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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夜的微光

    作为两个人一起后的第一个生日,伊伊充满了期待。

    她已预想过许多浪漫的场景,一束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捧花,后尾箱里用玫瑰摆放的心形图案,迎风飘上的大束的气球,一顿温馨甜蜜的烛光晚餐……但凡电视里见到过的,她已在脑子里统统幻想了一遍。

    她甚至异想天开的以为,他会不会利用什么神奇的法术,将惊喜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方式呈现在她的面前。

    当梦想照进现实,便能深刻体会到何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了。随着时间在期待中渐渐流逝,而梦想统统扑了空时,她心里的失望,可想而知了。

    她分明已旁敲侧击地提醒过他无数次了啊!

    “哎呀,再过几天就要26岁了,感觉一下子变老了好多啊!”

    “后天不知道天气怎么样,好想跟你一起出去走一走啊!”

    “现在这些生日蛋糕做得好漂亮啊,你看,简直就像艺术品一样,怎么舍得吃呢?”

    她甚至还故意将身份证在他的面前晃了又晃。

    “上次去香港过关的时候,他们居然说身份证上的照片跟我不像一个人,你看看,真有这么不像吗?我是不是要重新去拍照办一个?”

    可以说,为了能度过一个难忘的生日,她几乎已到了厚颜无耻的地步。

    难道这样的表达方式还是太过含蓄?

    当时针已经指向下午五点,而天奇依然毫无动静时,伊伊终于按耐不住,在微信里给他发去了一条留言。

    “今天很忙吗?”

    “嗯。”他简单地回道。

    他似乎全然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她不免有些赌气了。却总有些不甘心。

    “晚上一起吃饭吧?”她又问。

    “待会儿还要回家拿个东西给客户。要不你先跟我一起回去拿东西,送完之后再一起吃饭吧?”

    “随便吧。”

    那些他曾留在她印象里的美好的词汇,这一刻几乎统统崩塌。她将那满心的怨怼,全都发泄在了可怜的键盘上。

    就算坐上了天奇的普拉多,她也依然不发一言,以沉默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你怎么了?累了吗?”

    他看着她,微笑着问。

    “嗯。”

    “要不你先睡一觉,到了我叫你。”

    “嗯。”

    从一早去到公司,到现在做到车上,她的小性子,已全被他收入眼中。心里一阵暗暗的发笑,可他并打算戳破她。

    伊伊一直闷闷不乐的沉默着,直到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来他的家了。可今天的这个家,却是与此前的高级清冷有了截然不同的面貌。

    几处灰蓝色的墙面上都已挂满了闪烁的彩灯;米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铺满了粉红色的玫瑰花瓣,从门厅一直延伸到了每一个房间;餐厅的黑色餐桌上铺上了一块米白色的麻料桌布,桌布上摆放着一大束香槟色的玫瑰,一个精美的抹茶慕斯蛋糕,和一个米白色的扎着粉蓝彩带的小礼盒;与墙面同色系的沙发上放满了大大小小可爱的毛绒玩偶。

    伊伊先是愣了数秒,随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怎么?不喜欢吗?”天奇紧张的问。

    “喜欢!就是觉得……好土。”

    她掩嘴而笑。眼泪却不自觉地已滑落至掌间。

    “第一次做这种事,我真的已经努力了。”他温柔地看着她,“生日快乐!”

    泪忽的一下多了起来。她边笑边哭,感觉自己像极了傻瓜。

    天奇拉着她走进屋里,先将桌上的玫瑰花束捧到她的面前,又将那个粉红的小礼盒放进了她的手中。

    “这是什么?”

    一瞬间,她的心里忽然涌上了某种猜测与期待。心便立刻扑通扑通的快速跳动起来。

    他一脸神秘地看向她:“兑现我的承诺啊。”

    “承诺?”

    伊伊微微有些紧张地拉开了礼盒上的彩带,打开盖来。里面却并不是她期待的东西,而是一组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钥匙。

    “嗯?”

    “这是这套房的钥匙。”天奇将那钥匙串从盒子里拿了出来,一把一把地对她介绍道:“这把是大门的,这把是卧室的,这把是保险柜的,这把……”

    伊伊迅速从瞬间的失望中跳脱了出来。另一种欣喜和感动包裹了她,让她顿时一阵潮热,面如红霞。

    “你给我这个干嘛。”

    “我不是答应过,要包养你吗?”他笑言。

    她的心跳得那样的快而强烈,仿佛要从胸膛里飞出来了一般。身体里燃起了一团炙热的火,烧得心里发了慌,脸上发了烫。

    “你真的想让我辞职不干啊?”她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天奇动容地看着她,认真的说,“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我只是想每时每刻都能守在你的身边。”

    说罢,他又一次将她拥入了怀中。当他感知到了她身上的体温,发间的香气,心里的那份幸福,才真实了。

    他轻柔地低下头去,将温软的唇落上了她的额间,她的面颊,她的唇。

    窗外的天空恰逢其时地拉上了夜幕。霓虹和车灯为这夜色点亮了星星点点的光。

    一切都是那样自然而美好。生命的微光在彼此的交融中炫亮。身体与灵魂终于合而为一,抵达彼岸。

    之后,她和他慵懒地蜷缩在柔软的沙发里。她将背抵在他的胸前,任他用双臂将她环抱着。他们的心便重叠在一起了,跳出了同样的频率。

    那些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偶被堆放在了沙发的另一个角落,层层叠叠,堆成了色彩斑澜的小山。

    他们的目光一起越过阳台,看向了远处的叠放成一摞一摞的楼灯,以及比楼灯更远一些的黑幕中的大南山剪影。夜风顺着阳台的门轻飘飘地溜了进来,温柔地吹抚在他们脸上。

    “这个生日还算难忘吗?”他宠溺地着看着她,略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当然难忘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过生日吃盒饭的。”她假装不满地抗议道。

    “不是还有蛋糕吗?”

    “怎么说也应该来一顿烛光晚餐吧,没有诚意。”

    “明天补给你。”他侧过头去,轻吻在她的脸颊上,“还有什么想要的吗,一起补。”

    “当然!”她立刻活泼起来,“我还要一大束心形的气球,还有后备箱里满满一箱的礼物,还有什么名牌包啊,名牌手表啊,等等等等,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我发现我根本养不起你啊!”

    “不好意思,本公司不接受退订。”

    他们是那样的甜蜜与快乐,连空气间都飘散着浓浓的甜意。

    “对了,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她忽然问。

    “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他淡淡回答。

    “是吗?什么时候过的,我怎么不知道?”

    “那天你也在啊。”

    “我也在?哪一天啊?”

    “一起唱歌的那一次。”

    那曲动听的《夜空中最亮的星》顿时回响在了她的脑中。

    “哦!那次啊!难怪陈墨突然约着一起唱歌呢。可是怎么没听他说起是你生日呢?”

    “他知道我从来不过生日,所以刻意没有提起。”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伊伊顿时明白了,心里一阵心疼。

    她转过身去,钻进他的怀里,用双臂环住了他的腰。

    “我知道陈墨已经告诉你了。对不起,也许这辈子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他轻轻用下巴磨蹭着她的发丝,不无遗憾地叹息道。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关于生命的事,没有人说得清楚。你看那些新闻里,癌症,灾难,意外,仇杀,当这些来临的时候,生命就跟蝼蚁一样的渺小。谁又能保证比谁活得更久呢?只要我们把握好在一起的每一天,就够了。”

    她无法知道,这番话对于天奇来说有多么重要。它们给了他希望的光,给了他爱的勇气和力量。他紧紧地拥住她。他已不能自已。

    他们再一次用燃烧的心,将夜点亮。

    踌躇了许久,伊伊才终于下定决心,跟笑儿说起想要搬走的这件事。

    她本以为笑儿一定会惊讶,会气恼,毕竟,她一旦搬走,她便不得不面对重新寻找一个室友、或是重新寻觅一处新家的命运了。

    笑儿的反应,却远比她预想的平静。

    “好。哪天搬?要帮忙吗?”

    “你不意外?不生气?”这倒让伊伊有些意外了。

    “很正常啊,你跟天奇早就该走到这一步了!你知道吗,如果把你们的故事写成小说,我估计没几个读者能耐着性子看下去,进度太慢了,完全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主流。”

    “我不是说过吗,我就喜欢……”

    “细水长流是吧?”笑儿接过了她的话,“我明白,你们这些所谓的文艺青年,追求的是精神上的完满。”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伊伊笑了起来,“不过我搬走了,你一个人住可以吗?”

    虽然那件事已过去了许久,她依然有些担心她。

    “没事儿,你不用担心我。人生本来就是这样,总要不断地往前走。无论曾经经历过什么,遇见过什么,终究都要过去。其实所有的烦恼,都来自我们心里的执念,以及生命的局限,只有看清楚了些,才能破执我们当下的烦恼。”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关注起一些佛学的东西来。那些数千年积淀的智慧,给予了她洗涤心灵和净化灵魂的力量。她并不算完全从过往中脱离了出来,可她已学会了正视从前,正视自己。她正学习着在与自己的一次次对话中感知明觉。

    伊伊还不能懂得她话间的那些真意,纵使道理上听得明白,却依然觉得遥远。她是生活在最平凡又最真实的世俗中的人,拥有着最平凡也最真实的喜怒哀乐。她还没有学会体察和提炼。

    “虽然你能看得通透我挺开心的,可是每次听你说这些,我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看来跟你相比,我还是一个俗人。”伊伊自嘲地笑道。

    “这样挺好。伊伊,但愿你能一辈子都这样世俗的生活下去。”笑儿真诚地说。

    “你这是在祝福我吗?可是我怎么听着觉得这么别扭呢?”

    她还无法明白,能够守住一颗平凡的世俗之心,是多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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