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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回 是惩罚不是恩赐

    她一句话就说服了迟晚晚。

    他们相视一笑,皆是苦涩。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带你去见师父。你问我神死可还能复生吗…”

    提到这个,迟晚晚笑着摇摇头:“心中存着执念,说出来的却都是丧气的话。”

    “是啊。”她想着那时,又要落下泪来。

    迟晚晚拍拍她的肩。

    她揉揉眼睛:“从小到大,习惯了骗自己也习惯了骗别人。那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安慰起别人来却能说的那么坦然。你早就知道的是吧。”

    迟晚晚想了想,还是安慰她:“也不尽然吧。许多事情上你的确…嗯…不太积极,但那个时候毕竟是你心中最欢喜的日子。现在是不是觉得在古境的那一千年可真是太平静太幸福了?”

    “只可惜再也回不去了。”白染苦笑一声,“那个时候你们争的就是水卷吧。我也是在水卷上看到了陆童才想起那些事情。”

    迟晚晚点点头:“在寻她的这条路上,我们两个都走的很辛苦。我用了数万年时间才勉强修复了大半土印,又费尽心力查到水卷的下落,加上一直在我体内的木珠。”

    “而师父寻到了金剑和我。”白染淡淡说了一句,“你们都是想到这个办法么?”

    “是。浮生那样的存在,活着的时候就天地不容,除了祖器,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希望。”

    “若你们其中一个,有一天真的寻到了所有的祖器,会如何做?”白染咬咬唇。

    迟晚晚摇头:“我不知道。他也不会知道。你想救回无尘,我真不该和你说这样的话,可那些年里,我也时常觉得自己是在做无用功,祖器能救回浮生吗?我都不敢想这个问题。我只知道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能支撑我一日日的这么过下去。”

    她故作轻松的笑:“好在无尘他不比浮生那样的身份,我想救他,也没有这么艰难,对不对?”

    迟晚晚看着她笑笑,却不说话。

    世间第一例阴阳两合的至强血脉,从鸿蒙之初就只存在于传说里的龙凰之体,要复生这样的存在,难不难?

    他想了想,忽然问她:“你知道我为何喜欢同无尘相处么?”

    白染摇了摇头。

    “我就是莫名其妙的觉得他有些熟悉。有一种老朋友的感觉。”迟晚晚微微皱起眉,“和任何的因果无关,就是他给我的感觉。”

    白染扶额:“他是清白的,你可别告诉我他前世也同什么人有纠缠。”

    迟晚晚笑了笑:“你放心,他是清白的。只是感觉,他的道…我不知怎么说,总有些非生即死的决绝,或许这和他血脉里的力量有关,或许和他过往的那些生活有关。那个时候你还小,感受不到,但是现在…你不觉得有些熟悉么?”

    白染面色复杂的摇头:“我说过前尘往事我都不记得了。”

    “但你现在感受到了。你曾是她手中的杀人利器,你不会不明白这条非生即死的路。小石头,你就不怕吗?”

    她转过身:“我不怕,也没有什么能再让我怕。”

    她双手已紧握成拳,迟晚晚轻叹一声:“罢了,那些都是后话。你要如何救他,可有想法了?”

    她松开手:“或许可从天凰一族的涅槃之术查起。”

    “他并非完全的天凰血脉,且涅槃之术乃是凰族子弟将死之时才能激发出的神通,再说即便是纯血的凰族也并不是每一回重伤都有涅槃的机缘,他如今早已身死魂灭,又如何涅槃?”

    她皱起眉:“只有凰血才能涅槃么?是浮生告诉你的?”

    迟晚晚点点头:“涅槃之事玄而又玄,若真有那般轻松那远古天凰一族也不会绝迹了。”

    “行与不行又有谁能说得准呢,他的确不是纯血的凰脉,但他这身龙凰血既为至强,其中变化恐怕连浮生也不会知道吧。”她眼神凝重,“我要想办法借妖典一观。当初九萝不就是在妖典上看到龙凰血脉的记载么,那上面或许有办法。”

    迟晚晚皱眉:“如今的形势,只怕没那么容易啊…”

    白染咬咬唇,偏过头:“你可知这妖典的来历?”

    迟晚晚轻叹一声:“说不清有多么久远了,我只知道在上古时候那便已是妖族的圣典。我以前在妖族…嗯…做客的时候曾听他们说起过,似乎有段时间这妖典是被列为禁书的。后来我去问浮生,她也说的很模糊,只叫我不许去招惹。”

    她呼出一口气:“不管是圣典还是禁书,这是我目前唯一的线索了。”

    迟晚晚蹙眉:“你打算如何做?”

    她垂眸:“你不必担心,我不会乱来的。”

    迟晚晚按住她肩:“你这样说那必定是要乱来了。小石头,我不反对你救他,但你别忘了你身边还有许多人需要顾及。”

    她蹙眉不语。

    迟晚晚伸出一只手凝神朝她眉间探去,片刻后眉头紧锁:“别的都不说,你的孩子,你也不顾了吗?”

    她抬起头:“你说什么?”

    “你想想他是什么血脉,你们二人的孩子,那又会是什么血脉?”

    她脸色一白:“妖族的血脉…”

    “是。”他松开手,面色从未有过的严肃,“凡间浊气重,你又刚刚有孕,体内气息不显,可再过一些年呢?妖族重视血脉,即便龙族早已自立仍是流传了不少探测感应的秘法,你这个时候若是闯到妖族去,你以为他们会如何?”

    手掌缓缓握紧,凡间过了千年仙界也不过三个春秋,那些她十分伤情的日子里,她几乎感应不到他们的存在,即便是在突破之时也只能察觉到一股微弱的生命气息。

    微弱的就像一颗种子。

    她从未期待过这两个孩子,也从未因他们有过一丝欣喜,他们选择这样的时候来到她的生命中,是惩罚不是恩赐。

    迟晚晚见她久久不语,又道:“你沉睡的那百年里各大仙族都受到了天庭的严密管控,便是古族这样的存在都将符器交了出去,又遑论本就与天帝沾染因果的妖族。如今他们的日子很不好过,若是叫他们发现了无尘还留有血脉,又怎会放过?”

    是啊,无尘是他们筹谋万载耗尽心血制造出的龙凰血脉,他的骨肉,便是只有一小点保有龙凰体质的希望,他们也不会放过。

    她的夫君就是在这样的旋涡中绝望离世,她的孩子难道终有一日也要步上他们父亲的后尘吗?不行。

    “凡间终究不是长久之地,除了林夕的月落湖,如今你也唯有待在灵族了。”迟晚晚温声劝她,“我知道你如今的心境,我也是这么过来的,但你若还想留下你的孩子,你必须要小心隐藏,至少要等生下之后才可…”

    “小心隐藏。”她苦笑一声,眼角微红:“一百年,三百年,五百年,我可以什么都不做,那不过也只是一场修行的时间,可以后呢?”

    “什么以后?”迟晚晚愣了一下。

    她眼神飘散开去:“那个时候我心如死灰,我想起他们,我就会想这两个孩子的以后,他们又当如何生存?他们的父亲,是族中大逆不道的孽子,他们的母族和他们的父族是对立的仇敌。不论他们是龙凰血脉还是普通的龙族后裔,只要以后被发现,都必是天庭要铲除的对象。”

    迟晚晚蹙眉:“那么现在…”

    她闭上双眼:“我说过,没有什么事能让我再怕。我会小心行事,但这条路本就是千难万险,若有些事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那便面对吧。”

    她闭上眼睛的样子透露出一股决绝,灵魂中的炽热将他心脏里那颗翠绿的珠子灼的滚烫。迟晚晚心中一颤,下意识的拉住她:“不会的。我带你们回万荒宫。你,你的孩子,还有小墨,永远都还可以回万荒宫,不会有人发现那里,你们都可以生活的很好。”

    “还有无尘。”他紧紧拉住她,“不论你能否将他救回。”

    “万荒宫?”她一怔。

    “是。”他目光坚定,下了决心,“我会尽我所能助你救他,但你要听我一句劝,这段时日留下来好好养胎,不要贸然行动,我会想办法劝服小墨,等你平安生产之后咱们就动身回魔界。你说的对,不论结果如何,这仙界早就不容他们,既如此咱们就都回魔界去。”

    “小墨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灵界的。”她面色复杂道。

    而你不会离开他。

    “更何况他如今是名副其实的灵族少主,父亲不会许他在魔界生活。”

    “他答应我会回万荒宫,他这么说了,就一定会这么做。”他偏过头,眼神执拗,“等他醒来我就和他说这件事。小石头,我们这几个,从那个时候一路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容易,过去我孤身一人从来没什么所谓,可如今我怕了,这些重新回到我身边的,我…”

    “我很难再去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他声音微不可闻。他从头到尾都活在故事里,这么多年,什么都学会了,就是学不会忘记。

    一声轻叹落于心间,是非纠葛,恩怨情缠,如今是理也理不清分也分不散,都是苦求的人,谁也没有比谁更好受。

    她那时作为一股情绪,如今前事不记,她心中没有那么多承载,可她没法忽略迟晚晚沉重的目光,就像她并不期待这两个孩子,但只要有余地,还是要尽可能的护住他们一样。

    她沉默片刻,终于微微露出一点牵强的笑:“我听你的劝,不过百年时光,也没有什么等不起的,我会好好的,直到他们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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