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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十章

    十

    出了村口不远便看到两个坑已经挖得差不多了,就在路边的一块豆地里,把豆秧拉掉了一片。大家齐帮动手,很快将尸首都摆入坑中,大些的放下人们,小些的放三位主人,然后便填上土并堆起个坟头,此时谁都没有心情再哭了,于是温钰便拿出准备好的几叠钱,都是百元大钞,给在场的十几个下人们每人三百元,大家千恩万谢地离去了,其中只有一个年青的女佣小珍说家在江北,无法回去,二位夫人便答应带着她一同走。

    这时候,静梅才对三夫人说起必功的事,出乎预料的是,三夫人并没有太过悲伤,只是抽泣了几声便忍住了,说道:“刚才你们只带着静月一个人回来,我就料到了。”温钰心下感叹,以前不了解这位三夫人,原来她是这么坚强的一个女人。

    “三姐,以后静月就是你的亲女儿了。”四夫人说。三夫人伸手把静月搂在怀中,轻声道:“不光是静月,还有必成呢,他在镇里念书,想来应该没事的。”

    温钰暗中摇头,镇里遭到的炮击比这里还要猛烈,必成的安危实在不好预料,不过再怎么样也是要去找一找的,便说道:“那我们就先去镇里吧。”于是,几个人便走出豆地,返回到大路上。

    此时,已有难民陆续地从村中走出来,他们都是这次“地毯式轰炸”后幸存下来的村民,也知道日本军队马上就要攻打过来,所以顾不上掩埋亲人的尸体,甚至连一个随身的衣物包裹也没有,就这样急匆匆地逃命出来,那些失去亲人的妇女们一边走一边哭得撕心裂肺的,旁边的年青人便拉拽着她们往前走,这幅场景让黄家的人又忍不住地哀鸣起来,连温钰也是大把地抹着眼泪,含悲忍痛地守护着几个女人孩子往前走。

    这是条斜路,通向西南方向的罗店镇,差不多在一半路的地方有一个人字路口,岔出一条同样宽的土路,直伸向了正南方,逃难的村民不约而同地全都捌上了这条路,温钰不是本地人,所以不了解这条路,静梅说它过了周村之后就捌到沪太公路上去了,只不过绕开了罗店镇,让去往闸北方向的人能省下一些路程,然而自己一行人是要去镇里找必成的,这条近路还走不得,只好脱离了其他村民,独自沿着老路向镇里的方向走去。

    大约又走了一顿饭的功夫,几个人走到了镇边上,远远便望见从镇子里冒出滚滚的黑烟,可想而知它已经被炸成了什么样子。正当几个人焦急地想赶到镇里去的时候,没想到走不了了,因为镇周围已经布满了一级战斗准备的中国守军,各条进镇的路都被卡死了,一位年青军官从沙包堆成的工事后面走出来,向温钰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我们是上东村的,刚被轰炸,想去闸北赶火车,躲到南京去。”温钰回答。那位年青军官怀疑地左右打量着他们,又问道:“去闸北怎么不走前面的近路?现在沪太路上又没有长途车?”温钰只好再解释:“我弟弟在镇中学里念书,我们想先去找到他。”

    年青军官似乎打消了一些疑虑,口气也稍温和了一些,说道:“镇里已经没人了,没被炸死的也全都跑光了,现在都是部队在镇守,不让人进。”

    “可我弟弟怎么办?”温钰冲口问道。年青军官也叹了口气,劝道:“冷静些吧小兄弟,你弟弟已经上中学了,如果真没事的话,早跑回家找你们去了,所以劝你们还是节哀顺便吧。”温钰感觉此话很有道理,必成的父母亲人都在上东村,如果活下来了,应该不会自己往别的地方跑,然而他回头去看时,见静梅早已哭成了泪人,她的亲生父母都死了,眼下弟弟又凶多吉少,怎能不伤心呢?两位夫人一左一右抱着她,陪着一起掉泪,但最后也是无法,只好强忍悲痛,转过身向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去。

    当他们也学着刚才村人的样子,捌到那条近路上不久,从镇上的方向骤然传来激烈的枪炮声,说明日军已经攻过来了,这让黄家的几个人心里一阵紧张,暂时顾不得伤心和劳累,加快脚步往前赶路,然而走出没多远又遇到一个人字路口,静梅说右边是到周村的路,而左边的路也不知是通到哪里的,温钰说:“也不晓得罗店镇的守军能顶住多久,如果日军过来的快,那我们往沪太公路上去就很危险,说不定会被日本人追上的。”四夫人急道:“那就走这边好哩?”三夫人说:“可这边不晓得能不能到闸北去?我们要赶火车呀。”温钰说:“俗语讲慌不择路,我们还是先避开危险最要紧,所以我看还是往东边走好一点,大不了多绕点路而矣。”几个女人本就没主意,便都依着温钰捌到了新路上,忙忙地往前赶路。

    心里紧张,也顾不上考虑时间的早晚,这一口气至少奔出了有十几里地远,等终于上了一条较宽的大路时,天都巳经擦黑了,温钰掏出怀表看了一下,是七点二十分,几个人一整天都水米未进,并且急累攻心,眼下稍稍地松了口气,便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起不来了,温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思讨着该不该去边上的一小片藕塘里拔几根未长成的藕根来压一压饥火,正在此时,忽然从北面传来汽车轮子的声音,听上去像闷雷似的,绝不是一、两辆车子发出来的。

    起初温钰估计是中国的军队在做布防的调动,等离得近些了,看见走在前面的几辆车好像是从书上看到的装甲车模样,心里不尽一震,落后的国军居然也有如此先进的装备?等再走近些,他一眼看到了插在第一辆车上的太阳旗,大叫一声:“是日本人,快跑!”转身去拉坐着的两位夫人,静梅则去抱静月,然而为时已晚,耳边就听一串机枪的呜叫,跟着子弹便打到身后的地上,击起老高的尘土。

    温钰吓得猛扑到地上,几个女人和孩子更是尖叫着滚做一团,实际上日本人并没有冲人开枪,只是威摄一下而矣,等开到近前车队便停了下来,接着从第一辆装甲车上走下来几个日本军官,而后面的卡车上马上就跳下来几个戴钢盔的士兵,跑步来到前面听候命令,一名最高的长官抬手指向趴在地上的几个人,又往回挥了下手,几名士兵便一起扑了过去。

    温钰眼看着几个日本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向这边跑过来,紧张得心都要蹦出来,他下意识地爬行两步,伸手将静梅和静月都搂在了怀中,这时日本兵已来到近前,只见一个军槽模样的人说了句日语,其他几名士兵便分别去拉地上的人,这时意外出现了,只听三夫人尖喝一声:“你还我儿子!”同时爬起身扑向拉她的日本兵,那家伙也很警觉,“呼”地往后一跃,跟着便挺刺刀一下刺进了三夫人的胸口,三夫人闷哼一声,软软地倒在地上,直到此时其他人才醒过梦来,军槽暴喝一声,几把刺刀同时逼向剩下的人,这一下惊得他们魂飞天外,又抑身倒在地上,不住地颤料。

    日本兵也没有再杀人,只是逼视了一会儿,军槽便下命令重新把他们拉起来,然后驱赶着来到装甲车旁,那个一脸横肉的最高长官显得很生气,向身边的一个二十几岁、身材高高的年青军官交待了一句什么,于是年青军官走到温钰的面前,用不太熟练的中国话问道:“这条路的…通向庙行镇的…对吗?”温钰也不知道此路能否通到庙行镇,但看眼前的形势,如果直说不知道日本人是不会相信的,说不定一怒之下就能当场杀人,于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心说走一步说一步吧,年青军官又接着问:“中间的…路口的…哪里的…有?”温钰索性一装到底,摇了摇头说:“没有路口,直走就到了。”年青军官信以为真,转身回去汇报,那个最高长官点了点头,随即向几名士兵说了句什么,然后便带着军官们往装甲车上走去。

    几名士兵拉着枪栓,面部狰狞地将温钰等人往路边上赶,大家立刻感觉到不好,日本兵的脸上充满了杀气,几个女人当即就哭嚎起来,引得四夫人怀中的小静淑更是大声地哭叫。温钰情急之下,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大声地喊道:“我是日本驻上海总领事松冈洋右的朋友,你们认识松冈总领事吗?”

    松冈洋右喜欢收藏,经常委托“千和洋行”的社长久保治为他搜罗有价值的中国珍玩,于是久保治便成了“古盛轩”的常客,并且因为温钰懂英文,所以与他很谈得来,有时候就说到领事馆和松冈洋右的事情,其中包括他早年留学英国等等,让温钰记住了这个人。

    日本军官们在将要登车的一瞬间,听到了喊声后便疑惑地停了下来,最高长官用眼神寻问那个会中文的年青军官,那家伙犹豫了一下,又转身走到温钰的近前,问道:“你的…松冈总领事的…认识?”温钰答道:“我常为松冈总领事采买中国古懂,关系非常好。”

    “你的…古懂的?”年青军官问。温钰点头道:“我家是古懂商人。”说完就解下包袱,放到地上打开来,年青军官眼睛一亮,有些相信了温钰的话,随即转身去向最高长官做翻译,而那个最高长官听后不但不信,反而怒冲冲地说了几句什么,显然他也是与松冈洋右相识的,这一下让那个年青军官很没面子,急步来到温钰近前怒道:“总领事先生的…中文的不懂,你的…谎话的!”

    温钰刚才已经想到了这一层,因为久保治与他说话就是用英文的,所以镇定地说道:“我们是用英文交谈。”随后真的用英文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没想到那位最高长官是懂英文的,他不再等手下的军官做翻译,提高了声音用英文问道:“松冈总领事怎么会亲自向你买古懂的?”温钰也用英文回答:“开始时委托给‘千和洋行’的久保治社长,后来我们就认识了。”最高长官点了点头,似乎已经相信了温钰的话,他又改用日语说了句什么,便转身钻进了装甲车内,那个年青军官蹲下身,亲手将包袱系上并拎起来,然后又指着静梅和四夫人的后背命令道:“拿过来的!”温钰上前从二人身上解下包袱递给他,他便冲士兵们摆了下头,然后自己也回装甲车里去了。

    等到几个士兵也回到卡车上之后,车队便重新开动起来,温钰长出了一口气,静梅也早忘了矜持,软软地靠在未婚夫的身上,大家都是强撑着等待军车过完,然而令他们惊讶的是,这个车队似乎没有尾,一辆接着一辆,每辆车上面都整齐地排列着全副武装的日本兵,后面还拖着一门野炮,温钰粗粗地一估磨,这支部队至少有三百辆卡车、一万多士兵以及几百门大炮,心中不尽感叹:几次见到中国军队布防,有数的几辆卡车只是拉一拉物资,大炮都是用牲口拉,而军人们更是靠双腿行军的,但是日本军队过海来到中国,居然拥有如此齐全的装备,可见其国力和军力都比中国强出很多,看来此番中国真是凶多吉少了。

    终于等到军车过完了,温钰扶着静梅去看几个女人和孩子,只见四夫人两眼一翻,身子便向下瘫去,他一步冲上去扶住,想叫女佣小珍过来帮忙,但谁知她的胆子更小,不但瘫到了地上,而且还口吐白沫,哆嗦不停,只好让静梅也坐到地上搂住四夫人,再看静月则像泥胎一样站在那里,不知是不是吓傻了,温钰无法,只好又走过去摇着静月的肩膀唤她的名字,半天才让她哭出了声音,于是将她也领到静梅和四夫人身边坐下,又柔声劝慰了几句,之后便起身匆忙地走向了三夫人的尸首。

    这时他心里已经钦佩起三夫人来,一个女人能在亲人面前不为丧子而失态,但在日本兵面前却不俱屠刀,敢以命相向,这样凛然的一位前辈怎能让她暴尸荒野呢?温钰用力将三夫人抱到藕塘边一块松软些的地上,就用双手挖出了一个不大的坑,勉强将尸首摆放进去,又将土填入并堆起一个坟头,然后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这才把三夫人遗留下来的包袱背起来,又去藕塘里洗了洗手。

    小说《根脉》隆重展示 待改编

    《根脉》是以抗战时期的南迁国宝事件为背景,讲述了华中地区沦陷后遗留在南京的三千来箱故宫文物是如何被国、共两党的地下组织携手保护下来的惊险过程,情节基本符合史实,淋漓展现着先辈们的拳拳爱国之心,以及在斗争中的热血猛志和超凡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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