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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十一章

    十一

    “四姨,静梅,这条路说不定还会过日本人,我们应该赶快离开。”温钰说。四夫人一听还要过日本人,浑身打了激灵,挣扎着往起爬,其实她年岁并不大,只是身子有些纤弱,胆子也小,静梅顺手从她怀里接过了小静淑,温钰又把小珍唤过来,搀扶着她一点,此时静月也好多了,跟着大人们紧忙着退回到原来那条小路上,并摸着黑又往回走出了一里多地,这才觉得安全些了。

    “静梅,我们必须要往南走,要不又该回罗店去了。”温钰小声地与静梅商量。

    “可是没有路怎么走啊?”静梅借着月光也是四下打量着,温钰指着稻田间的一条小水渠说:“我们就沿着渠边走吧。”静梅点头,于是拖拽着四夫人她们下了土路,开始踩着渠边的泥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摸去。

    大约又走了二、三里路,前面隐约出现了几缕光亮,似乎是个小村庄的样子,这可给几个人增添了信心,不由自主地脚下加快,一会儿便遇到一条小土路,看样子正是通往那个小村子的,大家又是一阵兴奋,连疲累都忘了,兴冲冲地往前赶。

    这是个很小的村子,一共有二十几户人家,也没有电,每家的窗户里就映出点烛光,看这个安祥的样子,他们一定还不知道日本人已经打过来了,不过温钰暗想,这里并不在日军的进攻线路上,即便宝山和闸北都被占领了,这里也未必会遭到涂炭,因此还是不要惊动他们为好。

    几个人在村里找寻到一个稍微整齐些的院落,温钰上前敲响了院门,不大工夫便有一个中年农人出来开了门,很惊异地打量他们,温钰忙陪着笑脸说:“伯伯,我们有急事要去闸北,想抄个近路,但没想到却迷了路,能不能在您这里讨口水喝呀?”农人看他们又是女人又是孩子的,不像是坏人,便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到院子里,并在院当中的一张木桌周围坐下,这时农人的老伴儿、儿子和媳妇都出来了,媳妇早已舀了一瓢冷水出来,几个人是又渴又饿,轮流着将一瓢水都喝了,农人问他们够不够?温钰却掏出了十元钱说道:“伯伯,我们给您十元钱,请给我们做些饭吃好吗?”

    那时的十元钱够这样的农家几个月开销了,农人笑道:“哪里用得了这么多,一顿饭嘛,不要你们钱了。”温钰说:“那怎么行呢?另外我看到你们院子里有骡子和车,这样吧,我再单给你们十元钱,等吃完饭把我们送到闸北去,可以吗?”农人一家互相望了望,知道今天是遇上了大财主,农人笑道:“一共有十块钱就够了,你们吃过饭就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早晨再送你们走。”温钰摇头说:“不行啊伯伯,我们确有急事,必须连夜赶路,还请多帮忙啊。”边说边将二十元钱硬塞到农人的手中。

    农人一家笑逐颜开,老伴儿和媳妇忙着进屋点火烧饭,儿子说去抓只鸡,但却被温钰制止了,说不能耗太长时间,有青菜米饭足矣,一家人只好主随客意,不长时间便烧好了,除了米饭之外,还有一大盘炒鸡蛋、一大盘炒芹菜以及一大盆鸡蛋黄瓜汤,几个人是真饿了,每人都狼吞虎咽地吃下两大碗饭和一大碗汤,这才觉得一口气刚顺过来。

    饭后,几个人不敢再耽误,催促着立刻上路,农人无法,便叫儿子套了车,载上几个人出了村,他们沿着那条小土路一直往西,路上聊天时才知道,原来农人一家姓张,赶车的是农人唯一的儿子,名叫张林,而他们的村子名叫平村,当大车走出大约十几里地时,忽然听到前面传来很嘈杂的声音,黄家的几个人已经被吓怕了,急忙叫停车,但是天太黑看不见远处,赶车的张林没见过吓人的场面,所以并没有觉得太害怕,停车后一下蹦到地上,说了句:“我过去看看。”便想往前走。温钰急忙叫住他,也没说别的,只叫他在这里等着,而自己则跳下车,轻手轻脚地往前摸去。

    其实离得没多远,前面有一条较宽的南北向土路,只见没头没尾的中国军队匆忙地向南开,看他们身上的装束都很凌乱,温钰感觉不好,莫不是又吃了败仗吧?即然是中国军队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他走上前,跟上一位军官边走边问:“长官,怎么回事啊?”军官小声地说:“罗店已经丢了,快躲一躲吧。”

    温钰不敢再多问,回身跑到骡车旁,冲几个女人说:“快下车,日本人要来了,我们跟着军队往南走。”几个女人立刻就紧张起来,连小静月也不敢打瞌睡了,静梅问:“那不怕日本人追上么?”温钰道:“不怕,军队好歹能挡一下的。”几个女人不再追问,都下了车,静梅抱过了小静淑,温钰则将静月背起来,谢过了张林之后,便带头去追赶军队,追上了就在后面跟着走,而那些沮丧的士兵们也没人理他们,大家各走各的路。

    军队走到马桥镇便不再往南撤了,而是在此处构建了新的防线,温钰一行人只好自己往南走,好在此时已不再担心日军会马上追上来,于是累了还敢歇一会儿,就这样直到次日凌晨才赶到了位于闸北秣陵路上的“沪宁火车站”。

    这是一座由英国人修的四层古典式建筑,正面两个对称的塔楼、大理石廊柱以及大大的拱形门窗都给人一种庄严的感觉,几个人虽然很累,但是看到那人山人海的情景,知道票一定很不好买,便匆匆地往车站大门里跑。

    以桃木贴面、配以浅浮雕的售票大厅内很是典雅华丽,但眼下却比难民营里还要嘈杂和拥挤,因为全上海的人此时都已经知晓了日本人登陆的消息,只要条件允许的人都想离开这里,因此去往南京的火车票千金难求,温钰看了一下这里的局势,准知道平常的办法根本无济于事,便将娘几个领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告诉静梅自己去想办法买票,叮嘱她们一步也不要走开,直到自己回来再说。

    娘几个都是乡下人,很少置身于这么嘈杂热闹的场所里,尤其又面临着战乱,所以都显得很紧张,静梅虽然稍稍镇定一些,但身上也是微微地有些发抖,望向温钰的眼神中充满了依赖与眷恋,温钰强笑着让她们放心,说自己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只身一人走向楼梯口,并顺着楼梯直上到了四层,这里是办公区域,穿制服的员工们进进出出,显得很忙碌,温钰顺着门牌找到最里面的站长办公室,只见双扇压花木门是开着的,而里面正有四位员工站在办公台前听训,温钰便闪在一边等着,不多时站长交待完了工作,四个人鱼贯而出,温钰就势走进去并顺手关上了门。

    站长是个白胖的中年人,用疑问的眼神望着来人,温钰走到办公台前,微鞠一躬,叫了声:“站长先生好。”之后也不等回话,便从白汗衫的上兜中掏出怀表,并将链卡子解下,然后轻轻地放到站长的面前,嘴里介绍道:“这是瑞士名匠乔治•莫塞十八世纪的作品,朝天摆刻花机芯,纯金锤压深浮雕表壳,名字叫‘凯撒大帝’,至少不低于三千块钱,如果站长喜欢,我想求您代买四张车票?”

    站长默默地拿起怀表,很内行地端详了一阵,又放在耳边仔细地听了听声音,然后才笑着说:“表是好表,不过你来的太晚了,票子昨天下午就卖光了,九点十分就要发车哩。” 温钰一听满脸失望,问道:“那买明天的行不行?”站长笑了,说:“刚才接到电话,东路的日本人已经打到了虹口和杨浦,西路也打到了彭浦镇,快的话今天晚上就能到这里了,明天还发什么车呀?”温钰两眼发直,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正在这时,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刺耳的呜叫声,没等温钰反应过来,站长已经叫道:“不好,是空袭警报,快往下跑!”说完站起身将怀表一下塞到温钰的手里,然后带头向门口外面跑,温钰只好也跟着他跑出去。

    此时员工们也都一齐往楼下跑,把通道里都挤满了,到了楼下一看更糟糕,大厅里都乱成了一锅粥,所有人都往门口拥,哭叫声响成一片,温钰使劲地挤到娘几个容身的角落,她们也正焦急地四处张望着,温钰一弯腰背起了静月,静梅紧紧地抱着小妹妹,同时让女佣小珍拉拽着四夫人,随着人流一起往大门口拥,此时已经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爆炸声,说明敌机已至,而车站里的警报一直就凄厉地响着,被吓蒙了的人们更加拼命地往外挤,结果把大门口都塞住了,谁也出不去。

    幸好有两名站警赶过来,强行地稳住了秩序,这才使人流重新涌动起来,到了外面之后,有些人立刻找墙角去躲藏,但是温钰一想,飞机的轰炸目标就是建筑物,躲在房下很容易被压到,所以便带着大家往远处跑,但还没有跑出站前广场,飞机就已经到了,几棵炸弹很准地扔到了车站大楼的顶上,随着几声巨响,一大片碎石全都落到人群里,立刻响起一阵凄惨的哭叫声,温钰赶紧回身去催促大家趴到地上,但眼看着有一块门墩儿大小的石块朝他们飞过来,先砸到地上,又溅起来撞到四夫人的大腿上,将她横着撞出去老远,温钰都吓傻了,扑过去抱起四夫人拼命地摇,同时心里也在庆幸,若不是往远处多跑出了一段,受伤的恐怕就不止是一个人了。

    几架飞机兜了个头,回来又丢下几枚炸弹,然后便飞走了,温钰顾不上将昏迷的四夫人叫醒,而是立刻把她背起来,同时招呼静梅她们跟着自己往外跑,这里离他家不远,对地形很熟悉,知道在秣陵路的西口上有一家骨伤科医院,他想尽快地赶过去,否则一会儿伤者会越来越多的。

    他们一口气跑到骨伤科医院,见大夫们还都躲在外面的院子里,温钰便求他们赶紧救人,于是有一位主治大夫看了看天空,感觉空袭确实过去了,便招呼大家开始工作,有护士拿过一副担架来,将疼得浑身哆嗦的四夫人放上去,然后直接抬到二楼的手术室中去了。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救治,大夫出来说是大腿股骨折断了,目前已经接好并打了石膏,其它地方除了有些擦伤之外,没有大碍,温钰想到战争就在眼前,便求大夫多给开了些消淡止痛的药,一块儿交了钱之后背起四夫人往外走,此时伤者就多了,医院的楼道和院子里都躺满了,哀嚎声不绝于耳。

    出了医院大门便看到有不少洋车等在那里,说不定就是他们把这些伤者送来的,温钰上前叫了一辆,将四夫人轻轻地放到车上,又让静梅坐在边上扶着,自己则带着静月和小珍又另叫了一辆,一齐赶往汉中路上自家的老宅。

    温家老宅原本是在中兴路上,那是温钰的祖父从罗店老家初来闸北时置办的,后来温趋荣在光复路上开了“古盛轩”,为了离得更近一些,便卖掉了老宅,在汉中路上又重新置办了如今这套石库门的房子。

    乌漆实心厚木板的门扇被两根半圆柱石条立柱夹着,顶上各有一组欧式人物雕刻,门眉则是用一整块青石雕成一个孤形,围有花边,使这种中西合璧的门框显得即精美又厚重。

    温钰让静梅从台阶下面的缝隙中摸出了钥匙,打开了门上的大挂锁,然后便背着四夫人进到了院子里,这是个双进院,前院很小,头排房是客厅,从边上的小门穿过去,二进院挺大,有正房有厢房,这里才是住人的卧房及厨房等等。

    温钰将四夫人背到客居卧房中,这里的床和桌、椅等家什都不太值钱,所以没有拉走,也包括铺盖,此时他让静梅将罩单子揭起来,并将四夫人平放在床上,然后吩咐小珍去厨房烧开水,那里的水壶厨具等也都没有带走,另外还有一些烧剩下的煤。

    “静梅,你照顾着四姨,我要赶快出去买些粮食回来,晚了怕买不上了。”温钰说。

    “看来我们要长期住下去了是吗?”静梅还有些不太甘心。

    “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火车站被炸,四姨又受了伤,只能住下来了。”温钰无奈地回答。静梅点了点头,然后又心痛地说:“先歇一下吧,别把你累坏了。”温钰边往外走边说:“谁都晓得日本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了,粮食一定很抢的,回来再歇着吧。”

    出门后他径直跑到汉中路上一家最大的米铺,一看已经排了老长的队伍,而且每人只限购一包,没办法只好排在了队尾,好在没有人买散装的,这样速度上就快了很多,等买到一包之后,他再重新排队又买了一包,然后又跑到对面的杂货铺中买了些咸菜头、萝卜干及油盐之类的,另外还有不少美国进口的奶粉及牛肉罐头,一般人家吃不起,也全被他包圆了,一起叫了一辆洋车拉到家门口,并且不让洋车走,等他将东西都搬进院子里之后,又交待静梅还要去发一封电报给父母,怕晚了也要掐断了。

    匆匆地赶到光复路上的电报房时,一看队伍也是老长,只好耐住性子慢慢地排,为了更保险一些,他最终将电报发给了“朝天宫博物馆”,这样即能保证收到,另外还可以将上海的实际情况告诉给堂叔知道,好让他尽快地为文物做下一步的打算。

    发完电报回到家后,温钰一头倒在床上再也不想动了,静梅心痛地在一边流泪,她没想到未婚夫一介书生,又是家中独苗,从小娇生惯养,但却是如此地精明能干,真是太难得了。

    出人意料的是,中国军队在虹口及彭浦镇一线终于顶住了日军疯狂的进攻,十几天里都没再让日军前进一步,但也正因为如此,未占领区便天天遭到敌机的轰炸,使得一切供应都被中断,没存下粮食的人家便开始四处讨借,再不行就掘野菜、扒树皮吃。

    幸好温钰及时地买到了两袋大米和一些副食品,使得家里没有断炊,而且四夫人的伤药他也多买了一些,这才使得一家人能够在炮火之中免强地支撑了下来。

    小说《根脉》隆重展示 待改编

    《根脉》是以抗战时期的南迁国宝事件为背景,讲述了华中地区沦陷后遗留在南京的三千来箱故宫文物是如何被国、共两党的地下组织携手保护下来的惊险过程,情节基本符合史实,淋漓展现着先辈们的拳拳爱国之心,以及在斗争中的热血猛志和超凡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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