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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温泉水寒

    跟随的侍女们都坐在后面的马车上,主车车厢长宽各十二尺(约四米),里面的布置皆是嫡出公主的用度,兰聆坐在靠进侧窗的地方,拨开碍事的香囊坠子,将窗户支开一角,拍醒还在熟睡的香蓉。

    香蓉揉了揉眼睛,坐起身,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想知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兰聆平淡说道:“我想了想,还是教你学唇语吧,这样你就可以没有任何障碍的和我说话了。”

    香蓉听到这话,高兴的蹦了起来,可又被顶棚撞了下脑袋,手扶着痛处,急急得点头。

    兰聆勾嘴而笑,招了招手:“那还不快过来。”

    车队行了整整二十五天,才到达覃国雍城,连新年也是在路上糊里糊涂过去的,‘如果自己还在兰家,应该是一屋子家人,其乐融融吧’兰聆抑制不住地想着。

    五国的公主都按惯例,分别安排在不同的驿站里,兰聆被香蓉掺扶着下了车,一行人正准备进入驿站休整,一队整齐有序的队伍停到他们面前,一位身穿太监服饰的中年人,上前对着兰聆一拜:“太王太后命我们前来迎接公主殿下,请公主移驾。”

    兰聆的脸隐在头纱中,点了下头。

    早就听闻覃国的王室马车与别国不同,均是纯铜打造,就像眼前这个,长而宽的顶盖下面是厢,车厢表面浮雕着繁美的纹案,厢的周围是一台耳,耳与顶盖之见是侧窗,窗上竟不是用帘子,而是雕刻细致的合页窗,窗把上还装饰着铜做的穗,细细看去,那细长的穗片中段雕刻着点点鎏金梅花。耳的下沿是两个硕大的车轮,车轮中轴上挂着一个突出的飞铃,随风响动。

    这样精美的马车,自然当由四匹同色骏马而拉,最左边的一匹马,顶戴纛(dào,古代王室御用马车上的装饰物)标致着此马车主人尊贵的身份。

    “果然是覃国才有的王者风范……”兰聆不由赞叹。

    “公主请上马车”中年太监催促道。一个十来岁的小太监,跪趴在马车正门的下方,站在一旁的兰聆看了看他,没有动。

    “公主请上马车”中年太监再次催促道。

    兰聆还是没有动。

    “请公主上马车” 中年太监第三次催促道。

    兰聆抬了抬脚,终于踩在那人背上,上了马车,心里不禁骂了句‘万恶的地主阶级!’

    按照宫中规矩,兰聆只带着贴身的侍女香蓉进了王宫,一路平坦大道,大约一个时辰左右,便到了覃国韶明太王太后的英华殿……

    英华殿上,韶明太王太后显然等得有些焦急,看到老太监冯川进来禀报,急忙唤来问道:“公主美吗?”

    老太监冯川回答不上:“蒙着脸,没看到啊。”

    “算了,赶紧传公主进来!”

    “太王太后请公主晋见!”冯川大声通传。

    清一色衣裳的宫中侍女,一字排开在两侧,兰聆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着白色纱帘,前摆垂到腰身处,后摆挽迤三尺有余,步态愈加雍容柔美,停在韶明太后十步的地方,盈盈福了福身:“拜见太王太后!”

    韶明太后看着兰聆云里雾里的装扮,姿态高挑优美,更是好奇:“快快揭开面纱,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是”兰聆双手将纱层层挑起,就快要露出脸的时候。

    韶明太王太后伸手制止:“先不要摘!……让我猜猜,你一定是个绝色美人,一定是肌若凝脂,螓首蛾眉,明眸秋水,齿如含贝!”

    此时此刻的兰聆被韶明太王太后这一段四个字,四个字的话,弄得有点怯场,怎么听都像是在形容秦卷的姿容,想了想,先不能给她太高的期望,于是乎回答道:“珈蓝……恐怕是要让姑祖母失望了……”

    “不可能!” 韶明太王太后的情绪有些激动了。“齐王绝不会开这种玩笑!”

    兰聆淡笑,两颊生花,将面纱缓缓揭开,韶明太后的目光也随着那纱帘逐渐明亮起来,唇角向上弯起,最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你这小丫头,还敢骗哀家!快快到哀家身边来!”

    看到兰聆如此姿色,侍女和太监们齐齐跪下,大呼:“公主天人!”

    韶明太王太后将兰聆像个孩子一样搂在怀里:“告诉姑祖母,你会女红吗?”

    兰聆摇摇头:“不会!”

    “王上喜欢乐曲,你可会什么乐器?”

    兰聆还是摇摇头“不会!”

    “那你总会跳舞吧!”

    兰聆仍然摇摇头,这回实在没脸回答了。

    “那你会什么?”韶明太后将兰聆和自己拉开一段距离,面带不悦的问道

    兰聆想想,肯定是不能说自己会谋略和兵法,于是答道:“我会作诗!”

    “作诗?女孩子家怎么会些男人消遣的东西!”韶明太后端看着兰聆的面容和身段,说道:“这也没关系,离选后还有些时日,瞧你这身段…….就学跳舞吧。”

    “一切听从姑祖母安排……”兰聆柔顺的回答着,声音宛若黄鹂…………

    覃王宫,纹澜殿

    覃王覃陌央已经看了一早上的书了,今日前来伴读的是燕国的游学士子,现在已是大覃郎中令的韩溪源。

    韩溪源发现王上近来比以前更是刻苦了,膳食吃得也少,越发清瘦起来,心性也更加变幻莫测。

    已过午时,自己已然是饥肠辘辘,见王上还没有吃饭的意思,自己只能隐忍着。

    “王上,喜事啊!”不男不女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殿内的安静,紧接着太监张安就带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太监走了进来。

    覃陌央从书卷中抬首,瞪了他一眼,张安立刻汗毛倒立,出了一身的汗,小声清了清嗓子:“启

    禀王上,太后命人送来五国公主的画像,请您悦目。”然后向那个小太监示意,让把画像呈到王上面前。

    还没等呈送到跟前,覃陌央开口说话了:“让郎中令……韩溪源看吧…..”

    “这……”小太监呆立在原地,向太监总管张安求助。

    郎中令韩溪源听这话也是连忙摆手:“这……这怎么合适,公主们以后都是后宫的娘娘,臣哪看偷窥天颜!”

    “一句话,寡人不想重复两遍!”覃陌央话音明显带着不悦,长睫浅眯,轻撇了眼那些画卷,意思再明显不过,今天你是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

    郎中令韩溪源无力反抗,也不敢反抗,拿起放在最边上的一幅卷轴,打开来看。

    “哇!天下竟有如此艳丽的女子!”韩溪源拿着卷轴的手都在发抖,眼睛瞪得老大,脸颊浮上不自然地一圈红晕。

    覃陌央唇角折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接着看……”

    韩溪源得令,低头继续看那画卷上的女子。

    “寡人是让你看下一幅……”

    韩溪源“哦!”了一声,眨了眨受刺激的双眼,拿起另一幅卷轴打开。定眼一看,又发出一声赞叹:“更有甚者!”擦了擦额头的汗,不敢再看了。

    覃陌央看着韩溪源似是被画中人调戏了一番的囧态,忽觉好笑,也不再为难他:“行了,不用看了。”

    “王上,那这些画像……”张安上前询问。

    覃陌央用淡然的眼神扫了扫满殿的奏章和书卷,又挑起眉稍看了眼他。

    张安咽了咽口水,向小太监挥了挥手:“拿下去吧。”

    “奴才还有件事要向您禀报,太王太后请王上后日酉时,去英华殿用晚膳。”

    “恩!”覃陌央应了一声,侧目问向韩溪源:“刚才讲到哪里了”

    “哦!刚才……”韩溪源猛扇眼皮,努力回想:“刚才讲到,对于商人税赋的征收问题。”

    “继续……”………

    实际上,跳舞对兰聆来说……很难!由于兰聆个子高,胳膊腿长,其他舞娘跳完一个动作,结果自己还在五分之四的动作上停留着,一天跳下来不只身体紧张,连思想也跟着紧绷,比练习剑术还费神!

    已经在英华殿待了几日,兰聆也曾向宫女们打听过覃王的样貌,哪知……那些宫女都摇摇头,称

    ‘从未见过’,

    兰聆自然是继续追问,那些宫女只说,每次覃王来给太王太后请安,都是屏退左右的。

    兰聆更觉好奇,进而追问。那些宫女的答案很是诡异,说是王上不喜欢女人盯着他的脸看!

    ‘难道他长得奇丑无比!?严重自卑?!’兰聆摇了摇头,‘不知秦卷到底是不是覃王?’兰聆捧起一汪温泉水,拍在脸上,‘算了,还是专心洗澡吧!’

    “王上,您往这边走”老太监冯川一路将覃陌央引到一个砖木混砌的大堂中。墙上一色都是由白色汉白玉垒成,上面雕画着浅衫轻舞的女子们,圆润的诱人身躯在薄纱中若隐若现。

    “太王太后就让寡人在这里用晚膳?……”覃陌央唇角挑起一抹略带轻蔑的情绪,心里再明白不过,太王太后请他来,无非是想让他先见见齐国公主。

    “太王太后为王上准备了美妙的晚宴,请王上好好品尝,奴才这就下去了。”冯川卑躬屈膝地退了下去。

    “齐国!”覃陌央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咬碎,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沿着花瓣铺成的小径走了进去……

    越向里走,空气越变得湿热,雾气迎面扑来,和樱草色的层层幔帘相互搅绕,中间是一个长宽约十六尺的正方形浴池,东南角的花岗岩圣兽雕像口中吐出细腻温滑的水帘,底下站着个年轻女子,温泉水浇湿在头顶上,如黑色绸缎般的长发子自额头开始分别坠在两侧,遮挡住了胸前无限的□,腰以下没在水中,长长的发梢飘洒在水面上,合着藕荷色的花瓣,浅浅流动着,她的双目紧紧闭着,像是睡着了,丰盈的唇色在流动的水中显得愈加娇艳欲滴,通体宛如一座天女雕像,一动不动立在水中。

    覃陌央站在幔帘后,微微抬起下颚,目光轻蔑地瞟了过去,然而此刻的覃王一身黑色玄服,面颈如玉,比起那水中的女子,更显优雅尊贵,翩若惊鸿。

    兰聆的耳边竟是水流的哗哗之音,忽然听到有细微的脚步声,暗自镇定,没有大的动作,只是高声问道:“谁!……谁在那儿?”

    覃陌央听到那女子的声音,先是一愣,而后眯起双眸,细看过去,接着睁大双眼,里面写满惊愕和心酸,紧接着就是那不期而来的愤怒。

    过了片刻,兰聆再仔细听去,室内已没了声响,却总感到周身似是悬着无数柄利剑,无尽压迫之感袭来,兰聆向前走了半步,退出水帘,明眸扫视着四周,忽见右侧三十步外幔帘下方,露出一片黑色金边衣角。

    兰聆挑起一旁鹅黄色浴袍,踏出水面,旋身迅速将浴袍裹在身上,抄起果盘袭向那里。

    可那果盘打在幔帘上,扑了个空,掉落在地上,发出哐啷响声,兰聆走过去,撩起帘子,什么都没有!

    兰聆努了努嘴‘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韶明太王太后有些惊讶的看着坐在外堂中,面色平静如水的覃王,又看了看没有任何踩踏痕迹的□小道,问道:“王上可用了晚膳?”

    覃陌央爽朗一笑:“祖母是在说笑吗?寡人一直坐在这里,并不见有人呈上膳食。”

    “一定是那群狗奴才怠慢了!”韶明太王太后赔笑:“这就让人准备去。”

    覃陌央起身,摆摆衣袖,“不用了,很多政务还要处理,已然看望到了祖母,这就要回去了。”

    韶明太王太后还想上前拦住他的脚步,没想覃陌央回身一揖,语气温和的说道:“祖母请留步吧。”随后便带着太监张安,扬长而去。

    覃陌央一走进纹澜殿,就吩咐张安去将五国公主的画像和文书拿来过目。

    张安觉得很是不解,王上前天不看,昨天不看,为何今天又要看了?王上这样的情况,又如何向顾丞相禀报呢?

    张安吩咐五个太监站在殿中,分别将五国公主画像举高垂下,好让覃王过目。

    然而覃陌央侧坐在案后,左手肘放在案上,双手自然垂下,将腰间的佩饰拿在手上摆弄着,仍是没有看画卷一眼,久久说出一个字:“念……”听来又似是叹息。

    张安拿起文书大声念道:

    燕国公主,燕语蝶,芳龄十六,身长四点八尺,肩宽约一尺……

    “只念名字!”覃陌央出言打断。

    “诺!”

    “汉国公主陈紫韵,隋国公主杨芷颜,齐国公主珈蓝,咦?不姓齐,哦,这里写了,乃王室外姓公主。津国公主文珺瑶。”

    张安将文书放回,垂首禀报:“王上,念完了,还要再看看各国公主的画像吗?”

    “拿下去吧……”覃陌央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心中默念着那个每夜都会闯入梦境中的名字

    ‘兰聆……珈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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