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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长风与轩如:买得一枝春欲放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李清照《减字木兰花》

    万历三十年秋,开封府。

    在开封府最繁华的一条大街上,有一家新开不久,但生意却异常红火的印书社。

    商人都唯利是图,所以开印书社的大多是市面上流行什么书,他们就印什么。

    但是这家名叫“淮南子”的印书社不同,据说东家开书社不为挣钱,就为了天下想看书的人什么样的书都能看到。

    有人说东家是个痴人,也有人说这是为了沽名钓誉,欲擒故纵搞的噱头。

    不过不管怎么说,雕版好,价格公道,不牟暴利,这间店开张不到四个月,已经成了这条街上生意最好的印书社了。

    不过据说东家是京师来的,神秘的很,从来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印书社后的小巷子里,不一会儿,马车上下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穿着藏蓝色的披风,他伸手从车上扶一个梳着圆髻,头戴着凤钗的小妇人下来。

    这小妇人莲步微移,却在只差最后一步的时候不小心踩滑,险些跌倒。

    “郡主,小心。”那个叫杜长风的年轻人顾不得许多,伸手揽住了小妇人的纤腰。

    轩如头上的凤钗晃了晃,差点吓得花容失色,等她定神的时候,已经扑在了他的怀里。

    她略显狼狈的样子让杜长风嘴角忍不住上扬,而她看着他的那张俊脸并没有生气,反而莞尔一笑。

    没有多余的对话,他们只是相视一笑。

    虽然是新婚燕尔,但毕竟是在大街上,碍于礼教的束缚,他们就算是去向同一个目的地,也只能一前一后地走着。

    杜长风独自一人在前面走着,轩如和瑞英在后面跟着。

    杜长风每走一步,都回过头来看看轩如她们跟上没有,如果恰好和轩如四目相接,他们会跟对方点一下头。

    艳阳高照,秋日的风依然是暖暖的,杜长风的衣角在风中飞舞着,轩如眼里带着笑意,看着他潇洒飘逸的背影。

    她的这些小表情被瑞英看在眼里,瑞英想到这位仪宾虽然家境清贫,但是人品和才学都不错,今年和她们家郡主成婚后,皇家的赏赐加上各位亲友的贺礼,他们现在的生活不光体面,而且也算得上是富足。

    但就是啊,在她和蔡姑姑看来,这位仪宾大人有些“不务正业”。

    以前在京师开印书社是为了糊口,如今他随郡主到了彰德,还惦记着开书社的事情。

    但是东安王府好歹是要脸面的啊,这仪宾到大街上做生意赚钱,如果传出去了,岂不是有损皇家的体面吗?

    再说了,印书社这种买卖,能挣多少钱,不过是挣个吆喝,还不如像蔡姑姑一样,专心托人放印子钱来得稳当。

    再说就算不做什么,郡主和仪宾还有那么多田产,足够他们舒舒服服地生活了。

    也就是穷折腾!

    “哪,就是这里了!”没走多远,杜长风停了下来,指着印书社门口挂着的那面用斗笔写着“淮南子”三个大字的旗子说道。

    这面旗子是他关了京师那间店以后,专门保留下来的。

    重新开印书社这事他和轩如仔细商议过,还得到了轩如名义上的哥哥——东安君王常池的允许。

    在彰德开店的话,离他们太近,怕有人发现以后说闲话,他便咬了咬牙,把新店的店址选在了开封府。

    从京师开封府,杜长风这间店无论规模、店面布置,还有经营模式都没有变过。

    也许是他诚信经营得到了回报,也许是离开了京师那种卧虎藏龙的地方,他这间原本在前门大街不起眼的小店,在开封府却得到了当地名士和文人的追捧,如今生意蒸蒸日上。

    他每月至少一两次,会来这间店看看,都是轻车简从,生怕被人被别人发现了。

    前几日轩如突然说要跟他一起来看看,他不好推辞,便和她换了便服,低调地来了此处。

    掌柜的正在店里招呼客人,看见杜长风来了,上前招呼道:“杜先生,您来了啊!”

    称呼他为“杜先生”而不是“掌柜的”,这是杜长风和掌柜的之间达成的一个默契,主要还是怕他的身份曝光。

    掌柜的见杜长风前脚进了门,后脚就进来一个带着丫鬟的小妇人,衣着整洁素雅,气度却是不同凡响。

    “娘子,这里便是‘淮南子’了,这位是经营此店的王掌柜。”杜长风为他们相互介绍道:“这位是我家娘子朱氏。”

    掌柜的是知道这位东家的真实身份的。

    既然是他娘子,还姓朱,那自然是郡主娘娘了。

    “小的见过郡主……”王掌柜低声道,又准备下跪行礼,却听到轩如说道:“免礼了,这里是大街上,仔细别人看见。”

    成婚以后,按照规矩,杜长风依然称呼她为“郡主”,只是在私下相处的时候,应她的要求,他才称呼她为“娘子”。

    如今为了掩藏身份,他在人前也称呼她为“娘子”,这两个字听在耳中,对她来说还是很受用的。

    在印书社待了一会儿,他们又到门前的大街上四处走走,路过一间骨董店的时候,杜长风突然被什么吸引了,便提议要到里面看看。

    轩如对古董字画不感兴趣,便让他独自去,自己和瑞英在街上随便逛逛。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杜长风拎着一个小包袱走出了这间骨董店。

    “这位客官慢走啊!”骨董店的掌柜还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外。

    轩如见他满面春风的样子,似乎是捡到了宝了。

    “买好了?”但是轩如并不打算问他买了些什么,只是笑着迎接他。

    “嗯,买了块石头。”杜长风似乎非常高兴。

    “那早点回去吧?”

    “嗯,好的。”

    走到一半,路过一条小河边的时候,大家停下来休息,轩如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支开了瑞英。

    “等回到了彰德,你说今晚是我去仪宾府,还是你来我的郡主府呢?”轩如见瑞英已经走远,坐在马车里,突然靠在了杜长风的身上,语气里带着娇羞。

    皇家有皇家的规矩,虽然是夫妇,但是郡主和仪宾要分别开宅设府,平日里各自住在自己的府邸里。

    因着轩如和杜长风是新婚,虽然碍于礼教,但是轩如还是隔三差五地“传召”杜长风去她的郡主府,又或者是自己乘了马车去往仪宾府。

    这一来二去的,被蔡姑姑知道了,便告诫轩如,要注意郡主的矜持,不能让外人觉得她离不了男人。

    这话说得轩如又羞又臊,她和杜长风是夫妇,姐姐和姐夫也是夫妇,他们能每天朝夕相处,相濡以沫,怎么她和杜长风就不可以呢?

    蔡姑姑说帝王家有帝王家的规矩。

    就这一句话,把轩如给堵了回去。

    她虽然心中有不满,但是依然只能按照“规矩”办事,所以行为也有所“收敛”一些。

    “都好,都好。”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轩如总是很黏他,所以这样亲密的动作他已经习惯了。

    这会子杜长风的心并不在轩如身上,而是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楠木盒子,打开盒子一看,竟然是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

    “这是什么啊?”轩如靠在他肩上,见这石头表面并不规整,但是通体金黄,表面细腻顺滑如同牛角,局部还有些皱皮。

    “寿山溪来的田黄石。”杜长风冲着她一笑,笑得那叫一个傻。

    “田黄石啊……”田黄石是刻印章的名石之一,不过轩如以前只在父亲的书房里见过刻好做成成品的,这原石还是头一次见到。

    “搬来彰德以后,我一直像制一方新印,放在书房里,但是苦于满意的石料遍寻不着,正巧在街上看到那间骨董店里有,就买了。”杜长风眼神有些痴迷地看着这块石头,又说道:“就是价值不菲。”

    “多少钱?”

    “三十两。”

    “白银?”这杜长风还真是穷日子过惯了,三十两白银算什么。

    “黄金。”田黄石寸两寸金,这个价格在杜长风看来,很“公道”。

    “哦……”轩如有些失落地应了一声,她倒不是心疼钱,而是杜长风从方才打开这个包袱开始,就一直盯着这块石头,让她有些吃味。

    “对不起,我又乱花钱了……”杜长风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有些小声地说道。

    “没事,没事,你喜欢就好,三十两金子而已,我们还负担得起。”千金难买他高兴,她虽然不理家,但是有多少家底,心里还是有数的。

    只是……

    只是不能让蔡姑姑知道了,不然她又要念叨杜长风“不务正业”了。

    于是,他们回到彰德,轩如让马车径直去了杜长风的仪宾府。

    这仪宾府是和郡主府同时修建的,规模略比郡主府小一些,但是依然是处处彰显着皇家气派。

    是夜,杜长风陪着轩如在园中漫步。

    “既然来了,那就索性多住几日。”杜长风突然说道。

    轩如愣了一下,然后说道:“那可不成,蔡姑姑说郡主和仪宾分开住,这是规矩……”

    “又是蔡姑姑说的,她就不能说点好话吗?像个老巫婆似的。”杜长风将轩如轻轻揽到怀里。

    “好啊,你说蔡姑姑的坏话了,看我不去告你的状。”杜长风是个有些傲气的谦谦君子,鲜少听到他议论他人,他竟然如此埋汰蔡姑姑,可见真是嫌她烦了。

    “你若是告状了,我正好与她理论一番。我们夫妇才新婚燕尔,为何要分开住,这样你什么时候才能梦熊有兆?”杜长风语气和缓,倒听不出生气。

    “啊?!”轩如听到“梦熊有兆”几个字的时候,突然睁大了眼睛看着杜长风,他竟然比她还心急。“你、你真不害臊!”

    “你不想早点生下我们自己的孩子吗?”杜长风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又笑着说道:“这都害臊了,待会儿我们回房以后,还有更害臊的呢……”

    杜长风也会说调情的俏皮话呢,轩如有些欣喜。

    对啊,孩子……

    她挺喜欢姐姐的那两个孩子的,瑞儿虽然有些顽皮,但是懂事又会体贴人,琛儿又深得父亲的疼爱。

    如果她和杜长风也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孩子就好了,但是……

    她发着呆,转眼间杜长风已经揽着她回到了卧房。

    金风玉露,一夜缠绵。

    第二天他们过了辰时才起身,洗漱完毕后,仪宾府的正堂里,蔡姑姑已经等候多时了。

    “老身见过郡主和仪宾。”她阴沉着脸,只因已经过了辰时,并没有道早安。

    “蔡姑姑……”轩如有些心虚,昨日是她自作主张直接回了仪宾府,并没有事先告诉蔡姑姑。

    “蔡姑姑早。”虽然睡过了头,但是杜长风似乎并没有悔意,依然跟她道了早安。

    “老身是来接郡主回府的。”蔡姑姑的脸色很是难看,语调也是阴阳怪气的,还真是杜长风说的“老巫婆”。

    “好、好的。”轩如不舍地看了一眼杜长风,他一言不发,也是满脸的阴沉。

    “帝王家比不得寻常百姓家,规矩众多,还希望郡主和仪宾能够克己自律,莫要失了体面。”说完,蔡姑姑便向他们福了福身,退到了正堂外候着。

    轩如见蔡姑姑来势汹汹,便只好就范,跟着她回了王府。

    接着,很快就到了朱翊钢的忌日,蔡姑姑要他们夫妇清心寡欲,好生悼念王爷的亡魂,这就又是将近一个月没亲近。

    轩如见不到杜长风,又不愿意跟着蔡姑姑一样学佛,只能每日写信给杜长风以慰相思之苦。

    这日,轩如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杜长风的,另一封则是如意从杭州寄来的。

    自从春天成婚后就再没见过姐姐一家,据说是全家一路到各处游玩然后回杭州了。

    轩如快速地读完了如意的信。

    姐姐竟然又有了身孕了!

    这封信既是她在父亲忌辰写来问候的。也是来报喜的。

    她又要当小姨了!

    不过……

    轩如想起了杜长风的话,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像普通夫妻一样朝夕相处呢?

    然后她又打开了第二封杜长风的信。

    刚一打开,她就觉得笔迹不对,越看越不对劲。

    原来杜长风昨日刻印章的时候伤了手指,这封信是让管家代写的。而且杜长风还说恐怕自己有些日子不能提笔写信了。

    伤了手指?!

    连信都写不了?!

    那得是多严重啊!

    不行,她一定要去看看!

    “瑞英,快让人备马车,我们去一趟仪宾府,还有带上那瓶太医院配的金创药。”

    “奴婢知道了。”虽然不太懂郡主为什么突然要去仪宾府了,不过既然是言子的吩咐,那她只有照办。

    瑞英小跑着出来,却正好遇上了蔡姑姑。

    蔡姑姑问清了她的去向以后,脸色显得很难看,便拉着瑞英又回了房。

    “我提醒过郡主,本月是王爷的忌辰,不宜同房。”

    “杜长风受伤了,我去看看。”轩如还是有点怕蔡姑姑教训她,所以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小。

    “我还正想跟郡主禀告和仪宾有关一件事。”蔡姑姑皱着眉说道:“我去查了仪宾府的帐房,上个月仪宾花三十两黄金买了一块田黄石,这个月又……”

    她不仅是郡主府的总管,也管着仪宾府的账。

    “买石头的事我知道。”

    “郡主,不能这样啊!咱们回彰德不久他就开了一间印书社重新做起了他的小生意,如今又花钱如流水的,只出不进……”

    蔡姑姑进宫前也是苦孩子出身,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原以为跟着郡主她可以享享清福了,谁知道摊上这么个“败家”的仪宾。

    “仪宾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你以后少过问。”虽然蔡姑姑待她极好,但是轩如见不得有人埋汰她丈夫。

    说完,轩如便气冲冲地走了。

    蔡姑姑看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轩如来到仪宾府,索性杜长风的手只是伤了皮肉,并无大碍。

    “那你不能写字,要怎么吃饭呢?”轩如问道。

    “有人喂我。”杜长风说道。

    “喂你?怎么喂?!”轩如想到喂饭这么亲呢的动作就忍不住妒火中烧。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一个小厮来喂我……男的。”杜长风看着她打翻了醋坛子的样子,赶紧解释道。

    “那也不行!无论男的女的都不行!你只能让我来喂!”轩如说着说着,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转啊转的。

    “好了,好了,看把你委屈的。”杜长风安抚着她,不过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你若每天过来,蔡姑姑不会生气吗?”

    轩如收住了泪水,想了想,说道:“不用我每天过来啊,你搬去郡主府不就行了吗?”

    “哎?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杜长风摆摆手说道。

    “使得,使得。”轩如握着他的手说道:“今日开始你便搬到郡主府去,我看谁还能说个不是!”

    于是,杜长风随轩如回了郡主府,蔡姑姑拗不过他们,只能求助于东安郡王常池,常池说两夫妇的事他管不了。

    后来不知道谁把这事告诉了李太后,太后说:不过是故作儿女姿态,咱们这些个外人不好管。规矩是规矩,人是人,随他们去吧!

    第二年,杜长风的“淮南子”印书社又在济南开了分店。除了“四书五经”,他家还印刷医药、农业、机械、天文、地理等等方面的书。

    “要买书,到淮南子”,成了当时坊间流传的一句话,可大家一直没有见过东家的真面目。

    再过了几年,轩如生了一儿一女。她和杜长风时常看着儿女嬉闹,回忆着小时候她和战死在朝鲜的亲哥哥常沐一起玩耍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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