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心字成灰
灵璧说完，抱着胤祚的画像跑了出去，鲜红的衣角在暗夜里飞起，如一只振翅飞去的蝶，皇帝急忙要去追时，却是梁九功拦住了他，“万岁爷，万岁爷，您此时穿得单薄，这是冬夜啊！您得着紧自己的身子啊。”
皇帝打了个寒战，这才如梦初醒，他揉了揉脸，“你们，去，去把德妃找回来。”
不用皇帝吩咐，茯苓、阿葵等早已追了出去，往日热闹的永和宫内只余一个噤若寒蝉的梁九功、身若筛糠的青筠和皇帝。
灵璧飞快地向前奔跑，似乎只要跑得快些，那些让她悲伤的、痛苦的、绝望的过去就不能把她拉回深渊，可皇宫有多大呢？这里处处是皇帝的地方，到处是皇帝的人，她无处躲藏，无片瓦遮身，连一个取暖之地都没有……
原来身不由己，是这样的处境，一饮一啄，一茶一饭，甚至是身上的一丝一缕皆是他人所有，自己不过是街边的一个乞丐，靠着人施舍，还要希求什么尊严、什么真心、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茯苓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从绝望哭号到凄厉大笑，惶恐地扶住她，“娘娘，主子，我的主子，您冷静冷静，您腹中尚有皇嗣啊！您得为您自己的孩子考虑啊！”
灵璧倚在茯苓肩上，纵使有孕，她的身形依旧如此单薄，像是一只提线木偶，欢天喜地地手舞足蹈着，却全然不知那不过是虚妄，自己的一举一动，皆不由人。
阿葵气恨，“主子将青筠救回来，却不想那是只白眼狼，居然做下如此背主之事！”
端嫔将灵璧的狐皮大氅裹在她身上，自己则抱住灵璧颤抖的身子，“德妃妹妹，这么晚了，您今日累了一天，却又往何处去呢？不如和我去咸福宫住一夜吧？你是双身子的人，不宜如此劳累啊。”
灵璧长叹一声，路的尽头是明黄色的皇帝仪仗，领头的太监提着羊角宫灯，晃悠如鬼差夜行，落在眼里，再暖也只是暖了身，而暖不得心。
皇帝走到她面前，头发犹自散乱着，粗喘之间有蓬蓬的白雾逸开，“德妃，你跟朕回去，此事必有蹊跷，朕绝不是那样人！”
灵璧擦去面上冰冻的泪，理了理散乱的发，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露出温柔婉顺的目光，她将手放入皇帝的掌心，柔声道：“确实，此时已这样晚了，如何能去打搅端嫔姐姐呢？本宫和皇上先回永和宫，多谢端嫔姐姐。”
皇帝握紧灵璧的手，“永和宫……眼下乱着，不如和朕回乾清宫歇息？”
灵璧柔柔倚在皇帝身侧，温柔眷恋的目光看向他，“也好，让人将永和宫正殿整理一番也好，既然皇上看上了青筠，不知给她个什么位份呢？”
皇帝皱眉，眼中是迷惘和愧疚，“青筠……侍寝过的，没有位份也寻常，她是你的宫女，仍旧做宫女就是了。”
灵璧笑着摇头，“这怎么能行呢？人家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皇上，皇上却不愿意给她一个名分，这让青筠以后如何见人呢？当日皇贵妃身边的卫婵以宫女身份伴驾，便是封了答应，奴才身边的人皇上难道不肯给面子吗？”
皇帝看向她，灵璧仍旧笑靥如花，可却还是很冷，冷到骨头里，他像是浮在半空之中，不能落到实处，一颗心无着无落，“既然德妃这样说，便封为常在，让她……”
灵璧道：“永和宫后头空着，那里空大，青筠毕竟是伺候奴才出身的人，让她住得好些，改明儿奴才给写个匾，岂不好？”
皇帝迟疑着，终是点了点头，握紧她的手，一路往乾清宫而去。
端嫔同茯苓对视一眼，茯苓看着灵璧的背影，一时也想不明白，倒是端嫔低声道：“或许德妃是想明白了。”
这一夜灵璧自然在乾清宫歇息，馥郁的龙涎香如丝网般笼罩全身，她蜷缩在柔软宽大的被子里，覆在身上，却寒浸浸的，生不出一丝暖意。四周真静啊……她睁着眼睛，看着暗沉的床顶，静得像个坟墓，明亮的眼中渐渐流出泪来，只要一想到，从此以后，她就要像行尸走肉一样，留在这个安静得像死了的地方，她就绝望！
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可她无法改变，身边的男人曾用他结实的身躯拥抱过那样多的女人，然后用沾着她们脂粉香的胳膊来抱着自己、用沾着她们香泽的唇来亲吻自己，和自己交缠，只要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恶心，难以言喻的恶心，像是被粘腻的、腥臭的血肉包裹，纵使是跳入潭水，也再也洗不干净。
她眯眼看向皇帝，他是那样俊美的男子，有浓黑如剑的眉、高挺的鼻梁、薄厚合度的唇，如同芝兰玉树，同时他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柄，能让天下女子趋之若鹜，那她呢？不过是那过江之鲫中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一尾，因他一时的兴致，跃入这天家龙门，自此剥皮淬骨，化作另外一个样子。
一个连她都陌生的样子，是她余生的形态了。
帝妃之间便如君臣，是自己求得太多，或许退回一步，更能天宽地阔。
次日，灵璧伺候着皇帝起身，皇帝穿好朝服，大掌覆上她柔嫩光洁的面庞，“昨夜之事……”
灵璧一边为他系上香囊，一边笑道：“什么事？青筠的事吗？奴才会安排的，皇上放心就是，不会委屈了她。”
她天生有嘴角微微上扬的笑唇，便是不笑，也似是带着三分笑意，皇帝眉间的褶皱更深，“你不怪朕？”
灵璧微笑道：“这若是都要怪皇上，那奴才也忒小心眼儿了？您是天子，后宫之中的女人都是您所有，明说是一个青筠，便是曼冬、元冬、阿葵，你想要都可以留着，奴才不会阻拦的。”
皇帝垂眸，半晌才跟着她笑起来，“瞧你，把朕说得也太不堪了，难道只你永和宫的人是好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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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打了个寒战，这才如梦初醒，他揉了揉脸，“你们，去，去把德妃找回来。”
不用皇帝吩咐，茯苓、阿葵等早已追了出去，往日热闹的永和宫内只余一个噤若寒蝉的梁九功、身若筛糠的青筠和皇帝。
灵璧飞快地向前奔跑，似乎只要跑得快些，那些让她悲伤的、痛苦的、绝望的过去就不能把她拉回深渊，可皇宫有多大呢？这里处处是皇帝的地方，到处是皇帝的人，她无处躲藏，无片瓦遮身，连一个取暖之地都没有……
原来身不由己，是这样的处境，一饮一啄，一茶一饭，甚至是身上的一丝一缕皆是他人所有，自己不过是街边的一个乞丐，靠着人施舍，还要希求什么尊严、什么真心、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茯苓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从绝望哭号到凄厉大笑，惶恐地扶住她，“娘娘，主子，我的主子，您冷静冷静，您腹中尚有皇嗣啊！您得为您自己的孩子考虑啊！”
灵璧倚在茯苓肩上，纵使有孕，她的身形依旧如此单薄，像是一只提线木偶，欢天喜地地手舞足蹈着，却全然不知那不过是虚妄，自己的一举一动，皆不由人。
阿葵气恨，“主子将青筠救回来，却不想那是只白眼狼，居然做下如此背主之事！”
端嫔将灵璧的狐皮大氅裹在她身上，自己则抱住灵璧颤抖的身子，“德妃妹妹，这么晚了，您今日累了一天，却又往何处去呢？不如和我去咸福宫住一夜吧？你是双身子的人，不宜如此劳累啊。”
灵璧长叹一声，路的尽头是明黄色的皇帝仪仗，领头的太监提着羊角宫灯，晃悠如鬼差夜行，落在眼里，再暖也只是暖了身，而暖不得心。
皇帝走到她面前，头发犹自散乱着，粗喘之间有蓬蓬的白雾逸开，“德妃，你跟朕回去，此事必有蹊跷，朕绝不是那样人！”
灵璧擦去面上冰冻的泪，理了理散乱的发，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露出温柔婉顺的目光，她将手放入皇帝的掌心，柔声道：“确实，此时已这样晚了，如何能去打搅端嫔姐姐呢？本宫和皇上先回永和宫，多谢端嫔姐姐。”
皇帝握紧灵璧的手，“永和宫……眼下乱着，不如和朕回乾清宫歇息？”
灵璧柔柔倚在皇帝身侧，温柔眷恋的目光看向他，“也好，让人将永和宫正殿整理一番也好，既然皇上看上了青筠，不知给她个什么位份呢？”
皇帝皱眉，眼中是迷惘和愧疚，“青筠……侍寝过的，没有位份也寻常，她是你的宫女，仍旧做宫女就是了。”
灵璧笑着摇头，“这怎么能行呢？人家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皇上，皇上却不愿意给她一个名分，这让青筠以后如何见人呢？当日皇贵妃身边的卫婵以宫女身份伴驾，便是封了答应，奴才身边的人皇上难道不肯给面子吗？”
皇帝看向她，灵璧仍旧笑靥如花，可却还是很冷，冷到骨头里，他像是浮在半空之中，不能落到实处，一颗心无着无落，“既然德妃这样说，便封为常在，让她……”
灵璧道：“永和宫后头空着，那里空大，青筠毕竟是伺候奴才出身的人，让她住得好些，改明儿奴才给写个匾，岂不好？”
皇帝迟疑着，终是点了点头，握紧她的手，一路往乾清宫而去。
端嫔同茯苓对视一眼，茯苓看着灵璧的背影，一时也想不明白，倒是端嫔低声道：“或许德妃是想明白了。”
这一夜灵璧自然在乾清宫歇息，馥郁的龙涎香如丝网般笼罩全身，她蜷缩在柔软宽大的被子里，覆在身上，却寒浸浸的，生不出一丝暖意。四周真静啊……她睁着眼睛，看着暗沉的床顶，静得像个坟墓，明亮的眼中渐渐流出泪来，只要一想到，从此以后，她就要像行尸走肉一样，留在这个安静得像死了的地方，她就绝望！
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可她无法改变，身边的男人曾用他结实的身躯拥抱过那样多的女人，然后用沾着她们脂粉香的胳膊来抱着自己、用沾着她们香泽的唇来亲吻自己，和自己交缠，只要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恶心，难以言喻的恶心，像是被粘腻的、腥臭的血肉包裹，纵使是跳入潭水，也再也洗不干净。
她眯眼看向皇帝，他是那样俊美的男子，有浓黑如剑的眉、高挺的鼻梁、薄厚合度的唇，如同芝兰玉树，同时他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柄，能让天下女子趋之若鹜，那她呢？不过是那过江之鲫中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一尾，因他一时的兴致，跃入这天家龙门，自此剥皮淬骨，化作另外一个样子。
一个连她都陌生的样子，是她余生的形态了。
帝妃之间便如君臣，是自己求得太多，或许退回一步，更能天宽地阔。
次日，灵璧伺候着皇帝起身，皇帝穿好朝服，大掌覆上她柔嫩光洁的面庞，“昨夜之事……”
灵璧一边为他系上香囊，一边笑道：“什么事？青筠的事吗？奴才会安排的，皇上放心就是，不会委屈了她。”
她天生有嘴角微微上扬的笑唇，便是不笑，也似是带着三分笑意，皇帝眉间的褶皱更深，“你不怪朕？”
灵璧微笑道：“这若是都要怪皇上，那奴才也忒小心眼儿了？您是天子，后宫之中的女人都是您所有，明说是一个青筠，便是曼冬、元冬、阿葵，你想要都可以留着，奴才不会阻拦的。”
皇帝垂眸，半晌才跟着她笑起来，“瞧你，把朕说得也太不堪了，难道只你永和宫的人是好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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