执地认为,那是真的。

    “穗寒……”他忍不住,闭着眼,带着几分痛苦喊出这人的名字。

    秦珏当年也是与裴铭从西宛一同回来的,对于他和许由是的事情,多多少少心中也是明白点的,此时不禁不留痕迹地叹了一口气,狠下心来催促道:“裴将军,时间不多了。”

    屋外不断传来道喜的声音,都是魏丞相在应付着,裴铭睁开眼睛,听着不绝于耳的鞭炮声,道:“清儿待我何尝不是一片真心,我不能负了她。”

    “将军说的是。”秦珏附和道。

    虽是如此说,裴铭的拳头仍是在袖子里狠狠握紧了。

    “秦太医,下针吧。”

    银针被火舌舔过,一点点余热传到秦珏的指尖,他走进裴铭,轻声道:“头低下来。”

    裴铭依言低下了头。

    秦珏细心地拨开那块头皮处的头发,针尖对准了穴位,头上的穴位一个比一个重要,此时秦珏也不敢轻易下针,只是将针在穴道口谨慎地转着,一点点掂量着。

    “裴将军……”秦珏刚想开口。

    “嘣——”

    二人都吓了一跳,回身一看,只见身后一个飞镖深深没入房柱之中,震得房梁上都落下灰来,飞镖上携着一张纸,依稀可见纸上写了几个字。

    裴铭走过去,一把扯下那张纸。

    ——若想救许由是的性命,即刻城外三乡庙见。

    看完,裴铭面色凝重,将这张纸攥在手心里,在揉碾纸张的时候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声音,但是这个声音在窗外震天的鞭炮声中显得那么渺小,几不可闻。

    “裴将军,喜轿就要到了。”秦珏看出裴铭内心的为难,提醒道。

    “我知道。”

    一面是深爱的人的性命,一面是不能辜负的女子。

    裴铭第一次站在这样两难的抉择中间,内心的煎熬几乎要摧毁了这个男人的意志,倘若能早一点,早一点决定金针封脑,忘掉了这个让他痛到骨头里的男人,此刻也就不会这么备受折磨。

    那而张纸差不多要在他的手心里碾成粉末了。

    “将军!”秦珏大喊一声。

    裴铭就这么穿着新郎官的衣服冲出的屋子,外边的宾客见到新郎官出来的,都拥过来道贺,但见裴铭神色凝重,不见一丝喜气,面对道贺声一点反应也无,都有些奇怪,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裴铭一路推开他们走出前庭,走到门口站着。

    街口喜轿已经抬来,唢呐声一路喜庆地吹着,喜轿边上围了许多看热闹的拍着手的小孩子,喜婆走在轿外给孩子们散着糖,拿到糖的孩子欢喜的离去了。

    见新娘的轿子到了,宾客们也都迎到了门口。

    喜轿在门口停了下来。

    喜婆刚要走过去掀开轿帘,把新娘子背出来,但是裴铭却走过去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自己走到了轿前。

    唢呐声停了,喜婆一愣,魏丞相和宾客们也是一愣,连着看热闹的路人们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这样大好的喜事里,竟然出现了这样诡异的一幕,所有人都不知道裴铭的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裴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在轿子的正前方。

    他一掀衣袍,跪了下去。

    “这……这是做什么呀!”魏丞相一步步走下裴府前的阶梯,盯着裴铭,问道,他心中隐约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清儿,”裴铭看着紧紧阖着的轿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是个好姑娘,我裴铭是三生有幸才得到你的垂青,然而我如今有人命关天之事在身,只怕是今日,我不能娶你过门了。”

    此话无疑是惊天一个炸雷,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裴铭一介武夫出身,新娘却是丞相家的千金,容貌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又温婉贤惠多才多艺,想当初上魏丞相家求亲的人可谓是踏破了门槛!

    但是今天,裴铭竟然说不能娶她过门!

    “裴铭!”魏丞相怒吼,“老夫允许你的胡闹只能到此为止,起来,进去拜堂!”

    裴铭闭上眼:“清儿,我对不起你,我畜生不如。等一切了结了,我必定会回来向你自刎谢罪,如今只能先向你磕三个头。”

    说完,裴铭重重地向她磕了三个响头,每一声都实打实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等到三个响头磕完,裴铭的额头已经是头破血流,映得身上的新郎袍愈发鲜红。

    魏丞相震怒,抽出身侧佩剑:“何须你自刎谢罪,今日你让老夫和清儿遭遇这般奇耻大辱,老夫现在便杀了你为清儿讨个公道!”

    “爹爹——!”

    听到这话,坐在轿内的魏清儿再也忍不住,掀帘惊恐地叫道。

    掀帘的一瞬间,魏清儿看见,裴铭仍是跪着,却一手握住了魏丞相手中的长剑,剑锋刺破掌心皮肉,鲜血顺着手腕一直流到袖口里去。

    一声脆响,裴铭竟生生将那柄长剑徒手掰断了。

    “你!”魏丞相看着手中断剑,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扔掉手中的剑身,裴铭恭恭敬敬给魏丞相也磕了一个头,道:“丞相,裴铭绝非有意欺辱,只是人命关天,请丞相暂且受我一拜。”

    “老夫不想看见你,滚!”

    转过头去,看见的是魏清儿从轿中走了出来,一身新娘的装扮正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模样,这时候的她,却扯下了头上的喜帕,看着裴铭。

    裴铭道:“清儿,此生是我负你,来世定当牛做马向你谢罪。”

    “不要拿来世这样虚妄的东西作誓,清儿一向不信。”魏清儿徐徐开口。

    愧疚和自责让裴铭的手指用力地抠着地面,他几乎不敢看魏清儿的眼睛,只能盯着地面,眼眶发热。

    然而,没有人想到,魏清儿走到他眼前,居然也婷婷跪下了。

    “清儿,你——”魏丞相冲过去想扶起女儿。

    魏清儿轻轻推开父亲,接着面对裴铭,同样磕了三个头。

    裴铭一分分抬起头来,错愕万分地看着魏清儿,张了张嘴,许久才发出声音来:“这是为何……”

    “清儿也磕过头了,对着满堂宾客,对着父亲,对着天地,夫妻之礼已然完成,从此清儿便是裴铭的妻子了,你没有负我。”魏清儿迎上裴铭的目光,浅浅一笑。

    裴铭的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你这又是何苦……”

    魏清儿撑着笑,道:“既然是人命关天的事,相公快去吧,清儿在家等着您回来。”

    做下这件事之前,裴铭并没有时间去想太多,但是也预料到了接下来可能会面临的各种结果,独独这一种,他万万不会想到。这一刻,面对这个女人,他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甚至根本无法抬脚离开。

    最后,却是秦珏从人群中跑出来,扶起裴铭,在他耳边道:“快去吧。”

    裴铭踉踉跄跄地往外跑,一边跑着,一边回头望了一眼。

    他看见,魏清儿捂着嘴,呜咽出声,眼泪大滴大滴的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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