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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阴谋

    ........

    “看着我。”

    随着耳边的轻语,持刀男子眼前的白扇逐渐在眼眸中放大,渐渐白扇之中有场景浮现,不同的画面走马观灯般不断在他瞳孔闪过。

    铮。

    一柄长剑落在了赵游身旁的地上。

    持刀男子眼中的幻觉才缓缓消失,反而赵游却一口鲜血吐在了白扇上,格外的猩红刺目。

    “你一个王爷,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何苦来哉?武道不通,反修阵法之道,非要淌一淌这浑水。”

    龙纹面具男子对于赵游显得颇为有耐心,余光看了一眼已经到了墨语跟前的少年,心中并未起太多涟漪,手指轻抬对着少年,龙纹面具男子的面前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汇聚在这一指之前,形成一道圆形气团,没有人会质疑这道圆形气团里的威力会有多大。

    “龙王,您不是有要事在身,这里的事不如交给我们吧。”

    忽然龙纹面具男子身前出现一道人影,横在龙纹面具男子手指面前,单手一抬,原先落在赵游脚下的长剑竟被他隔空摄取了过来。

    “记得不要伤那人性命,其余的事便听幽家那人安排。”

    龙王手指微垂,指尖凝聚的气团瞬间射在地面上,形成了一道深坑。

    “是,龙王。”

    这人轻喏,静候着龙王离去。

    “你们的身份现在可以暴露了,毕竟他出去后你们的身份也瞒不住。太白弃徒,南不免。”

    被龙王叫做南不免的男子低头看不清任何表情,龙王抬起头看着已经受破阵反噬的赵游,还有不成气候的那个少年与即将入魔的墨家遗子,目光平静最后道:“愿各位幽玄之后,还能活着见到你们。”

    声落人已不见。

    “他走了?”

    一身极为绚丽的紫色华袍,极为夺目的面貌,若是玉府十三在此,定会觉得此人的相貌略有眼熟。

    “走了,幽天华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南不免抬起头,语气平淡略有疏远的说道。

    幽天华眯着眼,嘴角挂着一丝笑意道:“难得今有这几门宗师来助,又有太白随行,不做点大动作,都是对你们的不尊重,但现在的话却要处理那位被龙王称呼为墨家遗子的人。”

    南不免眼皮微抬,之前被龙王一拳轰飞险些入魔的墨语,此刻正左手持剑勉强立在地面,右手看样子已经是废了。

    “多谢。”

    多出道深深凹痕的墙壁下。

    墨语喉咙又涌上一口腥甜的味道,被他硬生生吞了下去,努力站稳身形低声对旁边一头虚汗的廖妄生说道。

    廖妄生的眼睛中瞳孔已经不是正常的颜色,而是变得灰暗无光,刚才就差一点廖妄生就瞎了,若不是九死不悔突然涌现出一股暖流,暖流将廖妄生因为强行运转青冥瞳术的眼脉修复,廖妄生这辈子恐怕真得在黑暗之中渡过。

    “谢倒是不用谢,只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虽然廖妄生的视线中仍然是灰蒙蒙一片,但是依然能感受到一道道不善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

    “讲理他们是不听的,那就只能打了。”

    墨语左手持剑,生疏的感觉从手心传来,仿佛又回到最初练剑的时候,他从来没用过左手剑。

    “封存,你的八仙刀法可以用了,但要记住不要伤了龙王叮嘱的那人。”

    南不免没有半分想自己动手的意思,对着一直憋着气的持刀男子说道。

    持刀男子一听这句话,轻吐一口浊气,舞动着刀身,脸上泛着狰狞的笑意道:“这特么打架又不能暴露身份,真的憋死人,墨家那小子来来来,再试试我这刀你究竟劈不劈得开!”

    说话间,封存便已经舞动手中的利刀而来,半空飞舞的刀光飘忽不定,脚下的步伐虽紊乱却异常平稳,一时间风羽竟然琢磨不透这刀光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劈的是上,劈的还是下。

    “八仙刀法中的八仙醉还是自有奇妙之处,想来那位墨家遗子既断了一手,又身负伤,这一招想来是接不住。”

    南不免的眼中流转着光华,轻声道。

    “墨家遗子好歹挂着一个墨家的名号,总不至于这八仙刀法中的八仙醉接不下来。”

    幽天华却摇了摇头,并不赞同南不免的说话,但他却没看到南不免的眼眸中似乎在不断分解着封存的动作和刀式。

    这八仙醉并不是八仙刀法中最强一式,只是八仙刀法中试探敌人的起手式,虚虚实实,方可探清敌人虚实。正如幽天华所料,这八仙醉的确被墨语接下来了,但却是一种别样的方法接了下来。

    墨语看到这虚实飘忽不定的刀光,眼中虽已经看破,但手中的剑却跟不上。

    所以他用他已经废掉的右手迎了上去,封存的刀结实砍在墨语的手臂上,断臂飞在空中,而他左手使出的一剑才缓缓刺穿这断臂,再迎着刀光的方向,就差一寸刺进了封存的胸口。

    “对付一个废人都需要这么多功夫。”

    拦住墨语这一剑的,是一柄剑,一柄十分花哨的剑,一柄一看便应是女子的剑。

    “剑雨门的那位出手了。”

    南不免眯着眼,眼眸中的光华流转更加快速,额头上已经落下一滴汗液,所幸幽天华并没有注意到。

    “剑雨门虽门中取你太白剑意为根基,但封存刚才使用的八仙醉。恰与剑雨门中虚实并用有共同之处,自然会出。”

    幽天华微一思索,心中已经明白的大概。

    这大殿上的十人,除开他与身边那位太白弃徒南不免,剩下八名银空门,霸刀门,麟枪门,虎泉门,灵鹤门,剑雨门就连东域碧海岛之上的轻羽门,与已经封山门的天阴门八位宗师都互不相识,若不是龙王有令,可能这几人在武林比武,门派会面相见之时,恐怕都不知道是'自己人'。

    所以出手相助并不是因为交情,而是因为看不惯。

    “记住虚实并用,应当如此用。”

    被墨语护在身后的廖妄生,忽然感觉腰间藏刃轻鸣,随后便是头顶浮现漫天剑光,剑雨直下。

    廖妄生的脸颊传来一阵刺痛。

    那漫天迎来的剑雨,竟然剑剑是真,但廖妄生拔钩相迎之时,但却又只刺到一团空气。

    “你没事吧?”

    已经承担大部分伤害的墨语,依然在关注他护在身后的廖妄生,他自然感受到廖妄生在他背后出招,是他没有用,无法将这阵阵剑雨完全阻拦在身前,墨语心中闪过一丝自责,随后已经被额上鲜血遮住模糊不清的眼睛望着不远处站立的赵游,心中涌现一丝愧疚,怪不得老爷从来不让他探查墨家灭族之事。

    原来人与人的差距真的就这么大。

    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三年前,那场大雨,那场他梦到的阴蒙的绵绵细雨,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遍布满地的各种尸体残骸,火焰还在燃烧着土地,直径百里的大坑被寒冰冰封,奇异而又怪异。都说梦是反的,但是我为什么醒来的时候却又是真的,血流的鲜血混着雨水四处流淌分散。

    真希望这是一场梦,醒来时牧先生还在,娘亲还在,而自己还是少年模样。

    赵游停下了脚步,他看到半跪在地上的墨语已经闭上了眼,身上已经再无声息。

    “哎。”

    赵游仰着头轻叹了一声说不出是叹息还是悲怒的味道,他闭上眼睛,把心头与脑海中涌现的纷乱情绪统统压回在最深处,保持冷静,这种事他已经做了许久,很习惯了。生死离别之事赵游在江湖上也见过了许多,他也以为自己习惯了,但看到龙王的一瞬间,看到墨语到底而死的一瞬间,赵凯才明白,他并没有习惯。

    人生总是离别。

    “你们别动那个人。”

    赵游再次睁开眼,眼神分外平静,但也可以说是冰冷。

    “哦?未必你还能拦住我不成。”

    剑雨门的那位女宗师瞬间来到还在摇晃墨语身躯的廖妄生身前,踩着廖妄生的脚踝轻笑望着这在江湖与朝堂之下亦有威名的白王赵游。

    廖妄生的脚踝被踩住,肉体传来的疼痛让廖妄生到现在还恍惚的头脑终于清醒了。

    九死不悔最后一悔究竟悔不悔?

    廖妄生心中默念,灰暗的眼眸中挣扎似要浮现一丝青光,但心头警兆忽生,仿佛在劝阻廖妄生,然后又是那股熟悉的暖流流经廖妄生的百骸九窍之中,廖妄生脸上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开始愈合,刚才助墨语从入魔状态苏醒消耗的全部内力,又开始从廖妄生的丹田之中缓慢流转。

    要我命的是你,救我命的也是你。

    廖妄生心中轻叹。

    “拦住一名宗师杀人,本王自然还是做不到。但是本王要取本王自己的命,却还是轻而易举。”

    赵游将白扇的扇尖横在自己脖间。

    “你寻死便寻死,我孟若萱还怕你死不成?”

    自称孟若萱的剑雨门宗师冷声说道,丝毫没有把面前那白王赵游的威胁放在眼里,踩在廖妄生脚踝上的足尖不免更用力了一些,这个人的轻功颇为诡异,孟若萱可不想这个人从她身旁逃走,折煞她的面子。

    痛。

    但没有九死不悔复生时钻心的痛来的更加强烈。

    廖妄生默默忍受着脚踝上传来的疼痛,虽说疼痛是在他承受的范围之内,但是按照这样的力度下去,他的脚恐怕也要废了。

    幽天华一听赵游这句话,脸色一变。

    南不免神情自若,眼眸中流传的光华已经散去。

    “你不怕,自有人怕。”

    赵游面色平静,扇尖已渐入他脖颈的肌肤中,渗出丝丝血迹。

    “想不到堂堂白王也会出如此昏招,寻死这下下策我可不信你会做。”

    幽天华咳嗽数声,缓慢地走向白王赵游。

    “技不如人,只得出下策,还有莫以为你们武功高妙,夺得本王手中白扇便可无忧,要知道世间寻死的法子千万种,世间想要本王死的人很多,世间想要本王不死的人也很多,但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本王自裁。”

    在赵游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一只白嫩的手已经搭上了赵游手上的白扇,看似娇弱无骨的白臂却让赵凯手上的白扇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芳禾把那枚纸扇拿开,虽说白王你如此说,但我不相信一个追踪龙王十三年的人会这么轻易的放弃自己的生命。”

    幽天华停下脚步,刚才走路无非是转移金陵王注意力而已,除八门外中轻功最好的便是轻羽门,踏浪而行,循波而动,天地广阔,轻羽随飞,当然那入八门的千空门自然不能算在其中,

    “正如本王循他踪迹之久,也自知他是何等人物,哪怕天听谷,潇湘蝶院,天衍宗一排的麟才榜前三位也应有他的一席之地。如今本王的....朋友已经身死,若我这位小友再死,那就真心如寂灭,再也没有所愿。”赵游不在意被夺走的白扇,双手负在身后,白净的衣衫早已混杂不堪,既有尘土也有血迹。

    “但白王你这番平静的样子,我实属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求死之人该有的样子。”

    幽天华亦双手负在身后,嘴角挂上一丝笑意,眼睛闪烁不定的望着赵游。

    “你敢赌吗?”

    赵游忽然平静的问道。

    “你敢赌你精心布置的幽玄局被他一怒之下端破?你敢赌你处心积虑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全白费?我了解他,他是个什么人,我比你更清楚。他能助你将局变得完美,无懈可击,也可以让你的一败涂地,他随心所欲,他也...一向一意孤行。”

    “龙王替这局布了这么多棋子,此次幽玄一局,龙王既势在必行,我也势在必行。”幽天华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动,脸色平静道。

    “看你这般自信的样子,想必你也不会没有了解过他的性格吧?这些年他半途掀翻的棋局可还少了?太白剑宗,清风崖,天听内乱,千家之变,甚至风月城旁的静心寺魔影现,他仅落一颗子便闲日后棋局太长,弃子而走。你都知道他把你们仅仅只当做棋子,你觉得一个人会对棋子有感情吗?”赵游面色平静,却句句诛心。

    “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你们,因为在他眼中你们就是死物。”

    “够了!”

    幽天华势大力沉的一记袖风将赵游轰飞在墙上,南不免刹那间从幽天华身边跃过,接住本应掉落在地的赵游。

    南不免这几番动作,却与之前廖妄生从封存身边溜行的动作有几份相似。

    “幽阁下,万一伤了龙王指定的人,后果可得幽阁下一人承担了。”

    南不免说话颇有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看着手上伤势不重的赵游,顺势往赵游身上点了几个穴道,既保证了赵游不会再做无畏的举动,也保证了赵游的伤势不再加重。

    幽天华面色平静,一时间大殿的气氛有些寂静,虽说平常也是这般寂静。

    “将他跟那个人带到密室关着。”

    过了一会,幽天华才缓缓开口说道。

    芳禾听到幽天华的话,正准备将脚下踩着的男子提起时,却不曾想南不免忽然冒到她的身边,接过挣扎的廖妄生,顺势也往廖妄生身上点了几个穴道。

    “这种粗话还是不麻烦轻羽门的宗师动手,龙王聚集你们几门,想必与这次的幽玄秘宝有关,这两人还是我负责送回密室里关着吧。”

    芳禾眯起极为好看的丹凤眼道:“南不免,平日里到没见你这么热心过,今日却怎么如此热心?难不成你与这少年还有些见不得关系?”

    芳禾身影一晃,原地留下一道虚影,真正的身子已经来到南不免身边。

    但令芳禾意外的是,南不免竟然捕捉到了她的踪迹,身子刚才侧移三步,躲过了芳禾的那一抓。

    铮。

    原系回在芳禾腰间的粉色软剑应声出鞘,芳禾目光不善的用软剑指着南不免,这南不免刚才躲过的招式恰与她刚才施展的门派轻功绝学有几分相似。

    眼看这两人就要打起来,站在一旁的封存反而两手叉腰,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没有丝毫劝阻的意味。

    “妹妹不如姐姐替你教训这个太白弃徒,南不免如何?”

    封存虽想置身事外看好戏,但一旁的孟若萱并不想。剑雨门中的剑意本就取自于太白剑意中的霸道与剑雨门自身剑意,再加上江湖中其他一些用剑的门派,博采众家之长融会贯通,本就不单属于太白剑宗,可世间之人却往往以剑雨门与太白剑派相比,认为剑雨门不过是太白剑派的附庸罢了,剑术没有什么稀奇,比之十三年前的太白剑派相差甚远,也就簪法与暗器可说得上一二。

    所以孟若萱从来没有对出自太白剑派的人有丁点好感,甚至太白剑派灭宗,孟若萱连怜悯同意都没有半点。

    “姐姐不用,这人偷我门派轻功,等此间事后我定会与他论个明白。”

    芳禾听到耳边孟若萱的低语摇摇头,同时心中也慢慢平静下来,在这里与这个太白弃徒相斗,便宜的也是其他七门之人,少一个人,他们便多获一点利。

    南不免望着这一幕心中不免有些想笑。

    世间之人皆为利熙熙攘攘,他们这些武者又何尝不是?为了能提升一点武学境界,连自己的师门都能背叛,还跟他大义凛然的谈论偷学门派之事。

    “龙王让我们汇聚于此,定然不只是为白王这一人而已,想必还有其他的事,幽天华你可还有其他的吩咐?”

    大殿左侧最靠里的一人说道,浑厚的嗓音不偏不移的正好传到每个人的耳朵中,而且还能感受到说话这人深厚的内力。

    幽天华听到这客气又不客气的质问,脸上并没有多少恼意,谁让说话的这人是这几门之中最厉害的银空门的宗师,也是在场武学境界最高之人。

    “天荒已至,四殿六楼七宗八门齐聚,清幽之宴可开席。”

    幽天华缓缓说道。

    “此事做完即可?”

    “不,此乃第一步。待第一步完成,便可用幽玄八卦,引来刹寺出,让不眠剑现,展仙生草露,剩丹药秘籍等这些东西都可尽归与尔等。”

    幽天华眯着眼双手负后说道。

    “这不就是最后一步,那你图的又是什么?”

    银空门宗师突然质问道。

    “我?总所周知,我幽天华无非只是要一个幽家家主之位,幽玄城城主之令而已。”

    “如此简单?”

    “是一个没有玄,韩,陆三家的幽玄城,各位还觉得我的想法简单吗?”

    幽天华缓缓睁开眼,眸中幽光毕现,望着便令人生怕。

    “不简单,但也称不上难。”

    银空门宗师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说完便从大殿的另一侧门走了出去。

    银空门宗师一走,剩下的几人也就陆陆续续的随着银空门宗师一同走了出去,瞬间八门中人便走了干干净净,整座大殿便剩下了南不免与幽天华二人,还有被点穴的风羽与赵凯二人,还有两具尸体,一具单膝跪地持剑的墨语,还有一具早就不知何时死去的幽瑟,至于一进殿便跪下的幽慑现在才敢开口说话。

    “家主,我怎么办?”

    幽慑到现在也不清楚身边的幽瑟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死的悄无声息令幽慑有些害怕。

    “你自然已经暴露了,所以说你也没有多大用了。”

    幽慑听到这句话时,便就已经想跑,但转身之时却被一柄锋利的青峰长剑刺穿了喉咙。

    幽天华看着身旁突然出手的南不免,眼眸中的幽光更甚。

    “你本就没想让他活着,倒不如我让他死个痛快。”

    南不免摊摊肩膀,只是两只手刚好一只手提着赵游,一只手提着廖妄生,显得颇为滑稽。

    “你知道我有多信任你,我希望你不会背叛我。”

    幽天华望着南不免好一会,眼眸中的颜色才变得正常,神情平静说道。

    “这最容易看破你棋局的白王已经被我请君入瓮,唯一能扰乱你棋局的龙王也已经走了,你觉得我会背叛你吗?”

    南不免反问道。

    “希望如此。”

    幽天华说道,转身离开。

    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南不免一个还能动的活人,望着幽天华离开的背影,南不免歪着头突然轻笑一声,用只能自己听的话说道。

    “会的。”

    然后南不免的目光便落在了右手的男子身上,男子的眼珠在颤动,显然现在是清醒的状态,左手的赵游似乎已经昏迷了过去。

    “他的计划你也听到了,是欣赏好戏,还是参与其中,皆有你自己决定。你不会死,我说的,白王赵游不会死,龙王说的。”

    这是廖妄生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当廖妄生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昏暗的牢笼之中。

    三面都是坚硬的墙壁,一面则是被用铁栏围住的牢门,牢门上有一把锈金的锁,头顶上除了有一顶悬挂的油灯外,便只有墙角落的一具骷髅。

    “这里是哪里?”

    刚醒过来的廖妄生还有些摸不清状况,眼睛里传来的酸疼,还有胸口隐隐作痛的感觉,廖妄生逐渐将之前发生的事慢慢想了起来。

    “可恶!”

    廖妄生用拳头狠狠砸向墙壁,除了发泄心中的怒火与不甘,更多的是想尝试下这牢笼的坚硬程度。

    拳头传来的酸痛告诉廖妄生,这墙很硬,同时也让廖妄生的头脑更加清醒,既然那个叫做南不免的给了自己选择能力,说明一定有出去的方法。但廖妄生看着这空荡荡的牢笼,实在想不出究竟哪里会藏有出去的方法,若他手上的藏刃钩鞘还在手上就好,说不得能砍断这牢门或者挖墙角出去。

    廖妄生垂头丧气地躺在湿漉漉的茅草堆上,也不知道金陵王现在怎么样。

    原本只是来找玉虚与温燕的下落,谁知道关于玉虚与温燕的消息半点没查到,自己反而还被抓了进来。

    廖妄生看着头顶摇晃的油灯,渐渐有些想放弃了。连墨语那样的宗师高手说死就死,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呵,自己应该什么都做不了吧。

    咯吱。

    廖妄生似乎碾到了什么东西,廖妄生顺着腰间传来的疼痛摸去,却只摸到了一根骨头。

    对了,这牢房里可不只有我一人,还有这具骷髅。

    廖妄生无奈笑了笑,拿起这根骨头在手上掂量了起来,廖妄生对于这种东西早已没了几分顾忌。

    这骨头有点重。

    廖妄生坐了起来看着角落里的那个骷髅,这个人也是被困在这里死的?没想到过出去的办法吗?

    廖妄生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不敢确定,一直望着那具骷髅,骷髅是一副坐姿。廖妄生靠了过去,探头望向骷髅的脑颅,上面有清晰可见的六个戒疤。

    化作骷髅都有六个戒疤,这恐怕是被人强行点了上去。

    廖妄生顺着骷髅往下望,果然看到了一团蒲团,上面早已积攒了很多灰尘。

    别人想要让廖妄生知道这是个和尚。

    但为什么要让廖妄生知道是个和尚?

    一瞬间廖妄生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进入幽玄内城时候见到的六座大殿,还有这幽冥阁的恶鬼道,恶鬼道旁的罗刹夜叉浮雕,再加上那个引路人说幽冥阁有六路,刚好不是对应佛家的六道轮回?

    天人道、人道、畜牲道、阿修罗道(魔)、饿鬼道、地狱道。

    佛家,来刹寺,大殿。

    廖妄生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这整座幽玄内城其实就是那所谓的来刹寺,六座高耸山间的大殿正是佛家的天王殿,观音殿,普贤殿,文殊殿,伽蓝殿以及大雄宝殿,而通过地底的那座大殿则是地藏殿,见到那些与山体相连的楼阁都是僧寮,司房,讲经堂,执事院,方丈院等地方。

    但廖妄生想到这里又忽然摇了摇头,若是真的来刹寺,为何外城却又是八卦之阵?道家的阵法来困佛寺?难不成还有佛法都镇压不住的东西?

    廖妄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敢再继续猜想下去。

    连佛法都压不住的自然便是魔。

    希望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廖妄生安慰自己道,开始把目光转向这间牢房,既然有人想让他目光聚集在骷髅身上,他便如暗中那人所愿。

    但廖妄生把这骷髅翻来覆去,骨头都翻了遍,仍然是没找到一个特殊的地方,除了骨头稍重一点,根本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廖妄生有些生气的一屁股坐在蒲团上,看来这骷髅头上的六个点并不是别人特殊为他而留,而是曾经关押在这里的人无聊而做的事。

    曾经关押在这里...,但这里只有一具骷髅,那么说明要么那个人被放出去了,要么那个人找到了出去的方法。

    廖妄生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了起来,就算那个人找到了出去的方法,那么关自己来这里的人自然也会发现曾经关在这里的人不见了,怎么还会不把漏洞补上呢?

    耳畔又想起南不免说的话。

    廖妄生将铺在地上的湿漉漉茅草全部汇聚在一起,露出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地面,也把这间牢房里的状况暴露着一览无余,一个骷髅,一个蒲团,一盏悬挂的油灯。

    当廖妄生准备检查蒲团的时候,却发现这个蒲团似乎与地面相连,怎么掀都掀不开。

    这个蒲团果然有问题!

    廖妄生心中一喜,暗运内气汇聚于双手,两脚定住地面,狠狠地向上一掀。

    啪。

    廖妄生摔了个人仰马翻,这蒲团却丝毫未动。

    不死心的廖妄生继续尝试,将体内好不容易积累的一点内气又消散了一干二净,这蒲团却一点想动的痕迹都没有,就像真的跟地面长到了一起。

    踹着粗气的廖妄生忽然觉得牢房似乎变亮了一些。

    这盏悬挂在顶上的油灯似乎下降了一些,廖妄生盯着这盏油灯又来到蒲团旁边,体内丹田运转又生出一丝内力,廖妄生再将内力汇聚于双手之上,蒲团依旧纹丝未动,但那盏油灯却又下降了一点。廖妄生虽不知道油灯下降后有什么效果,但既然这是牢房里唯一的变数,那便试试吧。

    廖妄生每搬动一下蒲团,便要重新盘腿运气,油灯便会往下下降一寸。

    也不知弄了多久,这油灯终于落在了地面。

    等到这油灯落在了地面,廖妄生也看到了这油灯的秘密,一道圆形的石板顺着这盏油灯一同落下,露出头顶刚好能通一个人的黝黑口子。

    这道圆形石板与周围的墙壁显然不同,但是廖妄生却没有注意到。

    廖妄生拍了拍自己脑袋,懊恼之前联想了那么多,费了这么大功夫,原来只要扭动蒲团,这盏油灯便会落下,落下的时候通道就会打开。

    廖妄生盯着头顶的暗道,他没有其他选择脚尖一点地面,身形一纵便已经钻进了暗道之中。

    待廖妄生走后不久,昏暗的牢门门口闪过一道人影,正是那太白弃徒南不免。

    “这世间能懂梦鹏决的人太少了,纵然你用其他方式掩盖了一丝,但世间除了我没有人更了解梦鹏决了。想不到你被我碎了丹田却还活着,不仅活着身上武功境界还更上一层,还改换了容颜,看来你身上还有不少小秘密。”

    南不免的眼眸中流转着光华,他的手上拿着一柄短钩,正是廖妄生原来的钩鞘藏刃。

    “天匠城的钩鞘。”

    南不免侧头看向另一侧,那才是一间密室,青灯古佛一蒲团,再无它物。

    “有意思,不知你找不找得到那位蝶院副院玉虚。”

    南不免一声轻笑,手掌伸进牢门内,指尖缭绕着白色雾气,微微一挑,那盏油灯与暗门一同飞了上去,角落的蒲团飞速旋转,最终这间牢房又恢复了原样。

    牢房的油灯始终散发着幽幽又昏暗的光芒,自始不灭。

    “世间有长生灯,却难见长生人。”

    这暗道很长并且很暗。

    廖妄生只得手顺着暗道的侧壁前行,他的梦鹏瞳生已经不能再用了,而他那门九死不悔过后似乎也已经陷入了长眠。

    廖妄生在黑暗的暗道中爬行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

    噔。

    廖妄生轻巧的落在地面,警惕的打量着四周环境。

    身旁倒着一尊庞大的残佛像,身前有三扇门,左侧的门与中间的门之间竖着一个相貌雄伟,做忿怒相,头带宝冠,上半身裸体,手持金刚杵,两脚张开的佛像。右侧的门与中间的门中也有这样相似的佛像,只是不像左侧佛像那般怒颜张口,以金刚杵做击打之势,而是一副忿颜闭口,平托金刚杵,怒目睁视而已。

    这又是一间密室。

    廖妄生有些头疼,对于佛家之事,他仅仅只通俗了解一点,这三座门究竟哪个是真正通向外面的门,廖妄生却是一点都不太清楚。

    算了,随便走一扇,大不了走错了再返回来。

    廖妄生顺着离自己最近的一扇门走了进去。

    这三扇门,其实分别叫做“空门”,“无相门”,“无作门”,是佛寺的山门。如想进这佛寺需跨过山门,所以其实廖妄生无论走哪扇门都能出得去,但是如果想进佛寺,却要把目光放在倒地的那尊庞大残佛的背后,这尊残佛是天冠弥勒也是俗称的大肚弥勒佛,他的背后亦有一尊佛像供韦驮菩萨,而佛寺真正的入口便在这供韦驮菩萨的口中。

    廖妄生的目光放在了门上,自然没有注意倒地的这尊弥勒佛,也没有注意到他背后的供韦驮佛像的特殊之处,如果廖妄生再细心一点,还会看到那供韦驮佛像的身上有过打斗的痕迹,痕迹之中有一道剑痕,剑痕的大小与玉虚手中的玄玉剑有些相似。

    又是长长一条幽暗的道路。

    廖妄生双手放在身后,脚步轻巧又略显快速的跃过这条幽暗的道路,在他走出那扇门的时候,石门便嘭的一下关在了身后,廖妄生也死了心,该是如何便是如何吧。

    “从外往里走的人,贫僧倒是见过许多,你这往里向外走的人贫僧倒是第一次见。”

    道路的尽头有一人盘坐。

    是僧人。

    廖妄生心中一喜,随即又变得警惕,经历过大殿上的事,他已经不知道什么人该信什么人不该信。

    “咳咳,看来外面又发生了些变化。”

    老僧叹了口气,随即怒目圆睁竟与廖妄生之间见的那金刚佛像有些相似,还没等廖妄生回过神,脑中竟然阵阵轰鸣,佛音震耳。

    “你武功并不高,你是怎么进来的?”

    老僧看着疼在地上翻滚的廖妄生,停止了低鸣。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进来的,我倒还不想进来呢!”

    廖妄生有些恼怒的揉揉发疼脑袋,这些人现在都习惯动完手再问为什么吗?

    老僧望着廖妄生,廖妄生望着老僧。

    ........

    .........

    一间唯有一盏青灯,一尊佛像,一蒲团的密室内。

    白王赵游正端坐蒲团之上,闭目沉思。

    水波不兴的湖面倒映着晚霞的色彩,微风轻轻吹起绿茵上一片枫叶,漫山遍野都沉浸在橘红之中,唯独一袭青衫格外的刺眼。

    年轻充满朝气的男子眯着眼望着站在墓前的男子,一袭青衫掩盖不了男子身上的气质,腰间佩戴的玉佩更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的,站在不远处的微微伛偻的老者身体到现在都未曾有一丝晃动。

    “有何事?”

    听到略带不悦充满威严的声音,年轻男子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轻拍衣袖,拱手刚准备往前探一步,眼前一花,不远处的黑袍老者已经站在了青衫面前,年轻男子只好退回去轻声道:“请问阁下是?”

    青衫男子慢慢的转过身,斜飞入鬓的眉毛,眼角微微下扬,英挺秀美的鼻子与樱花般的嘴唇,当真是完美无瑕的脸庞了。

    “你既然已经敢上前询问,又怎会不知道我是谁?”

    似乎青衫男子还未从沉湎中回过神来,眼神有些飘忽,眼角却逐渐恢复正常。

    看着已经变得威严冷漠的青衫男子,年轻男子心里清楚再不把事情说清楚,大概再想见到这个王爷,除非是明年的今天了,而明年自己进不进的来这座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有人托我给您带一封信。”

    年轻男子右手伸进左手衣袖掏出一封白色的信封,老者身躯微微前倾。

    青衫男子扫了一眼信封上暗紫的花纹,挥挥手,老者上前接过年轻男子手上的信封。

    年轻男子近距离感受老者身上的威势与手上的气力,心中暗自惊叹,不愧是出身白王府,就连一个老仆都这么厉害。

    “托我送信的人让您自己亲自打开。”

    青衫男子眉头一皱,嘴角微微翘起。

    “哦?”

    年轻男子心中暗感不妙,脚步轻移,却发现背后已经被硬物顶住动弹不得。

    “和尚,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年轻男子举起手,哀怨道。

    一颗闪亮的光头与憨厚的脸庞从年轻男子的背后探出来,手上握着一根铁棒。

    “我既然带你来见王爷,自然要对王爷负责。”

    老者上前对着年轻男子身上点了几个穴道,侧着身便站在年轻男子身边,半躬身未说丝毫话语。

    青衫男子一步步慢慢地走下来,顺手拿过老者手上信封,拍拍年轻男子的脸庞。

    “本王最讨厌有人要求本王做什么,难道送信的人没跟你说过?”

    青衫男子白玉般的手指轻按紫色的花纹,瞬间紫色花纹散开浸入信封之中。

    “田田谷的东西,还真是花里胡哨。”

    青衫男子有些不屑,眼皮微抬轻轻扫视着信封内容,打了个哈欠随手一丢,那信伴随着微风空中自燃,化为灰烬。

    “自毁这点倒还是不错、”

    青衫男子有些无趣的挥挥手,老者与和尚适当的退出方圆一里外。

    和尚的眼神时不时地飘忽望着青衫男子的放向,老者却显得格外的沉稳,闭目养神。

    “你就不怕王爷出什么意外?”

    和尚忍不住用铁棍戳地面上的泥土问道。

    老者没有理会,和尚也自感无趣也不再搭话。

    青衫男子似笑非笑的望着年轻男子。

    “累不累?累的话就把手放下来,怪不舒服的。”

    年轻男子也倒是实在,也不装模作样,顺势将手放下下揉揉肩膀。

    和尚一脸诧异,正准备握着铁棍上前时,老者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了和尚。

    “静,观便可。”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年轻男子眯着眼望向眼前的男子。

    “本王的老仆可从未点过穴后,还会站在那人身侧担心那人对本王不测。”

    青衫男子仰头笑道,从怀中掏出一个碧绿戒指。

    “诺,这就是你要的东西,拿了便滚吧。”

    年轻男子并未伸手接过,而是谨慎的后退。

    “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白王,需要我做些什么?”

    被称作白王的青衫男子,无辜的摊摊手。

    “信上说你需要戒指。”

    年轻男子握掌为拳,又慢慢松开,摇头慢声道。

    “听闻白王对弈之时,能一步算百步,每次走棋无心之举却又能化为最终屠龙的手段。”

    “那仅仅只是下棋。”

    白王眉毛一翘。

    “我更听闻白王想来不喜做徒劳之功。”

    白王就静静地站在年轻男子面前,许久才说话。

    “那你听没听过本王也讨厌话多和耍小聪明的人。”

    年轻男子拱手,脚尖轻点地面。

    “现在是听过了,告辞。”

    只见年轻男子身如轻鸿,飞快的退向山林,老者微微摇头,形影一纵,只留下那和尚望着深入地面的脚印张嘴发呆。

    年轻男子不用回头就明白自己已经逃不过了,还是托大了,原本以为最不济可以脱身,没料到堂堂的天渊王府之中有如此深藏不露的高手。

    “王爷不会强人所难,但小兄弟一言不合就走,却有失偏颇。”

    年轻男子背靠着一棵大树,勉强笑道。

    “走又由不得我,这就是不会强人所难?”

    “王爷只是想请你去王府作客。”

    树上清幽幽的传来一道声音。

    “莫不是小兄弟还要跟我这老骨头打一架,才肯跟老夫走吗?”

    “打架,还是算了。作客这种事还是要说清楚嘛。”

    年轻男子望着自己投射出去的石块变成石粉洒落在头上,忍不住咽了口气。

    “那就请小兄弟先睡会吧。”

    “诶?喂……”

    年轻男子眼前一昏,最后一丝意识慢慢淡去,心中怒骂道这老骨头下手还真狠。

    “王爷,人带来了。”

    老者拱手对着白王道,面色有些犹豫。

    “不过花了这么多功夫,就为了这个人有些……”

    已经换做一袭祥云青袍的白王端坐在紫檀木椅上,轻啜一口弥漫着雾气的清茶。

    “是不是觉得这人武功不强,轻功又弱,人不出彩,武不高强,没什么用?”

    老者没有说话。

    白王放下茶杯,叹气道。

    “能让他送信的人,又岂会无能之辈?更何况,从他接触和尚,进山林和本王交谈,让你点穴丧失警惕性,若不是你最近武功内力有进步,怕是也察觉不到他的异常。”

    “可这小子也就这点出奇。”

    老者最终还是说道。

    白王站起身来,轻轻拍着老者的肩膀,踱步走出客栈门。

    “你可曾见过有几个人知道本王身份,敢站在本王面前面不改色说话的?”

    老者神情恍惚。

    是啊,这五年随着王爷走南闯北,拜山寻人,自己却忘了当初从敌阵中杀出重围,鲜血布满全身,声嘶力竭的王爷;忘了在老王爷逝世后,是小王爷一个人孤身去往京城与庙堂上的狐狸对峙三年,换来一个空有虚名的亲王位;忘了小王爷披上老王爷的铁甲,拿起银枪去边塞漠北厮杀整整五年,从未退后一步,哪怕身后无一人。

    如今的小王爷再也不是与汤府蓝府两家小儿一起玩耍的少年,而是银枪赫边塞,智谋定漠北的白王!

    老者摇摇头,心中暗自苦笑。

    自己还真是老咯,混不得这年轻人的天下了。

    而被老者心中赞誉的白王此时却游荡在松鹤城的青石路上,悠悠然逛着集市,身边跟着懒洋洋的逸铭。

    “怎么?连跟着你这么年的老仆都信不过?”

    年轻男子打个哈欠仿佛从未被老者打晕过,懒洋洋的说道。

    “倾璇请你来跟我好好演戏,你就好好演,别有那么多问题。”

    白王望着玉石摊,一脸笑意的望着老板答非所问的道。

    “你就是风头出太多了,就连我都想瞧瞧传闻中的白王究竟是何许人,更别说其他人了。”

    年轻男子半眯着眼,手指漫不经心的点着后面。

    “看,后面三个全是冲着你来的。”

    “其实我这一年一直都在好奇,是谁将我的身份暴露出去的,而又是谁将我的行踪泄露出去的,更是谁将我要替当今陛下整顿江湖的。”

    白王翻转手上的玉石,仔细观摩道。

    “想来你已经明白了?”

    年轻男子也蹲下身子,冲着老板挥挥手翻看摊上的玉石。

    “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白王丢几两银子老板,不顾老板还想加价的样子,随手将玉石拿走继续走在路上。

    “其实我有些羡慕你,没有庙堂的约束,也没有江湖里的规矩限制,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年轻男子摇摇头。

    “不不不,其实没有约束反而是最大的约束,没有规矩就是最大的规矩。”

    白王看走到无人的角落,展开笑眼。

    “你我打个赌,赌今后的武林格局。”

    “我觉得这个赌没有意义。”

    年轻男子靠在墙壁上,无可奈何道。

    ........

    这是他与他初见之时,也是他与他最后相处之时。

    白王赵游也没想到这个年轻男子,会为了这个赌变成了喜怒无常的龙王,也变成了另一个人。

    “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僧看着少年,眉头微皱,光秃秃脑袋上的六个戒疤特别明显。

    “这里....是一间佛寺?”

    佛像,僧人,廖妄生若猜不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便是真有些愚蠢了。

    “不错,那你可知这里是什么佛寺?”

    老僧接着问道。

    廖妄生心中却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不知。”

    “这里是来刹寺,我乃来刹寺中比丘,法号,智言。”

    老僧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当老僧平静的说完这句话后,纵然廖妄生心中早已有了准备,但仍然是难以接受。

    “但据我所知来刹寺不是在五十年前的时候被大火付之一炬,这里怎么会真的还有一间来刹寺呢?!而且来刹寺又怎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幽玄城地界?”

    廖妄生的言行有些激动,但老僧却是一副古井不波的样子。

    “如果施主要听,那就要从贫僧还是一介沙弥的时候讲起,故事很长,施主确定要听?”

    老僧第一次单手施礼,称廖妄生为施主,自称为贫僧。

    “退无路,进不得,反正被困于此,大师如果有兴趣讲,我便有兴趣听。”

    廖妄生叹了口气说道,然后双腿盘坐,已经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一条幽暗的通道内,老僧在前,少年在后。

    故事从老僧的口中缓缓讲述而出。

    五十年前的天渊陛下还不是当今陛下,而是靠着悍不畏死的天渊卒夺下天下的赵怀煜。

    第一任的楚皇没想到自己的王朝会百年覆灭,最后一任楚皇也没有料到楚国最后是在自己手上灭亡。

    江湖武林中却在那时已经弥漫着诡异的风波,已经有江湖流言传出天渊兴不过百载,这个流言的人便是天机老人,也是如今天衍一脉轮转的创立者。

    天机老人的来历很神秘,有人说他是紫薇星派灭派之时遗留下的人,也有人说他是来自神秘的天荒宫,更有人来说他来自来刹寺。至于为什么有这样的猜测,因为当时江湖武林中无一人能找到天机老人的踪迹,紫薇星灭,天荒宫地秘,来刹寺森严。

    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出现的人。

    所以赵怀煜做了一个最昏庸的决定,派禁卫军来压山询问来刹寺交出那个妖言惑众的天机老人的下落。

    虽江湖人最忌讳这番,但当时来刹寺住持慧云大师并不在意这些,因为那所谓的天机老人并不是来刹寺弟子,也从来不在来刹寺中。

    禁卫军在来刹寺中搜寻了三天三夜,除了藏经阁,来刹寺各处都让禁卫军搜了个遍,果然寺中并没有找到所谓的天机老人,就连一般香客居住的厢房都让禁卫军搜查了个遍。

    但意外出现了,禁卫军统领死了。

    当时江湖武林中有四门,独领风骚,分别是太白,真武,五毒,神刀,其中五毒已经投靠于天渊变成了毒幽殿。

    禁卫军统领的胸口插着一柄狭刀。

    这柄狭刀与其他的狭刀有一处不同的地方,刀柄上雕刻着一只鹰,朱红的漆色涂抹在飞鹰上,这是一只血鹰,这是一柄来自神刀的狭刀。

    若是普通的狭刀刺杀了禁卫军统领,也要掀起很大的波澜,更何况这是来自神刀门的狭刀。要知道为何禁卫军,是皇帝的贴身军卫方可才称禁卫军,是精锐中的精锐,但最重要的一点是禁卫军代表着天子容颜。

    刺杀禁卫军统领,不就相当于在天子容颜上划伤一道深深的疤痕。

    所以在赵怀煜下旨之前,慧云方丈已经坐于京都城门中,不吃不喝,一月之后圆寂而亡。

    慧云方丈之所以要如此做,因为那名来自神刀门的狭刀主人,是由慧云方丈亲自迎请进的厢房。

    狭刀现,可狭刀的主人却已经失踪了。

    所以只有慧云方丈一人承担赵怀煜的怒火。

    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岂又会紧紧一人能平息掉赵怀煜的怒火?

    所以神刀门四崩五裂,堂堂四门之一的神刀门便就突然崩塌。

    没人知道原因是什么,哪怕有人知道也不会说出口。

    没了慧云方丈的来刹寺并没有乱,很快达摩院内便出来一位与慧云方丈资历相仿的师伯,成了来刹寺方丈。

    而这来刹寺方丈也是后来金刚寺的方丈。

    廖妄生听到这里不免大惊。

    “来刹寺的方丈怎么会是金刚寺的方丈?虽说金刚寺在楚时声名不显,但金刚寺却也是存在许久的古寺。”

    老僧盘膝闭目道:“或者说我这慧能师伯,本就是金刚寺的沙弥。”

    廖妄生沉默了。

    老僧缓缓转过身,他的裸露的背后全是烧痕,触目惊心。

    “我与其他师兄弟在珈蓝殿的师叔带领下,冲进藏经阁抢回了不少佛经书籍,但有些却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等我们出来的时候,寺中到处一片厮杀声,怒喊与惨叫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朝廷的军队已经冲进了寺中,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武者厮杀在了一起,而我们这样僧侣无论帮哪一方,都只剩下死。”

    老僧睁开眼,廖妄生这才注意到这老僧的一只眼已经瞎了。

    “那你们最后...怎么跑出来的?”

    “就如同你心中猜测那般,有一伙武林中人闯进了寺中,救下了我与一众师兄弟,而师叔师伯为了掩护我们,圆寂于来刹寺。这伙武林中人便是如今幽玄城中的幽,玄,韩,陆。他们不仅救了我们,而且更帮忙我们重修佛寺。”老僧缓缓说道。

    “但这也太巧了吧?而且他们帮你重修佛寺,但我来幽玄城根本没有听闻这里有佛寺,翻遍书籍中也没讲过幽玄城有修缮过佛寺。”

    廖妄生心中总感觉面前盘坐老僧说的故事有些不对劲,但始终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因为他们帮我们修建的佛寺在地底。”

    老僧轻叹一声。

    “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来刹寺如此重寺,楚已灭,瑾当兴,旧国古寺如何能露面于世间。”

    老僧缓缓摇头,面有苦笑。

    “中天域的佛寺与道观皆是旧楚遗留下的,天渊对于佛道这两方面并不排斥,佛家本就出尘不沾染世事,道家更是讲究清静无为,世人皆知如今明帝要治的是武林,而不是这些佛寺。”

    廖妄生终于知道心中的不对劲是什么了,他在中天域逗留过一段时间,也曾在玉府书苑内翻查过一些书籍,天渊是对于佛寺道观没有任何抵触的,而这件事从天渊之初便已经公布于天下,并且佛寺道观之内从未兵伐相见。《天渊楚争》中更是写道,曾有瑾百兵而退佛寺道观外百步,礼僧而拜佛,尊道而知俗,故而瑾攻东域与西域,并未受到太多民意抵抗,因为这两域本就是佛道聚集之域。只是后来天渊立国,佛道迁移中天域,方才让东域和西域的香火减少了许多。

    “不知法师法号?”

    廖妄生思虑片刻,并没有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而是顿了一下询问面前老僧的法号。

    “觉了,万事了了。”

    老僧低头。

    “觉了大师,您在这地底呆了多少岁月?”

    廖妄生问道。

    老僧抬了抬头,看不到天空,依旧是岩顶。

    “自五十年前来刹寺付之一炬之时,便已经一直在此地未动。”

    廖妄生一愣,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丝怒火,“那您的吃食如何处理?”

    “以虫螽为食,以地水为饮。以虫螽为食,老僧便已经犯了杀戒,故而镇守这来刹寺山门外,以罪身而守。”

    老僧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面容悲苦。

    “觉了大师,你难道就没有怀疑幽玄城的那四家对你们根本就是毫不在意?!为的无非是来刹寺的古籍和心法!他们帮你们修建佛殿,却又把你们囚于地底,又把表面的佛殿的佛统统撤掉,换成所谓的众生殿,登高殿,你们可曾知道?!”

    廖妄生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老僧合十的双手微微颤抖,许久才缓缓说道:“小施主,你可知那些与我一起迁移来的师兄弟们,如今还剩几人?”

    廖妄生摇了摇头。

    “不知。”

    “唯有老僧一人尔,”老僧闭着眼,但面容似乎露着一丝欣喜,像是看到了什么,“老僧愚钝,在来刹寺修行数载,也不过一介沙弥。来到这里,方有辈分最大的师兄替我受了戒。往后的岁月里,师兄弟接连圆寂,有的是因为顿悟,有的是因为走了出去,有的是因为走进了来刹寺。走出去的没有回来,走进来刹寺的也没有出来,顿悟的也没有醒过来。在地底,不知岁月,不知星辰,唯有身边的一个个人逐渐圆寂,老僧愚钝却始终不明白。”

    “但现在老僧明白了。世间纷扰,武林崇武,朝廷崇权,世间之人皆为利纷纷扰扰。小施主你不是我第一个碰见的活人,但老僧相信你会是我最后碰见的。”

    廖妄生忽然意识到了不对,突然一股狂风将自己吸到老僧身边,老僧干枯的手掌对着廖妄生。

    “老僧枯坐这山门道路几十哉,有人路过交手,有人经过询问,有人仰头大笑,有人低头苦悲,却无一人与老僧盘膝而坐,讲讲外面的世界,聆听老僧心中之言。来刹寺早已是座枯寺,里面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众多舍利。”

    廖妄生只感觉到体内源源不断涌尽雄厚的内力,腹部丹田更是在疯狂的运转。

    “来刹寺早该亡了,在五十年前就已经亡了,师兄弟都已经悟了,老僧却现在才悟,真是愚钝。”

    觉了的气息逐渐微弱,反而廖妄生的气息逐渐高涨,终于廖妄生能推开觉了的手掌之时,却发现觉了早已经仅存一丝气。

    “稽首本然净心地,无尽佛藏大慈尊。南方世界涌香云,香雨花云及花雨。宝雨宝云无数种,为祥为瑞遍庄严。天人问佛是何因,佛言地藏菩萨至三世如来同赞叹。十方菩萨共皈依,我今宿植善因缘称,扬地藏真功德慈因积善,誓救众生,手中金锡,振开地狱之门。掌上明珠,光摄大千世界。智慧音里,吉祥云中,为阎浮提苦众生,作大证明功德主。大悲大愿,大圣大慈,本尊地藏菩萨摩诃萨。”

    觉了的最后一丝气还是没能颂完地藏经,廖妄生握住觉了干枯的手心久久未语,许久才缓缓抱起已经轻若鸿羽的觉了,刹那间已经到了来刹寺的山门外,身后隐隐约约还带着些虚幻的残影,伸出左臂,左掌对着中间的一座巨大的石门,轰隆一声,石门震裂,就连门后的佛像都微微轻颤。

    “觉了大师,我能做的便只有这些了。”

    廖妄生低下头,看不清廖妄生现在的表情,他轻轻的将觉了放进这来刹寺内,再接连两掌,将来刹寺的另外两座石门震裂,最后两臂一扬,双手不知拍出多少掌,将三座石门轰碎,头顶渐渐有灰尘落下,地面开始摇晃,似乎这个通道眼见就要塌了,廖妄生静默看着这被自己轰碎的来刹寺山门,闭着眼似是想一同深埋于地底。

    头顶的碎石落下,通道坍塌。

    北域幽玄城青玉山,山体滑坡,地面塌陷,所幸滑坡之地与地面塌陷之地无多少房屋,并没有造成多少人伤亡,也没有什么太大损失。

    当今陛下明帝坐在御书房中,手里拿着一封奏折,面容不怒自威,海公公侯立在明帝身边,低头不敢多语。

    京都阳光甚好,一缕阳关穿透御书房的窗牖,依稀能看到奏折上的尾端落款写着两字,玉虚。

    “幽玄城的事,让他们不要插手。”

    “诺。”

    一封懿旨从御书房内传出,紧接着传到了不远处一座独院内,独院内片刻便纷飞出几只鹰隼与白鸽,还有几道人影纵越在皇宫屋檐上,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田田谷传出,幽玄城,来刹寺现。

    一时间,天渊江湖中,人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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