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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乔龙扮虎闯美洲 (四九零)梅廊十里沁香流

    雾霭沉沉,漫山盛放的梅花都湮没于这场蕴量已久的大雪里。一连两天,雪片白羽般地纷飞,间或稍晴,又接着扬落,将天地层层紧裹,把山河铺了个遍体银白。

    一对蓝色鹿皮靴踩在山崖边边,两尺外就是二十丈高的峭壁外空,雪地滑溜,惊得阿图忙喊:“站住,小心!”

    靴子停下,凝立不动,着白狐皮裘的女子却没回过头来,而是一言不发地朝着远方望去,看雪垒长路,艰难旅人,蜿蜒河道,素裹乌篷。

    阿图踏前几步站在女人身旁,板着脸骂道:“找死啊!”

    赵栩微微一笑,指着崖外说:“要是我真掉了下去,你会怎么办?”

    白痴!竟然打得出来这种比方。阿图谑笑道:“放心吧,有本夫在此,丢不了卿卿小命。”听她道了声:“好”,抬脚就向外空跨去,慌得一把抱住她的腰,拖着她的身子连退数步,脱离险境,耳中却传来她咯咯的笑声。

    婆娘是不是疯了!阿图狐疑地朝着她望去,对方正安安静静地呆在他臂弯里,眼珠和嘴角处都带着一丝调侃味,便知道她是拿自己来开涮了,胳膊一振,让她自己站于地面上,没好气地说:“要是本夫懒得拉你,你这香玉就要‘啪嗒’一声地消损了,知道不?”

    皮裘大翻领上的毛绒绒堆在她脸颊两侧,赵栩嗤笑道:“还‘啪嗒’一声呢,你以为是扔苹果啊?你敢不拉本公主!本公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哭都来不及。”转身走向山廊,边走边说:“本公主本来心情不佳,可刚才给你这么一捣乎,倒好了许多,现在没事了。”

    “捣乎?”阿图笑嘻嘻地跟上她,调笑道:“本公子去文心坊原是想捣乎的,可被你拉到这荒山野岭里来,哪有捣乎成。”

    “呸!梅岗是荒山野岭吗?没个品味。”赵栩啐了他一口,又因那句“捣乎”的玩笑,拿着手指在他头上、身上一顿乱戳,却被轻易而易举地给化解了。

    雨花台有东、中、西三岗,其中之东岗即为梅岗,环岗之山廊名梅廊。每逢冬季,万株梅花盛放,红花白朵漫山而开,时人称之“香雪海”。

    山廊曲节而上,百余步便建有小亭一所,可休憩或观景,又沿途分出岔廊通往一处处小园,小园的入门皆是白墙上开一梅花形门洞,端地别致。游廊依山而建,有廊顶遮覆,又因为风向的原因使得雪飘不进来,所以这一段的廊道中并未积雪。

    进了山廊,沿着石阶向着山上走去。廊道空廓,四下寂无人声,只有两人脚步声在回响着。身边的女人脚步轻快了起来,一双眼睛也东扫西瞄地看起了风景,不象刚上山那阵带着满腹的心事。阿图问道:“说吧,你倒底有什么事?”

    “算了。跟你说也是白搭。”

    “说嘛,不说怎么知道是白搭?”

    “知道是白搭还用说?”

    “不说闷着更白搭,还不如说说。”

    赵栩停住了脚步,身躯一侧,面对面地说:“真要听?你多半会后悔。”

    一蓬梅枝就落在她的身后,积雪覆住了其上的多半,剩下梅花探出嫣红的面庞,浓烈欲滴。阿图伸手摘下一朵红梅,在她的发鬓比了比,插在其上的某处。欣赏两眼后,吹了个口哨道:“好看。说吧,我听着。”

    女人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完成了这个动作,脸上逐渐流淌出一丝凄凉,声音似乎是从山廊外夹在风中吹来:“半年前开始,我就没让他碰过我。前天他喝醉了,问我是不是另外有了人。”

    “我没办法接受他了。”她扭过头去说,一串眼泪打眼角流了下来,“他是个好人,但我真没有办法。。。”

    他的身体因这两句话而陡然地僵硬,心虚地问:“你怎么回答的?”

    她用衣袖擦去了眼角的泪水,抬起脸来,横着双眉冷笑道:“你怕了?”

    问话有损男人的尊严。阿图怒道:“我怕啥?”

    “别装模作样,心虚就是心虚,说出来也不打紧。”她讽刺道。不等他回答,目光向着山外望去并悠悠地说:“小子,放心吧!我赵栩也是有担待的。即使有了什么事,我也不会让你为难,更不会去伤害自己的妹子。”

    说完,她便继续向着山上走去,长皮裘的大摆下,蓝皮靴踏着石阶咯噔作响。阿图赶上她,关切道:“如果那样,那你怎么办?”

    她忽然地发怒了,大声吼道:“不关你的事!”

    几名文士学子模样的游人正沿着山廊走下,随身携带着台照相机和一个三脚架,最头前的一名青年还边走边在口里吟诗道:“梅廊十里沁香流,得遇梅花去苦忧。泪别前年乡里路,今朝却喜见枝头。”

    吟罢,身边之人皆叫好。一名青年开口道:“恒明的这首诗。。。”刚说到这里,忽传来那声河东狮吼,话头立马就被吓断了。再瞧喊话之人,人人都是头脑里一阵晕乎,心道:“世上竟然有这般的颜色。”

    本来就心情恶劣,还跑来几个呆子傻乎乎地朝着自己死瞧。赵栩大怒,即刻就忍不住地要发飙,正要先臭骂他们几句,再让他们滚蛋,身边的阿图却把她一拦,在耳边低声道:“别闹,是熟人。”

    果然,那几人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纷纷走上前对着阿图行礼:“如意子。”

    这几人是方其义的照相学会的,阿图也并非都认识,却知道那名吟诗的青年名叫李真,是京大建造博学院毕业的,相拍得不错,方其义所开的相展里就选了他的两幅图。至于其他几人,有的面熟但不知名,有的就根本没印象了。

    “恒明,上山拍雪景啊?”阿图笑眯眯地还礼道。

    此李真就是曾和苏湄同上过公共课,又和唐棣交好的那个李真,由于建造学院的博学士课程只是三年,所以他年中就毕业了,目前供职于一家恒产商行。他虽然一直都是苏湄的倾慕者,但颇有自知之明,暗忖自己配不上人家,也从没起那种心思。稍后,见唐棣对苏湄有意,本以为以唐公子的家世和人才定然能摘取这朵名花,却不料半途杀出个如意男来,硬生生地把美人给抱走了。

    初始,李真觉得这两人配得莫名其妙,苏湄的抉择也莫名其妙,可后来随着赵图的才能一一显现,名声从鹊起到如日中天,他终于服了:苏大美女才是真正的火眼金睛。此时,听到赵图发问,便回答道:“是,主要是拍梅花。这是方会长安排的,学会的人分了好几个小组,每组都要去个地方拍梅花,我等经抽签后来了这里。”

    两人说了几句话,临别前,阿图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恒明,听说你在一家恒产商号做事,商号叫什么名字?”

    “栖霞建造。”李真答道。

    哈、哈、哈!世事居然这么巧。一品阁温泉之行后不久,王益之便跑来和阿图说有家中小型恒产商号同意出让,它有二级营建资历,正符合大家的目标,其名称就是栖霞建造。

    双方拱手而别,阿图陪着赵栩继续往上走。

    也许是经过了这拨人的打岔,她明显平静了许多,眼里看着山廊外,脚下默默地迈着步子。

    无声地走了一段,阿图终于忍不住道:“喂,你说话啊。”

    “说啥。”

    “什么都成。”

    赵栩无奈地笑笑道:“算了,你是个没心的,也不经事。早就讲过了,跟你说乃是白搭。”

    难道自己在她心中是那么地无能,或者说不堪?阿图不忿起来,想反驳却不知从何开口,听她继续说:“就这样吧,你啥也不用去想。我开年就三十岁了,很快就要老了,你也会很快就不要再看我了。”又叹道:“有时我但愿那日的火枪里是装了弹丸的,瓶子里装的是真的鹤顶红,那该多好,什么都解决了。”

    她的话让人听着心酸,可所担心的却没道理。道边出现了一个小亭,斜顶上积着厚厚的雪层,四角弯弯地向上翘着,红色的亭柱在雪色一片里显得格外地惹眼。亭中并无石桌或石凳,只是在四根柱子间横了搁板,权作为游人休憩的凳椅。由于它建于一个向外凸出的平台上,所以亭中的地面连同着亭椅都被雪所盖住了。

    阿图在她腰间一揽,说道:“走,进去坐坐。”她顺从地跟着他走了进去,来到亭中,他用袖子抹走了亭椅上的雪让她坐下,并自坐于她身旁。

    庭外是灰沉沉的天色,晴朗天可见的远处江水业已消失于视线里,雪花又开始一片片地落下,涂抹着远景近观。她消散了适才的张牙舞爪,将温柔的一面呈现于他面前,与他并肩靠着,恬静安闲。她就是这样,一会儿凶悍得象只母老虎,一会儿又柔顺得胜过最贤惠的女人,这种性情使他着迷。

    “你也许觉得奇怪,我是打那里来的?”他开始讲故事,带着法比奥教士那种启发人心的牧师味道。

    “是啊,大家都说你是从海上漂来的,可我真不怎么信。”

    “其实啊。。。唉。。。实话我可只告诉你一个人,谁叫你是我最最喜欢的阿羽。。。实际上我根本不是从海上来的。。。”

    “看看,我的怀疑是有道理的吧。那你倒底是从哪里来的?”

    “是从山里。我爹是个道士,我爹的爹,你猜他是谁?告诉你,是我祖父,也是个道士。。。”

    “废话,你爹的爹自然是祖父。”

    “我爹和祖父都喜欢炼丹,成天都在丹炉前捣乎。。。哦。。。不是那个捣乎啊,否则会被烫化的。。。”

    “死!”

    “他们捣乎了一辈子,可从来都没练出神仙丹来。直到有一天,两人在山里采药,忽然天边炸了个响雷。。。”

    “啪”的一声,不知不觉的现实中,苍穹里已铅云密布,东北面天空中真的放了一道闪电,雷声滚滚。或许是因为正全神贯注地听着他的故事,一道稍响的雷鸣竟然把她吓了一跳,惊叫往他怀里一扑,阿图得意洋洋地抱住她,继续道:“别怕,一个雷而已。响了雷之后呢,忽见远方火光冲天,他们定睛一看。。。哦。。。真失火了!”

    浓浓黑烟打山下的小河里冒腾起来,一条小船着了火,依稀可以看到上面的人正往着水里跳。故事和现实如此地和谐,丝丝入扣,赵栩哈哈大笑起来:“快说,快说,他们是不是捡到了金子?”

    “不是,可比金子更好,是一块发出火光般宝焰的仙石。他们把仙石带了回去,就在丹炉里练啊练啊,练了三天三夜。。。哇!”

    “练成啥了?”

    “一粒仙丹。我祖父一口就把它给吞了,不一会就飘飘乎地上了天,做了仙人,飞升时还给了我跟我爹一个飞吻!”

    “死!就这么神!”赵栩笑吟吟地听着,虽知道他讲的都是乱编的故事,却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呢?”

    “我祖父飞升了,可我父亲还留在人间。唯一的一粒仙丹已经被吃了,怎么办呢?幸好仙石还有点渣,他就拿这仙丹渣去练丹,练啊练啊,练了三天三夜。。。哇!”

    “又是一粒仙丹?”

    “对了一半,因为只是半颗仙丹。他把半颗仙丹一吃,‘唰’的一声,他的上半身就飞升了。。。”

    “啊!那下半身呢?”

    “少了半颗丹药,它飞不上去,又羞于见人,便跑进了深山里。因为不好意思当道士了,只好做了一名和尚。”

    “呵呵。”

    “我看到连仙石渣都这么神奇,就赶紧把渣的渣也放进了丹炉里练。”

    “你想干啥?飞升一半的一半?”赵栩狂笑道。

    “唉!就算没一半,飞升个脑袋,或者个捣乎都好啊。。。。”

    “死!”

    “我练啊练啊,练了三天三夜。。。哇!”

    “练出了什么?”

    “就是你这个女奴曾吃过的女奴丹。”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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