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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阳烛的灵体变成炙热的赤色,它将九阳灵力释放,助夜九挥动夜玄。

    那股难闻的尸味充斥于夜九的鼻间,草叶飞舞,剑光寒芒。她扬剑踏地,直奔那紫黑衣袍的男子。

    夜九与夜玄的配合在一种默契,虽然此剑她赠与苏淯,但此剑将她视作女主人,与她也是有情愫在。

    得夜玄相助,夜九又深谙剑招,眼见那些走尸仓皇撤退。

    这些走尸一撤退,必然使得夜九顺势而更进一步。

    夜九又寻到一丝机会直击那苻摇商。

    有阳烛口诀相助,她的剑锋凌厉,夜玄在手,游刃有余。

    只可惜,苻摇商在被她伤过一次后,早生警觉,他长笛在手,此刻狂风大作,他吹气长笛。

    地面草叶横飞——

    笛声掀起地面上的草叶,那些走尸在瞬间消失,苻摇商收回了他释放在召唤物上的内修,而将那七成内修用在笛声上。

    他的笛声很美,也很悠扬。

    只是这样的情况,再美的笛声,即使夜九喜欢音律也无法去倾听。

    地面上朝着她袭击而来的草叶增大了她行动的阻力。

    很快她被迫踏地而起,飞向空中。

    空中也有飞旋着的草叶,只是比起地面阻力较小。

    因为元神消耗,飞起时尤显得吃力,夜九闷哼一声。

    与苻摇商再交手在夜九的意料之中,初入素问塔内她遇到的第一个与她交手的人型幻象,就是苻摇商。

    那时她便能猜到,此人和她有仇。

    夜九想再寻机会伤到这苻摇商的真实幻影,哪怕一分也好……

    时间不多了,她能预感到大半个时辰已经过去。

    因为深知时间不多,夜九心中顿生慌乱,一时气息也凌乱起来。

    夜玄剑能感受到她的凌乱气息,她的情绪能影响它的剑气。

    夜玄刚复苏没多久,本就“意志薄弱”,此刻夜九气息一乱,它的灵体也燥热起来。

    夜九右手挥剑,左手连发出数掌——

    阳烛见她在元神消耗至此,还如此消耗九阳之灵,不禁张大了嘴巴。

    想阻止也没多余的力气阻止了,况且时间是真的不多了,所有的作为都不过是想过这第四十三关而已!

    夜九急躁,阳烛更急躁,它的灵体都变成赤色了,再怎么消耗已是极致了,它此刻悲哀的想,若是它能帮主人将九阳之灵发挥到极致就好了……

    可惜,它与她两度结契,最好的也只能走到现在这样。

    夜九掌风与剑招并用,片刻间已闪身至苻摇商身前一丈远……

    当她呼吸一沉,想直取苻摇商的咽喉时,那人已闪身离开,她手中的夜玄堪堪划过他的肩膀,大约是削掉了他的几根头发丝儿……

    夜九目一沉,咬牙切齿,可见有几分不甘。

    完了完了……阳烛在心中疾呼,可能只有一刻钟了,怎么办!他们该怎么办!

    夜九一沉眉咬牙,运气猛追那从她的剑尖之下逃掉的苻摇商……

    笛声未止。

    此刻,幻境之中孤月高悬。

    此刻,天边飞来一群漆黑的鸦。

    鸦。

    夜九对鸦有特殊的记忆,因为她重生前见到的最多的就是鸦。

    事实上阳烛和她都记错时间了,此刻已经十分接近这一日的尾声了。

    而此刻,韩沧的正德殿内比他们还焦急的是韩沧太子尹寒川和晨微、晨阳他们。

    晨阳低声道:“太子,时间要到了……”

    晨阳的声音很沉,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沙漏上。

    尹寒川望着坐在八卦盘上的夜九的肉身。

    心也一点点的沉下去。

    应当只有须臾了……

    来不及了。

    他闭上美丽幽深的眸,难道真的不行吗?他只是想让沈君夜回来,让这天下再度陷入战争之中,让这天下的个股势力,重新洗牌……

    难道尹家再入四方天,只是他的奢求……

    难道尹家就必须偏安一隅,等待着被各国践踏的命运?

    不,他不愿。

    “晨阳,准备一下,我们替夜九延长时间!”尹寒川沉声道,他美丽幽深的目里闪过一丝微茫。

    “是……”晨阳出于习惯应声说“是”,可反应过来,方意识到太子吩咐了什么。

    延长时间!

    素问阵根本无法给每一关延长时间,因为素问阵的时间就是日月之升,一日的时间。这一日一计的时间,是万古至今的定律,是根本没法更改的!

    而所谓的延长时间,事实上是让原本运行的日月时光,倒退须臾。

    或者称之为时光倒流。

    且只能倒退须臾……还必须在新旧时日更替的那一刹那倒退须臾。

    然而此阵势,要消耗的不是布阵者的元神,而是布阵者的……阳寿。

    “不要,殿下,请收回成命。”晨微跪地,沉着眉沉声说道。

    晨阳从未见过晨微神色冷凝,晨微一直都是温暖和煦,笑意长挂在嘴边的。

    不得不说,晨微严肃起来的样子,晨阳都有些惊愕,毕竟他的兄长都跪地了,晨阳也跟着跪地。

    “快去准备!时间不多了。”

    尹寒川也难得露出恼怒的神情,他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现在每多说一句,都是在浪费时间,都是在将夜九推向飞灰湮灭的边缘。

    飞灰湮灭……

    他似乎是想过的,想过她的宿命,可是那时他一点都不担忧,那时他担忧的只是尹家的玄道,若是失败了,倒是让他这个尹家玄道集大成者有些颜面扫地……

    而四十三日后,他开始担心这个女人的死活了。

    大概是每日都与她的肉身对视的缘故吧……

    被尹寒川一吼,晨阳站起来去着手准备了。他想得很简单,至少他们四方天尹家贵族和尹家辅臣晨家还保留了人神命格,几百年的寿元,若是太子执意要启用此阵,那就事后他将太子献祭的阳寿,用他的补给太子……

    晨阳是个能很快将事情来路,去路都想到的人。虽然还是少年年纪,但他心思缜密,做事果断。

    他知道他能想到的兄长也能想到,只是他的兄长阻止太子,恐怕另有其他缘由,他此刻来不及多想,只能着手去做……

    当他快速布阵,又快速站到韩沧太子身后,看到太子走向那阵势,割破手指,血顺着手指滴落于阵势之中……

    瞬间,玄道之灵,顺着那蜿蜒的阵势盘,流入,阵势之中的一个银钵之中。

    银钵正对着正德殿的天窗。

    天窗可见孤月一轮。

    当那孤月的位置发生些小的偏离。

    晨阳勾唇一笑,那笑容极淡,与熊掌晨微相比,他本不爱多笑,他此刻才意识到他如此迅速的为太子布阵,还出于一个很小的私心,那就是,夜九是他的朋友。

    他本来话不多,但夜九住在小院的那几日,他说了那么多的话……

    他心里是拿她当朋友的,出于晨家对尹家的世代衷心,当初他绝对不会因为夜九是他的朋友而请求太子放弃启动素问阵,素问阵一直以来都是计划里的必然。但出于夜九是他的朋友,出于小小的私心,他会用这样沉默的方式,为她寻找一线生机。

    韩沧太子在扭转了一刻钟的流光后,脸色苍白如纸,他一收手,整个人便有些晕眩,站都站不稳了……

    晨阳连忙上前去扶住他。

    “晨阳……”他低声唤他的名字。

    “太子……您别说话,休息一会儿……”晨阳担忧道。

    晨微走过来,急忙为尹寒川把脉,他一脸焦急,那张爱笑的脸,始终紧绷着。

    尹寒川望着晨微,笑道:“十年……”

    晨微一震,连晨阳也猛地望向尹寒川。

    韩沧太子所说的十年,是指他用十年寿命换了这一刻的时光流转,为夜九寻找那一线生机。

    “她是死是活,全然不知,即便是给她一刻钟,她也未必能过啊……殿下又何苦!”晨微低吼道,眼里全是痛色。

    晨微至始至终担忧在乎的,只有韩沧太子的身体。

    晨风习武,故留在边疆保家卫国,晨阳习杂,各门各派都略知一二。

    而他主习医,从小得到的教导就是,殿下的身体,便是尹家的江山社稷。是故,方才他才一反以往乖顺之态,不顾殿下怒火,跪地阻止。

    明知无用,却又不得不为。

    晨微立刻开方熬药。

    这引阵的十滴血,比得上寻常人的半盆子血水……

    晨微写完药方,揉了揉眉心,亲自去熬药。

    尹寒川躺在殿中的小榻上,晨微将药熬上了,此刻只取了以往安置的药丸给尹寒川服下。

    尹寒川一直望着夜九的方向,一刻钟很快,他希望能看到转机。

    夜九,沈君夜,你可别让我失望。

    事实上殿中的三个人都不知能否会有转机,因为这样的机会非常微茫,但却又希冀着能有。

    素问塔内,漆黑的天际。

    夜九在奋力尝试用虚招,找机会刺苻摇商五次后,终于有些意志动摇了……

    她本来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此刻,却因为奋战了一整日后,因为灵魂极度的疲惫,加上元神消耗过猛,真的有些动摇了……

    就在夜九准备尝试最后一次虚招探路,实招过路的时候……

    突然间,阳烛大吼一声:“我隐约记得……他,他好像被主人你弄断过一条手臂……”

    阳烛说隐约记得,那是因为沈君夜在那一战将苻摇商伤了一手后,阳烛就陷入了消亡之中,失去了记忆。

    其实消亡是个过程,如同沉寂了一般,它能听到沈君夜死前的一些声音,但那并不是它的记忆。直到沈君夜完全死亡后,阳烛才会彻底的消亡,再在漫长的岁月里等待,等待下一个九阳之灵达到极盛的主人出现……再复苏。

    手臂……

    这个提示,让夜九微微眯起眸。

    她很快望向苻摇商,目光就落在他的手臂上。

    吹笛,他的笛是横笛,有一只手在前,一只手在后。

    夜九只看了须臾,如果没猜错应该是苻摇商的右手。

    那只在外的手……

    他左手在横笛前,正护着心脏的位置,她刺他胸口两次,刺他咽喉三次,都是铩羽而归,他的左手护着的是心脏,所以不可能是左手,那应该是右手了……

    此刻,夜九腾地而起。

    再度,御剑而飞。

    此刻,她的目标是他的右手。

    不是心脏,不是咽喉。

    光……划破漆黑,划破紫袍。

    血……飞溅而出,伴随着笛声的停止。

    她看到一条断臂飞向数丈外……

    她的脑海里闪过同样的画面。

    只是那脑海深处的画面,伴随着那个男人的惨叫,那样痛苦的哀嚎……

    而幻境之中,一点声音也无。

    幻象就这么消失在她的眼前。

    素问塔的第四十三天在血腥之中结束了。

    而她的脑海里,仍旧是那个男人断臂的样子,耳边……还依稀听到他的惨叫与咒骂。

    她想起了他的那双眼睛,很美的眼睛,绝对不输于第一美人摇光,和她心底的情郎苏淯。

    她似乎这时才想起,苏淯和苻家两兄妹是有血缘的。

    狐狩多以美貌闻名,如此一想,果然如此。

    她可以猜测,他这双含恨的美目,在她,或者该说在沈君夜的记忆里应该存在了很久很久,直到沈君夜的记忆彻底消失……

    她此刻方知什么叫恨,什么叫别人恨自己。

    那时她只知她恨害死了二姐的所有人,她恨那些不作为的人,她恨……

    却不知被人恨着,也是如此让她不舒坦。

    她敢肯定,这个人一定会恨她很久很久……

    那双眸子,多少个午夜梦回,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避之不及,他就那么硬生生地在记忆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她杀过千百万个敌国的兵,她记不清了,却唯独记得,砍掉一个男人右手的那一刹那,那一个瞬间。

    甚至,那喷涌的血,飞至数丈远的断臂,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没有感觉罪孽,却又胜似罪孽的感觉,这样的感觉,让沈君夜不舒坦了很久,而现在,夜九继承了这样的感觉……

    彼时沈君夜不懂,一个孤傲的天潢贵胄,被人砍断了一只手臂的羞辱,不如让他战死沙场,享受生荣死哀……此时的夜九,模模糊糊的明白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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