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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回 给我说清楚

    苏柒僵直了身子,眼睁睁望着他走过她面前,却连头都未转一下,仿佛眼中只有戏台上那风情万种的舞姬。

    他走到戏台下,向思音伸出一只手,俨然要扶她下来的意思。

    苏柒蓦地想起,曾经他平叛归来,她抵不住万千的思念,坐在云水阁的桂树枝上望他,树下的他也是这般满目柔情地冲她伸出手,让她跳下来。

    那时,他说:“此生此世,护你周全”;他说“你是我娘子,即便是杀人放火,为夫也得替你兜着”。

    他的海誓山盟犹在耳畔,而翩然落在他怀里的,已是旁人。

    不知是否别有用心,思音在下戏台时站立不稳,一个趔趄便向王爷怀里扑去,他便顺势将她打横抱起,又用宽大的大氅遮住了她若隐若现的修长美腿,就这般抱着,一路向大门口走去。

    苏柒咬着下唇,隐在衣袖中的手指尖将自己掐得生疼,忽然忍无可忍地拔腿向他冲去。

    混蛋,你给我说清楚!

    偏偏,被一个黑衣颀长的身影突然拦在眼前,她气急败坏地伸手大力去推,却是半分推不动,耳边响起他低沉又不容置疑的声音:“苏柒!不能去!”

    什么叫不能去?!他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滚滚而下,在一片泪眼氤氲中,看着那怀抱佳人的身影即将跨出门去,忽而疯了似的捶打着眼前的人,“让我去!让我去问问他,他的心肝可是被狗吃了!五爷,求你……”

    慕云梅从未见过苏柒如此发疯似的样子,他懂得她此刻的心痛,却又无法向她解释,索性一把搂住她挣扎颤抖的肩膀,将这伤心的人儿紧紧贴在自己胸前,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知道你难过,但相信我,此事蹊跷,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她全然不听,痛哭着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指甲深深嵌进了皮肉,慕云梅却一动不动,浑然不觉。

    不远处,云公子冷眼望着这一幕,向夏恪幽幽道:“你有情敌了。”

    夏恪脸色变了变,也不再着急解释,手指一勾便有人凑上来,对他俯首帖耳说了几句。

    “北靖王府的嫡子,慕云松的五弟?”夏恪咬牙切齿地念着,便见云公子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来头倒是不小,你这个小师妹,果然交际广泛。”

    这边,苏柒一时间急火攻心,加上刚高烧了一夜,身体虚乏得很,竟是眼前发黑,昏厥了过去。

    慕云梅大急,索性也将苏柒打横抱起,急匆匆向门外走去。

    那边夏恪见状不悦“这混蛋打算把我师妹带哪儿去?”按捺不住便要起身去抢,却被云公子一记眼神拦下,“你不是不喜欢她?人家两个之间的事儿,你瞎操什么心?”

    夏恪一时无语,只得悻悻然地坐下,却是心不在焉地往门口瞟去。

    簪花馆门外,王府的马车早已在门口候着,几个贴身侍卫见自家王爷怀里抱了个女子出来,用黑色大氅裹的严实,却百密一疏,因着走动晃荡出半截雪白脚踝,踝上拴着个金铃儿,随着上下晃动一摇一荡叮铃作响,显得格外妩媚勾人。

    侍卫们彼此暗暗交换个眼神:方才便见王妃一袭男装气势汹汹地闯了进去,这是被王爷抓出来了?

    但他们识相地不敢多问,躬身打帘请王爷坐进马车,便听他淡淡吩咐:“回王府。”

    驾车的侍卫便一声吆喝,四匹马儿拉着车前行而去。簪花馆门口只留下几个跟五爷的侍卫,蹲在门口闲聊:“要说咱们王爷对这位苏王妃,真是千般娇万般宠,做什么都任由她去。”

    “可不,逛秦楼被抓现形这等事,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王爷居然都没半点不悦,换了谁能做到?”

    “哎,倒是咱们五爷,广宁城里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多少闺阁女子的梦中人,不知何时才能寻到个合心合意的姑娘……”

    他们正八卦着,却见自家五爷怀里也抱着个柔弱无骨的娇躯,急匆匆地赶了出来。

    几个侍卫对视一眼,暗叹:咱五爷逛一趟秦楼,效率真高啊!

    却见五爷疾步近前:“马车呢?回王府,快!”

    几个侍卫作难:方才五爷和王爷是低调地乘一辆马车来的,“五爷,王爷方才已然乘马车回去了,您这……”

    他刚想劝说,您带个清倌人公然回王府,被老王妃知道了怕是不好,然无意间往五爷怀里瞟了一眼,顿时吓得噎住:“这这这……这不是……苏王妃?!”

    “不然呢?”慕云梅没好气儿答道,“还不快给我寻辆车去!”

    偏偏几个侍卫听了,不约而同地向方才马车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若五爷抱得是苏王妃,那方才王爷怀里的是……?

    贵府……真乱呐。

    慕云梅见几个手下皆木桩子似的杵着,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心里愈发火大,抬脚朝其中一个的屁股踹去:“一个两个都傻了么?!还不去找马车!”

    不远处,北靖王府的马车上,思音被慕云松放下,便顺势娇娇弱弱地跪了下去,声若莺啼道:“思音多谢王爷怜爱……”

    然她话未说完,已被眼前的男人一把拉起来,一个转身抵在了厢壁上。

    方才还柔情万般的风流王爷,瞬间变了杀手般冷冽的气场,一只手扣住她脉门,另一只手则紧紧捏住她下颌,力道之大让她觉得自己的颌骨要被生生捏碎了一般。

    “王爷,痛……”她被抵在厢壁上,痛得红了眼圈,哀哀地求饶。

    眼前的男人却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目光狠戾冷冽犹如夜里的狼,音调冷冷道:“说,你究竟是何人?扮成如此相貌,意欲何为?!”

    “王爷……奴家不懂您在说什么,”思音痛得两行泪滚滚而下,浑身都在瑟瑟颤抖,“奴婢思音,就是个出身卑微的舞姬而已……啊!”

    她骤然发出一声凄厉尖叫,是慕云松手上加力,几乎要将她痛得昏厥过去。她能听到自己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徒劳地低声哀求:“王爷饶命……”

    “不愿意说实话,嗯?”眼前的男人,那原本清糯悦耳的声音变冰冷嘲讽,“本王虽身在朝堂,对江湖上的事也颇有了解,你以为区区易容之术,便能瞒得过我?”

    他冰冷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她却觉得犹如游移的蛇般骇人,喘息道:“王爷在说什么,奴家实在不懂……”

    尚未说完,便呕出一口血来,是他用内力逼她内关穴,引得体内一阵气血逆流,难受无比。

    此刻的思音,脸色煞白唇角带血,哪里还有半分千娇百媚的模样,她终于明白,眼前的男人一掷千金将她赎下,并非想要她的身子,而是想要她的命!

    “饶命……饶……”她眼前一片黑,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本能地求生。

    慕云松还想继续刑讯逼供,但眼前的女子已双眼一阖,昏死过去。

    他不敢掉以轻心,以手探了她的鼻息脉搏,方唤车外的侍卫用绳子将她绑了扔在车上,自己则跳下车去,在凉凉夜色中边走边思索。

    这个凭空出现的思音,究竟是什么人?

    在簪花馆初见她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她扮做这般模样,定是冲他慕云松而来。

    他便索性将计就计,一掷千金将她买下,看看她究竟有何伎俩。

    他本以为,思音应该是个江湖高手,亦或根本就是天鹰盟的人,是他慕云松的仇家派来行暗杀之事,但方才一番试探下来,却觉那女子气血孱弱,内力全无,俨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慕云松有些疑惑:将这样的人派到他身边,还易容成个已死之人的模样,究竟意欲何为?

    想至此,他又不禁驻足片刻,回头朝簪花馆的方向望了望。

    今日演得这一幕,只怕要让苏柒那丫头伤心死了。

    慕云松觉得自己着实悲催:回回“逛秦楼”都能被那丫头逮个正着,倒像是她在他身上安了双眼睛似的。

    罢了,待事情弄清楚,负荆登门好好向她解释赔罪,大不了舍了面子不要,要打要骂,跪床头当马骑,任由她便是。

    他正哀叹着自己悲催的家庭地位,却忽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从他身边经过时,车上却探出慕云梅的头来,焦急叫到:“大哥,苏柒她昏过去了!”

    慕云松顿时变了脸色,一跃上了马车,见苏柒正毫无意识地靠在慕云梅怀里,面颊通红额头滚烫,不禁大急:“怎么回事儿?”

    慕云梅低头望着苏柒,言简意赅:“气的。”

    话音刚落,便觉怀里一空,人早已被大哥抢了去,小心安置在自己怀里,用冰凉的手掌抚在她额头替她降温。

    慕云梅望着自家大哥眼眸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觉得自己瞬间又变回了局外人,不由暗叹一声,问道:“那个思音,可问出了什么?”

    “没有。”慕云松眼皮都不抬,依旧一动不动望着苏柒,“似是个不会武功的,我尚未下重手便昏厥过去,只好等她醒了再想他法。”

    慕云梅想起方才初见思音时的震惊,不禁小心翼翼问道:“大哥你可想过,若她真是……”

    “不可能。”慕云松利落打断,“她早就死了。”

    慕云梅叹道:“大哥你莫要忘了,她当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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