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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回 我不怕,你也别怕

    灵界玉明宫,又不知多少日过,迟晚晚百无聊赖,已然喝遍了白墨宫中所存的灵茶,这两日正琢磨着要勾他饮酒。

    白墨虽行动上对他放松了不少的限制,神色却依旧大半冷漠。

    他也好像没什么所谓,就这么一日一日拖着。

    直到这日午后,忘湫纤腰一拧,牵着封启便从虚空中一步跨出,二人直奔白墨寝殿片刻不曾耽搁。

    午后照例要过来喝茶的迟晚晚破天荒的便被一众侍卫挡在了外头。

    这些日子他对白墨也算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了解,便知情况有异,也不多说什么就回了慧青宫。

    而明悟殿内,白墨听着封启一一汇报,沉默不语。

    “少主,当今魔界可查的范围内这魔头的事迹便是大致如此了,仔细想来的确有异。”

    白墨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觉得他说的是实话。”

    封启沉吟片刻,点头。

    白墨略略思索,也下定决心:“既如此,我便去魔界走一趟。”

    封启与忘湫闻言皆是一惊:“这…”

    白墨却似早料到了二人的反应,一伸手止住,又继续道:“你们什么都不要说,封启留下,接管灵殿和商会的事,还有不要让父亲知道我离族。忘湫随我一同去魔界,但不可露面,只在后头跟着便好,若有变化我会唤你,都听清楚了?”

    封启忘湫对视一眼,齐声称是。

    这般定下后便挥了挥手让二人先退下,忘湫自然一扭身便消失了,封启却头一次犹豫了几步。

    白墨看了看他:“怎么了?”

    封启就看着他,看了很久,眼神复杂。

    “有话就说。”

    封启低头:“小墨,你怕不怕?”

    白墨愣了一下,自从成年之后,封启便再未唤过他小墨。

    “你这么聪明,心中其实早就有了许多答案吧,过去我一直糊涂,直到今日从魔界回来,我才知你心中所想。”

    白墨眼神暗了几分:“有些事不是我怕或不怕就可以否认的。”

    “你若说句不想,纵使我拼去一身修为一条命,也定护得你一世安宁。”封启淡淡道,头垂的更低。

    白墨转过头看他:“迟晚晚有句话说得对,我这样的人总是不会放过自己的。纵得一世安宁,却连自己是谁都糊涂不清,我做不到。”

    “可知道了,也许很多事情都会变的。”他一下子抬起头来,这个勇猛刚强了一辈子的武将生平第一次红了眼睛。

    白墨没法不动容,他轻叹一声起身走到他身边,按着他的肩:“封启,我不怕,你也别怕。”

    迟晚晚是当日夜里摸进封启房中的。

    他自认没这个本事将忘湫从不知道哪里的虚空中揪出来,只好对封启下手。

    彼时正在蒲团上盘坐修炼的封启本能的觉出异常,可等他睁眼时,迟晚晚那张不正经的脸已然离他仅有一拳之隔了。

    惊怒之下刚要出手,迟晚晚连忙一根手指比在唇前:“嘘!”

    封启一愣,还真给他带偏了节奏,掌中气息就这么一滞。

    “我都等了你好久了。”迟晚晚朝他眨眼一笑,下一刻一股极强的神念便顺着他指尖疯狂涌入了封启灵台之中。

    “你!”

    “乖,别动,不然等下我一失手,将你这记忆神志弄出问题来就不好了。”

    他边说着指尖神念之力越发强盛起来,不过数息功夫,封启便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这正是搜魂之术。

    其实按理来说搜魂术在仙界里算是半个禁术,因此术施展起来极耗神念且极易损毁被施术者的心智记忆,再加之创造此术者相传正是那位魔界始祖浮生,故而许多自诩正经仙家的都不耻于施展,但比较讽刺的是,这术绝大多数的仙界中人都曾习过。

    只是习得容易习成难,一个神仙的元神灵魂复杂之程度是许多初学者所无法想象的,故而若要不留后遗症的搜魂,需得至少境界上高出一大截来,亦或者极善神念修行之人才可。

    搜魂之术虽多半用于作恶,但却绝对是个极有实际用途的术法,迟晚晚当初死乞白赖的缠着浮生,也并不是全无收获,这搜魂术的精髓所在便是学了个通透。

    其实他本来没想走到这一步,奈何白墨太不配合。他承认,他等不下去了。

    迟晚晚闭着眼睛仔细探索了半天,不由感慨:“这人也太无趣了,前几万年时光竟然全在军中修炼……嗯?这是?”

    鲜艳的画面映刻在脑海,便是从这一刻,封启的生命中第一回出现白墨的身影了。

    迟晚晚津津有味的观赏着彼时尚且被裹在襁褓里的小小白墨。

    一胎双生,白染是粉雕玉琢的奶娃娃,白墨则是无精打采气若游丝,不仅眼睛常常是闭着的,手脚也总是蜷在一起,小小一团,很惹人怜。

    迟晚晚挑了挑眉,比了比白墨如今的形象,也没说什么。搬来一把椅子歪在上面,就跟看戏似的,迟晚晚在封启的记忆里就这么一年一年的看下去。

    看过了他刚出生时的孱弱,看过了他百岁后的任性,也看他整个少年时期一次又一次的发脾气。

    直到看到那一年。

    那一年白墨与白染之间的矛盾几乎可以说是达到了顶端,好几回一边被天火焚的恨不能躺到地上滚两圈的白染一边还要憋着满腔的怒气,怒气里是几乎就要跟他同归于尽的架势,而白墨眼神冷漠的可怕,依旧句句话戳心挖肺。

    闻讯赶来的白禾,也似是终于无法再忍受儿子和女儿之间三天两头的战争,寒着脸,单臂一提便将白墨带走了。

    万央宫日月殿,白禾屏退了一众仙侍,不离左右的也不过一个沉默寡言的封启。那时候的白禾看着年幼的儿子,是心痛又心寒。

    却还压抑着,劝一句:“小墨,你不该怪你姐姐,你不能再这么对她了。”

    可白墨根本不认父亲这句劝,立时便反吼回去:“都是她害我一生不能修行!”

    迟晚晚觉得白墨挺有勇气,不是谁都敢对一位威压厚重的战神这样说话的。

    但果然立时便将白禾激怒,他腾的站起身就喝出一声放肆,又单臂一指,叫他跪下。

    白墨一下子就跪在地上,膝盖磕的生疼,却依旧目光冷淡。

    而白禾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一般倔强的小东西,恨的咬牙切齿:“你可知你姐姐身上的火焰究竟来自何处?你可知为何这火焰只在她体内终日焚烧不止?”

    白墨不说话。

    “当年你母亲身怀有孕,族内早早便用秘法探得是一腹双生,这话我与你母亲都说过许多次,你从不肯相信,可你们姐弟两个最初在你母亲体内生长时你便是体弱的那一个啊!只是若仅如此,我们尚有许多办法可以去弥补挽救,可谁知后来一日…”白禾的话说的又快又急,可到了这里却又生生顿住。

    语气一变,他扶着额:“不知从何处来,那魔石投入了你母亲腹中,那石头气息灼热强大无比,我无法阻拦。只是我们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当初那石头,它是,它是落在了你的体内啊…”

    台下跪着的少年猛的抬起头。

    “你本就体弱,又如何消受的了这股冲击,可我那时不知尝试了多少方法,终究无法将那石头取出,拼尽全力也只能…只能…”

    “什么?”白墨哑着嗓子,声音颤抖。

    白禾却无论如何说不下去了,他是铁骨铮铮的一代战神,俯仰行走之间从来无愧天地,却永世不能忘怀当日抉择。

    他平复了许久,也只是回转过去:“所以小墨,你不能再这么对你姐姐了。她在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为你背负了太多,她是你最亲最近,一母同胞的姐姐。”

    白墨当初有没有信过父母的话,迟晚晚看不太出来,但料想也不会有哪一对父母会说出这样的谎。

    而彼时年幼的白墨也远没有如今的承受能力。

    迟晚晚轻叹一声,看到那个叛逆任性的少年不可置信的跪在那里,小小的身子倒下来,忽然间就好像是失去了全部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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