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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八章 万千贪恋都有了归宿

    神殿的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压过了殿中弥散的香火气,像是沉淀多年般久久不散,可执若还仅仅只是在这里待了十天。

    足可见她经历了多么惨烈的煎熬。

    这十天里,执若在这儿过的是什么日子,神力匮乏病气缠身,君寒只要稍稍一想,带着点血气的瞳仁便微微一缩,刚刚压下去的戾气险些又躁动起来。

    可眼下不是给心魔可乘之机的时候,他只能忍下心中不断升起的暴虐,将目光落到神殿里。

    殿内最显眼的不是执若那迤逦的巨大神像,而是殿前巨大的阵法,此时距离执若画下它已过了十几日,可地上的朱砂却依旧鲜艳得扎眼,在长明灯的光线下,泛着不详的血红。

    像是刚刚吞噬了谁的血肉,显得诡异而寒凉。

    君寒走到阵法边上,俯身去碰地上暗红的血迹,可指尖还未碰到,殿内挂着的金铃却突兀地响了起来,随着这声响,阵法外圈缓缓转动,朱砂泛出红光,中心的波动一圈一圈涟漪一般溢出来。

    这阵法竟自行开始运转了。

    衍华一惊:“少君,这是......”

    “怕是到了混沌躁动的时间,”君寒眼中露出寒意,如果这阵法会在混沌躁动时开启,那所有的疑问就都解释得通的了。

    是执若帮他承担了所有混沌的压力,故而他的阵法才能收缩得那般轻松。

    阵法的波动越来越剧烈,君寒却没什么表情,只是腰间应诀一响,应声出鞘。

    衍华见状上前一步,“少君小心,这阵法是上神亲手画下的,像是带着屏障,硬碰硬是轻易动不了它,不如换个别的......”

    可话还没说完,应诀灵光一闪,磅礴剑气带着雷霆之力当空压下,势如破竹般碾碎阵法屏障,与地上的红光猛然相撞,只听咔嚓一声,那曾经看似坚不可摧的阵法就这么碎了。

    衍华:“……”

    他看着身旁这魔族冷峻却又游刃有余的侧脸,默默地把剩下的半句咽回了肚子里。

    当他没说。

    阵法的碎裂像是带起无形的波动,在无月山上卷起飓风,转瞬之间抵达混沌深处。

    而混沌结界内的一片浑浊中,那只被将何扔进去的木牌,咔嗒一声,裂开了一道纹路,灵流转的光猛地熄灭了。

    东荒的混沌没了执若灵气的压制,瞬间疯狂地膨胀起来,原本已经收缩到极小一片区域的阵法被混沌强大的力度反弹,几乎要炸裂开,可少君府内君寒留下的阵眼闪过一阵强烈的灵光,竟险险地承受住了这次攻击,甚至继续缓慢地压缩起来。

    及至此次压缩完毕,混沌已经收缩成了半人高的一颗圆球,散发着乌黑浊气,颇有些不甘地被困在空中动弹不得。

    这一切都在一片漆黑的夜晚进行,结界外守着的魔族将士虽模模糊糊似有所感,却到底不那么明晰,只觉得一阵浑浊的风猛地刮过去,再回头看结界,只见深处灵光闪烁,强大威压蕴含其中,让人不敢直视。

    混沌的危险虽暂时过去,今夜的魔族却异常阴郁,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息,注定不太平。

    接近子时,人疲马倦,靠近结界的边境处,一位守夜的将士不过打了个哈欠,便被黑暗中伸出的一双手悄无声息地拧了脖子,那双手的主人没有露脸,只是神族的灵光一闪而过。

    随后片刻内,距边境哨所不过一里外,一群神族在黑暗的掩盖下行进到了边界上,他们用手势暗中交谈着,身上的气息也仿佛被什么遮盖住,与这无边的黑夜融为一体。

    只见为首的神族伸手一挥,众人便快速而安静地涌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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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寒接到峘泽君传信的时候已是子时。

    彼时他收拾完了那阵法,上古神在他怀里睡得正沉,他眉眼安宁平定,仿佛在人世间抓住了最后一点留恋,忙里偷得一点闲。

    只是可怜少君刚在撕心裂肺的心疼之后尝到一点甜味,便又被频繁闪动的传信灵石惊醒。

    黑暗里他看一眼执若安静的侧脸,在沉醉温柔乡和起床干正事之间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松开了执若。

    他轻手轻脚地披衣下床,推门出了小院,顶着颇有些寒冷的风一路走到湖边上,确定自己走得够远不会惊扰到执若后才拿起那块灵石。

    “何事?”君寒的声音淡漠而寒凉。

    那边的峘泽君根本没来得及为半夜吵醒君寒请罪,他语速极快,像是焦急不已:“少君,神族毫无征兆突袭我族边境,一路突破边防和哨卡,方向直指混沌结界,而在此之前,守卫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气息。”

    君寒无声地拧起眉头,但他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在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中思路清晰:“不可妄动,以守为主,调动附近守军支援,还有,派虚元去前线,他比较熟悉那边。”

    峘泽应一声,一边按照君寒的吩咐安排下去一边道:“还有一件事,就在刚刚,战报传来前的半个时辰,魔尊离开了魔族。”

    君寒捏着灵石的手指一紧,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神色顿时冷下来,却只是对峘泽道:“不必在意这些,专心做好你的事。”

    峘泽没说别的,微一颔首:“遵命。”

    所幸边防虽破了,可守军却还算训练有素,虚元副将带着援军赶到的时候,一众神族不过抵达混沌结界十里外,局势还有转圜余地。

    两族在境内打了个照面,连交战缘由都没问,便以一种你死我活的架势厮杀在了一处。

    血光染红了魔族半边昏暗的天空。

    这一夜实在是忙极了,魔尊提前消失,摆出了一副爱怎样怎样老子才不想管的昏君模样,于是战报雪片似的飞进少君府,又被峘泽拿灵石一字一句地念给君寒听。

    君寒眼前没有沙盘,可魔族军事防务图摆在他胸中,虽远程操控,却也指挥得当,三个时辰后战局稳定下来,神族众人被死死地拖住。

    诸事吩咐妥当,君寒收回神识,手中灵石便缓缓黯淡下去。

    而此时无月的天空已泛起朦胧白色,山间雾气升腾起来,打湿他一身衣袍。

    他已站了一夜,这衣袍还是他昨日那件没来得及换下的少君冠服。

    眼前的湖面闪着粼粼的波光,空气潮湿且带着寒意,少君站在湖边,神色沉凝。

    此次神族进攻,魔尊应当是知晓的。

    当年定界之战时,魔尊在神族中安插了不少眼线,后来虽撤回了大部分,可到底还是留了几个,不可能对此次的袭击全无消息,可他却一字不提,反而还在交战前夕悄无声息地走了。

    君寒只能想到一个解释。

    他在维护某人。

    虽不插手,可身为一个魔尊,对于魔族防务毫不插手,明知敌袭却闭口不言,已经是莫大的维护了。

    至于那人是谁......显而易见。

    魔尊身为三界共主,无亲无故只有一个一同降生的帝君,他除了帝君,还能维护谁。

    而且,当年那重伤阿若的黑衣人,十有八九和这位是同一人。

    君寒把这消息在心中反复过了两三遍,觉得这事实像根刺一般哽在喉头,虽想着要告诉执若,可又思及她当初颇受帝君照拂......

    “君寒?”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上古神缓缓地踱步到他跟前,脸色依旧不好,微亮的天光下,她脸颊苍白到近乎透明,可既能自己走出来,视觉明显是已经恢复了。

    她磨磨蹭蹭地走到君寒身边,像是被寒意刺激,拢住口鼻轻咳一声,问他:“怎么在这里?”

    君寒收了心中思绪,垂眼见她只穿着那件单衣,忙拿灵气把身上寒意湿气驱散,伸手把她拢进自己外袍中。

    “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他低头轻轻在她眉心碰一下,“怎么不睡了。”

    “睡不着了,”执若轻轻打个哈欠,眉眼带着倦色,嘴里的话明显是在胡扯,“自打你昨天来了,我就觉得特别精神,哪哪儿都觉得舒坦,都不用睡那么久了。”

    君寒轻笑一声,也不拆穿她,只是道,“可我困了,你陪我睡会儿吧。”

    执若犹疑片刻,君寒便在这空挡里抱着她就地坐下,按着她的头放在自己胸前,又将自己下巴搁在她肩上,轻轻阖上眼,声音低沉沙哑:“让我靠一会儿,累死了。”

    听了这明显带着点依赖意味的话,色令智昏的上古神立刻不动了,老老实实地充当一个人形抱枕。

    只是片刻后……

    君寒从她肩头睁开眼,深色清明毫无睡意,而反观嘴硬自己很精神的执若,已经再次睡过去了。

    君寒微微一笑,在她眉骨上轻轻吻一下,便复又阖上眼。

    无月的冬天不是那么冷,湖面没结冰,雾气流转聚散如云烟,林中偶尔响起细微的鸟鸣,一片静谧安宁。

    四下无人,晨雾无声地笼罩过来,这魔族的少君抱着他的上古神,便像是抱住了整个世界,万千贪恋都有了归处,仿佛即使下一刻混沌破开封印,三界天崩地裂,他也能怀抱着他的上神从容赴死。

    那时的黄泉必定都是温暖柔和的。

    于是君寒终于在这整夜的忙碌后微微放松下来,满足地叹出一口气。

    君寒身上的灵力缓缓运转,衣袍里温暖舒适,两人安静地依偎着,直到天边卯日星君的銮驾缓缓驶过去,林中雾气散尽,鸟鸣声越发地大了,执若才缓缓睁开眼。

    这一睁眼,执若便立刻觉出不对劲,摆明说好了是要陪着君寒,她怎么先自顾自地睡了,不能看着他醒过来,这还让她怎么摆出一副温柔宠溺又可靠的上古神形象。

    可待她转眼去看君寒,见得他还静静地闭着眼,便又放下心来。

    不晚不晚,还有机会。

    可还没等她准备好一套温柔可靠的早安说辞,用以俘获少君的芳心,便听到了一阵声音,细微,仿佛某种动物正在快速煽动翅膀,且近在耳边。

    她仔细听了片刻,恍然觉得有点熟悉,稍一思索后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该不会是……

    果然,下一刻,她亲手折的那只歪七扭八的草蝴蝶扑闪着翅膀飞上来,绕着她飞了两圈后,颇有流氓风范地附在她唇边若即若离。

    其实光是这倒还好,问题是草蝴蝶那两根触须挠得她很痒,可执若的手被裹在君寒的外袍里,没办法伸手去捉,只好歪头去躲这蝴蝶的骚扰,可这蝴蝶显然比刚被她做出来的时候更有灵性,她躲到哪儿便跟到哪儿,在她唇边似碰非碰,撩人又烦人。

    她被这小玩意儿烦得受不了了,正想使点灵力把它逮住,可还没动,那草蝴蝶仿佛看透她心中所想,快速落到她唇上,轻车熟路地占了便宜,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开始了装死。

    执若:“……”

    她这是跳了自己挖的坑?

    可便宜已经被占了,显然是被颁发讨回来的,她只能叹口气,去拿自己侧脸去蹭君寒的额角,无可奈何地喊他:“怎么这么记仇呢——快睁眼吧,不要装睡了。”

    下一刻君寒睁开一双含着笑的眼,在她耳边低声道:“现在阿若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了吗?”

    执若从他怀里挪开一点,看着君寒舒朗的眉眼,笑着摇头,“不知道,不如再来一遍。”

    君寒一愣,又听那上古神道:“这次不用草蝴蝶了,怪别扭的,就美人儿你亲自来吧。”

    随后便真的凑上来,在君寒嘴上啃了一口。

    只一腔真情实感,完全没那么多花招的少君一时愣了,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忍无可忍地吻了上去,耳鬓厮磨间,在她唇边哑着声音问:“怎么这么多花招,跟谁学的。”

    明明是句质问的话,可小上古神却仿佛得了莫大的夸奖,颇为得意地一挑眉:“天赋异禀。”

    君寒没什么话好说,只是拢住执若后脑,更深地吻她。

    片刻后。

    “咳咳!”

    安静的湖边突然传来两声做作的咳嗽声。

    来人似是想提醒一下难舍难分的那两位,大庭广众之下不要如此嚣张,可他显然高估了流氓上古神的羞耻心,执若不为所动。

    当然,君寒也不为所动。

    于是可怜的衍华神君只好移开眼,更加做作地咳了两声,大声道:“将何神尊已经买好早饭了,那边的两位可收敛点,收拾收拾,去用饭吧。”

    随后不愿再忍受长针眼的风险,转身大步走了——他要去找从谙。

    半个时辰后,君寒终于抱着穿戴整齐的上古神坐到了饭桌边上,将何则黑着一张脸,满腔的抱怨都憋在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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