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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30 改 变

    一周后,还是在那个路口。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我看到了你,你的手臂吊着石膏,焦急地等待着。我悄悄地从你身后靠近,给你一个惊喜。我至今奇怪,为什么你看到我的表情很复杂,好多种感情糅合在一起。

    你答应陪我去看《甜蜜蜜》。

    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我偷偷地看了看你的表情——冰冷如铁,像极了你的父亲。只是偶尔的时候,你的眼睛会有一点异动。

    多年以后,男女主角还能见到面,而我们的未来呢?

    出来以后,我们静静地走着。

    “离开那些人,好吗?就权当是为了我。”你低着头说。

    我沉默了片刻,那片刻从我脑中飞驰过好多画面,那些画面或明或暗、或喜或悲、或快或慢,但最终带给我的是一种辛酸。

    我停下了脚步,望着你,几秒钟,却仿佛又把过去这些年又活了一遍。我点点头,对你郑重地说:“好,我答应你,我离开他们。”

    你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其实,说真的,你那冰块脸笑起来,真的好丑。从那天起,我便下决心让你经常笑。但是,无论你的笑容多么难看,但是那总归是有力量的。我至今还记得你那紧紧的拥抱,让我我无比沉醉。

    改变,就从第二天开始。

    我把头发染回了黑色。

    我紧闭着双眼,等待着。

    五分钟……十分钟……仿佛过了好久。

    我睁开双眼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我,不花哨的短黑发,好土,但是却仿佛回到了过去——既欣喜又感激。

    但是,头发可以染回去,而我又真的可以回到过去么?

    我不再想是否能回到过去,既然选择了你,便只顾改变自己。我不去想是否能够赢得永恒,既然钟情于你,便勇敢付出自己所有。我不去想身后是否会寒夜,既然选择了与你同行,便不去想道路的崎岖。

    我勤奋读书。好久没有翻开书本,觉得课本就像多年不见的朋友,字我都认得,可是却找不到过去“无话不聊”的默契。

    我还是硬着头皮看,因为每一次课间,你都会经过我班上的教室门口,朝我望来,我也总能捕捉到你的目光。

    我也开始交作业了,这点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

    而且是自己做的,很多都不会做,问老师吧,他们都似乎不愿意搭理我,眼睛蔑视的瞅了我一眼,然后只草草地说了一大通我听不懂的话。这让我很难过,但是我还是忍了下来。

    我的改变并没有为我赢得老师同学的认同,在他们的眼里,我依然是个坏女孩,唯独在你的心里,我确实有了一点的改变。

    我无法忍受认真听课却什么也听不懂的煎熬;我无法忍受向老师请教问题却招致鄙夷的目光;我无法忍受同学们对我的冷漠;我无法忍受那些恶劣男生背地里对我的窃窃私语——她真贱。

    我无法忍受……这一切都让我无法忍受!我想放弃,但是每每看到你对我的微笑,便是我撑下去的全部力量。

    回到家——如果还能称作“家”的话,家里只剩下我和阿花大妈和几个工人。

    阿花大妈俨然担当了比保姆更大的责任了,她很关心我,就是有点唠叨,但是被人唠叨也是一种幸福。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什么人这么对我唠叨了。

    吃完饭后,我就上了楼,坐在窗户前,我点了一根烟,望着窗外,夜色静悄悄的来了,静悄悄的统治了世界。天空的星星多了起来,也许有两颗就是爸爸和妈妈。

    爸爸妈妈你在看着我吗?

    大年三十那天,工人都回去和家人团圆了,只有阿花大妈留下来,其实阿花大妈的儿子要她回农村吃团圆,可是她却执意不肯——也许她是可怜我一个人。

    我说:“你回去吧。”

    “没事,每年都吃那些东西,没意思。再说了,孙先生好久没回来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阿花大妈正在准备年夜饭——尽管是早上,又开始唠叨开了。

    我静静的听着,眼泪哗哗的落下了。

    “你让你的家人来这里吧……”我说。

    阿花大妈愣了一下,然后说:“这样不好吧……”

    “没事,就叫他们来吧,人多才热闹。”

    最后阿花大妈还是犹豫了一番,拨通了乡下的电话。

    阿花大妈的一家人到来的时候,他们满是农民特有的拘谨,带来了一只农村土鸡。

    阿花大妈的儿子大伟是个壮实的小伙子,长得也挺帅气的,在城里工地里做工。他的媳妇桂花是个安静的农村人,黑黑的,笑起来挺憨厚的,她很能干,什么都会做。他们有个儿子敦敦,已经四岁,已经开始说话了。阿花大妈还有一个和我同龄的女儿-巧儿,挺漂亮的一个女孩,也是读高中,听说成绩挺好的。阿花大妈、她的儿媳妇还有巧儿忙了好久,做好了这一桌年夜饭。

    阿花大妈的家人也许是第一次来到别墅里,有点拘谨。倒是他的儿子很活泼,拿着筷子来回捣来捣去,可爱极了,还学着大人说话,逗得大家开怀大笑。也许都是阿花大妈的孙子的功劳,大家笑开后,都没那么拘谨了。

    接着大家看春节联欢晚会。我也接到了我的男孩的电话,说了什么,我也忘了,反正就是很快乐。

    过去的一年,总算是在笑声中过去,这点让我很意外。

    谢谢你,阿花大妈。

    谢谢你,大伟。

    谢谢你,桂花。

    谢谢你,巧儿。

    谢谢你,敦敦。

    还有你,谢谢你,我的男孩……在这么孤单的日子里,还让我感到了一丝的快乐。

    大年初五的时候,大伟特地又来了,找阿花大妈说话。阿花大妈有些生气,气鼓鼓地就回来了。

    我问:“怎么了?”

    “没什么,大伟那孩子真不懂事。”

    在我再三追问下,才得知阿花大妈乡下一个亲戚要结婚,请了他们一家参加。阿花大妈在乡下的人缘很好,亲戚必须要她出席。可是因为要照顾我,阿花大妈不愿意走。我就对她说:“你跟大伟回去,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阿花大妈还是不肯,在我的一再劝说下,她才勉强同意。

    阿花大妈走了之后,房子里变得空荡荡的。一种可怕的安静,立即占据了整个房子。我把所有音响都开了,电视也开了……让声音萦绕着整个屋子。

    大年初八,我的男孩和我看了一场电影——《风月俏佳人》。这部片子,我看过……

    我一直沉默着,影片里男主角可以不介意女主角是个风尘女子,而最终走到一块。而我的男孩,你介意么?我常常偷偷观察你,你偶尔会露出微笑,你似乎对结局很满意。我觉得我和女主人翁有点像,但是也许我没有她那样让人喜悦的结局。

    但是,我确实很难过。因为我知道这不真实——一个聪明富有的商人怎么会爱上一个沦落风尘的妓女??!!导演只是为了浪漫而浪漫,浪漫总是不真实的。就像《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结局是双双化蝶,化蝶固然不可信,但是我们每一个读过这个故事的人都会很愿意相信这强行平添的浪漫是真的。原因是我们都觉得这个故事太悲情,太悲惨。

    平添的浪漫总是让人感到格外的伤感,尽管平添者的本意并非如此。

    但是,我还是希望生活中可以有点浪漫,我还是希望在我和你的这份爱情中留下可以铭记的浪漫的事。我希望你永远记着我,我知道我的想法是自私的,但是我希望能够任性一回。这个世界上,我只需要一个人铭记着我——那就是你。

    当我们走到我们经常邂逅的路口时,我拉着你来回的过马路——等绿灯——再过马路——再等绿灯……我希望,这种过马路——等绿灯的日子可以长久的停留。

    我们在路口就分手了,你提出要送我回家,我拒绝了。因为,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而回家的路又如何找得到?

    你说过你喜欢看蚂蚁,并且总是说蚂蚁总会找到回家的路。那一刻,我又多么希望自己就是一只蚂蚁啊。

    我回到了老家——那个只有四十平方的老房子,我在木质沙发上睡着了,尽管天有点凉,可是记忆却让我感觉被温暖包裹起来。

    第二天,从老家出来,浑身有点酸痛,鼻子有点堵堵的,温暖的记忆终归无法阻挡感冒的袭来。

    走出荔枝湾的时候,再次遇到了电视台的周慕歆。

    她穿着一件极考究的米黄色羊绒大衣,一条黑色腰带束在她纤细的腰间,一双长筒黑皮靴子紧紧贴着她修长的大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没有梳理的头发,几缕卷发俏皮地垂在前额,细看她微微鼓起的浅灰眼袋,像是一夜未眠,尽显疲态,完全没有了电视上播报新闻时的风采。她依靠在一辆红色跑车门前,双手紧抱胸前。车子就停在我出大马路的必经巷口。

    看见了我,她马上站立起来,双脚优雅地跺了两下,然后朝我职业性地一笑。

    “慕歆姐。”

    “慧慧,你还好吗?”

    我知道她是指,我母亲走后,我是否一切顺心。

    “一切都还好。”我回答。

    “慧慧,我们一起去吃个早点吧。”

    “好啊。”

    我们就在荔枝湾东边一家面馆,各自点了一碗竹升面。

    “慧慧,这家竹升面很好吃,当初我刚到电视台实习的时候,经常来这里吃。”

    “这家面馆,我打小就开始吃了。”

    “嗯,我知道。”

    “你知道?”

    “你住在这里。”

    “嗯,慕歆姐,你不是本市人吧。”

    “不是,我的老家是江西的。”

    “那你怎么知道这家面馆的?”

    “我曾经在荔枝湾租了几年房子。”

    “原来如此,我是生于斯长于斯。”

    “我总觉得以前见过你。”周慕歆说。

    “是香港那次么?”话音刚落,我却感觉有点唐突,那一回跟母亲去香港遇到周慕歆的时候,她是跟一个与她年龄并不相称的老男人在一起的。

    听我这么说,她嘴角向两边下垂一笑,像是一种无可奈何:“也许吧。”

    吃完了面,周慕歆轻轻地吹拂碗里的面汤,嘴唇小心翼翼地贴近碗沿,喝碗里的面汤。然后放下手中的碗,轻轻撩拨耳边的秀发,为这破落的小面馆增添了几分美艳。

    “我还记得我离开荔枝湾的那天早上,还在这里吃了一碗竹升面。”周慕歆说,“前一天晚上,我从佛山采访回来,还从人贩子手里救了一个小女孩……”

    听到这里,我忽然心头一怔,抬头望了望她。

    “你那天穿着一身运动服,带着鸭舌帽,那个人贩子还是个河南女人,对不对?”我的语速像机关枪一样快,焦急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周慕歆笑了:“你想起来了?”

    “居然是你。”我乐了,“我就是那个小女孩。”

    我们对视了一会儿,然后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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