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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君子然一诺

    因了华阳坚持,王征和陈琪就住在三清观内,华阳吩咐人另收拾了栋小楼供二人居住。王征和陈琪且每日打坐观想或者习练《情深深意蒙蒙剑法》,二人也按自己的理解,更改了吸气呼气之法,却觉得合练起来更加如意。两剑相交或两手相触,似乎有一股电流流过,四肢百骸无不欢愉,流转之时,紫气隐约将二人包围。而华阳那边,照旧还是文山诗海,车马不绝。

    这一日,王征有些焦躁李师叔祖怎的还没有出关?他此番伤势竟是如此之重?心情烦闷之下,拉了陈琪在假山怪石间漫步,却不意觑见华阳在另一处假山之后和一个年约四旬的男子半拥,缓缓而行。华阳“吃吃”而笑,似乎心情大好,口中隐约称呼:“周令使大人”。王征却是心中一跳,终于想起了此人是谁,觉得昨日错怪了体育老师,这语文,分明还是语文老师教的嘛!

    王征暗道原来是你!难怪觉得那词是如此的好,显是大家手笔,对付华阳师姐这样的纯情文学女青年,那却是太有多余了。此人乃是北宋大才子周邦彦,周邦彦却不是自号清真居士又是什么?他此刻正是大宋皇家乐府的长官乐府令。王征心中有些不安,华阳师姐今年约略也就二十岁上下,但这周大诗人怕是已年近五旬,不想二人却是如此。暗道难不成师姐年幼时被父亲所弃,欲在周大诗人这里寻找父爱?见华阳二人缓缓而行,甜甜腻腻,王征觉得迎头碰到总是不美,急忙拉了琪儿从另一侧溜走。

    两天后一大早,却见徐志安师兄急急的赶来,拉了三人就走,道:“李师叔祖出关了,请三位过去呢。”

    待三人走进神宵殿后殿一处静室之中,抱真师叔已在门口候着,见了王征脱口而出:“征儿,你可回来了!”眼眶竟有些湿润,又拉了陈琪的手,上看下瞧一阵,道:“大家都平安归来就好!”

    静室之内,寇师叔祖和李师叔祖在上首并坐,左右坐了林灵素和抱真。但见李师叔祖脸色还是有些晦涩,见四人到来,也不打话,只是抬手示意都坐下。然后缓缓开口,却说出了一段让人惊心动魄的话来。

    原来李若水奏请徽帝之后,便率使团一行一路东行,前往会宁。一直到了辽阳才知金国女真皇室内乱,完颜亮已于三月前弑帝篡位、迁都,并于几日前发兵攻宋,不禁大吃一惊。这女真人偏居会宁,皇室发生如此大的事宋室朝廷居然丝毫不知。就算女真新帝完颜亮要实现他的第二大人生目标——“帅师伐国,执其君长问罪于前”而决意攻宋,一心隐瞒,堂堂大宋也未必太无能了些。

    李若水和大宋使团赶忙往回走,却在辽阳以南与一彪人马相遇。其队中过来两个女真猛安(相当于千夫长),喝问一番后归队回报,然后过来传话。说是大金辽阳王妃有令,大宋使团与王妃车马及护卫同行,一起前往中都,不得有违。

    本也一路无事。谁知第三日晚,两支队伍驻扎在一处金军兵营之中。到了晚上,却有王妃护卫过来传话,道是辽阳王妃有请李若水大人过去答话。

    李若水进得大帐,但见王妃黑丝遮面,静坐于内。王妃严肃地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也不知她打了个什么眼色,左右俱退去,仅余四名女随在帐门口把定。王妃待无人之后,一把扯下脸上黑纱,但见她年纪甚轻,面如满月,双眉如画,面容端庄,丽色惊人。

    王妃此时却对李若水言道:“吾乃大金辽阳王完颜雍之王妃乌林氏,久闻李天师名满中州,本王妃今日却有一事相求。”

    李若水今日进得大帐,便感到事不寻常,此时心内虽然震惊,却不动声色。王妃见李若水静坐于山,愈感自己决定正确。却径直走到李若水身前站定,压低了声音,说道:“妾氏此番受了大金皇帝之诏,前往中都面圣。然今日之金帝,一则是弑兄篡位,是为伪帝。这便也罢了,自他即位以来,先杀姑夫,胁迫自己的亲姑入宫为妃;后又杀兄夺嫂,还掳了侄女进宫为妃,竟是嫂侄母女同列后宫;中都皇室大臣,凡有妻女美貌者,几难逃其手。”

    李若水心道:闻得完颜亮不过二十多岁,居然荒淫到如此地步!内心震惊,脸上却若无其事。

    乌林王妃在李若水身前半蹲了一礼,又继续说道:“妾氏此番无故接诏进宫面圣,自忖难保清白。然我夫辽阳王完颜雍一脉,亦是太祖阿骨打嫡系子孙,岂可受此大辱?”

    “妾意已决,定要保全名节!然我夫此刻在济南府掌军,若我就此了结残身,以完颜亮那狗帝的心性和作派,必伤及我夫性命。我夫所谋者大,岂可因我一介妇人中途而废?”

    乌林王妃说到这里,看了看李若水,见他并不答话,接着说道:

    “不意我正傍彷无计之时,竟得遇李天师,实是上天助我!李天师道法通神,天师道好大声名,正可做一件两利之事!”

    乌林王妃又抬眼看了看李若水,见其仍然波澜不兴,也不在意,声音放缓,决然说道:

    “若我被李天师所掳,完颜亮贼子为之奈何?”

    “若是如此,他又有何借口加害于我夫?”

    李若水一直静坐不动,听到这里,才耸然动容!暗道此女好决断,真乃女中丈夫!但此事断不可为。于是略一定神,缓缓说道:“此事不可!如今完颜亮大军南指,两国交战。若我掳了王妃,更激化事端,与我此番使命相悖,也置大宋和我青城道门于险地也!”

    乌林王妃听得李若水此言,久久不语。思虑良久,却拿出一封书函于手,望定李若水说道:“妾氏也料得李天师必不肯轻应,然此事却容不得李天师不答应!”

    李若水谔然,问道:“这却是为何?“

    乌林王妃看起来年纪不过二十上下,却罕见的沉静,此刻一手拿信函,一手抚袖,袖内利刃隐现。只见她波澜不惊地说:“天师此刻在我帐中,若我顷刻死于天师眼前。“乌林王妃抬手指向大帐门口,继续说道:”手下之人都众口一词,道是天师刺杀了我大金王妃,然则后事如何?”

    李若水此刻才感到大事不好!今天事出意料,一步一步的都在此女算计之中,此女谋断之深,虑事之密,一至如斯!

    李若水也不回答,这摆明了的事,大宋使节大人刺杀王妃和掳了王妃,二者有什么分别?掳了人还在,倒有些余地,杀了可就更麻烦了!何况听此女适才说言,她却是金帝完颜亮要的女人,如何杀得?

    乌林王妃也不等李若水回答,径直说道:“事已到此,妾决意一死!若天师应了我,还须送此信与我夫,让我夫知道真相。完颜亮荒淫无道,倒行逆施,戕杀皇室,视大臣武将如猪狗,败坏伦常,视天下绝色于一已之私有,天怒人怨,必不长久。我夫早有定计,大事若成,我已于信中要我夫允你南朝四十年和平!”

    “若我就此自行了结,我夫待我情深如海,必不罢休!然此时却还不是成事之机,还请天师助我!我这有书信一封,天师可拆而观之,便知妾氏所言非虚。”

    乌林王妃说完,手一扬,便把手中书函递到李若水手中。

    李若水此时也不必再客气,拆开一看,书信题头五个大字:上辽阳王书。再往下看,则是:尝闻女之事夫,犹臣之事君。臣之事君,其心唯一,而后谓之忠。故日,忠臣不事二主,贞女不更二夫,良以此也……

    李若水看完书函,知今日之事,已入此女计中,却并无二选,只能如此。

    若完颜雍真能夺得金帝之位,金宋两家罢刀兵,不致天下再生灵荼炭,也是件可遇不可求之事。我道家不慕人世繁华,却理当解民于倒悬,否则修什么道长什么生?此事却当不可为而为之。一念及此,便再不犹豫,慨然说道:“好!此事李某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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