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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除夕不息

    年根底下的几日间,村里的孩子们便不用来进学了,闲下来的几日,赫羽便找来了村里的工匠,将两间空着的屋子收拾起来,打算开了春,再多收几个孩子进来。工匠晓得了她的心意,干完活非是不收工钱的,说她这是造福村民,是好事,可赫羽执意要给,她知晓,如今的大凉,苛捐杂税重了足足两倍有余,百姓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困顿。便似右江这个十里小镇,虽是家家户户都有收成,却也只够糊口罢了,多出的银钱是没有的,右江都如此,其他地方还不知是什么样呢?

    工匠拿了银子,千恩万谢,原来是家里的孩子病重了,正没钱吃药呢,赫羽听了,忙又多给了些。工匠走了,赫羽又带着芳琴姑姑和福海二人,洒扫起来,正巧快过年了,民间与宫中无异,皆是要将居所里里外外清扫一遍,寓意辞旧迎新。赫羽如今也在学着做些洗涮打扫的活计,可其他两人怎舍得教她真的去做呢,只需她高兴,想怎样便就怎样。

    这小院本就不大,孩子们一来就更显拥挤了,且都是些爱玩爱闹的年纪,又有着南宫昭这个领头的,更是将这小院掀得要上了天,惹得芳琴姑姑又好气又好笑,她便时常对那个调皮蛋说起,你娘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想找个玩伴可比背下一篇诗文难得多了,哪像你,倒真的成了个野孩子般。

    这日正是除夕,一大清早,芳琴姑姑便提着个竹篮准备去赶早集,她在宫中多年,衣食皆有讲究,那是一番境地,而今村居在此两年多,倒似更喜欢这样的闲散,集市上去得早了便能买到最新鲜的,去得晚了便就只能买别人挑剩下的,今日照例该有一顿丰盛的年夜饭,是以,她便比以往起得都早些。

    赫羽起床后,又将南宫昭收拾妥当,给他穿上了一身新衣,裁剪针线皆是出自己手,她好生看了看,觉得自己的女工长进不小,还叫来福海一起看,福海忍着笑自然是好一番夸赞,只是心下却在想,亏得昭儿年岁还小,再年长几岁,怕是这手艺打死都穿不出门的。

    到得巳时了,芳琴姑姑终于回来了,却是竹篮里空空的,原来,近几日距离右江镇不远的几处地方皆遭了流民祸害,今日又是节下,镇上百姓怕他们来闹事,没一个敢出摊的。赫羽心惊,流民之害已然这般严重了么?前几日,她倒是听见过陈小黎的娘说起,陈大壮给她的家书中有写,近来南疆守军日夜奔波着便是在治理流民,若说先前的流民尚且有几分忌惮,无奈之下做些明偷暗抢之举,而今却是更加大胆了,更有甚者,占山为王,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说起来,皆是因为世道艰难,别无二路。

    自从知晓这大凉百姓日子一日难过一日,赫羽虽甚少在芳琴姑姑与福海面前提及过,他二人却皆知,她心中从未将此事放下过。就如那家住村头的陈家娘子每日里来送孩子,她便会随口问几句,陈大壮身在军中,知悉的自然比百姓庶民多一些,可也仅此而已了。芳琴姑姑有时想着,那人现下身在何处,她也是知晓的,她若想知晓些王舍城里的变故,也非难事,可她这般固执着,还是心里有个坎儿,翻过这个年,到了清明,便又是北正公的忌日了,她虽从不提起过,可每逢那日,她总是闷闷不乐的。

    虽然没有买到新鲜的果蔬,芳琴姑姑也开始张罗起来,她又怕赫羽再多想,便主动拉着她进了厨房,要她一起帮忙,昭儿见娘亲头回进了厨房,也好奇得很,左右不离要做个小跟班,于是,三大一小四个人将小小的厨房挤满了,赫羽无奈笑笑,当下便也心无旁骛,便与南宫昭边玩闹边做起帮厨来。就这么足足折腾了两个时辰,待吃过年夜饭,夜色已然倾洒下来。

    饭后,平日里这个时候已然寂静的村子却热闹的很,今日是除夕,不少人家都有守岁的习俗,是以,家家户户都要睡的晚些,孩子们自然是等着盼着这一日呢,不但能吃上一年到头最丰盛的一顿饭,还有压岁钱可拿,此时,十几个孩子便就来寻南宫昭玩,他们聚在院子门口的海棠树下,各自报着自己拿了几钱的压岁钱,大有吹嘘炫耀之势,赫羽瞧见了,不禁觉得好笑。

    玩闹了许久,赫羽便教他们都回家去,省得家里的大人担心,尤其是陈小黎,他家住在村头,父亲常年在军中,家中也只有母亲,赫羽正欲教福海将他送回,却忽闻村头异响隐隐传来。这乡下不乏野狗,平日里盘桓在村里上下,见了人也不叫唤的,此时却是成群结队地从村头跑着叫着过来了,沿路叫的人好不心慌。紧接着,便是哭声喊声接二连三地传来了,赫羽闻之心惊,这幅场景和当年她在牧野那处的小寨里所遇无异,定是村里头来了外人入侵,且若是些亡命之徒,除了钱财之外,还贪心不足,那才骇人。

    赫羽教芳琴姑姑与福海守着孩子们在原地,不教他们乱跑。转眼间,已有村民往这边陆续跑来,陈小黎的娘俨然也在其中,陈小黎本就担忧母亲安危,此时便跑了过去大叫起来,陈家娘子一手捂住儿子的嘴,来到了赫羽身前,只道大事不好,这些流民哪里是流民,分明就是流寇,要砸要抢不说,还杀人放火,跋扈的厉害。

    还有几个女子随着陈家娘子身后,分别都找到了自家的孩子,抱着哭着,一个个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村头已然被堵住了,出是出不去的,耳听着喊打喊杀声越来越近,心里更是慌乱。他们在此都是过惯了太平日子的,虽然这半年来别处都不太平,可右江总还是相安无事的,眼下看来,就连这处的丁点安虞也保不住了,人人皆是在哭求,这不太平的劲儿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陈家娘子将赫羽拉到一旁,她终究是跟着当兵的过日子的,见识比其他妇人强些,倒还不至于哭哭啼啼,只是也害怕的紧,手抖得厉害,只见她从怀里摸出了一物,“昭儿的娘,这是我家当家的留给我的,他说若我们这里出了乱子,便将这个放到天上去,要是附近有当兵的,就能赶过来了,你是读过书的,你瞧瞧,这个怎么给它放到天上去呢?”

    赫羽将那小圆柱接过一看,不禁大喜,这正是大凉军营中惯用的信号弹,也是自炸药以后最好用的火器了。赫羽一手握住了女子,喜道,“陈大哥可真是个细心人呀!”她话虽这么说,却也知,军中之人私用营中军器,该军法处置的,这一点,陈大壮想必没有与家人说明。

    陈家娘子听旁人这般夸赞自己男人,登时便涨红了脸,好在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见,难为情道,“咳,就是个粗人,他将这物留下,走前教过我如何使得,可我笨得很,又怕用的不好没了效力,那可不白白费了心思,我估摸着贺家妹子你读过书,见识一定比我多,便拿着它来与你商量了。”

    赫羽手握烟雾弹,道,“姐姐这可真是雪中送炭了。”她忙教福海去取来一支香点上了,一手持香,一手持弹,将火星往那引子上一点,接着,一绺火花便似飞一般冲上天际去了,末了还炸成了一团大大的火花,闪了好一会儿,才尽数熄灭了。

    而此时,五十里之外的一众大凉将士见了,跨上战马,便朝着这边火速来了。

    算得今日,韩刍夫已在马背上过了四日了,小小流寇之患,即便一个个皆是些亡命之徒难缠些,又何以劳动大将军的大架,众人私下里也常自纳闷,只是,能得大将军亲自带领,也是生平幸事,是以,一个个更是卖力。陈大壮本不是大将军营中兵卒,却自行请命,为的便是能离右江更近一些,妻儿都在那处,他又怎能真的不管不顾呢。那颗烟雾弹冲上天际之时,正是他最先看见的,情势急迫,也还无人追究,小小一个右江怎会有这等东西。

    旁人不知韩刍夫心思,天佑还是能猜得一二,这几日追着一支颇有规模的流寇往西而来,越追却越是起疑,若真的良民落难成了贼寇,怎得战力完全不输训练有素的营中将士,从盐变之事到如今流寇作祟,看来,南泽人是无所不用其极,经他们踩踏席卷过的村镇,民怨四起,草木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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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百名流寇自杀进村子起,已过了一个时辰了,他们二话不说,先是将村里的青壮年都一一杀了,又将剩下的老弱病残赶至村子中央的圆场中,虽未痛下杀手,可那手里长刀上的血迹斑斑好不骇人,村民们哪里敢反抗,甚至连哭泣都不敢大声,活脱脱是待切的鱼肉,唯有心头默默哀祷,莫要叫这帮天杀的寻到那些藏进林子里的孩子们。

    待大凉将士们赶至,夜色已沉,这座边陲小村落已然尸横遍野了,纸钱香火味里夹杂着血腥教人不得不哀叹一声,还是来得晚了,个个心头怒火中烧,是以下手更狠几分。这些南泽人自东而西,混在大凉流民中,将一个南疆搅合成了一团乱麻,当真是好计谋,眼下他们八成是打算血洗这小村子,而后打道回府的,如此,倒是要教他们有来无回。

    陈大壮率先便冲进了自家院中,却见桌上摆着的碗筷还没收拾干净,屋中却无陈小黎母子,当下便哭喊起来,及至从那些侥幸活着的村民口中得知,原来,村中的妇孺幼子早就过了那桥,逃进林中去了,他方才一把抹干净面上泪痕,料想贼人精得很,只怕早就有人追进去了,那林子虽可藏人,他们却皆是些妇人孩子,哪里能在这些南泽人眼皮子底下逃脱,暗想此事棘手,忙不迭地去回禀了大将军。

    韩刍夫得知眼前这老兵正是这右江人士,便也猜到了那颗将他们引来此处的弹药出自何处,此时并不是问责的时候,便就将桥那边的林子大致方位布局问了,又教这老兵带路,自己领了人便去了。一行人行至一所小院门口,陈大壮扯起嗓子朝着院里大喊了两声昭儿的娘,却无人答应,韩刍夫跟在其后听见了,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经意问了一句,“这家的孩子叫昭儿?”

    陈大壮恭敬回道,“昭儿的娘是我们村的女先生,两年多前才搬来的,她家当家的也是营中人,平日里是她母子二人与两个仆人住在此处的。”

    韩刍夫身形凝住了,心间跃动似是停了一息,接着,他转首过来一字一句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陈大壮咦了一声,却被那骇人眼神震住了,嘴角抽了抽,挤出两个字来,“姓...姓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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