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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舟中客的好水性

    舟中客11

    楼欲倾斩了几个不成器的上君,见没大势已成,便中途离了阳夷,改道返回玄夷,诛七君,收八夷,接着还有个九夷盛会,这一桩桩确实有些忙。

    不过,九夷之事已成定局,思及此处,故而并不觉得疲乏。

    幽篁宫。

    楼欲倾刚落脚,便瞧见平素伺候起居的仙官儿急匆匆过来通报,那仙官儿做礼道:“启禀君上,一个时辰前有位神君造访。”

    “哦,你可知来者何人?”

    那仙官儿敛着眉眼,恭顺道:“来者号称舟中客,手中有您不离身的青玉兰佩,想来这位神君应是君上的贵客,小仙便迎了进来。”

    楼欲倾心中莫名一喜,心道,是他来了,竟这般迅速。当下便问那仙官儿道:“那人现下何处?”

    “那位神君被小仙迎去了静风亭。”

    楼欲倾摆手道:“好了,你且去吧。”待他行至静风亭,便见那人正坐于亭中,饮着茶,享受着满园的树影婆娑,颇为闲适。

    连山举目便瞧见往亭中走的楼欲倾,笑盈盈道:“我道你还得两三个时辰,怎料这般迅速。”

    楼欲倾连山对面,取了茶盏,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尽,轻松道:“听宫中小仙言,你已在此枯坐近一个时辰。由此观来,舟兄倒是比我神速许多。”

    楼欲倾已然知晓舟中客便是连山帝君,而舟中客之名不过是一时兴起随意取得,如今他却依旧把他当做那个散仙,以兄相称,以又相待。确实是个趣人。

    连山突然问道:“你这事情都办妥当了?”

    “自然。”

    “竟然就这般施施然回来,竟没有半分血腥气。想必你不仅办妥了,这九夷也已握于掌中了罢!”

    此言一出,楼欲倾有些惊奇的瞧了连山一眼道:“舟兄只问结果,便不想听听这起因与经过?”

    连山徐徐道:“这诸天万物,无论是谁,越是存在的久了,便越遵从道法自然。无论是凡夫俗子的生老病死,或是你这静风亭此刻并不平静的微风。人终究难逃一死,风终究难以平静,此事无论是你的介入,还是他人插手,却依然改变不了其结果。结果已然知晓,而我并不愿意了解其中的波折,这起因与经过于我而言也就没多大意义了。”

    连山说罢抬首便瞧见目不转睛的楼欲倾,便也回视他,楼欲倾忽然觉得自己被对面人观了个通透,很是不自在,接过话茬子,难得正经道:“原来舟兄不仅一早便料定我会出手,而且还算得了结果。不过,浸之有些好奇,这九夷从来不是各个九夷上君的九夷,如今却成了我楼欲倾的九夷,周兄不顾也就罢了,这九天宫阙到如今都还没动静,确实很是反常。”

    连山自然明白话中之意,虽说诸方帝君各在其位,各司其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但如今九夷有变,这整个四荒四海的格局也会随之变化,他此刻虽是舟中客,但至始至终都是隐士之国的连山帝君,必然要有所顾忌。

    楼欲倾这般想也属情理之中,不过他却不知,之前连山前往极乐天解决的不止是神魔井,还有九天宫阙,而连山也并没有解释的打算。

    他只是笑到:“我原本想着,你既能一举诛灭八君,将余下八夷收入囊中,让九夷从此变为玄夷,便早已想好对策来堵住悠悠众口。熟料,眼下你却是想着将难题抛给我,你缘何自信本君愿意帮你这一回?”

    楼欲倾颇为得意道:“既然舟兄行事讲求缘法,却不偏不倚,恰巧今日来我这幽篁宫,恰巧你我此刻都在这静风亭,恰巧舟兄对此事因果了如指掌,若非有意相帮,何必提及此事还这般不以为意?”

    连山突然觉得,楼欲倾这磨嘴皮子的功夫委实不错,忽然记起哪日在落星城他砍价的功夫,心情大好,他这嘴皮子功夫的确不错,当下打趣道:“提及此事,不过想确认一番结果,奈何浸之竟想托我下水,你便是觉得舟中客这三个字就能有好水性么?”

    连山的幽默,并非是让楼欲倾觉得有丝毫可笑之处,反倒是沉默片刻,方道:“其实,我原本也没想着打搅,不过是方才突然生出的心思。虽说是一时兴起,可不知为何,打你我初相见,我心中便对舟兄总存着分亲切。或许,自决定前往隐士之国开始,便认定了你。”

    简简单单的三句,却使连山流露出一股复杂的情绪,虽是一闪而过,但还是如数落入了楼欲倾的眼中。楼欲倾并未追问那情绪所代表的含义,视而不见,一饮而尽。

    有时,装盲作瞎也是一种幸事。此间道理,楼欲倾很早便已明白。那时,他尚是一个不知天高,不知地阔的少年郎,家有双亲,良田百十亩,店铺十余间。母亲虽时常抱怨父亲好赌贪色,二人在自己面前却十分恩爱,姨娘总在背地里勾心斗角,在自己面前却百分和睦,长辈当真是他眼中的这般吗?不,不是,他知道,也清楚。可是自己过得开心不就足够了吗?

    他时常觉得自己私心太重,只顾自己一时只欢,可终究有那么片刻是快乐的。如此,就那般毫无忧愁的度过了十余年。以前,楼欲倾并不知晓其中因果,直到在某个秋日的午后,那些旧人悉数离去,他不再是楼家的小霸王,只是街头无一技之长,无缚鸡之力,吃百家饭的乞儿,他受尽了旁人的冷面,与他人的欺辱,方才如梦初醒,人也跟着通透了许多,便就这般长大了。

    人啊,总是难得糊涂。

    楼欲倾观着穿透这满园枝叶的夕阳,静风亭不静微风,以及落在地上的光斑,那光斑比之上刻更加招摇。

    “身旁一旦有所倚仗,自然会生懒。年幼时,我曾流浪街头,孤苦无依,每日鸡鸣便起来洒扫,衣不蔽体,却也要时常换洗。讨饭时,那些衣着体面之人也不必衣袖掩面,越是困苦,便越想着力所能及的勤勉,越想活的体面些。”

    连山沉默片刻,原本想着他飞升前在凡间的生活还算过得去,如今观来竟是遭了不少罪,叹道:“想不到,你竟有如此遭遇。”

    楼欲倾闻言笑了笑,毫不在意道:“一个勤勉的乞丐,总会在一群乞丐中显得格格不入,世人的冷眼源自你的劣,同行的冷眼却出自你的优。”

    “我那时常要忍受老乞丐的讥讽殴打,直到一日,发现以己之力可敌他人之力时,便毫不犹豫的杀了他,之后再无乞人敢欺负我。当时本以为自己会怯懦,可刀起刀落,竟像每日晨时洒扫那般自然。”

    “我曾将这个故事讲与玄夷上君听,那时的他也像老乞丐那般,难以置信且绝望的跪于我的刀剑之下。听罢故事,他竟问我会不会后怕,当时我便觉得这问题问的十分可笑,一个有上餐无下餐的乞儿,那有那等闲功夫去后怕。也是从那时起我便觉得,手握刀剑比之扫帚有趣的多,而杀人诛心比之洒扫有意义的多。如今,这九夷也再无人能与我匹敌,或许已转变成刀剑给予我的意义。”

    连山神情淡漠,只是提壶给他添满茶,沉默半晌,突然严肃道:“我并不能许诺你什么,就如同来玄夷的初衷,不过是记得你还欠我一顿酒。不过,既然身在此处,自然是想观一观礼再打道回府。”

    身为一方帝君,还是幽居一地避世的帝君,自然不好过多的插手除隐士之外的闲事,太平盛年,各为其主,各司其职,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帝君之名到如今,不过也就存些盛名和余威罢了。当初在隐士之国告诫苍龙族,后封神魔井本就有所僭越。虽说无人敢有异议,总归是不合乎规矩。但观礼一说,却又保全了九夷盛事的如期举行。如此,便已替楼欲倾省去许多的麻烦,自然也就超出了他的预期。

    楼欲倾大喜过望,眉开眼笑道:“如此,便再好不过了,我玄夷景色秀美,美物甚多,舟兄莫要见外,多住些日子也是好的。”

    前一刻还身陷阳夷大开杀戒,如今竟笑的这般欢喜,连山有些目瞪口呆,良久回神,摇首哑然失笑。

    “这般澄澈的笑颜,出现在玄夷魔君脸上着实怪异,不过确实十分适合你。”

    楼欲倾抱拳虚礼道:“那也得多仰仗舟兄才是。”

    不料连山话锋一转道:“赤炎令与你无益,还是交于我罢!”

    楼欲倾并不惊讶连山知晓这令在自己手中,挑眉道:“方才便在想,你何时会向我讨要此令。”

    楼欲倾右手向上一翻,一枚通体血红的令牌徒然悬浮于其掌心,连山虚空一抹,令牌消失不见,二人收手,陷入沉默。

    连山未曾多言,楼欲倾也不曾多问,赤炎令本就是个祸端,彼此心知肚明,他留不住,起码现在的他还不行。

    半晌,无言的饮着各自的茶水,静风亭周遭种着许多参差不齐、繁茂不一的树木,其中许多他二人也叫不出名字。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意,尽管这种生机深浅不一,却无比的自然和谐。

    向阳恣意而生,随风肆意招摇,想来楼欲倾也是这般。

    “你这静风亭名不符实。”

    “嗯?”他疑惑的看了看对方,突然明白了所问,颔首笑了笑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但终究有停的那一日。

    连山像是在反驳,指着风道摇首道:“瞧瞧,这风似乎比方才又急了些。”

    待到他日,会有那么一天的。楼欲倾在心中又默念了一遍,并未说出口。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自顾自饮着自己的茶水,不知在想些什么,十分默契,似多年老友。途中,仙娥送来几道茶点,茶点裹腹竟有七分饱意。

    天色渐晚,起身掸掸衣袍,一同出亭,做礼道别,各自归屋。

    连山掩门前观了苍穹一眼,星河璀璨,想来明日又是艳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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