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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十五章

    温钰带着黄家娘几个在老宅中躲避了四个来月的时间,直到四夫人的骨折全部长好,此时上海除了租借区,其它地方已经完全沦陷,因为对外交通仍被封锁,所以商品短缺,粮食都要凭户口限购,然而,温钰的户口本被父母带走了,黄家娘几个更是没有,除了买不到粮食以外,还听说新成立的伪警察局已经开始查户口了,后面跟着一队日本宪兵,查到没有户口的人一律带到难民集中营去,那时再想脱身可就难了,所以一家人非常着急,可是眼下城外的大小道路都被日本兵卡死,就算想步行离开都不能,这该怎么办呢?

    这天中午,一家人简单喝了一点粥,这还是后来花高价从黑市买到了一点米,每顿都要由静梅量着每人煮一碗粥,勉强支撑而矣,刚放下碗,外面忽然传来拍门声,一家人猛地打个激灵,莫不是查户口的来了?但不管怎样也不能不开门呀?于是温钰让大家呆在后院别动,自己出去看一看。

    等打开门之后,他心里马上踏实了一些,一看不是警察和宪兵,而是一个拉洋车的,三十出头的年纪,穿一身旧棉衣,腰里扎着布带子,头上戴顶旧毡帽,手里捧着个破报纸包,而边上还停着一辆半新的黄包车,温钰不知何事,正要寻问,对方却先开了口:“请问,这里可是温趋荣老板的府上?”

    温钰心中有些惶惑,此人说话文邹邹的,似乎与他的穿着不大相符,便小心地问道:“你有什么事情?”来人有些紧张地向四下看了看,然后才说:“我是‘广沪银行’懂事长陈启年的次子,叫陈嘉华,是家父让我来找温老板的。”

    温钰恍然大悟,陈懂事长他是认识的,过去经常来“古盛轩”找父亲帮着鉴定他的藏品,有时候也到家里来坐客,由其是上次他那套《欧阳文忠公集之书信九十六函》被堂叔讲评的事情,后来听父亲和堂叔都对他提起过,此刻看陈嘉华化装而来,莫不是为了那套书的事情?想到此他赶紧将陈嘉华让进来,并把门关好插死,然后引着来到客厅里就坐。

    “陈先生稍等,我去后面取壶水来。”温钰说完便想出门,却被陈嘉华叫住了,说道:“不必麻烦了,时间长了恐生意外,我们快说正事吧。”温钰只好从命,不再出去,陈嘉华便将那个破报纸包打开,露出了一只古朴的锦匣,他把锦厘放在桌子上,嘴里说道:“这是一套宋版的《欧阳文忠公集之书信九十六函》真迹,也是世上唯一的孤品,父亲曾答应将它捐给博物院,所以让我把它送过来。”

    温钰一听果不出自己所料,赶紧问道:“陈懂事长呢,他现在还好吗?”谁知这一问,马上让陈嘉华的脸色黯然下去,叹了口气才答道:“刚才家父被日本兵抓走了。”温钰大吃一惊,忙问:“怎么回事啊?”陈嘉华答道:“这部书是银行里的一个叫山田的日籍股长去年从日本带过来的,当时他也不了解其历史价值,只晓得家父有收藏的嗜好,便从国内掏来送给家父,原是讨好的意思,后来家父听温趋敏教授讲了它的渊源之后,觉得如此珍贵之物不好白要人家的,就把实情告诉给了那个山田,并且强行付给他十万元钱,当时他是很高兴的,可随着日本人占了上海以后,这小子就露出了本性,对同事的态度很是嚣张,昨天家父申斥了他几句,今天他就跑到宪兵队去告发了古集的事情,结果家父当时就被抓走了,临走前叮嘱我一定要把东西送到这里来。”

    温钰听后非常受感动,陈懂事长不顾个人安危,坚持要将东西捐献国家,真乃志士也,不过,他觉得此事没有这么简单,低下头想了想,然后对陈嘉华说道:“陈大哥,伯父的一片爱国之心可敬可佩,但此书是日本的一级国宝,他们即已得到了线索就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伯父拒不交出,接下来他们还会把你甚至是家里人都抓走,我想为了一套书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是不值得的。”

    “可是…家父说它有很高的历史研究价值。”

    “我堂叔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我想,如果我们把它抄录下来,不是一样可以研究吗?”

    陈嘉华眼睛一亮:“这样可以吗?”温钰说:“从学术角度讲应该可以,而且这也是权宜之法,现在关系到你们全家人的安危,另外,此物也的确是日本人的,南宋时他们花钱请周必大刻的版,史学上都有记载,所以我们没必要非跟他们叫劲的。”

    陈嘉华于文物之道并不善长,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温钰便替他做了主:“就这样决定了吧,陈大哥,东西先留下来,晚上我负责抄录,明天我们就拿着原件去救伯父。”陈嘉华心中其实是很赞同这样做的,毕竟它关系到全家人的安危,只不过父亲的严令让他不得不执行而矣,现在有温钰做主,将来对父亲和温教授他们就都有了交待,于是欣然地点头答应,眼光中充溢着感激之情。

    “如果今天宪兵队就去抓人,你就说东西放在租界里一位叫乔治•塞德的绅士家中,叫他们到那里去找吧。”温钰边往外送他边说。

    “可是…不会连累人家吗?”陈嘉华有些担心。温钰笑道:“不会,他们已经回国了,我想把怀表还给他都找不到人。”原来他那块“凯撒大帝”不是自己的,是两年前乔治•塞德放在“古盛轩”寄售的,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一家突然回国了,并且走前也没留下任何地址,后来温钰去英国时便将怀表带到了身上,希望能在英国再见到他,可一直也没见到。

    送走了陈嘉华之后,温钰便拿着锦匣回到后院,并将过程详细地讲给静梅和四夫人听,她们都不懂这些文物上的事,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静梅答应帮他一起抄录古集。

    晚饭照例是一人一碗粥,而且电也没有恢复,温钰从家里找出几个上学时剩下来的本子和两支钢笔,又把油灯备好,两人便开始认真地抄写起来,其中有很多古字静梅不认识,但温钰让她只管照原样抄,决不可以自行更改,就这样二人一直忙到凌晨三点半,才算将五本古集全部抄完了,于是赶紧去睡了一会儿觉,天一亮温钰便将装着古集原件的锦匣还用那张报纸包起来,然后捧着出门去了。

    他乘着洋车首先赶到位于汉中广场西侧的陈府,但是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妙,花园的铁门外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另外还有几个穿中式棉衣棉裤戴礼帽的人,可能是些小特务吧,他们封锁了陈府,不知是否把人都抓走了,眼下也不用想太多了,他直接走上前去,对着一个中国特务问道:“这位长官,请问陈家的人还在府上吗?”

    小特务很奇怪地打量着他,似乎不相信在这个乱世之中还有愿意找麻烦的人,半天才立睖着眼睛问:“你是干什么的?”温钰沉稳地答道:“我是陈家的朋友,听说他们为一套古书遭了难,洽巧这套书落到我手里了,就赶紧送过来,想救他们出来。”

    这时其他几个特务也都围上来了,其中一个像头目的人问道:“书在哪里?”温钰伸手将报纸包递过去,可那家伙很警觉,让温钰自己打开,于是温钰揭去报纸,又打开锦厘的盖子,让他们看到里面的古集,旁边的一个特务伸手要接,又被小头目制止了:“你有脑子吗?万一是假的你担的起责任吗?”小特务被他说得一低头退到了一边。

    “看住了他!”小头目吩咐大家,然后他自己跑到墙根推出一辆脚踏车,骑上去飞快地走了,留下的三个特务紧紧地将温钰围在当中,不让他挪动半步,温钰无法,只好捧着锦匣在原地站着,不过他还是客气地向第一个特务问了一下陈家的情况,那家伙态度也好了一些,告诉他陈家的主人们都被抓到了宪兵队,剩下的下人们也不准离开家门。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两辆三轮摩托车开过来,一共五个带黑领章白袖标、上写“宪兵” 两个红字的日本兵挟持着温钰坐在前辆车的挎斗里,一溜烟地开起来,很快地来到了北四川路上的一处大铁门前,旁边木牌子上写着汉字:“大日本上海区宪兵本部”。

    两名宪兵将温钰带进院内一座三层红砖楼房的一层前厅中,这里有一名军官在等他们,左臂的白袖标之上又套了一个红袖标,写着三个汉字:值日官。碰面后打手势让温钰打开锦匣的盖子,他亲自动手翻动了一下里面的古集,确保安全之后,让温钰重新捧起来,随着他一直上到二层,然后回身示意让他与卫兵们等待,独自去敲响了一个房门,稍顷便从里面出来两个穿西装的人,都戴近视镜,一副学者的样子,与值日官只是点了下头,便来到温钰的面前,无声地接过锦匣,又转身回了房间。

    值日官及两名卫兵将温钰又带回一层,关到一间空屋子当中,两名卫兵留在门外站岗,温钰猜想刚才两个穿西装的人应该是文物专家,此刻正在对古集做着鉴定,只是一个宪兵队居然配备着文物专家,这说明了什么呢?

    一个多小时之后,那名值日官才又回来,挥手让温钰跟着他走,出门后他发现两名卫兵不见了,这一定是专家认定古集为真品,便不再防范他了,值日官还是在前面引路,这一次是直上三层,来到一个双扇门的大办公室外面,值日官先推开门向里面报告了一声,然后便出来闪在一旁,同时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温钰明白是有大官要见自己,心中惴惴地迈步进了屋。

    他看到屋中有两个人,一位穿黄呢军服的高级军官坐在大办公台的后面,还有一位穿西装的人正向他走过来,一看原来就是刚才那两名文物专家之一,只是此时他已不再绷着脸,而是满面笑容地伸手与温钰相握,同时又挑起姆指表示夸奖,温钰对这些倒并不觉得十分意外,因为自己送来的是他们的国宝级文物,他这个专家兴奋一下也是完全应该的,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真正出乎他的预料了,正当他用谦逊的笑容应对面前的文物专家时,忽然听到从办公台后面传来一句英语:“小朋友,你还认识我吗?”

    温钰浑身一激灵,急忙扭头去看,只见那个军官四十多岁年纪,长着一脸横肉,这让他马上想起在逃亡路上遇到的那支日本军队,原来这个家伙正是那支军队的最高长官,因为当时离得很近,又用英语对过话,因此双方的印象还都比较深刻,这时军官已经站起身,绕过办公台来到温钰的近前,含着诡异的笑容说道:“小朋友,你的胆子可不小啊,那天你说去庙行镇的途中没有路口,可实际上却有好几个,当时又找不到其他向导,害得我们只能靠直觉前进,你可知道,强大的第三师团差一点被你贻误了战机吗?”

    温钰吓得“突突”地发抖,那天是为了保命胡乱说的,可谁知还会与他碰面呢?无奈之下只好实话实说了:“对不起将军阁下,当时我也是第一次走那条路,可是在那种情况下又不能说不知道,所以…”军官低下头去笑了笑,然后说道:“你讲的也是实话,好在那天的战斗进展得很顺利,今天你又把国宝给我们送来了,我就原凉你吧。”温钰这才将一棵心放到了肚子里,旁边的文物专家一看气氛缓和了,便也操着流利的英语,凑趣地对温钰说:“想不到你还与三浦健雄司令官有过这样一段渊源啊。”三浦健雄将军接过去说道:“这小子与我们日本人的渊源还不止这些哪,在战前他就是松冈洋右总领事的好朋友。”

    “哦?松冈君现在做了外务省大臣,他可是非常喜欢收藏中国古懂的。”

    “是啊,这小子就是做古懂生意的。”

    “所以我才想让他主持南京那个‘文物接管委员会’嘛。”

    “可是…他太年青了些吧?”

    “不怕的,想想文部省交给我的使命,应该是越年青越容易配合呀,现在他又把我们的国宝主动送来,说明他的心中是对日本有感情的,再加上与松冈外相以及司令官您都有缘份,我看再合适不过了。”

    三浦健雄点了点头,说道:“吉藤君想的有道理呀,那我就批准了。”他们这些话都是用日语,温钰一句也听不懂,正在纳闷儿,三浦健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改用英语极亲热地说:“小朋友,你与日本人有缘,我们也不想把你当外人,怎么样,来为中日亲善做一点事情,同时你自己的前途也有了,好不好?”温钰不明所以,但听那个意思是要让自己帮日本人做事,那不就是汉奸吗?赶紧吱吱唔唔地说:“我就是个小生意人,什么也不懂,而且又太年青…”,三浦健雄打断他,鼓励地说:“你不用担心,我们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亲近朋友,具体工作是主持南京的一个文物接管文员会,然后把遗失在战火中的那些有价值的文物,比如像南京朝天宫中遗留的三千箱故宫文物,都要收集整理出来,然后运回日本妥善地加以保护,到时候你只要听从专家考察团的安排就是了,吉藤君就是团长,怎么样,没问题吧?”

    温钰心中一紧,怎么故宫文物还遗留了三千箱?为什么没有都存到“国际安全区”里去呢?情急之下来不及想那些细节,他只是有一种直觉,自己是故宫的人,此刻又阴差阳错地被日本人选中去参与到他们盗抢文物的行动中,这是不是国宝有灵,让自己去保护它们呢?反正不管怎样,至少这是一个机会,那些国宝是中国几千年的文化积存,如果让日本人就这么拿走了,损失简直无法弥补,所以这个机会无论如何都不可以错过的,这样想着,他便不再犹豫,痛快地点头答应下来。

    “很好,我们没有看错你,这样吧,我把你直接推荐给‘维新政府’的梁鸿志,让他来给你安排,这样对你今后的前途会更好。”三浦健雄显得很高兴,拍着温钰的肩膀说。一旁的吉藤也是微笑着点头,温钰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动身去南京?”他现在很想尽快去朝天宫看一眼那些留下来的东西。三浦健雄先转头用日语问吉藤:“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过去?”吉藤也用日语回答:“上海的工作实在太多了,第四批文物至少要一个月之后才能装船,还是先让他自己过去吧,把‘接管委员会’成立起来再说。”三浦健雄便转向温钰用英语说道:“那你就即刻动身吧,到了南京之后去找梁鸿志,他会安排你怎么做的。”

    “可现在没有恢复交通啊?”温钰问。三浦健雄道:“其实我们的本部已经调升为‘华中区宪兵司令部’,过几天就要搬到南京去办公了,不过你不用等,明天特高科长冈村永太中佐要先过去,就让他带你一路吧。”

    温钰点头答应,问到时从哪里出发,三浦健雄告诉他明天早晨六点钟去76号门口等,因为那里的副主任唐惠民要一同去南京建立特工机关分部,并且也带家属,到时候同行即可,交待完之后,他又回到办公台后面写了封亲笔信,让温钰收好,到了南京后交给“维新政府”的行政院长梁鸿志,温钰一一答应下来。

    “司令官阁下,我能把陈懂事长一家带出去吗?”温钰趁着三浦健雄高兴,赶紧提出正事,三浦健雄道:“那个人很顽固,我本想多关他几天,煞煞他的傲气,不过你即然提出来了,就卖你个面子吧。”

    “谢谢司令官阁下。”

    “不用客气,你是我的小朋友嘛,哈哈哈…”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显得很和谐,之后三浦健雄便给部下打了个电话,接着告诉温钰,陈启年一家都关在76号,他已经告诉副官川奇俊男上尉带他前往,正说着,一位高大的年青军官已经推门进来,同样是黑领章白袖标,三浦健雄冲他叫道:“过来看看我们的小朋友。”川奇俊男上尉和温钰都是一愣,定睛打量了一下才认出了对方,原来这家伙就是懂中文的那个年青军官,三浦健雄向他说了几句日语,意思可能是告诉他温钰现在是自己人,以后会有用处等等,川奇副官听后向温钰打了个立正,规规矩矩地鞠了个躬,害得温钰也不得不向他鞠躬回礼。

    “再见了司令官阁下,您到了南京之后我一定去看望您。”温钰想到今后一定有很多地方还会用到这位宪兵司令帮忙,所以嘴上便尽量地客气一些,三浦健雄微笑着点头,接着温钰又与吉藤团长亲热地道了别,然后才随着川奇副官离开办公室,到楼下乘上一辆三轮摩托,一溜烟地赶往极斯菲尔路而去。

    小说《根脉》隆重展示 待改编

    《根脉》是以抗战时期的南迁国宝事件为背景,讲述了华中地区沦陷后遗留在南京的三千来箱故宫文物是如何被国、共两党的地下组织携手保护下来的惊险过程,情节基本符合史实,淋漓展现着先辈们的拳拳爱国之心,以及在斗争中的热血猛志和超凡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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