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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弃位为官

    覃陌央眸子中的光亮随着轩窗外的朝霞渐渐柔和下来,他将殿外守候的张安叫进来,吩咐他将弘儿带下去。

    兰聆知道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她哄了弘儿两句,让他先随张安出去。弘儿摸着眼泪,被张安抱了出去。

    覃陌央坐在床边弯身给兰聆肩后垫了个软枕,动作亲昵温柔。

    熟悉的兰花清芬扑鼻而来,覃陌央衣领间的黄金图腾挂饰轻轻碰在她的脸颊上,凉凉的,亦如脸颊上被空气冰透的泪。

    兰聆缠满绷带的手被覃陌央在手心中翻转向上,牵引着覆盖上他的脸颊,他微微闭着双眼,表情很沉静,沉静得让人心酸。

    半响后,他俯下/身,头埋在她的锁骨上,轻轻地,怕压疼了她。

    “聆,我投降了,你受一点伤我都受不了,再也不气了,也不恼了,你,我,还有弘儿。我们三个人永远在一起,可好?”

    感受到他的发丝就在自己的下颚上,硬硬的发丝扎得她生生的痛,兰聆抿了抿唇,明显的抗拒着,眼睛撇向别处。

    “对不起……原谅兰聆的怯弱,我已不愿再回到那个位子上,能否让兰聆以景非的名义作为你臣子,留在您的身边辅佐,可以吗?”

    覃陌央的身体明显僵硬,他抬起头看她,微微敛神,灵魂流移失所,直到太阳落入地平线,他才终于缓缓开口:

    “好,寡人就让你做……一个真正的臣子。”

    ‘无论去留,尊重兰聆的选择!’这是楚忧离答应救兰聆的条件,覃陌央答应了,所以他必须遵守,虽然违背他的心意,虽然可能会再次失去她,但……他还是答应了。

    兰聆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容易就答应她,身心戒备的满满抗争都在这一刻空落落的消失了,身子陷在软垫里,悄悄看了他一眼,便内疚的不忍再看了。

    覃陌央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了很多:“你的伤情已经抑制住了,你可以在宫里调养十日,之后韩溪源会给你在雍城南岸安排住所,到时候寡人会给你安排职务。”

    兰聆微微点头,少有的温顺,未施粉戴的脸透着少女的轻软光晕。

    覃陌央再次抚上兰聆消瘦的面颊,指腹摩擦着她薄薄的肌理,悠悠叹了口气:“高兴了吗?”

    泪水在下巴上颤抖着跌落,兰聆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想说点什么,却看到覃陌央已经起身离开。

    “啪”得一声,厚重的关门声把这两个人隔在了两个世界里。

    接下来的几日,覃陌央再没有来看过她,即使在窗外的惊鸿一瞥也没有,但弘儿每日都在她身边说他今日如何如何和大美人一起骑马,赏花,看书,聊天……还有一起出席秋祭大殿,弘儿毫无保留的表露出他对权力的兴趣和一丝丝的渴望,他说他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那种力量超越了一切,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兰聆面露担忧却没说什么,她只是摸着弘儿的头告诉他:“权力唯有能者居之。”

    覃国的初冬气候变化得很快,昨日还艳阳高照只穿着两层衣服,今日就阴霾冰冻穿上了棉衫和厚重的披风。

    兰聆拉着弘儿的手在韩溪源的带领下出宫,经过勤政殿侧堂朝宫门外走。

    “景非!”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呼唤,三娘提着裙子从远处奔来,直直扑在兰聆的怀里,兰聆身子还有些虚弱,被她用力一冲,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三娘趴在她身上一阵乱捶:“你怎么还没死呢!怎么现在才派人来接我!”真真一副受气小媳妇样儿,眼泪跟不要钱似得洒了兰聆一脸。

    韩溪源见状忙扶起二人,提醒了句:“宫中不得喧哗,快走吧。”

    三娘瞅了他一眼,心中还记着仇呢,压根不理会,转身又抱起弘儿转了一圈,在他嫩嫩的脸上猛亲两口,第一次没有在上面留下胭脂印,她脸上的妆经过这次的折腾早就没了,面上却是更显清秀可人。

    弘儿也抱住她,亮亮地叫了声:“娘亲!”

    看到这样温馨的全家团圆,韩溪源的目光飘向勤政殿左侧的阙楼上,摇头叹了叹气。

    “我们走吧。”兰聆向三娘伸出手,三娘抱着弘儿拉住她的手莞尔一笑,三人齐齐往宫外走。

    指尖触碰到坚硬冰冷的石栏后浅浅的收回又紧紧握住,覃陌央站在阙楼之上,目光紧紧锁住远处的那一个黑点。

    ‘兰聆,寡人会让你看清自己的心意,覃国王后的位子上……只有你,也只能是你!’

    “这就是上卿住的地方?”三娘的火爆性格再一次不受控住地发飙,她拉着弘儿转身爆走:“我去住客栈!”

    “我们没钱!”兰聆及时拉住三娘的胳膊。

    三娘深呼一口气,死不认命的将身上又翻了一遍,最后双手一摊,拉着弘儿迈进门槛。

    韩溪源靠近兰聆,小声解释:“这是覃王的意思,你就先在这里住着,等那一天覃王消气了……”

    “不用说了,我明白!”兰聆眼中暗了暗,跟着三娘往里走。

    其实这里还算是个很宽敞的院子,只是年久失修,残缺的围墙上爬满青苔,最惨的是只有门洞,没有门!

    三间平房正朝着南面,还算完整,忽然刮过一阵大风,飞沙走石,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屋顶塌掉半边。

    三娘捂着噗通乱跳的小心脏,把弘儿紧紧搂在怀里护着。

    ‘覃陌央,要不要这么绝?!’兰聆贝齿咬着下唇,无话可说。

    一旁的韩溪源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说:“上卿的俸钱是每月五十金,禄米三百石,到时候可以把房屋翻修一下。”

    听到韩溪源说有银子拿,三娘急忙凑过来,板着手指头算计了一下,也还满意,伸出手问他要钱。

    韩溪源被三娘故作精明的模样逗乐了,他解释道:“月俸每个月的月末发。景非明日开始当值,十一月末便可去内侍户领月俸。”

    三娘一听,脸掉得比驴还长:“那我们一大家子人,现在吃什么?”

    “别为难韩大人!”兰聆终于再次开口说话:“这是我们自己的事!”

    “那臣就告退了!”韩溪源双手一揖,又觉不对,暗骂自己‘奴性’太深,调整姿态负手说道:

    “早朝是辰时,千万不能迟到,否则鞭挞十下,还会罚俸一个月!”

    兰聆“嗯”了一声,送他出去。

    半夜,骇人的尖叫声划破寂静,却在下一刻愕然停止。

    “你还想怎么样啊?”兰聆捂住三娘大张的嘴,万般无奈地低声说道:“屋顶我也修了,门我也给你找木板安上了,你还想怎样啊?”

    “我想怎样!”三娘拉下兰聆的手,委屈地扁着嘴:“我从没住过这么破的房子,你看这被褥,都发霉了!廷尉大牢都比这儿强!”

    兰聆抚着被她拉痛的右手,左手扯过棉被:“今日先将就盖吧,明日晒晒就好!”

    三娘仍是怒气难消,她不是针对兰聆,她是针对这个覃国,都是覃国害得她家财尽失,害得她再次过上小时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穷苦日子,她内心深深恐惧着,恐惧着那个让她心灰意冷,被家人遗弃的冬天。

    她只能把怨气都撒在那床被子上,被褥在她手中高高抛起来落在地上,她的脚在上面狠狠跺着。

    她似乎还不解气,正想尖叫,口再一次被兰聆及时捂住!

    “别在闹了!”兰聆这次是真生气了,说:“覃国有律,成年百姓二更后无故嚎叫者送官府!”(晚上九点以后)

    “别再给我惹麻烦了!”兰聆将三娘拽到床上,把她摁住将地上的被褥盖在她身上。

    三娘呜呜地哭了起来,一头扎在兰聆的怀里:“这样的覃国,还让不让人活了,连叫都要管!”

    “这就覃国。”兰聆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只有在规矩的律法中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和平衡。”

    三娘听不明白,摇着头。

    “以后你就知道了。”兰聆轻笑,皓齿明眸印在月光里。

    雍城的官员们在天亮之前就要赶往覃王宫,官员们无论职位高低都是骑马上朝,每当这个时候,灯笼在雍城穿行,如繁星点点。

    兰聆没有马,只能自己提着灯笼徒步走在通往覃王宫门的官道上,黑色的官服上套着一条白色的带子,她的左手就挂在里面,模样更显落魄。其它的覃国官员骑着马从他身边经过,都侧目瞥她,脸上挂着鄙夷或是淡然的表情。

    兰聆的左肩还没有好,司徒太医说即使好了,她的左手也再提不起重物,力气会变得与寻常女子无异。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勤政殿前,巍峨的殿堂坐落在三层大台上,东西两侧如巨鸟的翅膀一样,飞扬的是高大的阙楼。大度而不浮华,雄浑而不雕琢。

    这是她第一次以臣子的身份站在覃王的面前,儿时的梦想终于实现,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心境、情景。

    “哪国清史愿存兰聆?”玄天子先生当初问她的那句话再次回响在她的耳边。

    “覃!”

    她的回答亦如当初,兰聆稳了稳心神,走上天阶般的玉石台阶。

    殿内,各级官员例行禀奏国事,王座上的覃陌央目光扫过群臣,故意掠开她站立的位子,不去看她。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身材略微臃肿的官员出列,撇了兰聆一眼,向覃王启奏:“王上,汉国上卿景非乃奸佞之臣,实不应在覃国为官。”

    又有一个官员出列应声附和:“臣曾有耳闻,景非此人在汉国为官不仁,搜刮民脂民膏,如若他留在覃国,覃国必为所害!”

    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兰聆,她正想出列还击,却被姬缭拽住衣角:“无故出列,罚俸一个月!”

    兰聆目光闪了闪,硬压住火气将迈出去的左脚收回来,她可以不吃的饭,但弘儿和三娘不能饿肚子。

    韩溪源出列,为兰聆辩驳:“敛财诈民,这一点不可否认。但!景非的用兵之才,却是无人能及,王上胸襟宽广,英明睿智,又有覃国的严谨吏法,自然可以发挥景非的长处,遏制短处。”

    王座上的覃陌央笑了,说:“丞相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即称颂了帝王,又歌颂了覃国吏法,果然让满朝文武无人可以反驳。

    韩溪源知道自己的小伎俩被覃王看透,但还是死撑面子说道:“臣句句发自肺腑,天下的有志之士都应为王上所用!”

    珠帘后的笑容渐漠,覃陌央看了眼兰聆,又看了眼韩溪源,吐出两个字:“退朝。”

    兰聆刚走出殿外就被绥羽叫住,说覃王让她一起去纹澜殿议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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