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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始安繁华旧风俗 第五章 一场秋风半白头(二)

    江如水已经很久没来过洛阳。

    上一次踏上这片土地,还是十三年前的往昔,女皇刚刚继位,天下开始接受起日月当空的照耀。

    那个时候,他从友人的怀里抱来了一个女婴,而如今,这个女婴已经长大,正站在城门口等着自己。

    不知江如水心中是否有些感慨,反正表面上,他只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着,几近慵懒的坐在悠悠荡荡的车上,继续读着一本悠闲的书。

    他身后的队伍并不短促,而且因为行程颇远,人们的脸上都有些舟车劳顿的味道。

    穆子秋骑马跟在队伍旁,虽然脸上仍带着温和的笑意,这时看起来却不及江如水的潇洒。

    挤在一个囚车里的江自安、江自白和江自哉自然没有那份旷然意,他们看着越来越近的城墙和城门,几乎要热泪盈眶起来。

    案情的消息他们已然知晓,只是没有收到正式的释放公文,他们按规矩还是得按部就班的呆在囚车里。

    虽说穆子秋已经给他们弄来了软被与小手炉,但这么长时间的风吹日晒,也着实让这三个江家弟子受了不少的罪。

    只是好在前路已然不远,很快的,他们就可以重获自由。

    于是,当囚车行近城门,江自哉看到城门内那个单薄又熟悉的身影时,眼泪不可抑制的流了下来。

    “师妹好像又瘦了,都怪三哥,一点都不会照顾人!”江自哉恶狠狠的擦着脸上的泪痕,“一会儿肯定饶不了三哥,他不解释个明白。我就、我就……”他的声音已经转哑,几次三番的想着,却想不出自己要如何饶不了三哥。

    江自安和江自白的脸上都浮现出微笑,这些日子里抑郁的心思,也几近一扫而光了。

    秋高气爽,见惯了大场面的京里人。并没有几个被押解进城的凡人而大惊小怪。甚至都已经有些懒得指指点点。

    他们兀自拿着度牒进出城门,偶尔斜着眼睛瞥上一眼,并不带什么特别的感情。

    愈近繁华处自然愈加喧闹,押解众人的官吏们上前与城门官打着招呼。虽然不认识,也少不得说上两句闲话。

    早已站起来的江宁几乎要不可自已的冲上前去,但她只是站在那里。咬着嘴唇,双拳紧握的等待着。

    江自文站在她身旁,轻轻的拦过她的肩膀。用温暖的气息平静着她内心的澎湃。

    青梅也站在一旁,虽然竭力控制着,却仍旧压抑不下那一脸的喜色。只是除了见到江家众人的欣喜之外,她的目光还经常在穆子秋的身上流连。

    好像瘦了些、也晒黑了点。这样想着,青梅看着那个打马对自己微笑的男人,原本就微肿的眼睛泛出了水色。

    只有李隆基没有动作,他仍旧大马金刀的坐在茶铺的长凳上。端着茶水慢慢的喝着,目光却早已在那一行人的身上打量起来。

    街边卤煮火烧的味道从空气中飘荡过来。于是莫名其妙的,江宁想起了扬州的蟹黄包子……

    “师妹……”最先喊出声的还是江自哉,他这一刻得脱樊笼,下一刻就如同饿虎扑食般扑到了江宁身上,又像八爪鱼一样缠上了她。

    于是原本有些壮烈味道的重逢,被他这一扑改成了完完全全的喜剧。

    江自文与江自白也陆续赶了上来,他们互相唤着许久未见之亲人的名字,或是拥抱一番,或是拍一拍肩膀。

    但江宁却一直被江自哉霸占着,怎么也不肯松开。

    众人只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两个小家伙,并把江宁不断在外面晃动求救的手,视若无睹着。

    嘘寒问暖之言已经问不出口,每个人都只是微笑着不敢多言,因为他们害怕自己一张口,一些液体就会立刻涌满面庞。

    在江自哉的怀抱里,江宁也渐渐的从挣扎变为了平静,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右肩湿了,而那个地方,碰巧离江自哉的双眼很近。

    李隆基拿在手中的茶碗顿了顿,随后又轻轻的放下。他从怀中摸出十文钱,扔到了身前的桌面上,转身离开。

    秋色淡淡的像是往昔,江如水缓缓的走下车来,将手中的书随手递给他人,又理了理衣襟的下摆,方才朝着江宁这里走来。

    江自哉狠狠的在江宁肩膀上蹭了蹭,才不情不愿的松了手。

    “师父,吃中饭了么?”江宁看向江如水,问。

    “还没,一起吃吧。”江如水回答,就如同在那个名为清静的园子里,几百遍、几千遍的说过的那样。

    “好!”江宁笑着满口答应,泪水也终于决堤而下。

    ……

    ……

    血色的骊珠飞驰而去,黑色的马车迤逦而来。

    有仪仗,有仆从,黑色的马车在城门前不远处缓缓停下,而后小仆小跑着伏跪在车门旁,又有另一人恭敬的打起车帘。

    于是车里走出一位华服女子,她身着一袭与秋意格格不入的淡粉色裙裳,眉目间满是娇怯怯的风情。

    全神都这样的女子或许不少,但年纪已近四十,而眉目间仍像二八年华小姑娘的,便只有她一个。

    她被人恭谨的扶下车来,而后抬头看了这边的江家众人一眼,便迤逦向这边行来。

    青梅皱了皱眉头,江宁等人也面面相觑,倒是江如水一派平静。

    “这么多年,什么都变了,没变的就是你这双眸子。”女子怯生生的走到江如水面前,仿佛有些害怕似的,只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来,“但是我原本就告诉过你,要么剜了你这双眼,要么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一定会至你于死地。”

    女人的声音太过娇媚,以至于“至你于死地”那几个字从她的口中说来,竟也像是一种媚态尽显的撒娇。

    但有人知道她说到做到的性情,比方说,江如水。

    “这么多年,除了我这双眸子没变之外,你这副让人作呕的样子似乎也没变多少。”江如水缓缓开口,嘴角挑起一丝讥诮的弧度。

    女子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那自然不会是某种娇羞。

    女人身边跟随着的仆从下人们满脸的错愕,他们在京中时间久了,从未见过有人敢对自家主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大胆!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有奴仆义愤填膺的怒斥着,却被女人一个哀怨的眼神瞪了回去,不敢再聒噪。

    淡粉色的襦裙迎风翻动起来,一丝肃杀的秋意却在这样的颜色上越聚越浓。

    “你明知我最厌恶紫色,为何还要穿成这副模样出现在我面前?”她再度张口,仍是怯怯的。

    “既然你早已决定要至我于死地,我又何必去刻意讨好你?再说,你也明知我最厌恶的就是你这一副娇怯怯的假模样,你又为何要如此出现在我面前?”他回答,毫不怜惜。

    于是女人抬头笑起来,这一笑,那些面具般的娇羞皆去,只剩下几十年权力浸染之后的肃杀,以及鲜血涤荡之后的冷冽。

    “秦楼月,你这是在逼我杀你。”

    江自白的面色微白,显然是因为这个名字而想起了什么。

    “你错了,”江如水难得的一笑,有些洒脱,“我姓江,不姓秦。”

    女人也微白了面色,否定了名字,是不是也就否定了过往?

    这世上,总是有些人无情,有些人无义,有些人无情又无义。

    “姓江的,你既然这么想死,我也只要成全你。”女人再次咯咯的笑起来,这一次她恢复了那种娇怯怯的模样。她向身后的人吩咐道:“取圣旨来。”

    她的奴仆自然应声而动,恭敬而卑微的将那卷明黄色的圣旨双手奉上。

    “我向陛下请了旨,至于之前那道除去江家罪过的旨意,已经作废了。”女人将圣旨拿在手中,“母亲很想杀你,很多年前就想杀你,如今你跳梁小丑一般的蹦到她面前,若是不杀你,岂不是让你小瞧了天威?”

    江如水笑了笑,不再说话。

    既然说话已经无用,那再说便只能是废话。而江如水这人,从来不喜欢说废话。

    “你们可以奉旨拘捕他们了。”女人冲着一旁早已目瞪口呆的官差们发话,那怯生生的样子,就如同一下她就会一声不响的哭出来一般。

    当然,她没有哭,她只是环顾着瞧了瞧身前若干人的面孔,徐徐道:“这一回,可别再随便让人逃了。”

    秋风渐起,江如水脸上的笑意更浓。

    ……

    ……

    “师父啊,不是听说监牢里要分男女的么?为什么我会跟师父你关在一起?”

    幽暗潮湿泛着一股子死人味儿的牢房里,江宁四顾着瞧了瞧环境,纳闷的问着。

    “人家看你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个女孩子,又没有功夫验明正身,如是而已。”江如水百无聊赖的回答。

    如是而已……江宁挠着头看自己的胸前,心想,果然如是而已。

    “师父啊,你有白头发了。”借着牢房里昏暗的灯光,江宁惊愕万分的发现,师父的头发竟然已半百,明明今天在城门处见到时,还没有这样。

    “嗯,人老了,被秋风一吹,头发就白的飞快。”江如水向着白日里那个粉色的人影,淡淡的笑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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