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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四章 63

    柳茹没有打电话让贺濛来机场接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丛林的羔羊,显得慌乱而莽撞,她对贺濛知之甚少,有种饥不择食的轻率。她太看贱了自己,让人轻而易举地哄上了贼船,感觉好似飞蛾扑灯,自掘坟墓自取灭亡。

    乘上电梯进入那幢二十八层的空中楼阁,掏出钥匙开了屋门,贺濛不在家。有一种远离尘世、远离喧嚣的空旷,把自己埋进沙发里细想,身后的路一段段坍塌,使她不敢回头望。可眼前沙雾弥漫,有种找不到感觉的彷徨,真想为自己奏一段哀乐,把过去的柳茹埋葬。曾经有过的心跳,曾经有过的向往,曾经有过的阵痛,曾经有过的哀伤……曲终人散,幕布被轻轻地拉上。

    下决心不再回来,等待离婚的日子柳茹把诊所收拾好在诊所内住了下来,很少有人来瞧病,更多的人掀开门帘往里看上一眼,仿佛诊所内关着一头怪物,有人带着惊奇,有人故意窥探,还有人做出各种各样的鬼脸。柳茹弄明白了,小县城对她已不宽容。到西安后柳茹找了张教授,想在西安谋点职业,张教授说情况不一样了,连他那样的教授都竞争上岗。不知为什么柳茹来到那片花园小区,在傅涛的楼下站了好久,她看见傅涛出来了,身后的女人由女儿傅婕搀着,显得娇小而羸弱,傅涛打开车门,女人和女儿坐了进去,小车悄无声息地从她身边滑过,显然小女儿傅婕看见柳茹了,兴奋地指了一下窗外,但傅涛目不斜视,在她的注目下一闪而过。

    一切都已经结束,一切又在重新开始,柳茹打点自己,重新飞回了这座海滨城市。

    那一年这座海滨城市已经用上了移动电话,开始时好像叫做什么“大哥大”。柳茹临走前贺濛把他的移动电话号码给柳茹抄下,告诉柳茹回来时,如果他不在家就打他的电话。

    柳茹没有打贺濛的电话,也没有通知柳乾她已重新飞回这座城市。在县城时姐弟俩曾经通过电话,柳乾在电话里告诉姐姐,他那个公司已经开始运转一切正常,柳乾还说这座城市有咱许多老乡,他一定要把贺濛弄清,告诫姐姐千万不可上当。

    放满一浴缸水,把自己泡进缸中,那种暗香不知从何而来,总叫人矇矇胧胧昏昏欲睡,她突然觉得自己很脏,身上的垢渍怎么也擦洗不净,飘飘然不知身居何处。不能说后悔,无回头路可走。毅然决然地睡到那张大床上,浑身爬满了虱子,奇痒难受,翻起身拉开灯在床上寻找,什么也没有找到,看自己肌肤,虽然没有少女般的弹性,却增加了一些水煮蛋白般的鲜亮,弄不清痒从何来,惶惶然睡到沙发上,身子越来越痒,折腾了一夜,天明时终于弄清,那痒来自心上,抹不掉的。

    但愿贺濛从此不再回来,但愿这空中楼阁变成一座山洞,但愿山体滑坡将洞口封堵,柳茹躲进洞穴疗伤,有一种与世隔绝的酣静。

    柳茹最终耐不住空虚的折磨,拨了柳乾的电话。柳乾听到姐姐的电话即刻就赶过来。柳乾住过五星级的宾馆,还是被这套居室的奢华震憾。姐弟俩快一年没见面了,想不到生命之舟让他们一起在这一片沙滩上搁浅,甩开许多烦心事,姐弟俩的重逢还是应当庆祝一番。但是柳乾高兴不起来,柳乾听一个老乡说,那个贺濛可能不务正业。柳乾真替姐姐担心。柳乾想说些高兴话,可是他说不出口。柳乾一坐下来就问姐姐,他问得直接:“姐,你了解贺濛吗?”柳茹想说,她二十年前就认识那家伙,但是她不愿将那一段隐情对弟弟诉说。

    柳茹摇了摇头。

    柳乾又问:“姐你知道贺濛在这座城市里干啥职业吗?”

    柳茹还是摇了摇头。

    柳乾说据他所知,贺濛可能是个黑社会头目,他要姐姐要么离开这里,要么提高警惕增强自我保护意识。

    柳茹想说她现在无路可走;柳茹还想说她准备再观察一段时间,她也觉得贺濛来路不正。不等柳茹开口门响了,贺濛进了屋。

    贺濛一进屋就盯着柳乾审视,这种人的行为能看得出来,他对每一个生人都保持警惕。柳茹介绍说:“这是我弟,叫柳乾。”贺濛才迟疑着跟柳乾握手,那贺濛像个变色龙一样对柳乾释放出了热情,柳乾却通过手的力量把某种信息传递给对方,两个男人一见面就开始较劲,眼神里流动着互不信任。

    不管怎样贺濛还是免不了为柳茹姐弟接风。奔驰车无声地溶进满街的车流,柳乾突然有一种无端的灼痛,觉得姐姐更像嫁给了这部汽车那套居屋。金钱、地位、成功男人的要素……这个世界真他妈浅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沾满铜臭,势利的后面掩藏着虚荣。

    关起门来进入两个人的世界,柳茹便在贺濛的怀抱里溶解,那个男人很会做戏,说柳茹走后他天天把柳茹思念。并说要带柳茹到新、泰、马旅游。柳茹脱壳化蝶,梅开二度,感觉中脚下生云,鞋不沾尘,衣袂飘飘,翩若惊鸿,女人哪总是那么阴柔那么心软,最怕男人的诺言男人的信誓旦旦,女人哪总是充满幻想,睡在贺濛的肘弯里感觉自己变成了白娘子变成了嫦娥。撂荒的土地水草猛长,四十岁女人的情欲一旦被唤醒,半老徐娘魅力不减。

    贺濛说到做到,仅过了两三天就带柳茹到新、泰、马旅游。回来后贺濛把柳茹的情绪调动到最佳状态,然后对柳茹编了个神话给柳茹提了一个令柳茹意想不到的要求。贺濛说他老婆去世后他感到失落,便跟一个女人发生了关系。贺濛第一次承认找上门来的那个女人怀里抱的孩子就是他的骨肉,贺濛说那是一个男孩,他打算把那孩子收养。贺濛说他的孩子就是柳茹的孩子,要柳茹待孩子就像亲生妈妈一样。

    柳茹生了倩倩以后,就将孩子交给妈妈抚养,二十年来柳茹基本上不做家务,她是一个称职的医生,却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猛然间让柳茹养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心理上的压力的确很重。但抚养丈夫的孩子是再婚女人的责任,这枚果子再涩再苦她也得咽下。柳茹对贺濛说:“你把孩子抱回来我养活。但我得提个条件,咱俩正式结婚,我需要做孩子妈妈的名分。”

    “那当然”。贺濛说,“过几日咱把结婚证办了,我请几个香港的朋友来祝贺,咱也把柳乾兄弟请上”。

    柳茹来到柳乾的公司,她第一次见识了那个叫做金爱卿的女人,柳茹感到自己半生瞎活了,那女人高贵的气质让柳茹窘迫得喘不过气,两个女人客气地说了几句话,金爱卿还亲热地叫了柳茹一声“姐姐”。但柳茹明显地替王慧喊冤,她总觉得她家乡的那个弟媳更适合柳乾。王慧比金爱卿单纯得多,金爱卿的脸上印着太多的世故和沧桑。

    柳乾车载姐姐来到酒店的一个单间。柳茹告诉弟弟她要跟贺濛结婚,柳乾忙说姐姐不可太急,有关贺濛的真实身份他正在暗中调查。但是柳茹的身上已盖满了贺濛的图章,她对弟弟说她现在不管贺濛是个啥人她都嫁,哪怕贺濛是个强盗、是个杀人犯、跟贺濛只做一日夫妻她都愿意。柳乾说服不了姐姐,只能暗中替姐姐着急。

    姐姐跟贺濛正式结婚前柳乾见了一回贺濛,他对贺濛说话也就说得直接:“现在我得正式叫你姐夫,你跟我姐结婚前我代表娘家人替我姐提两个条件:第一,把这幢屋子的产权过户给我姐;第二,在银行为我姐存一笔让她后半生衣食无忧的存款。”贺濛说存款的事他现在就办,至于房子的产权他老婆临去世前已过户给在澳州读书的儿子,不过估计儿子不会回来。柳乾看贺濛对姐姐还算负责,也就不再说啥。

    贺濛把儿子抱回家了,柳茹反觉心里坦然,这证明贺濛已跟那个女人断绝了往来。小孩子都很可爱,慢慢地柳茹对那孩子也有了感情,觉得孩子跟她亲生的没有什么两样,晚上睡到床上柳茹开始劝贺濛:你五十岁了现在是两个孩子的爸爸,我总觉得你好像在做些冒险的生意,心里老不踏实,你应该退一步为你的儿子和老婆着想。贺濛说他早都想过了,再干几年就金盆洗手,然后回老家那个小县城颐养天年。柳茹说咱现在的日子好似这二十八层的楼房,虽然华丽但悬在半空心里老不踏实,我想你从现在就该脱身,咱回老家跟孩子的爷爷奶奶住在一起,贺濛说他现在还脱不了身。

    厚实、严肃、客观、可信、负责,不哗众取宠、不愚弄读者。我用我精瘦的肩膀不断地撞击着文学殿堂的大门,总希望那扇大门对我打开一条缝,让我在里边的某一个角落,点亮一盏属于我自己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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