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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求药

    刘声芳张廷玉马齐入殿的时候皇帝已经意识不清,地上廉亲王身上皆是秽物。

    张廷玉忙道:“皇上这里有刘太医与臣们几个,还请王爷到后殿更衣。”

    胤禩第一次亲眼胤禛发作,心头只觉有一网棉絮堵着,脑中也是混沌着。他顾不得自己身上不洁,喝道:“顾着皇上要紧,你管着旁得做什么!”

    又是一番忙乱,三个太医院的医正轮流给皇帝诊脉。

    最后仍是由刘声芳磕头回道:“回王爷与几位大人的话,皇上气拥神昏,三焦不聚,已有离散之象,左脉尺浮、关滑、寸芤;里脉尺伙、关穑、寸微几乎不可扶。”

    这个功夫儿,胤礼也入了内殿,正巧听见刘声芳的书袋子,顿时怒道:“刘太医这是显摆呢还是在报皇上的病呢?”

    刘声芳闻言,被唬得浑身一抖,连连叩首道:“回王爷的话,皇上、皇上只怕是不好了……”

    胤禩怔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耳边似乎听见了胤礼对太医们喝道什么‘要你们陪葬’一类的话,才略略回过神来。

    正了正色,胤禩冷静下来,对刘声芳道:“刘太医还是快快起来,大家商量个方子出来才是正理。”

    刘声芳面有难色,道:“王爷恕罪,方才奴才们已经试过了,皇上牙根紧着,根本喂不进去……”

    胤礼瞠目道:“难道皇上牙关紧着,你们就什么主意都没有了么!没用的东西!药呢?我来喂!”

    刘声芳闻言忙挥手让人重新端了药来。

    胤礼咬牙道:“皇兄,臣弟失礼了。”便上前扶起胤禛,用手指撬开他的牙关,将药往里灌。

    棕黄的药汁顺着胤禛的下巴一直流入他的里衣。

    “十七爷,皇上根本喝不下去……”苏培盛带着哭腔扑倒在皇帝榻前。

    胤礼毕竟年轻,也跟着乱了章法,端着洒了一半的药碗不知该如何是好。

    胤禩忽然出声道:“小夏子,没看见十七爷手指受伤了?还不快扶了下去上药。”说罢不等胤礼反对,转头又对张廷玉等人道:“此处人多气浊,几位大人还是在外间候着的好。”

    胤禩最后又对刘声芳道:“烦劳刘太医亲自再端一碗汤药过来,苏公公——”

    皇帝仍然未有意识,廉亲王前所未有强势地发号施令,在场不少人都是有些迟疑。

    不过迟疑的人不包括苏培盛。

    于是在这位皇帝身边第一心腹大太监的配合下,澹宁居很快被清场。当刘声芳端着另一碗重新入内是,被苏培盛眼明手快的截了去。

    胤禩接过药,苏培盛识相得示意刘声芳同他一道退出内室,在帘子外面候着。

    刘声芳心中纠结着,里面只那两位大爷在,要是八爷对皇上不利可该怎么是好?

    内殿里,胤禩单手扶起胤禛,试了试灌药下去。但药水到了喉头便被堵了回来,顺着脖子走了一领子。

    胤禩咬牙,仰头含下一大口,低头覆在胤禛唇上,一点一点地哺进去。一直到整口药都下了吼,仍然吻着他不让他将下了喉的药再反吐出来。

    昏睡中的胤禛下意识地抵抗着、痉挛着,一碗药大半洒在两人的衣襟上。

    胤禩终于气喘吁吁地搁下碗,他一把揪起胤禛的前襟,狠狠道:“老四,你欠爷的还没还清!要是敢这样躲过去——你过身之后,我可要只手遮天把持朝政把你的新政全数推翻!他日九泉之下,你我也休想再有相见之日!”

    想了想,胤禩凑到胤禛耳边,笑意拳拳道:“四哥,弘晖尚未大婚不得亲政,你说臣弟要不要恢复了八王议政的祖制?”一声轻笑,胤禩抚平胤禛襟前褶皱:“你说到时候朝政是握在谁人手中?大清的江山又是握在谁人手中?”

    皇帝眼目闭塞着,也不知他是听见听不见,他的喉头发出咕咕的声音,眼睑不停地颤动着。

    胤禩见状,忙扬声道:“刘声芳,快进来!”

    屋内断断续续的呜咽透过帘子,刘声芳早在外间恨不得扑进来救驾。听见声音便与苏培盛一道抢入内殿,看见廉亲王正扶着皇帝,两人前襟皆是一片狼藉。

    刘声芳不及细想,上前为皇帝切脉,翻翻眼皮再探喉咙,也来不及上报,又自顾掏出随身金针,为皇帝金针刺穴。

    一番忙乱,刘声芳扶着皇帝躺下,才敢抬手拭去额头汗水,回身对身后杵着的那尊大佛道:“王爷,皇上本事内毒过甚被痰闭了七窍。方才微臣探过皇上的脉象,虽未大好,但如今已经服下醒神开窍的汤药,若是今夜能平安过了,日后慢慢将养起来……”

    胤禩观刘声芳面色凝重,于是打断道:“我只问你,这药该多久起效?皇上最好何时会醒?醒来可能开口或是用笔?”

    这下连苏培盛都忍不住抬起头来,廉亲王这样问的意思分明就是——

    刘声芳被问得汗如雨下,他们做大夫的,只能医病哪能批命?皇帝这个样子谁又敢打包票说一定能醒?

    他自从将身家托付给雍王的那一日开始,便知他的一条命从此被人握在手里。皇帝登基不过两年,他的太医院正的位置尚且有人虎视眈眈,更何况皇帝们那些面目晦涩的兄弟呢?

    于是刘声芳只能普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微臣医术不精,实在无法断言皇上何时亘醒,请王爷治臣死罪。”

    胤禩冷眼看着刘声芳,许久才道:“本王只要你记得,皇上活,你活,皇上若有万一,你全族老少都去陪皇上作伴!”

    “嗻。”刘声芳一个头死死地磕在地上,面如死灰。

    这个当口十七贝勒胤礼更衣完毕,大步流星走进内殿,身后跟着几个被赶出去煎药的对着刘声芳道:“八哥的话正是本贝勒要说的,你们几个还不滚过去给皇兄诊脉!”

    胤禩在胤礼的眼中看见极力掩饰的戒备,便知道自己方才的话必然被他听见了。只是他如今哪里还会在乎这些?

    胤礼也看见自己八哥衣衫袍袖上都是药渍,便道:“臣弟听闻八哥从昨日便在园子里伴驾,想必也是两日未曾合眼。这里有弟弟守着,八哥不如先去更衣?”

    胤禩的确心中有事,他看了一眼尚去转醒迹象的皇帝,对胤礼道:“如此也好,这里有十七弟我也能放心。”说罢又转头对刘声芳道:“刘太医,烦劳你随本王到外间说话。”

    刘声芳大汗淋漓地跟着胤禩出了内殿,也不敢走远了,便躬着身子等着廉亲王发话。

    胤禩从袖中摸出紫檀木盒,倒出一粒丹丸递给刘声芳,道:“刘太医也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儿了,见多识广。本王这里有些个小玩意儿,是下面孝敬上来的。想让刘太医给瞧瞧,可能延年益寿起死回生?”

    刘声芳狐疑地接过那一丸朱红,在鼻尖嗅嗅,又拿指甲刮搔红壳,才道:“王爷,微臣才疏,眼下只知这里有硫磺、麝香与朱砂,旁的东西,要化过水银针试过才能得知。”

    胤禩转身,道:“既如此,刘太医便先行拿去验过。”

    刘声芳小心将药丸收入袖中,才惴惴告退。

    只是胤禩仍不放心,他必须再找一个可靠的人。

    皇帝病重,今日澹宁居传召三个太医的消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与其让风言风语传出惹得有心人窥伺,不如大大方方将皇帝有疾的消息放出去,将水搅浑。

    胤禛刚刚登基不过两年,正是年富力强的雄心勃勃的时候,连选址建陵的吉地也尚未敲定,想必密诏立储的事儿他还没倒腾出来。

    这种情形下,留在京中的弘晖势若是奉召入圆明园侍疾,势必会坐实了皇帝暴疾不治的谣言,之前胤禛所有的遮掩都会成了佐证,也便会引得有心人出手。

    不过暗处的人总是龟缩着不出手,也惹人烦恼。也许是在一起久了,他也染上了胤禛暴烈急躁的毛病,眼下,他很是想开刀见血、活人生祭。

    安排下去之后,胤禩也不在刻意隐藏行踪。他让人牵了圆明园里皇帝亲自驯养的马,手持皇帝印信,大张旗鼓的带了几个亲兵从圆明园骑马回京。

    这个消息很快便会传到有心人耳朵里。

    胤禩一路直回了王府,也不管府里的人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直接让人去铺子里请了陈祖衡到书房。

    陈祖衡自从治好弘晖之后便一直留在京里行医。胤禛登基之后感念昔日救子之恩,特意亲手写了‘济世救人’的御笔手书,如今悬挂在铺子的正堂里。

    陈祖衡年纪大了,把孙子接到京城传授医术。如今他每日只在铺子里坐镇半日,因此胤禩不过刚刚更衣净面,陈祖衡便出现在了他的书房里。

    陈祖衡的祖上在明朝宫里见惯了这样的事儿,当年的明世宗皇帝一年中有半年时间都住在斋醮的西苑的炼丹房中,嘉靖帝更是炼丹续命养了一大批术士黄巾。

    因此当他一闻过胤禩放在他面前的朱红药丸之后,他便将其中黑铅、矿银、红铜、朱砂、雄黄等等猜了个七七八八,其中更有淫羊藿、九香虫、阳起石、计量不小的当门子这样的助兴药物,其中一位药唤作仙茅,少量服食可令人胃口大开补肾壮阳,但若是长期大量服食,其毒不小。

    陈祖衡虽然不知这丹药来历,但祖上口口相传来的祖训也不是空谈,历朝历代这样的事儿还真是只多不少。如今他只觉得两股战战,生怕又卷入什么朝廷阴私之中,连累族人不得善终。

    胤禩一怔之下,他想起皇帝服药之后那持续半日有余的红润面色,继而冷笑。

    用一丸金丹让皇帝如此狼狈,胤禛你当真是做皇帝做得可以啊!

    这样的手段就能将你拿捏住,老四你还配做我对手么?

    这宫里当真是,什么香的臭的也敢往皇帝跟前儿荐。如今再看老十三怎么也不知劝谏着皇帝?果真是病急乱投医了不成?

    就算是皇帝炼丹事关机密,外人难以知晓,但老十三你内务府总管难道就是白做的?圆明园里每日耗损的钢碳木柴难道都是凭空出来的?

    早知如此,当年何必与小九他们搞八王议政,只肖把一众游方道士全部变着法儿得说成太上老君下凡,往雍正跟前一送,不就大业已成?

    胤禩心头存着一腔呕血,但眼下他却不得不将这些都压下。一边吩咐陈祖衡速速配出解毒的药剂,一边吩咐车马让人将他一家都护送至圆明园中。

    陈祖衡祖上方子倒是不少,只是有几味药铺子里当下没有,要采买只怕药性散了没用,须得当下进山亲自采摘。胤禩权衡之下,只得当日在府里歇了,让陈祖衡速速行事,只等所有药材集齐了在一同回圆明园。

    圆明园与紫禁城相隔不算太近,纵使马上娴熟之人也得在马背上耗上半日。如今拖着垂垂老矣的陈祖衡,更是快不起来。

    胤禩也只能静下心来闭目静坐,如同当年一样。

    在那种今日不知明日如何的灭顶洪流中,他要安抚追随自己的大臣、要安抚弟弟、更要安抚家人。许多时候,他没有选择。

    因此,胤禩对自己说:胤禛,你若真有皇帝命,这一关,必能过得去。

    直到了这一刻,胤禩才不得不承认,他不想让胤禛就这样死去。

    至少不是以这样一种悄无声息、莫名其妙的方式。

    不管前仇恩怨如何,他放在心上这么多年的对手,委实不该如此结局。

    ……

    作者有话要说:我只想说八哥你铁嘴了,四哥真的就是这样挂的(至少很多学者也是这样认为,吕四娘版本请大家无视)

    这一章看出来其实八八同学还是很没出息的有感情的,哎呀,虽然嘴挺硬的。

    本来没打算拖这么久的,但是太后病了住院,所以这几天都折腾这边去了,更新晚了,照例送几百字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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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夜里,澹宁居里皇帝昏睡得并不安稳。

    胤礼彻夜守在皇帝榻前,到了未时三刻,他在迷糊中恍若听见榻上的皇帝嘴里含糊的说着什么,且一声高过一声。

    “皇兄!皇兄……”胤礼忧心皇帝有话要交代,忙伏低了身子听过去。

    只是皇帝口齿实在不清,胤礼听得茫然,只得速速让身边的人去请太医正刘声芳近前为皇帝诊视。

    一旁的苏培盛听得倒是明白,皇上那分明是喊着八爷的名字,不过他可不敢说。

    刘声芳给皇帝诊脉之后再施以金针,须臾片刻已是大汗淋漓。最终在十七贝勒的炽热目光中道:“皇上也许后半夜会醒,若是醒来,尽量劝皇上用些粥米羹汤,但人参却是不必的。”

    胤礼闻言喜道:“刘声芳,皇上可是已无大碍?”

    刘声芳面有难色,只能含糊道:“贝勒爷,皇上脉象为散,臣无能……”

    胤礼一张年轻的脸庞顿时怒道:“狗奴才,要你们何用?!你白日里倒是说过皇兄他若是今晚能醒,必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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