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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六十六)大仙破营

    松前军的东营大门,六名手持长矛的士兵分两排站立着,中间站着一名配刀的军官。这六名松前兵穿着蓝色的军衣,其中二人军衣外批有皮甲,另四人没有,他们都是府兵。

    身为府兵,所有的装备都是自己掏钱配备的,有钱的能弄身皮甲、棉甲什么的,打起仗来有点防护;没钱的,就只好祈祷弓箭、弹丸、刀剑不要往自己身上递了。

    大营门口打着几个胳膊粗的火把,照得眼下一片通明,但月光不明,营门外稍远的地方就是一片黑森森的,近处的树林还传来了一阵阵哗哗的风吹树叶响。

    一阵妖风吹过,簌簌凉凉,松前兵甲不由把头往脖子里一缩。他今年二十岁,是来自惠庭的府兵,第一次上战场。这仗打得太轻易了,只是走了几天路,就来到这里。长官说只要打下这个城堡,就算是占领了这块地方,大伙这些府兵每个人都有二贯钱可发。之后再进军别处,奖赏就类比这顿别之战。

    中午,高都统发起了一拨进攻,几百人哇哇地向上冲。可对方有火枪,一排排地打过来,一会儿功夫,几十名弟兄就倒了下去,象镰刀收割麦子一般。更可怕的是火炮,炮弹落到人群里,一炸就倒下好几人。伤兵下来的时候,血从窟窿里噗噗地往外冒,还有断手的、断腿的、瞎眼的,那个惨啊!

    “咕。咕。咕咕咕……”一串夜枭的叫声传来,松前兵甲的心突然就跳到了嗓子眼了。

    “喂……你说……他们会不会夜袭?”松前兵乙低声问着松前兵甲,脖子缩在了衣领里。他们是一个村子出来的,平时就象兄弟一般,在军队里也是互相关照。他是读过点书的,从书上也看到些别人是怎么打仗的,夜袭在书里是太常见了。

    “夜袭?”松前兵丙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不由得吞了吞唾沫,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要是对方真的来夜袭了,那自己这门口七个人不就是守当其冲了。

    “夜袭你个鸟,城里之人早就是瓮中之鳖了。”当值的什长骂道:“你们没看到咱们的长炮傍晚已运到了吗?明天重炮一响,这城池还不是手到擒来。再说,这外面都是咱们的斥候,他们一动,斥候早就发出信号了,怕个鸟!”

    松前兵丁哆嗦着喊道:“什……什……什长。”

    “什么事?”军官转头看来,这名兵居然已经在发抖了。

    “有……有声音……哒哒……哒哒哒……”后面那几声“哒”是他上下牙齿碰撞的声音。

    “什么声音?”军官刚竖起了耳朵倾听,忽然见到一把木槌迎面飞来。

    若是有只手持着这木槌也好,只是这木槌下面空空如也,就那柄木槌浮荡在空气之中,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他一下子愣住了,浑身的血“唰”的一下就变得瓦凉,双腿立即软得像两团棉花。这槌子飘飘忽忽地飞到他面前,突然就一个急速地转折,重重地敲在他的后背上。

    什长眼前一黑,顿时昏了过去。

    六名小兵呆立原地。

    槌头从倒下的什长身后慢慢地探将出来,象一个人慢慢地伸长了脖子,又逐渐地拔高,在黑漆漆的夜空颤悠悠地晃着。

    空气里响起一阵“嘎嘎嘎……咕咕咕……咭咭咭……”的怪异狂笑,接着又听到一声凄凄切切的低鸣:“我是木槌大仙!”

    松前兵乙、丁、戊、己肝胆俱裂,转身就逃,而松前兵甲、丙却是直接就口吐白沫地瘫倒。

    “呔!”

    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喝,如同耳边鸣鼓。伴随着一声巨响,营门的立柱轰塌。一柄木槌电光般从暗夜中袭来,鬼魅般地舞动,营门内的几名士兵瞬间遭受重击,被打翻在地。

    “鬼!”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四下的群兵立即面如土色,象没头的苍蝇一样转身撒腿狂奔。

    木槌直奔中军营帐,沿途随手打翻十数人。入帐一兜,没找到主将,便又转了出来,再沿着帐前旗杆飞上半空,发出一阵杀猪般地狂叫。

    旗杆下的亲兵人人都觉得浑身发凉、毛骨悚然。然后这柄木槌又慢慢地飘离了旗杆,带着那面刚刚不知何时被它扯下来的军旗,就在数丈的高空中一漂一荡的。

    “桀桀桀……我不是鬼,我是木槌大仙……”

    怪音凄神寒骨,犹如地狱幽灵,听着如冰刃刮骨,寒彻心肺。

    “轰”地一声,旗杆一折两断,向下压来。与此同时,木槌流星般地坠落,扑向最近的一队军士,闪电般地又连续击倒这十余人。

    “你们怕不怕?”木槌厉啸着,如刀剑互磨,刮得人人只觉筋骨酸软,几乎站立不住。

    听到这句,所有中军亲兵的脑袋一闷,齐发声喊,四散而逃,唯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木槌很满意这些军士们反应,随即就在营中四处穿梭着,到处恐吓立威,将满营的兵追得乱跑。追着追着,信手捡了床被单披在身上,只露出了两个黑洞洞的眼窟窿,远远一望就令人魂飞魄散。

    接着,它飞去了马厩,一阵怪叫,惊吓了所有的马匹。群马挣脱了缰绳,夺门而逃,惊慌中撞倒了立柱,碰翻了油灯,引发了熊熊大火。

    营北火势大起,木槌转头向南,所过之处众军士纷纷倒地,转眼就将大营由北向南杀了个通透。不知何时,它又跑去了营西,在那里一阵捣鼓,引爆了弹药库。霎时,浓烟滚滚,爆声连连。

    营中已然混乱不堪,四处哭喊声、哀嚎声、奔跑声、爆炸声、马嘶声、倒塌声等等不绝于耳,士兵们象没头的苍蝇一般乱窜,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名聪明的小兵找了块盾牌,顶在头上猫着腰往外跑。跑了一段,脚步忽一僵,只听到身边有人自言自语地:“既拚盥漱,执事有恪,摄衣共盥……”

    又背上一轻,盾牌不翼而飞。举眼一看,如坠冰窟,但见一具人形被单漂在身旁。

    被单将头一偏,两个黑窟窿盯着小兵问道:“这一条,吾今当持否?”

    这是什么意思?小兵眼白一翻,摇摇欲坠。

    “算了,问你也是百搭。”被单无奈的叹气,一槌敲在小兵后背,将其打倒。

    若是被敌军夜袭还好,起码是人和人在那里打打杀杀。而此时,一个敌军人影都看不到,先是一柄无主的木槌四处打人,之后是一件幽灵般的被单在天空翻飞,再后又是朱应举的盔甲,内里空空如也,心志稍差的人都已经被吓疯了。

    一名军官受不了这种恐惧的压力,发疯般地嚎叫起来,拔出了腰刀开始四下乱砍,陷入癫狂。蓦然,只见一副朱红色的盔甲蓦地飞到眼前,空空的头盔上上下下地一阵摆动,似乎是在打量着自己,接着大囔道:“三饭二斗,左执虚豆,右执挟匕,周还而贰。呔!吾师腰盈握,汝腹涨如鼓,该打!”

    说罢,一记木槌敲在他头上……

    大营崩溃,溃兵们冲出了营门,乱糟糟地向南营跑去,南营是他们的主营,有高都统在那边坐镇。

    那个穿着盔甲的槌子则始终跟在他们身旁身后,不停地叨唠着:“先生有命,弟子乃食。以齿相要,坐必尽席。饭必捧擥,羹不以手。亦有据膝,毋有隐肘……”

    又时不时地击倒一人,象赶鸭子一般地追着他们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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