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p>一念之间，可决生断死，一念之差，可颠倒是非善恶，一念之长，是星宇从宫道走到栖梧宫的距离，一念之短，是离着一步之遥便回到了十六岁那年。</p>
<p>阳光似灯笼般熄灭，暗夜轰然降临。</p>
<p>星宇怕狗，是从豺狗开始的，三岁那年的大病，是她被霍家表哥忘在山林里，不慎滚落豺狗窝，死里逃生留下的后遗症，一直陪伴她到成年。</p>
<p>惧生怒，怒生勇。</p>
<p>每每她最愤怒的时候，便感觉不到恐惧。</p>
<p>“敢问皇后娘娘，召唤下官前来所为何何事？”星宇跪在殿外，一条半人高的狼狗系在离着不远的角落，虎视眈眈，她觉得凉意从膝头蔓延。</p>
<p>年轻的皇后还长着一双稚气未脱的眼睛，不知道入宫前是否也是这样的眼含忧虑的担忧一株绣球花的善恶。</p>
<p>“你可知罪？”</p>
<p>星宇听着皇后娘娘清凌凌的声音，感叹着，她连恶毒还没学会，几乎撑不起身上雍容的宫服，未经世事的嘴角还弯不成一个盛气凌人的弧度。</p>
<p>“下官惶恐，不知身犯何罪，有劳皇后娘娘亲自过问。”本来也是，她大小是有官职在身，真有过错也是交由刑部，重重考察之后，依法量刑，该下狱下狱，该杀头杀头，星宇暗自估计，若是现在着手开查，还能赶上西市牌楼上同陈佑彬做个伴。</p>
<p>“你谎称男儿，坑蒙拐骗，罪大恶极，欺瞒圣上，意图不轨。”皇后娘娘横眉竖目，星宇要是能罔顾礼法，直面视后，也许会觉得炸了毛儿的娘娘挺可爱的。</p>
<p>星宇想象过无数种身份被拆穿的场面，也没有现在这一种来得荒诞。</p>
<p>“既然娘娘知道下官之罪，为何不禀报圣上，想来圣裁公道，会令娘娘满意。”星宇叹口气，悠悠说道。</p>
<p>“皇后为后宫之主，你此刻身在后宫之中，她为何管你不得？”一道凌厉的女声从内殿传出，解救了皇后娘娘低头扣了半天指甲，许久想不出下文的尴尬局面。</p>
<p>是太后娘娘，陵王殿下的生母。周琛继位后，在宫里像是销声匿迹了一样，是以星宇也没有想到会是她来召见自己。</p>
<p>那么，事情也就能说的通了。</p>
<p>拿着前朝皇后的架子，来这栖凤宫里耍威风。要说不是听信了谗言，便是太后娘娘嫌深宫寂寞，也想着去岭南陪陪陵王殿下。</p>
<p>“微臣参见太后娘娘。”星宇躬身下拜，这一拜下去，迟迟没有等来平身的旨意。</p>
<p>“皇后，你要想清楚，此人惯会迷惑陛下，若是不除，后患无穷。”太后附在张家小妹的耳边，双手拢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单看其神情，真像是长辈的爱子心切。</p>
<p>“是啊，事关重大。”星宇自己直起身子，“陛下自登基以来，虽未明示，直消看太后娘娘的处境，便可知是最不喜后宫干政之事，皇后娘娘入宫不久，宫内规矩与宫外还是有不同之处的，娘娘要想仔细了，张氏一族数百人性命前途，都系于娘娘一人手中。”</p>
<p>“母后，我…我怕。”新后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p>
<p>“别怕，有母后在。”太后娘娘向外行了几步，到了明亮处，星宇才看清她手中所持一物，正是安国公家族徽，吊金白额虎符。</p>
<p>陈应捷慨然赴死之前，托付于星宇的信物，陈家二位公子发配岭南途中，星宇着人暗中交还给陈家大公子，为的是应他父亲遗愿，护他两兄弟周全。</p>
<p>星宇没有忘记，白虎符的背后，是陈家为前太子殿下培养的上千死士，虎符一出，莫敢不从。</p>
<p>既然现下虎符出现在此处，那么起事的陵王殿下怕是离京城不远了。</p>
<p>太后娘娘脚下纹饰繁复的绣花鞋踩在星宇的手背上，缓缓增加着重量，轻启朱唇，高声道：“来人，送董大人上路。”</p>
<p>星宇没记错的话，太后娘娘的年纪比长公主殿下还要小上几岁，先皇庸懦，沉溺后宫声色，特别是最后几年，更是任性，前朝几乎是严任重与前太子殿下二虎相斗，另有一路似董慎这般的纯臣，不动声色，隔岸观火。</p>
<p>怕是连当年稳坐中宫的太后娘娘也未曾料到，一向懦弱的先帝，在油尽灯枯之际，还能发出最后的也是最摄人的光芒，先以雷霆之势废太子之位，之后毫不耽搁地传位于六皇子周琛，这才似得偿所愿般安然撒手。</p>
<p>“太后娘娘，下官斗胆问您一句，当今圣上弱冠之年受先帝赐字为玉生，您可知是为何意？”星宇忍受着指间传来的钻心疼痛，扯出一个笑脸迎向太后娘娘刻薄怨恨的目光。“娘娘贵人多贵事，像是生母为低位宫嫔的六皇子殿下，当年也是不放在眼里的。”</p>
<p>“我如何不知，严任重不就是在他妹妹死后才开始涉身朝局，与我儿做对的吗？”太后如今有大把时光回想当年种种，抽丝剥茧，细之又细，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p>
<p>“玉生南山，之所以受人尊崇，因其本质便是清洁高贵，生来就为人君之材。”星宇道。</p>
<p>“呸，要不是严老贼从中作梗，挑拨离间，大周的天下如何落得到他周琛的头上去？”</p>
<p>星宇叹一口气，“陵王殿下如何行事满朝文武有目共睹。”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自己心里没有数儿吗？</p>
<p>鸩酒宫人捧来了，狼狗的链子也解开了。白眼星宇只敢在心里翻。</p>
<p>只是太后娘娘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在宫里就敢动手，陈家区区几千死士不足以做起事的倚仗，眼前这局势，很有值得考究之处。</p>
<p>鸩酒已在嘴边，酒色澄清，香气扑鼻，狼狗慢条斯理地行至身前，口水滴滴答答，此狗看着正值壮年，牙齿尖利，眼神凶狠，不知这狗有没有耐心等她死透了再下嘴咬。</p>
<p>“太后娘娘想好了，一旦事情败露，便是万劫不复，再无转还。”星宇还是劝道。</p>
<p>“哼，董大人沙场临敌，可曾有阵前脱逃的时刻吗？”太后的眼神比狼狗更要凶上几分，看来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了。</p>
<p>星宇认真地想了想，很想告诉太后自己确有几次寡不敌众，抱头鼠窜的经历，又不忍心破坏此时好不容易铺垫起来的危急气氛。于是只有点点头，以示了然。</p>
<p>“那么。”星宇煞有介事双手端过那杯容量不过一口的玉酒杯，说道，“星宇去了。”</p>
<p>言毕，一饮而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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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阳光似灯笼般熄灭，暗夜轰然降临。</p>
<p>星宇怕狗，是从豺狗开始的，三岁那年的大病，是她被霍家表哥忘在山林里，不慎滚落豺狗窝，死里逃生留下的后遗症，一直陪伴她到成年。</p>
<p>惧生怒，怒生勇。</p>
<p>每每她最愤怒的时候，便感觉不到恐惧。</p>
<p>“敢问皇后娘娘，召唤下官前来所为何何事？”星宇跪在殿外，一条半人高的狼狗系在离着不远的角落，虎视眈眈，她觉得凉意从膝头蔓延。</p>
<p>年轻的皇后还长着一双稚气未脱的眼睛，不知道入宫前是否也是这样的眼含忧虑的担忧一株绣球花的善恶。</p>
<p>“你可知罪？”</p>
<p>星宇听着皇后娘娘清凌凌的声音，感叹着，她连恶毒还没学会，几乎撑不起身上雍容的宫服，未经世事的嘴角还弯不成一个盛气凌人的弧度。</p>
<p>“下官惶恐，不知身犯何罪，有劳皇后娘娘亲自过问。”本来也是，她大小是有官职在身，真有过错也是交由刑部，重重考察之后，依法量刑，该下狱下狱，该杀头杀头，星宇暗自估计，若是现在着手开查，还能赶上西市牌楼上同陈佑彬做个伴。</p>
<p>“你谎称男儿，坑蒙拐骗，罪大恶极，欺瞒圣上，意图不轨。”皇后娘娘横眉竖目，星宇要是能罔顾礼法，直面视后，也许会觉得炸了毛儿的娘娘挺可爱的。</p>
<p>星宇想象过无数种身份被拆穿的场面，也没有现在这一种来得荒诞。</p>
<p>“既然娘娘知道下官之罪，为何不禀报圣上，想来圣裁公道，会令娘娘满意。”星宇叹口气，悠悠说道。</p>
<p>“皇后为后宫之主，你此刻身在后宫之中，她为何管你不得？”一道凌厉的女声从内殿传出，解救了皇后娘娘低头扣了半天指甲，许久想不出下文的尴尬局面。</p>
<p>是太后娘娘，陵王殿下的生母。周琛继位后，在宫里像是销声匿迹了一样，是以星宇也没有想到会是她来召见自己。</p>
<p>那么，事情也就能说的通了。</p>
<p>拿着前朝皇后的架子，来这栖凤宫里耍威风。要说不是听信了谗言，便是太后娘娘嫌深宫寂寞，也想着去岭南陪陪陵王殿下。</p>
<p>“微臣参见太后娘娘。”星宇躬身下拜，这一拜下去，迟迟没有等来平身的旨意。</p>
<p>“皇后，你要想清楚，此人惯会迷惑陛下，若是不除，后患无穷。”太后附在张家小妹的耳边，双手拢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单看其神情，真像是长辈的爱子心切。</p>
<p>“是啊，事关重大。”星宇自己直起身子，“陛下自登基以来，虽未明示，直消看太后娘娘的处境，便可知是最不喜后宫干政之事，皇后娘娘入宫不久，宫内规矩与宫外还是有不同之处的，娘娘要想仔细了，张氏一族数百人性命前途，都系于娘娘一人手中。”</p>
<p>“母后，我…我怕。”新后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p>
<p>“别怕，有母后在。”太后娘娘向外行了几步，到了明亮处，星宇才看清她手中所持一物，正是安国公家族徽，吊金白额虎符。</p>
<p>陈应捷慨然赴死之前，托付于星宇的信物，陈家二位公子发配岭南途中，星宇着人暗中交还给陈家大公子，为的是应他父亲遗愿，护他两兄弟周全。</p>
<p>星宇没有忘记，白虎符的背后，是陈家为前太子殿下培养的上千死士，虎符一出，莫敢不从。</p>
<p>既然现下虎符出现在此处，那么起事的陵王殿下怕是离京城不远了。</p>
<p>太后娘娘脚下纹饰繁复的绣花鞋踩在星宇的手背上，缓缓增加着重量，轻启朱唇，高声道：“来人，送董大人上路。”</p>
<p>星宇没记错的话，太后娘娘的年纪比长公主殿下还要小上几岁，先皇庸懦，沉溺后宫声色，特别是最后几年，更是任性，前朝几乎是严任重与前太子殿下二虎相斗，另有一路似董慎这般的纯臣，不动声色，隔岸观火。</p>
<p>怕是连当年稳坐中宫的太后娘娘也未曾料到，一向懦弱的先帝，在油尽灯枯之际，还能发出最后的也是最摄人的光芒，先以雷霆之势废太子之位，之后毫不耽搁地传位于六皇子周琛，这才似得偿所愿般安然撒手。</p>
<p>“太后娘娘，下官斗胆问您一句，当今圣上弱冠之年受先帝赐字为玉生，您可知是为何意？”星宇忍受着指间传来的钻心疼痛，扯出一个笑脸迎向太后娘娘刻薄怨恨的目光。“娘娘贵人多贵事，像是生母为低位宫嫔的六皇子殿下，当年也是不放在眼里的。”</p>
<p>“我如何不知，严任重不就是在他妹妹死后才开始涉身朝局，与我儿做对的吗？”太后如今有大把时光回想当年种种，抽丝剥茧，细之又细，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p>
<p>“玉生南山，之所以受人尊崇，因其本质便是清洁高贵，生来就为人君之材。”星宇道。</p>
<p>“呸，要不是严老贼从中作梗，挑拨离间，大周的天下如何落得到他周琛的头上去？”</p>
<p>星宇叹一口气，“陵王殿下如何行事满朝文武有目共睹。”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自己心里没有数儿吗？</p>
<p>鸩酒宫人捧来了，狼狗的链子也解开了。白眼星宇只敢在心里翻。</p>
<p>只是太后娘娘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在宫里就敢动手，陈家区区几千死士不足以做起事的倚仗，眼前这局势，很有值得考究之处。</p>
<p>鸩酒已在嘴边，酒色澄清，香气扑鼻，狼狗慢条斯理地行至身前，口水滴滴答答，此狗看着正值壮年，牙齿尖利，眼神凶狠，不知这狗有没有耐心等她死透了再下嘴咬。</p>
<p>“太后娘娘想好了，一旦事情败露，便是万劫不复，再无转还。”星宇还是劝道。</p>
<p>“哼，董大人沙场临敌，可曾有阵前脱逃的时刻吗？”太后的眼神比狼狗更要凶上几分，看来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了。</p>
<p>星宇认真地想了想，很想告诉太后自己确有几次寡不敌众，抱头鼠窜的经历，又不忍心破坏此时好不容易铺垫起来的危急气氛。于是只有点点头，以示了然。</p>
<p>“那么。”星宇煞有介事双手端过那杯容量不过一口的玉酒杯，说道，“星宇去了。”</p>
<p>言毕，一饮而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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