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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重逢应不识?

    “王上。”姬缭头冒冷汗,说:“景非的家眷已经关入廷尉大牢,只是……”

    “这些不重要。”覃陌央打断他的话:“寡人只关心景非什么时候能到这里。”

    姬缭不敢怠慢,一揖答道:“估摸着后天午时便能到。”

    “好。”覃陌央唇边闪动一丝笑意。

    姬缭本想如实禀告家眷中弄丢了个孩子,正打算认命领罪,没想覃王却继续看奏折不再言语,自己又不敢忽然发声打扰,于是也就不说了。

    接下来的几日,弘儿一直很听话的学规矩,只是一到入夜总是哭闹着要跟覃陌央睡,覃陌央被他盯得密不透风,又不愿见他哭也就应承了,刚睡的时候父子两人在床上离得老远,等到第二天早上,弘儿一定会缠在他身上,他每次都要花好大的力气才能把睡梦中的弘儿从自己身上剥下来。

    一旁伺候的张安看在眼里笑在脸上,直说两人真像一对真的父子。

    其间德妃得到消息也找机会来看过弘儿一次,她盯着弘儿的脸看了半天,又神色慌张地走了。

    两日后。

    “这是到哪了?”景非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股合着沙土的血腥味,随着颠簸的车子抬起快要断掉的脖子,看了看周围不断变换的景色。

    暗卫听闻他诡计多端还武功高强,担心他会逃走,每天只喂他喝清水和食用少量的饭菜,如今的他头晕无力,左肩已是疼到麻木,上面的箭一直没有拔出来,整个胳膊渐渐失去知觉,一路都在

    昏睡之中,很少有像现在这么清醒的时候。

    守在囚车边的一个暗卫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像是许久没有归家的汉子,抹了把额间的汗,答道:“马上就进雍城了!”

    闻言,景非调整姿势艰难抬头向上看,果然看到大大的雍城二字高高悬挂在城墙上,城墙上新旧石砖堆砌交叠,那是“武安之乱”以后修补留下的痕迹,如今想来往事历历在目,当初跟随齐国和亲队伍也是这样经过这道城门,如今却也是怀揣着无比忐忑的心情。

    景非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是以如此光景再次回到雍城,以这样的身份再次面对覃陌央。

    囚车穿过雍城市集,繁华的街道干净整洁,商市井然有序,甚至没有行人多看这边一眼,只是规矩的靠边行走。

    这就是覃国,法制严明的覃国,骑马的人从这里走过,马粪留在街道上都会受到责罚,所以一进入雍城,暗卫们就在马尾处系上专门的布袋。

    “我说,你这腰上别着什么啊?怎么一天比一天臭!”为首的暗卫策马行驶在囚车一侧:“告诉你,一会儿进殿面君可不能带着这污浊之物。”

    “恕难从命。”景非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暗卫无奈摇摇头,策马行至队伍最前列。

    太阳正直中央,圆明殿内佳丽们足下轻盈的舞步随着宫廷乐曲飘然飞仙,大臣们酣畅大饮,谈笑风生,都为帝国的蒸蒸日上,为又有一处肥沃的土地纳入帝国的版图而感到自豪喜悦。

    今日是为庆祝灭掉津国的盛大庆典,覃王头戴冕旒坐于高高的王座上,眼神随着思绪游离于这喧哗的景象,他在等待,甚至有些焦急的等待,等待着汉国上卿景非的到来,‘人才’对于一个踌躇满志、昂扬向上的国家,太重要了!

    就在这时,虎贲近卫入殿禀报:“启禀王上,汉国上卿景非已在殿外等候传召。”

    “宣!”

    覃陌央坐正身子,大臣们肃静下来,放下手中的酒杯,舞女们安静的退到两侧。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大殿门口。

    景非立在外面没动,甚至在听到那熟悉的低沉好听的声音后,她好不容易鼓起的所有勇气都被打散了,眼中的泪早已被这一身的残败疲惫所风干,直到一个近卫在她身后推了一下,示意他进去,她才抬起如铅重的脚步,尽量保持平稳的步伐,抬脚踏进殿门。

    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走入众人的视线,她披散着头发,发丝上布满了尘土,脸隐在其中让人看不清她的面貌,只有一只脚下踏着鞋,另一只脚污浊不堪,上面还沾着血块。最让人触目惊心地是她左肩后插着一把箭羽。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她略微摇晃的身影,覃陌央的目光渐淡渐浓,里面隐隐泛出红色。

    景非一直往前走,像是永远都走不到尽头,快走到王座下的台阶时,她突然掉头往回走,折步又往右,直直向坐在那里的绥羽走去。

    绥羽坐在几案后,看着景非跌跌撞撞朝自己走来,他压低身子探着头想看清那人长发下的面容。

    没想那人走到跟前用脚踢了踢他,说了句:“往边儿上坐。”

    这一句清脆悦耳的男音,让绥羽两眼圆圆大睁,木呆呆的往旁边移了移,也让王座上的覃陌央站起了身子,朝她这边走来。

    景非一屁股坐在矮椅上,也可以说是力竭半摔在上面,她将乱发由中间向两边拨了拨,露出一张脏污的小脸,伸出缠满绷带的双手,抓起盘中的烤羊腿大嚼起来。

    对面坐着的姬缭和韩溪源也有些愣住了,他们的目光在景非脸上停留了一会,又转到覃王挺拔的身躯上。

    覃王背对着他们,正对着景非。

    大殿中所有人沉默着、看着,觉得异样却不知究竟怎么回事。

    景非的头顶被一片阴影所笼罩,但她仍是不为所动,口中啃着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覃陌央已经化成的石像,他还是那样绝世倾城,隐忍坚漠,一如他冕旒珠帘后的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景非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只剩骨头的羊腿,也终于恢复了些力气来面对这样的局面。

    她抬起右手绕到左肩后没有一丝犹豫,甚至好似没有一丝痛苦地将利箭拔了出来,脓血飞溅在绥羽的衣服上,绥羽惊得低叫一声:“你怎么受伤了!”又抬起头看向覃王。

    覃陌央仍是不动,静静看着景非。

    景非解下腰间的布袋放在几案上,右手摊开上面的围布,一颗腐烂发臭的头颅呈现在众人的面前,同时,很多人都用袖掩住鼻子。

    “这是津国太后茹氏的首级,希望……希望覃王能消消气。”景非尽量保持着话语中的平稳。

    “……消消气?”珠帘随着他的轻笑在脸前轻晃了几下,

    景非犹豫了好一会,终于鼓足勇气答道:“是。”

    “出去。”话锋急转,透着帝王的威仪,不可抗拒。

    “诺。”泪水突然猝不及防冲出眼眶,景非重重点着头,右手掌撑在软垫上,打算起身。

    “不是你。”

    他侧身对着文武大臣大喝一声:“你们,所有人出去!”

    见覃王大怒,大臣们从矮椅上咕噜一下全爬了起来,不敢多做停留挤着往外走,韩溪源,姬缭,绥羽三人退到一起,眼神相互交流了一下,又担心地看了眼坐在那里瑟瑟发抖的景非,后退着齐齐走出大殿,轻轻关上门。

    覃陌央心中繁乱无章,抬手取下碍眼的冕旒,一把扔到景非脚边。

    脚被击中,景非一看是象征王权的帝王冕旒,艰难弯腰用右手捡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放在几案上。

    “不想说点什么?”头顶传来覃陌央不冷不淡的声音,景非仍是低着头,目光左右闪烁,不敢面对他。

    “我……”

    “你什么?”

    “我所做的事情……也是为了覃国。”景非终于咬牙辩解了一句。

    “……为了覃国……”覃陌央心痛恼怒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倾身一把揪住景非的衣领,将她拉近身前:“如果不是你做的事有益于覃国,你哪能活到今时今日,暗卫早就把你的人头带到寡人面前了!”

    景非还是死死的低着头,下巴抵在锁骨上,没有一点反抗的勇气和力气,只能尽量不让眼泪掉下来。

    两人的身子在覃陌央坚实的臂膀中贴得更近,他扳起她的下巴,她的唇越来越贴近他的唇。

    他的眼神让她害怕,她宁愿看到他的愤怒,却不愿看到他流泪的眼。

    “对不起。”景非颤抖着说

    “对不起?”覃陌央将景非重重甩在地上,面色痛苦得额头上爆满青筋,大吼道:“我要的不是对不起!”

    景非趴在地上抽泣不止,她真切感受到了他的愤怒和伤心,她除了‘对不起’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是渐渐地眼前开始模糊,她想睁开眼睛,眼皮却似有千钧重,虚弱的身体在这一摔下更加无法支持,

    她勉强单手撑起上半身,回头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便全身绵软地陷入了昏迷……

    覃陌央感到她的异样,深邃的眼里闪过一丝错综复杂的情感,犹豫了一下,慢慢地伸出手臂搂住了她……

    景非蜷缩成一团,脸颊烧得绯红,露在外面的皮肤却泛起怕冷的小疙瘩,嘴里发出痛楚地呻吟。

    他附耳细听,却听到她嘴里细若游丝喃喃说的却是:“陌央,陌央……”

    听到她一声声唤着自己,覃陌央心中涌上无奈辛酸,柔声回应着她,抬手抚上她的额头,上面的温度让他惊得猛地收回手。

    “快!传太医!”他对着殿外大吼,泪水沿着他的面颊滴落在她的脸上。

    趴在殿门上偷听的三人听到覃王焦急的喊声,知是情况不妙,韩溪源一溜烟的跑去传太医,绥羽张着双臂将一众大臣拦在殿外,姬缭稳了稳心神推门进入大殿中。

    虽然心中对殿内的情况猜出一二,但当他看到覃王六神无主抱着兰聆哽咽不已时,他还是被震撼了,被他们之间强烈的感情所震撼,为他们多揣的命运而唏嘘不已。

    “王上宽心,王后她不会有事的。”姬缭蹲在他们身边,低声劝慰道:“韩溪源已经去传太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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