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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缕腐烂的香

    当陆拾遗远离京师时,途中已经有多个暗探在跟踪他。

    他穿过一片树林时,跟踪者的气息暴露。他便用树枝上的冰刺射杀了他,冰刺穿透了那个暗探的心脏。因为天气寒冷,带血的冰刺还没有融化,也许等到温热的血慢慢侵蚀,这根冰刺就会消融了。

    不过,血液冰冷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冰刺融化的速度。

    待那血也变得冰冷了,冰刺恐怕还有所残留。

    穿过挂满冰棱的树林,陆拾遗看到一座桥。

    但是他没过桥,而是延着结冰的河岸行走。

    后面的暗探无所遁形,陆拾遗走的太快,暗探怕失去了他的行迹,追踪的太急切,离的太近了,被陆拾遗捕捉到了他的影子。

    陆拾遗折身追杀,暗探逃之不及,脚下的冰面骤然碎裂,他便掉进了冰洞里,生生的冻成了冰人。

    也许,待到冰雪消融,他才会随着奔流的河水浮出水面。

    第三个追踪者极其狡猾,陆拾遗几次快速前行,又突然转折身而回,这个暗探极其敏锐,快速的转身遁走。

    这个暗探是一只嗅觉敏锐的孤狼,远远尾随,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使自己绝对安全。

    无论陆拾遗用尽各种手段,这头“孤狼”都能够寻到他的踪迹。

    无论陆拾遗多么不可思议的返身杀回来,他都能躲避过去,雪地上只残留着他的气息,陆拾遗却从未看到他的身影。

    但陆拾遗已经有些累了。

    冷藏锋以杀气化形伤了他,他又遇到“寒飞花”的狙击,伤势愈加严重。遇到傅东流时,他隐忍着伤势不显露一丝一毫,但如今一路急行,伤势没有时间疗养,他的气力开始极速损耗。

    这次试探冷藏锋,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但如今却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冷藏锋并没有大张旗鼓的追杀他,而是交给了傅东流。傅东流也算与他联手,但潜在的其他的杀手恐怕还有很多。

    他心知冷藏锋之所以没有明目张胆追杀他的原由。

    梅谷道人毕竟与冷藏锋为至交好友,他又是梅谷道人的弟子,一个故人的弟子突然诡异的刺杀冷藏锋,江湖中人会做何想?

    这个冷藏锋必须很好的隐藏自己,不愿节外生枝,引起更多人的关注。

    陆拾遗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是什么让冷藏锋派人悄然的追杀他。

    或者说,“鬼隐门”在顾虑什么?

    只要冷藏锋将他刺杀“藏剑阁”阁主的消息散布出去,江湖中必然人人得而诛之,但冷藏锋并没有这样做。

    他只是需要一个好不破绽的说辞,让江湖中人以为陆拾遗刺杀他,必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理由,将所有的矛头全指向陆拾遗,而忽略了冷藏锋。

    想到此处,陆拾遗闻到一股淡淡的味道。

    那是什么味道?

    仿佛是一种香气。

    但这香气非比寻常。

    它诡异。

    莫测。

    若有。

    若无。

    它惊醒了梦。

    一个噩梦。

    噩梦虽醒,又入梦魇。

    陆拾遗立即有了决断。

    他要杀了那头“孤狼”。

    此时此刻,不能拖延。

    陆拾遗又继续顺着结冰的河面行走,脚下“咔嚓”一下,冰面突然裂开,他便“噗通”一声掉进了冰洞里。

    这一切猝不及防,防不胜防。

    他掉进来冰洞里挣扎了几下,就渐渐沉了下去,没了生息。

    良久以后,冰洞口甚至在寒气的侵蚀下,即将结冰。

    一个白色的影子快速移动过去,仔细看时,那是一个身穿白色衣袍的人,除了眼睛,整个人都被白色的衣袍紧紧裹着,在这白雪的世界里,很难发现这样一个人存在。

    他就是那头“孤狼”。

    陆拾遗掉进冰洞不见踪影,或许从冰面下的河流中遁逃了。

    “孤狼”开始懊悔,迫切而又谨慎。

    他靠近冰洞不远处,悄无声息的伏在雪地上,等待了片刻,冰洞衣袍没有一起动静。

    这时,他方有些觉得自己当真失算了。以陆拾遗的功力,哪怕受伤,要想从冰面的河流中潜行一段时间,依然不成问题。

    “孤狼”懊恼着的走到冰洞边,低头微叹。

    他这一低头,刚好迎上了冰洞里飞出的无数的寒光。

    那些寒光,竟是细小的冰晶。

    “孤狼”的面部被冰晶袭中,点点的红色的血从白色的面罩里渗了出来。

    陆拾遗从冰洞里窜出来,湿漉漉的衣服在浑身气劲的激荡下变得干燥。不过他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神色凝重。

    空气中,那股淡淡的、浅浅的、飘忽不定的香气再次传入了他的鼻孔,这味道却比之前更浓烈了。

    只是刹那,香气又蓦然隐去了。

    陆拾遗觉察不到周围是否还有人存在,但一定有人存在。这奇异的,难以言说的香气,就是暗中的某个人散发的。

    击杀“孤狼”之后,陆拾遗就放缓了行速,先寻了一个小镇,找了一家客栈休息。

    这个散发着诡异香气的人,才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哪怕狡猾的“孤狼”也难与其相论。陆拾遗要前去与梅冬雪他们汇合,在此之前,要么甩掉这个人,要么引出这个人,杀了他。

    这个人行踪更加隐秘,怕是难以摆脱。

    但若要击杀,以陆拾遗如今的伤势,只怕不易。

    不过,他已经没了选择。

    无论如何,他不能暴露梅冬雪的行踪。

    在客栈住下之后,陆拾遗就开始在小镇里晃悠,看似闲庭信步,实则窥探着那个散发诡异香气的人。

    但是香气如影随形,人却不见踪影。

    这个人不见踪影,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是平添三分艳,更增七分霜的红衣花真。

    几日前,她与陈七冷带着梅冬雪悄然出了京师,因为梅冬雪身体有疾,两人便准备了一辆马车,虽然日夜不停地赶路,速度却不算太快。

    这一路走来,花真与陈七冷与跟踪的暗探一路交锋,边杀便走,速度又被拖慢了许多。

    往日花真与陈七冷刺杀目标,一击必中,中之即走,无牵无挂,没有丝毫顾虑,从来没有人能够追踪到他们的行迹。但是如今他们要保护梅冬雪,便没了那种洒脱,反而小心谨慎,一人引出暗探将其击杀,一人寸步不离的护着梅冬雪。

    花真击杀追踪者,手段更加酷烈,红衣更红。

    红衣染了血,血迹干涸,斑斑点点,像是点缀的红花。

    陈七冷佝偻的身躯更加弯了。

    他因暗伤未愈,即使梅冬雪施以金针,治疗多日,只是伤情好转,却未痊愈。尤其花真的变化,更让他心头紧锁。

    花真的衣衫从不沾血。

    她讨厌血。

    她不喜杀人。

    她却不得不选择一条杀手的路。

    她的心里藏着不平。

    她要用剑斩尽不平事,杀出一条孩子们的活路。

    可如今呢?

    她杀了七个追踪的暗探,出手不见一丝犹豫,眉间不见一丝不忍,而眼光更加寒了,人更加冷了。

    陈七冷心里明白她这些变化的缘故。

    她受陆拾遗所托,保护梅冬雪前往梅剑山庄。陆拾遗对梅冬雪的心,她感之甚深。

    她既伤心,又尽心。

    伤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尽的是保护所爱之人的所爱毫发无损。

    衣不沾血的她,衣衫沾了血。

    不喜杀的她,杀人如宰鸡犬。

    哪怕一个杀手,即便以杀人为生,心底总是存着不为人知的善意,而花真在消磨这种善意。

    当一个人不论以任何理由,各种借口而杀人如麻之时,真的就走上了不归路。

    所谓立地成佛,焉知杀气过重,无法回头是岸。

    成不了佛,上不了岸,就成了魔。

    陈七冷眼睁睁的看着商无崖如同入了魔,越陷越深,他不想自己的徒弟也走上这条路。

    因此,他的暗器频发,每每夺在花真得手之前击杀暗探。他便拦下了花真的杀孽,让她离入魔这条道远一些。

    这时,陈七冷发觉,许多暗探被人莫名的射杀。

    孙小小本想暗中保护,却被陈七冷道破了行踪,不得不现身。

    他当即表明来意:“我受陆拾遗所托,护卫梅姑娘前去梅剑山庄。”

    至于两人打成了什么协议,他不说,陈七冷也不问。

    陈七冷与花真虽然见过孙小小几面,只是觉得孙小小的师父与商无崖为古交,柳三箭欠了商无崖一个人情,而孙小小是来提师父还这个人情的,对于孙小小真正的身份与此来中原的目的并不了解。

    陈七冷只想花真安然脱离“侠客客栈”,对于其他的一切从不过问。如今,他已经将自己的权利逐渐放手。

    而花真,她只是选择一条道。

    杀手便是她要走的道,除此之外的一切,她漠不关心。

    但是孙小小毫不避讳的道:“陆拾遗受了伤,冷藏锋的武功深不可测,我也险些受伤。”

    关于冷藏锋的身份问题,他却没有提及。

    梅冬雪当即便慌了,一路行来,遭遇暗探追踪,陈七冷与花真血淋淋的击杀,她一直处之淡然,但听闻师兄受了伤,心便乱了,完全没有为陈七冷疗伤时女神医的风范。

    她转向花真,神色焦急道:“花真姑娘,师兄受了伤,我放心不下,我知道他让你们保护我,是为我好。比较我身体太弱,不懂武功,但是师兄的处境恐怕比我更加的凶险。”

    她蓦然住了口,轻轻叹了一声,相求道:“花真姑娘,你能不能去找我师兄,我怕……”

    花真没有待她说完,就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陈七冷看到梅冬雪眼睛里别样的光芒,心中了然,唯有无声的叹息。

    花真一路赶来,刚好在路上寻到了陆拾遗的踪影。

    陆拾遗看到她衣衫上早已干涸的斑斑血迹,惊问道:“你怎么来了?”

    “放心,梅姑娘无碍。”花真知他心中所想,忙道,“她放心不下你,听孙小小说你受了伤,我便赶来了。你是不是与孙小小达成了协议?”

    陆拾遗点点头,却道:“你不该来的。”

    这时,那香气隐隐约约的变浓了。

    陆拾遗惊醒。

    怪不得他一直觉得这香气诡异。

    那无所不在的香气之所以非比寻常,不是它诡异,也不是它莫测,更不是它若有若无,如影随形一般。

    而是它的味道。

    那是一种腐烂的味道。

    腐烂之中带着死气。

    这死气从死亡而来。

    花真如画的眉目一紧。

    她也闻到了那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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