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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县尊

    第二天清晨,裴如玉用过早饭后先带着司书司墨到城中看修路的情况,这是县尊大人的习惯,哪天都要过来瞧瞧,因为县尊大人重视,不论是监理人员还是做工的,都无人敢偷懒。

    杨家人一大早就早早的被带过来修路了,他们不算特别惩处,县尊大人早说了,县里不养闲人,尤其犯事儿的,大牢里搁着还管饭,这哪儿行啊,忒安逸。饭食得自己挣,就是有家里送也得自己挣到吃饭的权利是不是?自从县尊大人开始修城墙,大牢里就没闲人了,都被带出来干活了。

    依照干活的情况,按工领吃食。干多吃多,干少吃少,公平公正,绝无偏颇。

    县尊大人在众人敬仰的目光中优雅如同一只纤尘不染的白鹤经过,不少百姓同县尊大人打招呼说话,还有食铺老板热情的要送给县尊大人早点吃,县尊大人让大家各去忙,他遛达过一回,遇到余主簿坐着孙子赶的驴车去衙门当差,余主簿叫停驴车,硬硬朗朗的从车辕上跳下来,摆摆手让孙子赶早去磨面,笑呵呵的从袖子里拿出个油纸包来,拿块蜜糖果子让县尊大人,县尊大人摇手,“我刚吃过饭。”

    “人老了,就爱吃点儿甜的。”余主簿咬一口,跟县尊大人商量,“县里是不是再添几个磨盘,现在咱们县里食铺子多,人也多,咱们这儿主要吃面粉,每天县衙外的大石磨排满了人。”

    裴如玉是不会问出为什么不直接买面粉这样的话来的?升斗小民,能省一文钱也是好的。裴如玉道,“那就再添两个,我看以前磨盘光秃秃摆空地上,也没个遮风挡雨的棚子,再寻几个匠人,在石磨上头搭个棚子,咱们这里,春夏少雨,秋冬大雪,起码有个挡风雪的地方。”

    “那可好,还是大人想的周到。”余主簿乐呵呵的咬着蜜糖果子,余光见裴如玉眉心一顿,就听裴如玉平淡的问,“县里磨坊米铺生意如何?”

    “不大好。”县城小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拢共县里也就三千人的样子,县里有多少商家,余主簿心中有数,“大家基本都有田地,吃米自己舂一舂,吃面也多是自己去石磨那里磨,除非草原上的牧民,他们不懂耕种,会拿牛羊来换米面。不过,我瞧着米面也有生意,毕竟今年不少人家赚了些银钱,有时图省事,就直接拿稻米去他们那里换精米,用小麦换白面。等大家日子再好过些,他家生意应该能兴旺起来,不过,那得看他家能不能继续把生意做下去。”余主簿呵呵笑着说,“如今咱们县最好做的生意就是食宿生意,小生意如卖干货、菜蔬、水果,都好做。咱们县昨儿新开了一家果子铺,果子做的很不错。”

    裴如玉瞥余主薄带沾着果子渣的嘴角一眼,“蜜糖果子最好吃。”

    余主簿呵呵直笑,极力向县尊大人推荐,“我跟我家那老婆子都爱这个。”

    “我记得帝都有不少人家经营碾},咱们县有月湾河,虽在城外,建一座碾}倒是比骡马或是人力推的磨盘更省力。”裴如玉收回视线,言归正题。

    余主簿歪头使劲想了想,终于从尘封几十年的记忆里牵出一根微弱线头,拍着脑门儿说,“对对对,那还是我刚离开老家到帝都赶考的事,在帝都郊外看到河畔那一座座的碾}时我还想,这是啥东西呀。后来才知道是用水力磨面用的,当时我就觉着颇是稀罕,在老家从未见过的。”

    “只是,我在北疆这些年也没见过有碾},这东西怎么做,怕得寻个懂行的工匠。”余主簿的言下之意,这样的工匠怕是不好寻到。

    裴如玉自己也不懂这个,不过,他不太担心,说,“这里的工匠不见得就懂,你先打听着,我回去同内子讲一讲,她应该能琢磨出来。”

    说到县尊太太,余主簿还有件不好意思的事想跟县尊大人打听,老主簿一头乱篷篷的花白头发,因这话不大好开口,偏生老婆子逼恳着他必要打听一二,他烦恼的挠了挠头发,于是,乱发更加篷乱了。裴县尊生怕自己的主簿把头上所剩无几的几根头发再挠成个秃子,北疆这偏远地界儿,没人愿意来做官,许多县城的辅官空个三五年都不稀罕。裴县尊很珍惜的问余主簿,“余翁可是有什么难事?”

    “哎,我家那老婆子,非要我问,催我俩月了。大人要是觉着为难,就当下官没说过。”余主簿咳声叹气。

    裴如玉疑惑的看向余主薄,余主薄这才小声说了,原来余太太是想打听一下,听说县尊太太的织布作坊里有乌伊县的女孩子在学手艺,这些乌伊姑娘学成后是要回自己县办织布作坊的。余太太心眼灵活,就想问问,她家里女媳能不能也去学一学手艺。

    裴如玉一听便明白,说,“老嫂子也想开个织布作坊?”

    “我说这不是在跟县尊太太抢生意么,这事不地道。”余主薄面露羞愧,摇头摆手,“大人只当下官没说过吧。”

    裴如玉想,余主薄真是个实诚人,乌伊县的人过来也有小半年了,余主薄这会儿才问,而且问的这样直接,连个弯儿都不会拐。想到余主薄任上多年,依旧清贫,就知道这人品性不错,哪怕无大才干,到底清廉。裴如玉说,“内子这项技艺,原也没想私藏,不然也不能传授给乌伊县的人。这事虽要内子做主,不过,我看问题不大,她做事先观人品,只要人好,她就应的。她与老嫂子一向说的来,让老嫂子去同内子说去吧。”

    余主薄心里觉着承县尊大人极大的人情,这年头,手里有这样的技艺是能保子孙后世都能有口饭吃的,县尊大人却能无私的教授他家。余主薄感激的不知该说什么,裴如玉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不必多言,缓声道,“只一人富,不算富,倘能富庶一方,也不枉咱们在此地为政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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