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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十八章

    一

    伊小林他们决心除掉崔志新,最少是要把他赶走,赶出山河水泵厂。伊小林耍弄着那把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的蝴蝶刀,现在他已经不仅仅是把蝴蝶刀打开再合上,而是能在打开的同时,提捏刀柄,使打开的蝴蝶刀在指掌间翻飞两下,耍出了一点飞蝴蝶的样子。

    但是,伊小林他们虽然一门心思的想着要除掉崔志新,他们凑在一起商量这件事的时候,却是个个的心里发怵。这不仅是因为崔志新那一米八零的块头,他们更怵的是崔志新那苦练出来的一身肌肉。伊小林他们有的是时间、空闲,他们也很想练上那么几块肌肉,也练过,但是直到如今,他们这几个人的身上,不用说肉“疙瘩”,就是男性性征都没有多少:比如在公共场合、客人面前坐得直;双目或坦率或深邃,具备思维定式;说话口齿清楚,做多说少。这些性征他们不但没有,反而是谈吐哼哼唧唧、含含混混,赖腔赖调;双目浑浊、腰膝酸软,即使在公共场合、客人面前也难以把持自己,东倒西歪;从来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啥又不想干啥,事事都是又想干又不想干,又不想干又想干;一旦产生出想干的冲动,那就必定是坏事,或者是很下流的事。

    关于除掉崔志新的事,他们在一起商量来商量去,按照孙旭林的说法,跟崔志新斗必须要玩“阴”的,用阴招:比如投毒,暗算,给他的电动车轮胎放气,弄坏刹车什么的;还有在汪连才那里给崔志新告状,调拨离间什么的。钱家森说:“要弄就得狠一点,必须得狠!”

    这一天,汪连才夫妇宴请崔志新,也是在凤凰酒店,题目是品尝酒店新增的一道菜,“清水海鳝”。席间,汪连才夫妇都抢着往崔志新的碗里舀雪白的海鳝片。

    最近,汪连才有了一件特别高兴的事,认识了西十路派出所的所长秦立民。起因是西城公安局看守所的所长,他的妻子在农村老家的一个亲戚要到城里来找工作,一名学机械的二十多岁的大男孩,托秦立民帮忙。秦立民便想到了山河水泵厂,邀请汪连才吃饭商量这件事。汪连才自然是满口答应,饭吃过了,饭钱还是由汪连才让酒店给山河水泵厂记的帐。这名男孩上班的时候,秦立民又专门过来在厂里坐了坐,对汪连才表示了感谢,叮嘱汪连才有什么事情到所里找他,都是朋友,不必客气。汪连才认识了派出所的所长就这么高兴,究竟是为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就是问他自己,他自己恐怕也未必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另一件事是汪连才刚刚十几万元钱买了一辆轿车。原来厂里有一辆客货两用车,有驾驶员,现在汪连才又雇了一名驾驶员,专门给他们夫妇开轿车。

    但是自从汪连才他们来到山河水泵厂,两个月的时间,钱花了不少,支出大增,山河水泵厂的事情却迅速的变糟。有一股风气正在弥漫,只要是顺着汪连才、孙旭林他们,奉承他们,你就可以顺利地拿到薪水,还可以少干工作。现在,原本兼职的质检员都成了脱产干部,水泵质量却是大幅度的下降。不论是谁,只要是刁难工人,跟在汪连才、孙旭林身后不断的汇报工作,是好是坏都是好。只管干活,对他们敬而远之,是坏是好都是坏。进料环节,进到厂里的材料的价格与外边市面上的价格逐步脱离,越来越高。销售环节,回款比例从过去的百分之九十下降到了百分之五十。为了生产,山河水泵厂不得不又向银行贷了款。就是食堂那边,也出现了饭菜质次价高遭工人怨恨的事情。这一切,只有主管会计知道的最多最全面,可是他又不敢造次对汪连才、乔一娜他们说。所以,山河水泵厂上上下下的人员都感觉到心里有点乱,心神浮躁,心事重重。

    自从接管了山河水泵厂到现在,汪连才也感觉到了事情好象不那么简单,在乔一娜的劝说下,现在汪连才好象有了一点点想要少许求助一下崔志新的意思。可是经过了两个月的是是非非,崔志新深切的看出来,关于生产,关于经营,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他们也根本不想知道这是什么;关于尊重,关于别人,在他们的脑子里压根就没有过,对环境对工作他们也不可能有什么认识。他们现在唯一知道的一点,非常兴奋非常自满的知道的一点,就是现在他们可以摆布这里的一切,或者说这里的一切现在归他们摆布。

    现在,崔志新对汪连才和乔一娜已经是越来越客气了,看着乔一娜颈项上新戴的项链,她的大耳环,手上的钻戒,面对曾经为结婚而结婚,因而心有不甘的乔一娜,崔志新也懒得再跟她谈什么。他现在只是感到可笑,汪连才这些人,想安定想挣钱的时候找他,看着盯着那些好工人,他们一个个的封官分权的时候却压根不朝他们那怕是瞥上一眼。在他们这儿,挣钱和花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挣钱的只管挣,花钱的只管花。崔志新现在想的是另外的事情,这里的一切,令人绝望,使人窒息,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将出自汪连才他们的大脑的这一间间的空洞之中,他自己必须要有所准备才行。

    二

    四月中旬,一个双休日的第二天里,崔志新独自卷缩在山河水泵厂的职工宿舍里。他坐着方木板凳,双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抱头一副痛苦的样子。他的身后,是他的床铺和同宿舍另外两个同伴的床铺。四月份以后,天气虽然已经暖和了很多,可是此时崔志新的上身只穿了汗衫坐在那儿,应该是有一点儿冷。

    崔志新抱着头坐在那儿,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开了双手,抬起头来,然后伸开了胳膊,看着右臂的方向,攥拳曲肘,突起的二头肌便象一尊活的玉雕产生了蛙动。

    最近,由于事情多,崔志新在最近的这一两个星期里,几乎停止了以前每天长达两、三个小时的对肌肉群的锻炼,这种停止,使他的肌肉在最近的几天里,不断的发出扭伤般的瞬间抽搐,产生出惊痛。

    崔志新早在汪连才结婚的时候就发现了山河水泵厂对面矿工俱乐部这块旧址,这块地方目前归街道办事处管理,还没有要使用和要开发的意思。

    昨天,趁着休息,崔志新先去赵继学家里找了赵继学,就象汪连才夫妇找他一样,也是跟赵继学谈的水泵厂最近的情况,试探的打听他的看法,打听他象现在的样子,是不是还能够安心的干下去。赵继学的回答让崔志新失望,从试探出的态度看,赵继学并不觉得水泵厂的事情有多么不妥,只是觉得汪连才他们还年轻,也许经过一阵子,也就可以了。随后崔志新又向赵继学打听了一下厂里产品图纸的来源和使用权限。赵继学告诉他,绝大部分水泵都属于技术成熟的通用产品,没有专属权,此类图纸在工业厅或是工业部就可以买到,如果想生产,由当地技术监督部门验证合格,产品就可以进入市场。崔志新问得明白,赵继学答得清楚,赵继学丝毫没有去想崔志新问这一些事的用意,或者是根本就不介意崔志新会有什么用意。

    从赵继学家里出来,崔志新是想直接到街道办事处,去看看社区的负责人这一天是不是在那儿。可是崔志新骑着电动车驶过市立七中旁边的时候 ,看见七、八个男女学生正在追打一个男学生,打得这个男学生跌跌撞撞,很快便倒在了地上,追过去的学生们便聚拢在周围用脚踢这名学生。

    崔志新平日里最看不惯,也最恨这种靠人多势众起哄欺负人的事。这种事让被欺负的人有理没处讲,有怨没处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特赖,特没有人性。崔志新骑着电动车驶过去,大喊一声:“住手!”踢人的两个男学生听到喊声,转过身来看了看崔志新,向他凑过来,其他的学生也丢开被打的学生从后面向崔志新聚拢了过来。没等崔志新再说什么,便有人从后边捅了他一拳。崔志新骑在电动自行车上,转身向后边挥了一拳,听得到“啪叽”一声,后边的人趴倒在地的声音,然后便声息全无。其他的学生看到他们的一个同伴倒下,立即丢下要跟崔志新撕打的架式,去看那名学生。崔志新见状,急忙把电动车扔在一边,过去俯下身把那名学生扳过身来,托起他的头放在腿上细看。崔志新的反手一拳正打在这学生的脸颊上、鼻梁一侧,是被打晕过去了。过了有一两分钟,这名学生恢复了神志,这时候,110警车也开到了他们身边,把这一干人全都带到了派出所里。

    在派出所里,民警们大体上问了问情况,便让崔志新先带着被他打了一拳的学生童新春到医院去看伤。看伤的结果是鼻梁折了,但是不用住院。医院给童新春做了鼻骨正位理疗后,嘱咐他注意保护受伤的部位,不要再有触碰,近期也不要吃过硬的食物,以免影响到伤处的恢复。

    崔志新和童新春回到派出所的时候,其他的学生都已经回了家,一名警官叫了崔志新来到另一间屋里,让崔志新坐下后他自己回到桌前坐下,拿了录口供的公文笺,开始问崔志新姓名、年龄、民族、籍贯等等,又问了学校门前这件事的前后细节。之后,崔志新在笔录上签字,按了手印。民警对崔志新说:“你现在可以回去了,跟童新春一起,到他家里去看看,认住门,给他看伤,等他伤好了,再到派出所来结案。

    崔志新一直耐着性子听这位警官一项一项的问完了,说完了,然后问:“那么那些打人的学生和被打的学生呢?”

    警官说:“回去了。”

    崔志新说:“我是为了制止他们群殴一个学生,上前制止他们。是的,我是在挨了童新春一拳的情况下回了一拳,失手打伤了童新春。可是这件事情的起因,它的性质派出所是怎么认定的?”

    “什么性质?!”警官不耐烦的问。说:“根据讯问,这些学生当时的确是在吵闹,你斜插一杠子,打伤了人。你还要什么性质?”

    崔志新问:“那个被打的学生呢?他能够证明,我是为了解救他才掺和到这件事里边的,他先是被追打,后来倒在地上被他们用脚踢,光天化日之下群殴一个学生,我是实在看不下去才过去的。最少这个学生是可以证明的,他身上肯定有伤,那也是证据。”

    警官听着崔志新申诉,脸色慢慢的缓和了一些,说:“你说的那个被人打的学生名字叫候明,他的父亲是一个大企业的董事长,你刚走不久,一辆豪华商务大巴就过来了,他父亲聘有私人律师,只说是孩子们吵闹,已经由派出所制止,其它的事情与候明无关,他也什么都不知道。连笔录都没有,走了。”

    “那派出所对我这件事的性质是怎么认定的,是制止治安事件?还是斗殴?”

    警官的脸色立即又变了,问:“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哪!性质是什么?我现在和你是就事论事,你打伤了人你给他看病。他打了你,你没有伤,他不负任何责任。病看好了,要做司法鉴定,如果构成轻伤,你要负刑事责任。”

    听说轻伤要负刑事责任,身体如豹似虎般强健的崔志新因为惊骇,心胸间突然感到一阵很特别的难受,下体也产生出了一种想要大便的感觉。崔志新的鼻尖上沁出了汗珠,他有点眩晕的急速的想:“鼻梁骨折是不是轻伤!?”

    看到崔志新害怕,那位警官笑了笑。

    崔志新说:“我打伤了人,我负责,我给他疗伤,一切后果我承担。我只想你们给我一个肯定,我是好心要制止他们打架才失手打伤了人的,以后遇上这样的事,我还要管。”

    警官看到崔志新那一副不谙事的样子,愤怒的说:“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崔志新说:“匹夫。”

    警官问:“什么批复啊?”

    崔志新还想说什么,但是他看到警官不耐烦的起身要离开的样子,也只好站起来鞠了一躬,到另一间屋里找童新春去了。他要跟童新春一起回家,按警官说的,给他疗伤,承担责任,直到这件事情了结。

    在易粪而食的名利场下,/从那铺展而多的垃圾的缝隙里,/你看到了光灿,/这是金子。/在污染到窒息的酒糟气中,/你感觉到有清风拂过,/心胸为之开阔,/心血为之畅流,/这是你心之向往的开怀而又放心的生活。/这是她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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