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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五)学徒工

    秋已渐深,原野上的大片牧草由青转黄,群山日逐萧瑟,却有枫树不依不饶,将一叶叶映红释放。

    昇阳城的西门与北门之外,过了护城河之后,直到远处的群山都是高低起伏的牧草地。这片广阔的草场被分成了二十几个牧区,每个牧区都建有独立的马厩,可容纳一百多匹的马。

    除了这些城外的马厩之外,离阿图所住大院不远的城西北还建有一个马厩与一个小型的牛棚。马厩里的马乃是本城日常所用的乘骑,共三十几匹。牛棚里则饲养着几头花花白白的奶牛,挤出的鲜奶供人喝。

    牲口房外,卷成了草卷的料草层层摞放起来,形成了好几个一人多高的青黄色大草堆。这是顽童们最爱的地方,爬到草堆的顶上往下一滚,一阵翻腾后,身子底还是有柔软垫着。摔不坏,滚不疼,藏在里面还能躲迷藏。

    太阳只在远处的山尖尖留下一丝亮色,深秋的夜色就是来得早。

    阿图坐在草堆顶上,手里拿着那把锋利无比的匕首正在削着一块薄薄的槐木片,身边放着个极大的饭盆。盆里原本装了大半盆的木须肉、土豆片,还有筷子穿成串的六个馒头,不过现在已经空了。

    他得了庖堂光头师傅老广的指点,上次去镇子里的时候,就买了这个特大的饭盆。饭盆的做工可算得上精细,不仅上了黑漆,侧面还画了两只彩色的鸟。今晚端着这个饭盆去找老广打菜的时候,果然打到了比旁人多出了许多的菜。

    他沿着木片上事先画好的红线削着削着,然后就看到了小开晃晃悠悠地朝着这边走来。

    小开和阿晃都草堆旁的那个马厩里干活,他们即是日升牧场的雇工,也是昇阳城的府兵。

    傅家在顿别拥有着日升牧场、日升商号,还有城内的诸如库房、庖堂、医堂以及各处制所等产业,这些产业都有着大量的雇工。这些雇工平时要在傅家的各处产业做事,领取薪俸,其中身为府兵的则需按期服兵役。

    大多数的诸侯国都仿效了隋唐的府兵制度,即官府授予百姓耕田或者牧场,接授耕田或牧场之人则需服兵役,成为一名府兵。

    府兵平时务农放牧,农闲时操练,还要轮流去城池要塞宿卫,战时则有义务全部出动。府兵驻守本地不发粮饷,服役期间需自备兵器、甲衣等器具与粮草,牧民则还要自备战马一匹。不过,若是大军出征,则有粮饷,立有战功还有赏赐与奖赏。

    顿别的授田制度是:每名十八岁的成年男丁可授麦田五十亩,牧场一百亩,成年女子减半,这个标准与北见国的授田制度一致。但顿别还给了这些农户与牧户一个选择,就是既可以自己单干,也可以将土地交还给傅家,成为傅家的一名契约雇工。

    作为契约雇工的好处是既可以领到一份工钱,东家还包吃住,年底还有一份土地的分红。雇工的契约一般四年一签,期满可以续签也可以自由离去,并换回一块与自己原本的耕地或牧场相仿的土地。顿别的府兵实际上也就是傅家的私兵,如果成为傅家的雇工,那么作为府兵需配备的装备、马匹与粮草都由傅家统一配发,不用自己掏钱,因此绝大多数的农民与牧民宁可做傅家的雇工也不愿意自己经营。

    出了契约雇工之外,昇阳城还有另外两种雇工:自由工与奴工。

    自由工是指那些身体不好或者为了逃避兵役而不要授田的雇工,但这种人数量不多。未到十八岁的年龄而不得授田的学徒工,也称自由工。奴工则是卖身为奴的奴民,一切都是要依照主人的吩咐行事。

    小开穿着一套深灰色的衣服,短褂长裤,衣袖和裤腿都是直筒的,腰里还扎了根黑布腰带,这是雇工的工作装。

    小开说话和做事都有点慢吞吞地味道,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谋定而后动”。果然,阿图就看着他慢吞吞地爬了上来,然后慢吞吞地在自己身边坐下,随后就听到他有气无力地问:“你在干什么?”

    “看不到吗?削木头。”

    小开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调子:“我当然知道是在削木片,可是用来干啥的?”

    “打出去会飞回来的东西。”

    “啥?”小开一下子坐起身来。

    “做好了的放在了屋里。这把还没做好,等做好了就给你试试。”

    小开点点头,随后躺下,也就不追究了。阿图听说他家是住在镇上的,他爹是个皮匠,专门做皮帽、皮包、皮腰带和皮鞋。

    “阿图,”木吉打远处走了过来,待他也爬上了草堆,递给他了一个红纸包。

    阿图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包着十来块糖果。

    “丁宁办喜事,每人都有一包。”木吉道。丁宁是丁一的堂哥,好象是在镇上的当铺里做事

    “办喜事?”阿图边问边扔了块糖去到嘴里。糖很甜,还有股水果的香味。

    “就是男女成亲。”木吉回答。

    小开最喜欢羡慕别人,这次又是用着欣羡的口气说:“丁宁真是好运,有个漂亮媳妇陪着睡觉了。”

    听了小开的话,阿图忍不住问:“在这里,是不是成亲了才能一起睡?”

    小开明显地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回答了一声“嗯”。

    “那没有成亲就不能睡一起了?”

    “也不一定,”木吉说:“有的男女,如果情投意合的话,成亲前也有住一起的。”

    “你们那里呢?”小开瞪大了眼睛问。

    阿图明白他是指阿努阿,那个地方他哪知道,只得乱编着说:“也要成亲才行。”

    “哦,那你们哪里要不要送彩礼?”木吉也来了兴趣。

    “彩礼?”

    “就是要娶人家的闺女得事先送一份大礼。”

    阿图摇了摇头,想不通娶老婆为什么还要给她家里人送礼。

    小开听了,一拍大腿道:“嘿。还是你们阿努阿人朴实,我们这儿没好几十贯彩礼就根本别想娶上老婆。”

    阿图只得苦笑,也实在不想和他们在“阿努阿”这个问题上纠缠,于是转移话题说:“阿晃是不是要娶阿蓝了?”

    两人听了都吃了一惊,小开忙问:“他为什么要娶阿蓝?”

    “他前天和我说,他跟阿蓝睡觉了。”

    “啊!”两人再次大吃一惊。

    木吉与小开对视一眼后,就把手指放在嘴边一嘘,说:“阿图,这话以后千万不能在外面说,会给阿晃惹祸的。”

    “为什么?”阿图将信将疑。

    “真的。如果传了出去,阿晃就死定了。”小开面色严肃地说。

    于是木吉解释说阿蓝的爹张景是昇阳城的大院总管,她大哥是本地的巡差,家里算是有钱有势。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阿蓝被睡了,阿晃至少要被剥一层皮。这个阿晃也是色胆包天,这么棘手的人也敢碰。

    阿图虽然还是不太想得通为何睡个觉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但还是明白了此事若是传出去就对阿晃不利,于是他点了点头,然后又问木吉:“你有没有成亲?”

    “没有。”木吉摇摇头,道:“我要多存些钱才讨得起老婆。”

    “要多少钱才能讨老婆?”阿图问。

    小开接口道:“本地送彩礼起码要五十贯,加上摆酒请客,喜糖红包、添置家居什么的,少说也要七、八十来贯。”

    阿图明白了,本地汉子娶个老婆不容易,好像小开说过他每月的工钱只是两贯半。

    “不过阿图现在倒是可以娶老婆了,因为你已经很有钱了。”小开笑道

    谁都知道阿图得了一百好几十贯的赏钱,现在很富很流油。

    阿图尚未回答,木吉却对小开说:“别开玩笑了,阿图还小,哪里谈得上找老婆”,随后又转头对阿图道:“要不,你干脆就先在这里上找个事做吧。大家对你印象都很好,夫人一定会同意你留下来的。”

    小开一拍阿图的肩膀,建议说:“我听阿晃说马厩里缺人手,不如我帮你给管事说说,你就在这里先干着?”

    就这样,阿图在城内的马厩房里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小开他自己的工作去是砖石所的一名石匠。事情是小开去跟管事说的,管事在征得了千叶的同意后,便聘他做了一名马厩的自由工学徒,包吃包住,月俸八百文,每季有新衣服可领,逢年过节还有赏赐。

    阿图很不错,他初来这个世界就有这么个安身的地方,这就很理想的了,何况还有工钱可拿,虽然工钱也实在是不多。

    他既是学徒工,那么就没有一个固定的岗位,哪里有活就得去哪里。最常干的活是筛土与铡干草。筛土就是用一个悬在木三脚架上的大竹匾筛去混杂在干草里的石头与沙子,这些草在被晒干的时日里混入了杂质,得首先清理出来,要不吃到了牲畜的肚子里会得病。铡干草一般需要两人,一人往铡刀上送干草,另一人切,铡秸杆的工序也是同样如此;

    其次就是每天得将马厩与牛棚里的水缸注满,水缸隔段时间还要清洗一次;然后就是把牲畜的粪便清理去棚厩后的粪圈,庄上有专门的粪工定时将庄上人畜的粪便运出城外;夜里还要与马厩内其他的人轮流起床给马上水与夜料;另外,每日奶牛所产的鲜奶也得由他用推车送往城里各处。

    这里有种作物叫麦草,小开说是个被称为“先师”的人培育出来的品种,外观上就是青草叶间混杂生长着细小的麦穗。它兼有麦与牧草的特点,营养且高产,种下后可有四年收获期,每年收两茬,每亩年产二千好几百斤。

    阿图平日给马喂的饲料就是这种麦草,混合着少量的精料、干草、秸杆喂养牲口,牛马都非常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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