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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乔龙扮虎闯美洲 (四九零)许恭人

    轩内的四角临时摆下了炭盆,但轩窗是开着的,冷风将大部份的发热给卷走了,只是聊胜于无。窗外是生冷的池水,岸边于春夏摇曳的翠柳也已秃了枝条,青灰色的叠石盘踞四下,几名园子正在往树干上包稻草,以防寒流将它们冻伤。

    因为皇帝的失态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冷场,苏湄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微红了脸,双手捏着衣角玩弄。眼见气氛不佳,严象察言观色,打开话题道:“听说苏夫人后年即将博学士毕业?”

    苏湄跟严象打过好几次交道,每次对方都是彬彬有礼,丝毫不执锦衣卫指挥同知的派头,对他的观感并不坏,点头道:“是。”

    严象摆了一上午的死人脸上露出了笑容,一张稍阔的嘴咧了个半圆,可能是因为脸上少肉的原因,总让人觉得只是表皮那层在笑,说道:“听说夫人是京大闻名的才女,可有意参与后年的科考?”

    苏湄的确是京大闻名,可多半是因为美貌的缘故。如单以才学论,其最大的长处是经史读得烂熟,在吃了罗拔的药后,那个记忆力可用恐怖二字来形容,砖头厚的书都背下了十几本,典故的出处连某章某节甚至哪页哪行都记得。经史读得熟是必要的,但不是唯一的,女人先天性就有两大劣势,一是视野和胸襟受到局限;二是经历有限,年纪稍大就嫁为人妻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只是个梦想。所以说,即便是女才子,她们的文章从思维境界的角度上还是无法和男人的比拟。当然,在写诗词歌赋方面,男人们或许就不一定是她们的对手了。但科考最重策论,策论必涉及民情、风俗和时政,这正是女人的弱项,苏湄就不一定能写得过那些男考生们了。

    苏湄显露了犹豫。虽然美女是臣妻,还是妹夫和小舅子的老婆,不可通吃,但也不妨来抒发点风范。赵弘勉励道:“我朝鼓励女人出仕,苏夫人大可去考着试试,说不定就一考而中。”

    鼓励?说得好听。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何女人们所当的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诸如各部文书职位的小官员?阿图只在去兵部送战舰设计图的时候跟名八品女知事打过交道,三十五、六的年纪,样貌普通,满身的官味浓郁,开口闭口都是官场套话,搞得人很没胃口。

    每一名学子的理想无不是“货于帝王家”,女学子不例外,苏湄也不能免俗,当然她们也有个貌似同样好的选择:“货于好相公”。听了皇帝的关切言语,苏湄感动道:“臣妾确有此想,但唯恐自身才力不及。。。”

    每年从博学院毕业的新生少说几千名,但鸿学院只是三年一考,每次只取九十九人,考取了就等于是进士出身。能读上博学士并毕业的女学子和男学子的比例只是七、八比一,去参与科考的恐怕只有三十或四十比一。何故?男人可以一届没中而转去下届考,女人多半没那么大的政治野心,许多都选择不考而嫁人,即使去也大多就考那么一届,屡败屡考之人是凤毛麟角。因此,每次科考都是千来名女考生和数万名男子一同争这九十九个席位,难度是可想而知的。

    但为了鼓励女子参加科考,打开国那阵,朝廷是每届取六十六名进士,但规定其中至少取两名女进士,后来取士人数增加到了九十九人,女进士数量则水涨船高地到了三名。但即便是如此,历史上能取中四名以上女子的考年都不多见,最多的一届曾取过六人。在大多的考年里,有且仅有三名女进士。

    如果只能考中三名女进士的话,便是千中取三。赵弘深知其中的难度,但难的是去考,而不是嘴上说点动听的鼓励话,正要开口,却被阿图截口道:“皇上,汪博士前几日和臣讲,说因为几率论和照相术的缘故,等臣从理学院毕业后,鸿理馆多半会招臣入馆。”他见皇帝跟自己老婆说得热闹,赶紧插入一杠子降低点热度。

    鸿学院之下细分为鸿儒、鸿理、鸿法、鸿士四馆,乃是大宋高级人才的摇篮。

    凡博学士都可以去参与进士考,亦称科考,其考试内容与前代历朝的科考大致类似,考中的人可入鸿儒馆,称“进士”。鸿理与鸿法馆是专为理学与法学人才而设,鸿士馆是为其它各行人才设立,入后三馆采用的并非考试制度,而是推荐制度。大凡某个专业里的学术水平很高,经社会推荐,国子监考核,礼部批准后便能入院,称“同进士”。社会推荐的来源就多了,可以是大学和博学院,也可以是朝廷和地方的行政部门,也可以是军队,不尽而同。

    “同进士”乃“等同于进士”的意思,是皇帝为了叫着好听才赐了这么个称呼。因此在普天之下的学子与百姓心中,只有进士才是最正宗的。不过话说回来,能入后三馆的都大多经过了考验,是真正有用的人才。而考个进士,入了鸿儒馆,就未必说明你一定是个人才,可能只是会读读经,写写文而已。

    进士或同进士进入到鸿学院四馆后,国家发放薪禄养着他们,这些人或钻研学问,或搞技术研究,或去谋任差事,或去兴办实业,或啥都不干。国子监每年都会从他们中间选取少量的人来授予鸿学士的称号,依据就是这些人的学术水平以及对社会的贡献。鸿学士是一名学子在求学路上能达到的最高荣誉,是每个人心中的梦想,也并非是每名进士或同进士都能获得的。又因为前述的缘故,进士出身的鸿学士还想把自己的身份抬高到与其他三者区别开来,便私下称自己为鸿儒士。久而久之,鸿学士也就在非正式的场合里细分为鸿儒士、鸿理士、鸿法士和鸿士士了。

    “卿的《几率论》名声好大,还发明了照相术,朕看已经够资格了。”赵弘敷衍他一句后,再次扭头去跟苏湄道:“听说夫人是苏州人?”

    “是的,皇上。”

    “素闻天上天堂,地下苏杭。京都距苏杭虽近,但朕却未曾去过。”赵弘脸上露出了遗憾的神色。

    苏湄微笑道:“臣妾闻天子有巡狩之礼,吾皇可仿效穆天子、隋文帝出巡四方,体察风俗民情。”

    赵弘连连点头,赞同道:“夫人的建言真好,朕也是该出宫去走走了,成日呆在宫里与乡土隔绝,大为不妥。”

    接下来,皇帝向苏湄垂询了一番苏州风土,又言听叶梦竹说她曾去过虾夷,便让她把那里的特色也介绍一番。也不知为啥风土也能这么好听,赵弘一直都在眉飞色舞,听到高兴处还挥开折扇连摇。与此同时,阿图却是如坐针毡,屁股不停地扭来扭去。

    如此过了半个钟头,严象瞅了个机会,端起茶壶道:“臣给皇上添茶。”

    赵弘一看茶杯,却是满的,即刻醒悟到自己和臣子的老婆说话已过久了。于是苏湄向皇帝拜辞,婀婷的背影逐渐地消失在游廊的拐角间,摇绿轩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老婆的离去使阿图松了口气,打定了主意以后不可让皇帝再次见她。否则,以皇帝喜欢别人老婆的本性,照着以前逼皇甫家写叶梦竹准嫁文书的做法,打不准就发道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千载之下,爱有帝国。万邦来朝,大宋是名。天子赵某,神武英俊。威震环宇,德配天地。宫室之趣,如日之升。三千娇*娘,吐故纳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美,选入内庭。仙福永享,普世祟敬。携手夫人,寿与天齐。如意子赵图著书立说,为国立下大功,当加官进爵,以彰陛下眷顾垂爱之心。其妇苏氏,性淑体贤,宜晋封为皇妃,以表圣人爱屋及乌之意,钦赐。”

    苏湄走了,赵弘凝过神来,暗为先前的失态而惭愧。他早就听叶梦竹说赵图有名和她长得极像夫人,一直都在心头扰痒痒,想看看这名叫苏湄的女子倒底和自己的阿竹是怎么个像法,今日总算是如愿以偿了。继而想到她是因为长乐进门而不得不委屈做妾,又暗暗觉得有些对不起人家。

    在问了两句有关超级舰,得知了战列舰的内龙骨准备于本月开始着手建造后,赵弘点头道:“如今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卿应当多关心下国事,替朕分点忧,不要老想着去赚钱。那些假指甲什么的,做出来有什么意义嘛。”

    多事之秋你还跑来看臣子的老婆?做假指甲的意义你自己都说了,不就是为了赚钱吗。阿图暗自腹诽他两句,表面上还是恭谨地说:“是、是,臣一定多想着为国尽力。”

    “火箭炮之事,卿可有把握?”赵弘又问。

    火箭炮的事阿图早就和傅莼商量好了,会在正月底遣方其义带着书信和皇帝派出的人一起跑趟北疆,傅家是一定会把设计交出来的,便答道:“傅家应没问题,就看北见国肯不肯给傅家请封。”

    赵弘拍着桌子道:“北见国若是不识好歹,朕就撇开它,直接给傅家封国。”

    “那就毫无问题。傅家定会派人带着图纸前来京都,皇上拭目以待好了。”

    听了这个回答,赵弘脸上浮现了笑容道:“卿做出了超级舰和火箭炮,发明了照相术,这都是于国有功之举。本来朕想等着傅家交上了火箭炮的设计后,才许你纳两名次妻,并封她们为恭人,但如今朕改变了主意。。。”

    难道守得云开见月明?阿图的嘴都张得合不拢了,可皇帝还没把下面的话给说出来,等了老半天都只瞧见他在那里嘿嘿地笑着不开口,终于忍不住地问道:“请皇上示下,主意改变得如何?”

    赵弘笑道:“卿这两日把苏夫人和另外一位夫人的名字报给内务院吧,朕就在年前下旨,让卿过个好年。”

    “谢皇上!”

    阿图出座长揖到地,喜笑颜开,一为两个次妻的名份终于到手,二为皇帝并没有抢老婆的心思,否则就不会指定要封她一名四品的诰命恭人了。

    严象也站起身来,对着他拱手道:“恭喜、恭喜。”

    两个次妻一许,阿图顿觉皇帝英明,胜过三皇五帝,盖过尧舜禹汤。与之相比,秦皇汉武,稍输神采;唐宗宋祖,狂逊骚包。绝代天骄,崇治皇帝,举起火枪射大雕。俱落矣,闻农家鸡舍,大哭通宵。赶紧拍马道:“皇上,要不就在臣家里用午饭?”

    赵弘站起身来,扬眉道:“主意倒是不错,可卿欲用何物来款待朕啊?寻常的山珍海味朕可没什么兴趣。”说着,脚步开始往轩外走去。

    这倒也是,皇帝啥没吃过啊!阿图脚下跟上,脑袋里飞转,终于被他想出一招,指着水池道:“臣请皇上吃烤鱼,所用之鱼就从这池水里钓,如何?”

    赵弘停下了步子,看看池子,但觉水质清寒,不见有鱼游动,诧异道:“这么冷的天,能钓起鱼来吗?”

    严象也凑上来道:“臣也觉得多半钓不上来。”

    没错。这个天照道理是难得钓上鱼来,但可以放几个小机器人进去,把满池鱼都赶着往皇帝的鱼钩这边跑,鱼儿里总有要吃饵的吧,这不就成了。阿图拍着胸脯,笑嘻嘻道:“只要皇上愿意,臣保证有鱼上钩,而且不止一条两条。”

    哦!皇帝一下子就来了兴趣,欣喜道:“成。那咱们就钓鱼吃。”

    不多时,阿图取来了四副渔具,多出的一套是因为长乐也带着水墨跑来了,乐陶陶地陪在皇帝身边钓鱼。

    果然,鱼线刚刚抛下,水里便波纹大作,池鱼从四方向着垂钓处接连涌来。未几,皇帝就钓起一条,龙颜大悦地对坐于两步外的长乐道:“六妹,还真能钓起鱼来。”

    长乐转过头来,笑吟吟道:“这有啥,四哥是真龙天子。龙一到,鱼儿还不是乖乖地俯首听命。”手上蓦地一紧,赶紧扯线,可这条上钩之鱼似乎太大,拉了几下拉不动,竿子反而有往水里跑的趋势,连忙站起身来大喊:“赵图,帮帮忙。”

    “来了、来了!”

    阿图扔下自己的鱼竿,三、两步地跑去她身边,抓住鱼竿只一扯,大鱼被提出水面朝着两人飞来,伸手一捉,一条三、四斤重的鲤鱼就被拿在了手里,笑嘻嘻地对长乐道:“阿乐真好本事,一钓就是这么大条鱼。”

    夫妻两人相对而笑,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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