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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采花事

    ……

    并没有让苏浅等太久,或者说越知府到的时间比苏浅预料的时间还要更早一些。

    只是来的官兵似乎也太多了点。

    “叔母。”

    苏浅正疑惑的时候,越潜却忽然脸色一变,立刻半跪在地上,头也不抬说道。

    苏浅目光朝着前方看去,前方缓缓走来一身深红色的宫装女子,裙角上绣着细碎的樱花瓣。头上斜簪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脸上薄施粉黛。

    女子身后还跟着两位扶裙的浅蓝色宫装丫鬟。

    “恭迎乐安郡主。”

    整齐站列的官兵统统半膝跪在地上。

    “郡主。”

    但令出乎苏浅觉得奇怪的,率先进来的越宁越知府也叫这位宫装女子郡主,而且声音颇为平淡。但若之前听越潜与自己一番对话,这位宫装女子乐安郡主应该是他正妻才对。

    而且苏浅能明显看到宫装女子端庄的双手听到越知府这一句称呼后,双手却以常人不可见的幅度颤动了一下。

    “把这个人交给我,其余的事你想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乐安郡主的声音带着一股毋庸置疑气息说道。

    苏浅很明白乐安郡主说的这个人就是自己,因为乐安郡主从一开始进来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自己身上。

    莫非从哪里得罪过这个郡主?

    苏浅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他在朝廷上只见过一个郡主,那便是他的徒弟璃鸢。但苏浅现在的相貌已经大变,纵然以前得罪过这个郡主,也不可能现在能认出自己。

    “你已经带走了一个无辜的百姓,并不能带走第二个无辜百姓,这四方城的知府是我。”越知府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也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气息。

    “好一个四方城的知府是你,一个堂堂知府连家中女儿都照顾不好,竟然还有能力管理整个四方城的百姓!”乐安郡主冷笑一声,樱红的嘴唇轻启,“今天本郡主必须要带他走,谁阻拦也不行!”

    “若是平常时你怎么闹都随你便,”越知府声音渐渐有怒气蕴含,“但是现在这种时候,便由不得你瞎闹。

    另外,别以为有南宁王,我便不敢休郡主!”

    越知府甩下那句话后,苏浅明显能看到那位乐安郡主的脸色已经涨红,头上的碧玉玲珑簪流苏止不住的抖动。

    “好!你越宁有种!别忘了你这四方城知府怎么来的!”

    乐安郡主红袍一拂,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雾缘客栈,身后的两位浅蓝色宫装丫鬟微微向着越宁施礼,便也急忙跟着乐安郡主身后离去。

    “叔父你这是何必呢?!”

    越潜只得无奈深叹一口气,对苏浅比划了个手势,便也急忙跟随乐安郡主,口中还一直念叨‘叔母切莫动怒,别伤了身体。’

    客栈内的官兵也是瞬间少了大半,只有府衙的衙役还在这里候着。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府中私事暴露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我越某人倒也算得上第一人。虽称不上遗臭万年,倒也算得上让人茶后闲谈津津乐道的一段笑话。”

    听到越知府的自嘲,苏浅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静静地站着,既不多问,也不多说。

    越知府显然心中的那口郁气憋了许久,没有忍住对着苏浅将以往的事情娓娓道来。

    越知府当时还不是四方城知府,只是四方城附近镇落的官员。家中也有糟糠之妻,名曰张茜,虽称不上什么花容月貌,但相貌也称得上眉清目秀。

    可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天就被先帝赐婚,而赐婚的对象偏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乐安郡主。

    越宁当时也曾推辞过,谁知道那带来圣旨的宦官直接将圣旨放在堂前,不容越宁拒绝,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正当越宁想要亲自去一趟都城天渊城时,先帝突然遇刺,然后不治身亡。先帝一驾崩,之前所安排的事都必须安排下去。

    所以,乐安郡主就下嫁到了越宁家中。

    这本来是凤凰飞到枝头的好事,越宁却显得不怎么开心。不仅仅是因为先前妻子要沦落为平妻,更因为天渊律令天渊驸马是不能从政为官,仅仅只有一个驸马都尉从五品的名号而已。

    但不知乐安郡主与当今陛下有怎样的关系,又或者当时四世家之一的主家越家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越宁当时在镇上的官职不仅没有被罢免,反而还一路直上成了四方城的知府,而在四方城的乐安郡主的府邸,也改做了越府。

    这一系列的事,令越宁更加对这个永乐郡主保持敬畏。这些年,除了新婚时有过同房,生下一女外,连走在路上,越宁都会与乐安郡主保持距离,府中更是相敬如宾。

    可不知怎么,越宁越是客气,乐安郡主脾气就越发不好。这一次,在前几日越宁的女儿闺房之中发现有采花大盗的一封花信,与闺房内一片狼藉之景,再加上闺女衣衫不整的样子,更是让乐安郡主大怒。

    越宁自然也不是什么冷血无情之人,只是当冷静问起女儿那贼人的相貌,女儿在床前哭泣中支支吾吾描述出来的话语,却让越宁觉得这件事似乎有些不对劲。

    可乐安郡主哪管什么不对劲,女儿受了委屈,她必须要让那贼人付出代价,于是当晚乐安郡主便越过越宁,指挥着四方城守城官兵四处搜寻这贼人。

    “乐安郡主此举也没做错什么啊?”苏浅听到这里心中有些不明白。

    “逾权便是大忌,特别是兵权。”

    越宁轻声说道。

    “城池内的官兵是知府不能随意调动的,哪怕通过府衙内的兵房所能调动的官兵也是少数。乐安郡主这样调动城内官兵,也会落人把柄。到时候,我失职还是小事,就怕对南宁王与乐安郡主是大忌。”

    苏浅这才有些明白,怪不得越宁会如此生气,这样为了私事都能调动官兵数日,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陛下这四方城已经成了乐安郡主的私城?

    现如今看来撤回郡主封号倒还是小事,万一陛下真对南宁王有什么心思,借此发挥为题,恐怕想要人头落地也不是难事。

    咻咻咻。

    “小心!”

    苏浅当听到破空呼啸声时,便已经意识到不对劲,先推开身边的越知府,但再想躲避却有些晚了,因为苏浅忘了现在他的身体可是十分虚弱。

    所以只能硬接。

    苏浅嘴上咬着一枚飞镖,另外两枚飞镖十分准确无误分别刺进苏浅的左肩与右肩中。

    风羽两手无力垂落,目光注视着飞镖来源处,是一片青瓦的屋顶,但这样青瓦的屋顶,四周比比皆是。紧接着轻微的痛感开始从两肩上传来。

    还好没毒。

    而且只是普通的飞镖,而且还未伤到骨头,不过这个姑娘是真不不帮我挡一下。

    苏浅的手指依旧捻着那根红绳没有松手,余光瞟了一眼始终无动于衷的红衣姑娘,心中暗叹白稚你跟我留下的是一个什么怪胎?

    “来人!”越知府在被苏浅推开的时候已经反应过来,瞬间客栈大堂出来数十名捕快衙役,手指指着苏浅目光刚才看的方向,“给我搜查刺客!”

    苏浅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两肩忽然涌现出一种酥麻感,接着苏浅眼前吴知府的相貌开始变得模糊,视线开始变得扭曲,随后眼前一黑。

    昏了过去。

    昏过去的时候,苏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这嘴还真是有毒。

    再次醒来的时候,苏浅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两肩已经被缠上了绷带,床前坐着一位正在扶手听脉的大夫,还有一位伫立不动的红衣姑娘,这位红衣姑娘手腕处多了一个十分显眼的红色手链。

    遭了!

    苏浅猛然坐起身,却又被那大夫按回床榻上。

    “这位公子口中所衔飞镖与他左右两肩所中飞镖上的确被人沾染了毒,这种毒叫做钩吻。”大夫忽然停顿了一下,“只是这位公子的体质似乎有些与众不同,这种毒性并未渗透在他的身体之中,毒性像是从公子身体莫名渠道之外流了出去。”

    “那他怎么还会昏迷?!”

    苏浅一听这声音有些耳熟,目光看向左侧,这才看见站在黄梨木窗镂旁一脸关切的越知府。

    “这原因所在就是这位少侠口中所衔的飞镖,再怎么体质特殊,毒性留出体外,终究还是会有些副作用残留在体内,不过问题不大,都是些酥麻与轻微头疼而已。”

    大夫收拾着行囊说道。

    越知府后退一步走到床前,朝着苏浅深深鞠躬道:“多谢小公子的救命之恩,只是那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之人,目前还没捉到。”讲到这里,越知府脸上显得有些惭愧。

    “公子身体虽好,不过还是需静养几个时辰,最为妙。”大夫见没他什么事收拾的行医竹背篓,向吴知府告退一声,就离开了。

    苏浅扫视了一眼四周,“越知府,这里是?”

    “这里是越府的厢房,”吴知府见风羽说话的声音只是有些虚弱,再也无其他异样,终于放下心道:“我见你昏倒了,情急之下便将你带回越府,刚好在越府府外碰见这位游方郎中,而他说能医好你。”

    “还真是巧呢。”

    苏浅感受着刚才将自己按回床榻前的那股力量,轻笑一声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不是要自己命的人就行。

    “不过出手的人我似乎有些熟悉。”

    “熟悉?”

    越知府听到苏浅的话语不由得有些吃惊。

    “是的,很熟悉。任何人都能接住他的第一个飞镖,却接不住第二个与第三个飞镖,因为这飞镖本就隐隐成了一个小型三才阵。而会使这样飞镖的人,我前不久还在一个小巷之中遇见了。不过所幸的是今天他出手却是留手了。”苏浅感叹说道。

    “那你可认识他?”

    越知府的表情变得严肃。

    “我不认识他。”苏浅摇摇头。

    “但其实这似乎有许多疑点,”越知府紧皱眉头思索着,“如果他真想留手,那何必在飞镖上染上剧毒钩吻,说明他还是想要人死。既然是这样,如此说来便只有一种可能。”

    “越知府,这句话何解?”苏浅撑起上身问道。

    “他受了重伤,所以才发挥不出以往的实力,才会给你一种他留手的错觉。”越知府儒雅的面孔逐渐严肃,“而这样的武林高手能受重伤的地方,在四方城中只有一个地方。”

    “聚象楼,不过越知府我想找你问一个人。”

    苏浅缓缓说道。

    “是谁?”

    “王钟明。”

    “你碰到他了?又或者他来到四方城?”越知府一惊,这郑悬不是别人,正是城门告示栏上通缉令的采花大盗。

    “越知府放心,王钟明再怎么好色如命,但也不会一个年仅十岁的少女下手,”苏浅回忆之前在包子铺看的那双手,对于王钟明而言,他再怎么千面易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那双自认为完美无瑕的手,“我只是觉得只有采花贼最了解采花贼,说不定这个王钟明便能帮越知府找到那另一个采花贼。”

    “可是我又怎么找到的王钟明?”

    越知府叹了口气,若是真有那么轻松能找到王钟明,又怎么会让王钟明出现在告示栏,而不是让他出现在牢房里。

    “很简单。”

    苏浅轻声在越知府耳边说了几句。

    越知府扶额沉思,最终微微叹了口气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来一趟花苑?”

    “自然是可以,不过这位姑娘……”

    苏浅这句话很早就想问了。

    “那位大夫说这位姑娘容易犯癔症,红绳便是姑娘的癔症症结所在,于是大夫免费帮这位姑娘系了一条红色手链。对了,他还让我给这个小铃铛给你。”

    越知府还以为苏浅是在担心姑娘,于是便将刚才大夫告诉自己的事说出,同时一拍额头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铃铛。

    说起来是铃铛,其实倒像是个风铃,铃头像两只夹杂着白色线条的紫蝴蝶,蝴蝶的头顶各有一个空心的小圆片,边缘镶着一圈金黄色的边,在透过黄梨花木窗镂一缕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夺目的光芒,使得蝴蝶的色彩更加斑斓。

    “这位大夫倒真是想的周到。”

    苏浅接过这枚小风铃,轻轻晃动。红衣姑娘手上所系的红色手链瞬间收紧,红衣姑娘的脸色变得苍白。

    越府,梅花苑。

    一朵朵盛开的白梅散发着清香,苑中除了一座凉亭外,再无其他东西。

    “那就是小女的闺房,”越知府指着层层梅花递进最上面的一处房间,“每至冬日时,她便会打开窗户赏苑中的白梅。”

    “通向小女闺房只有两条路,一条便是从正门进入,穿过走廊,一条便是来到这梅花苑,翻过这座高墙。”越知府对着苏浅说道。

    苏浅却摇摇头,“除了这两种,还有一种便是从房顶来到这里,而房顶这里是采花贼最喜欢行走的路径。”苏浅脚底一转,脚尖顺着墙壁连点几步,很快便翻到越府的房顶。

    苏浅踩在屋脊上远眺一眼,屋檐与瓦片并没有看到有人走过的痕迹。

    那就奇怪了,没有人在屋顶上走过,难不成是什么轻功出神入化之人?

    苏浅不由得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踩着的瓦片,哪怕是他都会在瓦片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如果真有这种人,那他根本不可能被越府的人发现,又怎么会特意露出行踪?

    “有什么发现?”越知府问道,房顶这条路径他的确没想到,这条路对于采花贼来说是最常走的。

    “没有,”苏浅摇摇头,“听说这采花贼还留下一封花信?不知道能不能方便给我看看?”

    越知府一咳嗽,梅花苑外立刻走来一人,越知府附在这人耳边耳语几句,过一会,这人便拿着一封白色的信来到这里。

    “这就是那封花信。”越知府接过那封信,递给苏浅。

    这封信犹然还有一封梅花的清香,苏浅鼻尖一嗅,这清香的味道与这梅花苑的味道一模一样,这封信的主人显然是在入室之前,还采摘了几朵白梅,捻成花沫洒在信上。

    事先便已经率先踩点了。

    信的封口已经被拆开,显然已经被越知府他们看过了,信上的内容苏浅正准备翻看的时候,却忽然注意到信封内部的最角落有一个图案。

    那是一个飞雁的图案。

    “越知府,我可不可以拿这封信出府一趟?”苏浅拿起这封信对着越知府说道。

    “自然是可以,但这信的内容你不看了吗?”越知府看见苏浅抽出的信封未看一眼,提醒道。

    “不了。”苏浅神秘一笑,便走出梅花苑,突然才发现这越府虽然比不上璃鸢郡主府那般错综复杂,但是也逊色不了多少,甚至苏浅走在其中,一不注意便有可能迷路。

    不过苏浅纵身一跃,便跃到房顶,离开这座越府。

    正如王钟明以前所说,哪怕下面的路复杂,可上面的路却始终只有一条。

    也不知苏浅跃过多少道楼顶阁间屋顶,也不知苏浅挨了多少楼阁房舍中的人谩骂,终于苏浅到了一间茶楼跳了下来。

    “知天下,游五域。”

    苏浅突兀地在茶楼房顶跳下来后,直接对着站在门口打着哈欠的伙计说道。

    “这位客官您说什么呢?”伙计看着突然蹦下来的人,心中一惊,一听苏浅说的话更加迷糊了。

    “天听谷。”

    苏浅抚额无奈道。

    “小伙子,什么天听谷?话我们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茶楼。”突然不知哪里冒出一个人将捂住苏浅的口,往茶楼深处里走去。

    “你懂不懂规矩?哪有人像你这样说暗号的?”这个人一脸怒气的望着皱眉的苏浅。

    天渊五域每一城的天听谷暗号都各不相同,中天域天渊城的暗号是七个字,心无天游室不空。至于北域四方城暗号便是知天下,游五域。

    虽然这种暗号其实大部分都为江湖人所知,但是像苏浅刚才那样光天化日之下唐突的说出口,实在少见。

    苏浅眉头一挑,其实四方城的天听谷他也是第一次来,这暗号还是白稚跟他说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暗号还是没有变,而且连位置还是这间茶楼。

    这间茶楼名字叫作天游茶楼。

    这个眼神疲惫的中年男子将书架上的一只瓷碗一转,随着咯吱咯吱声音,墙壁上就出现一道暗门。

    “哈欠!”中年男子随手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道披风,披风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两个天听二字,“说吧,油灯费比较贵。”

    苏浅回过头,暗门已经关闭,房间里燃起昏暗的油灯,苏浅刚开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

    “先给钱。”这个一脸疲惫的中年男子敲着桌子。

    “我没钱。”

    苏浅一愣,白稚可没跟他说过说完暗号后,还要给钱。

    “没钱?”

    这个疲惫的中年男子,布满血丝的双眼微微下扬,神情轻蔑地盯着苏浅,一句话都没说,双手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我有这个,”苏浅摊开手,手心正是从越府带来的那封信封,“不知道这个可不可以当我问事的代价?”

    苏浅眼前一花,下意识捏紧手心,却发现手心一空,信封已经不见。

    “不要这么激动,”这个疲惫中年男子呵呵一笑,站在苏浅跟前伸出手,“我叫孙玄,是四方城天听谷分部的负责人。”

    “我叫苏浅。”

    “苏浅?”孙玄慵懒的眉毛挑了一下,右眼更是不吉利的跳动,“想问什么事,说吧。”

    “我想知道这封信的主人在哪里?”苏浅将信封内部那只大雁的图案展现给孙玄看。

    “这封信的主人很巧,在离四方城不远,刚到远山镇。”孙玄直截了当告诉了苏浅信息,并且出乎意料的没有过多为难苏浅。

    “好,那你要什么报酬?”

    苏浅听到问题的答案,向着孙玄问道。

    “这次就不收你报酬了,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就行。”苏浅呵呵一笑,挥挥手重新坐回去,苏浅身后的暗门已经被打开,看样子孙玄有些急着送客。

    苏浅耸耸肩并未在意,欠人情到时候让白稚还就行了。

    等苏浅走出这间暗室后,孙玄才敲着桌子,眼睛看着昏暗不定的油灯。

    “苏浅,会的是那个已经传闻离开天渊的苏浅?为什么白老要隐瞒这个消息?”

    一阵风刮过,暗室里又变得一片漆黑。

    苏浅则是已经走出天游茶楼,手抚鼻子,怎么这么巧?那个人真就在四方城附近,难道这个采花事真就是他做的?

    苏浅心中摇摇头。

    不太可能。

    王钟明基本上没有对一个人有过好评价,唯独对这个人鲜有一丝好的评价。

    江湖第一轻功高手。

    同时他也是一名大盗,俗称只偷心不取物,而他也是千空门的祖师爷。

    洛悟笙。

    这里刚好发现他的信封,为何他又刚好在这四方城?

    苏浅心中疑问太多,不如当面去问。

    远山镇,离四方城并不远。

    仅仅只需出城走上几十里路,便能看到远山镇的镇碑,这块镇碑已经有一半深藏在土地中。

    洛悟笙,也很好找。

    找镇中人随意一问,最近镇中有没有见到过一位翩若游龙的蓝色长衫儒雅男子,便能寻到洛悟笙所在的地点。

    这个方法也是王钟明告诉风羽的。

    洛悟笙自十年前离开千空门后,停留梧桐城半年外,其余时间皆是游荡五域,或者游船出海,去方外之地,行踪飘忽不定。

    远山镇有一座废弃很久的破庙。

    而洛悟笙就在那里。

    与洛悟笙同在那里的,还有一匹马,一匹瘦弱的老马,被牵在破庙的庙门外。

    但苏浅看见庙中蓝色长衫熟悉的背影,却没有一丝惊喜,反而有一丝厌恶与嫌弃。

    “喂!”

    庙门外的老马似乎嫌弃风羽的声音有些大,也嘶哑着喉咙长吁了一声。

    “我有想过什么人会来找我,老人,道士,和尚,女人,少年。唯独没想到第一个想找我的,却是一个你这样的普普通通男子。”蓝色长衫男子缓缓转过身。

    苏浅平静看着这个蓝色长衫男子营造出来的神态气质和风度,仿佛他就像一阵风,什么时候就会被吹走,又像一缕清烟,一阵幽香,随时都可以飘忽而去。

    “我的信封?”

    庙门外与庙中相隔并不近,可这位蓝色长衫男子却偏偏能看到远处苏浅手心握住的信,苏浅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回,蓝色长衫男子却眨眼之间已经来到了苏浅的跟前。

    摸着躁动的老马,手中捏着那封信封。

    “没想到如今还有人喜欢模仿我。”

    蓝色长衫男子随手将信封撇下,双手负在身后,飘动的秀发中隐隐约约露出丝丝白发。

    “想必这人冒充我的名号,留下了信封,让你们误以为此事是我而为?”

    苏浅仍旧没有说话。

    “看来江湖中还是有许多人喜欢模仿我。”

    蓝色长衫男子不知从哪里摘下一朵梅花,别在老马的耳朵上,老马鼻间哼着热气,一甩头将梅花甩下,然后瘦弱的马蹄将梅花捻成粉碎。

    苏浅静默没有说话。

    “不方便说,那就别说了。”蓝色长衫抬头看着远方,这间破庙刚好在远山镇旁的荒郊坡上。

    “既然你第一个找到了我,那我就帮你做一件事,”蓝色长衫轻声细语说道,“这件事可以是偷天渊城皇城的皇袍,也可以是偷取天渊各个门派的功法武学,更可以是取天匠城中的神兵利器,但唯一的要求是,我不会帮你杀人。”

    苏浅却是抬头看起了天色,没有说话。

    这回轮到蓝色长衫男子皱起眉头,“你的长辈没有跟你说过,天底下只要有任何人找到我,让我说上一句话,我便可以为他做一件事。”

    今天天色正好。

    苏浅心中想道,或许明天不会下雨。

    “也罢,神兵功法美人财宝,你选一物,我自会帮你取来。”蓝色长衫男子轻叹一口气,替苏浅作出了选择。

    世间众人,绝世的美人与稀有的财宝,锋利的神兵与罕见的功法,没有一个人能拒绝其中的诱惑,自然站在蓝色长衫男子面前的这个男子也不能免俗。

    但事情总有意外。

    “王钟明,你装够了没有。”

    苏浅悠悠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是谁?”

    蓝色长衫男子不再用余光瞟着苏浅,而是第一次眼睛震惊望着苏浅的眼眸。

    “你先不要管我是谁,先说你有没有兴趣洗清自己的清白?”苏浅并没有回答王钟明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

    没有等王钟明回答,苏浅便已经一人离开了这间破庙。

    “那便跟上来吧。”

    苏浅脚下不快也不慢缓缓地朝着山下走去,也不回头看着王钟明究竟有没有跟上来。

    “喂!臭小子,我这还有一匹老马怎么办?”王钟明自然做不到苏浅那般洒脱,他的这身好不容易买来的昂贵衣服,还有一匹找镇上借来的老马,都需要处理。

    “老马自然有老马的办法,活了那么久,再蠢的动物都会变得聪明,老马识途。”苏浅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不远处的灌木丛,“你在这附近没有什么朋友吧?”

    王钟明不知何时已经追了上来,深呼吸一口气,有些急促的气息瞬间变得平稳,听到苏浅的问题,思考了一会人生后,随即摇了摇头,“没有。”

    “你本来就没有什么朋友,何必装作思考,那这个事便交给你了。”

    苏浅刚说完这句话,脚步微微后退,将王钟明暴露在灌木从外,自己则是在王钟明身后。

    灌木丛低矮的树木传来一阵响动,似乎有什么动物在里面窜动。

    咚咚咚。

    王钟明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三块碎石,苏浅与王钟明脚下乃是一片泥泞的土地,很显然王钟明手上拿着的碎石便是灌木丛中突然射出来的碎石。

    “你倒是第一个敢向我出手的。”王钟明拿起手上三块碎石,随手一掷。

    咻咻咻。

    这三块碎石发生破空呼啸的声音,忽然一个急速变相朝着灌木丛另一侧击打去,灌木丛窜动的声响变得更加急促。

    噔。

    便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为什么三块碎石只有一个声音?苏浅正暗自纳闷,一旁的王钟明却道:“你去将灌木丛那人拖出来。”

    王钟明使唤人的语气并没有引起苏浅不满,反而觉得王钟明这样倒是理所当然。

    苏浅弯腰踏进灌木丛,茂密的枝木遮住苏浅的视线,苏浅朝着地面四下望去。

    咻咻。

    这种声音苏浅最熟悉不过,心中不由得哀叹一声,这几天到底要躲多少暗器。

    风羽脑袋向左一侧,一块沾血的碎石从从他耳畔飞过,这块碎石蕴含的力量没有刚才那三块碎石力量大。

    这种异常明显的暗器,显然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反而还将使用暗器的人位置暴露了出来。

    苏浅寻着声音,不一会找到了丢弃碎石的人,是个年轻的女人,她的双脚与右手都渗透出一丝血迹,而旁边刚好只有两块沾血的碎石。

    “没想到是名女子,王某下手稍重了些,请见谅。”不知何时,王钟明已经在苏浅身后谦谦有礼道。

    这是苏浅第一次在全神贯注的情况下,还无法感知到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人。这便说明一个道理,王钟明的境界又深厚了不少,而自己现在的确很弱。

    年轻女子自然不会对王钟明有丝毫好感,饶是王钟明的气质似嫡仙人,但她的手与双脚却是这个出尘气质的人打断的。

    “为什么不杀了我?”

    女子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能三块碎石同时准确击中手腕脚腕的人,心念之间杀掉自己想必也是轻而易举。

    “王某不杀女子,尤其是你这种好看的女子。”王钟明不知从哪里采摘几株草药,随手捻成药沫敷在女子的手腕与脚腕上。

    这草药一定不是王钟明随身带的,因为草药根底的泥土刚才还散落在王钟明昂贵蓝色的长衫上。

    苏浅再一次发现,他甚至不知道王钟明刚才什么时候离开这里,从哪里发现并采摘的草药。

    “装什么烂好人!”女子娇脸愠怒,准备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推开王钟明。女子不知为何明明就在身前的王钟明,左手却始终碰到王钟明的半点衣襟,更别说推开人。

    “伤虽是碎骨之伤,但还是早治还是比晚治更好。”王钟明仿佛没有注意到女子的动作,敷好药草后,才轻微的后退,保持合适距离。

    而这种距离,并不是害怕女子的突然袭击,只是单纯一名十分彬彬有礼的男子对一个妙龄女子的尊重距离。

    女子自然知晓自己的相貌如何,虽称不上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但还是颇有几分姿色。但这几分姿色能吸引住这样的人?

    那还真是异想天开。

    女子心中自嘲一声。

    “接下来,便是正事了,”苏浅又走到王钟明身边,看着王钟明,“这个女子跟着我一路,原先我还以为是你的暗手,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王钟明点点头,对着女子礼貌问道:“请问姑娘芳名?”

    女子用着还能活动的左手抚着凌乱的发丝,妩媚一笑道:“四方城群芳楼,楚熏。”

    “四方城没有群芳楼,只有怜君楼,”苏浅微微摇摇头不由得心生感叹,王钟明这副模样倒是十分能使女子放松警惕,“走,去四方城怜君楼。”

    楚熏苍白的脸色微变,本来只是想调戏一下这个气质出尘的蓝衫儒雅男子,这看样子反而这个样貌平平无奇的男子似乎知道了什么。

    离开灌木丛,去往四方城之时,苏浅难以跟上王钟明的步伐,无论苏浅如何运气调息到最后都变的紊乱。

    “王钟明你再这样下去,洗清你名誉的事,你便自己去做。凤绝榜上的美人可没有几个喜欢这样的采花贼。”

    王钟明轻咳两声,步伐逐渐变得缓慢,苏浅体内紊乱的气息也恢复正常。

    “小子,不过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走?”王钟明跟上苏浅的步伐自然轻而易举,只是他能看出苏浅的步伐很急促。

    “她来自怜君楼,怜君楼是四方城的最大青楼,青楼自然有客,有客自然会寻这名不知真叫楚熏还是假叫楚熏的女子。”苏浅步伐虽然急促,但是呼吸却十分平稳。

    “那这又有什么关系?”王钟明跟上苏浅的步伐纵身跃上城墙问道。

    “她看样子是在跟踪我,其实应该是在一直跟踪你,而且跟踪你不是一时半会,定会跟老鸨说好这些时日不便接客,但是她又需要汇报你的情报,那如果今天还有客人来怜君楼寻她,想必那个客人跟这件事脱不了什么干系。”

    怜君楼外人头攒动,莺莺燕燕的声音不时从怜君楼里传来,鼎沸的人声着实有些热闹。

    “怎么这么多人?”王钟明弯腰缩在怜君楼房顶上有些吃惊。

    “四方城最大的青楼,人自然会很多,”苏浅站在怜君楼房顶,眼神微微一撇,丝毫不在意会被人发现一样,“如今天色还尚早,不如再等一会。”

    王钟明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夜幕早已经来临,高悬在天空上的月亮,正在散发着光辉。

    已经是夜晚了,天色已经不早了。

    怜君楼内依旧披红挂彩,人声鼎沸,随着夜色溅深,非但没有一点清冷的意思,反而越来的热闹。

    而房顶上的王钟明却有些乏乏欲困,夜色中的寒风一吹,又将王钟明的精神一震,蜷缩在房顶的王钟明看了一眼苏浅。

    苏浅眼神依旧是下撇,站在房顶上仿佛像是定格了一般。

    王钟明不由得裹紧了衣裳,打了个哈欠,也不知这小子是何方神圣,耐性如此好,还认得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亮也早已引入云雾之中,街道上开始有更夫在敲更,怜君楼内终于有些清冷的滋味,走廊楼梯间只有几个醉酒的宾客邀着姑娘迟钝的步子打开一间间厢房门。

    “该走了。”

    苏浅眼皮终于动了一下,朝着怜君楼的后院走去。反而王钟明闲庭信步,就像这座怜君楼本就是他的一样。

    “你怎么就确定这间房间就是楚熏姑娘的房间?”王钟明跟在苏浅的身后,此刻他们在一间庭院之中。

    怜君楼的后院,有三座庭院。

    苏浅不假思索的便跃到最右边的那座庭院之中,王钟明也只好跟着苏浅一起跳进这座庭院,此刻他与洛悟笙正在庭院里的假山后。

    “今天这座怜君楼之中所有的房间都被人开过,唯独这处庭院这间房间始终没开过,也有人在此处环顾过,一会便会被怜君楼里的老鸨笑眼劝走。”苏浅站在假山后,挺拔的身姿没有半分伛偻,双手负在身后看向院外。

    “可也不代表这一定是楚熏住的地方啊?”王钟明对苏浅的判断还是心有怀疑,他实在不相信苏浅能站在房顶便能注意到怜君楼内熙熙攘攘中那么多人所做的每一件事,这种观察能力太恐怖了。

    “楚熏身上有股香味,是一种名贵胭脂的淡香,喜欢擦这种胭脂的人不多,”苏浅的注意力依旧在院外,嘴上却对王钟明解释道,“尤其青楼女子最喜这种名贵胭脂,所以在那女子自爆怜君楼楚熏时,我并没有怀疑她的身份。其次,这座庭院里的香味你不觉得很熟悉?”

    王钟明耸耸鼻子,庭院中的香味的确有,可是太多太杂,完全分辨不出。他是在那名叫做楚熏的女子身上却闻到有一丝淡淡的香味,但身旁这个普通男子隔着这么久又是怎么闻到的?那香味可是一不注意就会被忽视掉。

    正当王钟明还想问什么的时候,苏浅已经开口道:“来了。”https:///book/576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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