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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三章 41

    柳茹来到西安后朱照霖杨学敏一同来车站接她。学敏大学毕业后在西安的一所中学任教。两口子同属于工薪阶层但小日子过得甜蜜,在一室一厅的居屋里吃完饭后学敏给嫂子在客厅里支了一张单人床,那晚柳茹便在学敏妹妹的居屋内住下。

    柳茹很累,一睡到床上便迷登起来,朦胧中听见学敏悄声说:“照霖你慢点,嫂子在客厅内睡着。”接着便听见老鼠偷食蟋蟋索索……好像是一百年前的事了,柳茹跟学武的性生活开始时一个星期一回,渐渐地一月两月一回,渐渐地记不得夫妻之间睡到床上除过睡眠还需要做甚……那响动竟渐渐大了起来,听得见照霖的喘气学敏的呻吟,柳茹体内的那种因子被激活,变得躁动不安,变得难以自控。她将手伸在双腿中间,牙咬着嘴唇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卧室内的响动还在继续,好像两头不知疲倦的老牛在打斗,听得见犄角碰撞断裂的爆响;好像两只野狼在嘶咬,听得见吮扎血浆时的酣畅。朱照霖好像故意做给柳茹听,把活儿做得山响,学敏忘情地喊起来,全然记不得客厅里还睡着柳茹。柳茹再也耐不住了,睡到活动床上猛一翻身,活动床响响地叫了一声。卧室那边偃旗息鼓。夜静了,隐隐传来马路上汽车的轰鸣。

    柳茹常来西安对那里都不陌生。城市像一团发面似地迅速膨胀,北大街已拓宽,大街上各色车辆有序地流动,人行道上有人脚步匆匆,有人悠闲地观望,餐馆里食客爆满,商店里顾客流连,陕西中医学院不难寻找,就座落在北大街以南,钟楼以北。

    第二天柳茹便去学院报道,朱欣大夫介绍的张教授对柳茹也很热情。他说来这里进修的学员很多,水平不一各种文化程度不等。柳茹来这里后先适应一段时期。然后进行各种考试,根据柳茹的考试成绩安排适当的课程。柳茹办完入学考试后便领到各种学习资料,由于有以前扎实的功底,那些学习资料也不难领会。仅过了半年,张教授便安排柳茹在门诊实习。

    柳茹就在门诊实习期间认识了傅涛。城市里的患者对大夫的选择性很强,专家教受门诊前患者排起了长队,普通门诊却很少有患者光顾。柳茹起初的工作是为患者量量血压,替专家教授们抄处方。教授们顾不过来时柳茹也为患者切脉,那些患者总是带着怀疑的目光。

    那天值班教授未来上班,柳茹独自一人在专家门诊坐诊,有些患者看自己熟悉的教授不在便到挂号室退款。傅涛曾把头伸进门诊室几次,快下班时,才磨磨蹭蹭让柳茹为他诊脉。

    柳茹上班时间不长认识患者不多,对傅涛也没有多少印象,只是觉得傅涛有点像潘明鹏,胡茬脸高个子鼻子很直眉毛很重。看长相比潘明鹏年青。

    傅涛患的是慢性胃炎,也不算太严重。柳茹想了想说:“我给你开几味偏方试试。”开好处方后傅涛便走,柳茹也没有太往心里去。过几日傅涛又来看病,不找专家找柳茹。说柳大夫你给我开的药我服用后感觉好多了,这胃也不胀了,饭量也增加了。人也感觉精神了,你就再开几付。柳茹开好处方后傅涛又说他有个妈妈长年卧病在床,问柳茹下班后能不能到他家为他母亲冶病。这本来是一件极平常的事,柳茹也没有理由加以拒绝。下班后傅涛开车来接她,柳茹坐进车里感觉那车比弟弟柳乾的桑塔那舒服得多。车开上车道后柳茹便辩不清东西南北,只觉得走了好长的路,好像已到了西安郊区。在一大排花园式小区内停车,柳茹下车后,傅涛把车开进车库,然后将柳茹带进自己家中,房子很大,说不上几室几厅,室内陈设装修都很考究。屋子内一个保姆,一个八九岁的女孩,一个躺在床上的老人。柳茹为老人诊治,老人患的是腰肌劳损。这种病农村多见,是常年劳累所致,虽然死不了人治疗起来却相当麻烦,需要针灸和用药相结合,而且疗效很慢。

    柳茹为老人开了些药,问老人怕不怕扎针,老人说她苦了一辈子,啥罪没受过,扎针有啥怕的。柳茹便选了几个穴位为老人扎针。扎完针后天色已晚,傅涛便请柳茹吃饭,吃完饭傅涛送柳茹到公共汽车站牌前,掏出二百元出诊费。柳茹觉得傅涛给的有点多,想给傅涛退点。傅涛说你先装上,欢迎常来。柳茹便定期为老人扎针,老人的病渐渐地有点好转。

    暑假期间柳茹回了一趟县上。杨学武在政协办公室内支了两张床,买了一套煤气灶专为女儿做饭。杨倩的成绩还是不够好,爸爸托关系才让女儿上了中学。这个宝贝疙瘩整天无忧无虑连跳带唱,见了柳茹没心没肝问妈妈在省城“镀金”镀得咋像,学武见了柳茹脸上的激动之情一闪即过,晚上两口子搭车回到柳家庄自家的那幢小楼,睡到床上时柳茹突然浑身躁动起来,有一种远别胜似新婚的感觉,她几乎没有考虑,掀开学武的被子钻了进去。学武努力想对自己的妻子亲热一点,双臂把柳茹抱紧,下边有点胀起,便翻起身进入柳茹体内。柳茹也想喊也想叫,也想在自己丈夫面前酣畅淋漓地做一回妻子,可是学武只动了几下便一泻如注。以后的几天学武再没有一点点求爱的表示和要求。柳茹有些失望有些惆怅。看学武满脸严肃地整理他过去那些立功受奖的资料,整理十几年写下的几十本心得体会,孜孜不倦地写那些警世的社论文章,心里酸酸地,暑假还未过完,她就提前回到西安。

    回到西安后张教授告诉柳茹,有个叫做傅涛的患者找她。下班后柳茹打的来到傅涛家里,傅涛妈妈已能下地行走,见了柳茹像见了自己的女儿那样欢喜,傅涛的女儿跟柳茹也熟悉了,亲热地叫她“柳姨”。傅涛不在家,柳茹便为老人扎针。老人告诉柳茹她的儿子是一家合资企业的名牌商品在西北五省的销售代理,光西安就有几十家专卖店,厂家按销货量给他提成,一年究竟挣多少钱儿子没有给她说过,她也不问儿子。儿媳妇生下傅婕后便去了美国,都八九年了才回了一次家。前些日子写回信要跟傅涛离婚,只是在女儿的抚养权问题上没有达成协议。说话间傅涛回来了,脱掉外衣先问母亲今天感觉怎样吃药了没有?然后对柳茹说他到中医院几回人家告诉他柳大夫回家了。“待会儿咱们到外边吃个饭,你来几回了,我还没有招待你。”

    傅涛开车拉着柳茹来到一家日本人开的餐馆,一间小屋地上铺着塌塌米,塌塌米上放张条桌,客人们盘腿坐在条桌上吃饭。点了几样菜傅涛为他要了一瓶洋酒,问柳茹喝点什么?柳茹说你胃里有病不能多喝。傅涛说干他那一行每天都有酒宴应酬,他那胃里的病全是喝酒喝出来的。柳茹突然后悔了,她怎么跟一个并不了解的男人坐在一起?灯光很暗,放着外国音乐,乐声柔得跟春风拂面那样舒服,温度清爽,跟外面火炉似的酷热形成反差,抬头看墙上的板画里一对男女正在做爱,别出心裁的设计者将室内的灯光聚焦在上边,柳茹开始后怕,看一眼板画脸红心跳。细瞅那傅涛全不在意,又觉得好像是自己心里有鬼,慢慢地心里平顺下来,一边吃菜一边听那傅涛侃侃而谈。

    父亲死于全国大饥慌,那年他不满十岁,妈妈受寡将他养大。二十年前只身一人来到西安,在火车站替人扛行李,晚上就睡在火车站地下甬道里边,被巡夜的警察发现后当做盲流人口遣返,送回老家又跑出来跑出来又送回去也不知折腾了多少回。有时饿得不行了也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

    有天晚上傅涛正在火车站地下甬道里睡觉时朦胧中觉得有人拉他的被角。他以为警察来了一下子爬起来想跑,灯光下看见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浑身不停地抖索,小姑娘营养失衡的脸上一双大眼露着惊恐,讲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她说,她是在北京上的火车,到西安时被乘警赶了下来。她这阵子浑身发冷肚子饿得发慌。求大哥给她一点吃喝给她让半拉被角。小姑娘摸摸身上,摸出了二斤全国通用粮票。

    那年月无休止的政治运动使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淡漠,阶级斗争的时代人们头脑里的那根弦绷得很紧,谁知道你身边的陌生人是什么家庭背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傅涛本来自身难保,找那么多麻烦干啥?也不知小伙子那根筋活泛了,竟然对这个小姑娘起了恻隐之心,他给小姑娘买了两个烧饼,摸了摸小姑娘发烫的前额,带小姑娘到夜间诊所开了药,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到小姑娘身上。五年后,小姑娘成了他的媳妇。

    傅涛说他的媳妇叫钟萍,钟萍跟他结婚时还不到十七岁,他们在傅涛的老家喝的喜酒。妈妈请来了傅家所有的老戚,傅涛的舅舅为钟萍开了扯结婚证的假证明。那年傅涛二十三岁,他说他的妻子像小猫一样卷曲在他的肘弯里,颤着声说,傅涛哥你是个好人,我一辈子都爱你。

    一瓶酒喝完了傅涛又要服务员再拿一瓶。柳茹说傅涛你喝多了别喝了。傅涛说柳大夫你让我喝嘛我想喝。柳茹跟傅涛交往不深,仅仅是医生跟病人之间的关系,她想走又不好意思离开,听傅涛说了一晚上他的钟萍。傅涛跟钟萍住在阴冷潮湿的工棚里到工地上打工;傅涛在餐馆里掌勺钟萍给人家端碟子端碗;钟萍当坐台小姐被派出所抓进去傅涛在派出所门口守了一夜。钟萍那个在“文化大革命”中跑到美国的父亲几经周折找到了女儿,要接钟萍到美国去住。钟萍跟老爸讨价还价磨了三年,老爸答应接傅涛同去。傅涛离不开妈妈,傅涛办不来去美国的手续。临行前钟萍搂着傅涛的脖了说:“傅涛哥我一辈子都不会变心……”八年了,傅涛苦吃累做,心里被钟萍装满,他太爱钟萍了,钟萍撑起了他生活中的那一片蓝天。

    傅涛被酒精烧红的双眼发光,傅涛一把攥住柳茹的手腕不肯放松,傅涛说柳大夫请原谅我的冒昧我的荒唐,我快崩溃了你陪陪我好吗?

    假如柳茹能果断地将傅涛的手甩开,假如柳茹坚决离开傅涛,摆脱傅涛对她的纠缠,假如柳茹的婚姻幸福家庭美满,柳茹快四十岁了还从来没有对哪个男人心怀邪念,柳茹太老实太忠诚她不愿让自己的丈夫和女儿受到一点点伤害。可那天晚上傅涛的故事太感人,柳茹没有勇气把自己的手从那个陌生男人的手中抽回,柳茹甚至有点激动,半老徐娘竟然还有人倾心,柳茹甚至有点饥渴。她渴望着彻彻底底地做一次女人,柳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头靠在傅涛肩上,说出的话连她自己也听不懂:“傅涛,我理解你的心。”

    夜的灯光在车轮的碾压下一排排倒下,混凝土建筑的窗帘后演绎着数不清的风流,被酒精浸泡过的城市摇摇幌幌醉眼朦胧,柳茹跟傅涛相拥着开了一间酒店的客房,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交了出去。

    柳茹在幻化中长上了翅膀,柳茹生命的小船在大海里漂流,柳茹在沙漠里看到了亮着灯光的小屋,柳茹饱尝到了野葡萄的涩酸,柳茹幻觉中认为那傅涛就是康慨,柳茹歇到康慨的港弯里感到温暖,柳茹嗅到了桂花露的甘醇,柳茹懂得了什么叫做女人……傅涛把对钟萍的思念在柳茹身上倾泄,中年男人的性爱一旦暴发尤如猛虎下山,柳茹紧闭着眼睛迎接着一次次撞击,一会儿云端坠落风声灌耳五脏悬空,一会儿烫锅煮肉火紧烫沸浑身灼疼,许多感受柳茹不曾有过,许多动作对柳茹来说相当陌生,傅涛像高超的射手箭箭穿心。柳茹像晚开的秋菊迟迟的绽放,柳茹被激活了,发出了酣畅淋漓的喊声,傅涛的情绪被调动到极致,恨不能化做两潭春水彼此消融,猛然间崖浆突喷,炽热的熔岩将他们淹没。

    柳茹突然心里一酸,一串泪珠挂上脸颊。

    ……

    厚实、严肃、客观、可信、负责,不哗众取宠、不愚弄读者。我用我精瘦的肩膀不断地撞击着文学殿堂的大门,总希望那扇大门对我打开一条缝,让我在里边的某一个角落,点亮一盏属于我自己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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