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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章 朋友

    她与苏起一起回到来燕堂时,红棉正扮着安阳的模样在试嫁衣,安阳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里面穿着嫁衣的就是自己,不过她只是一瞬间的恍惚,很快便恢复如常。

    苏起却好像从来没有认错过一样,在他眼中,红棉就是红棉,安阳便是安阳,即便她们换了相貌,也绝不会认错。

    明玉刚将红棉嫁衣的尾摆整理好,一回头便看到安阳和苏起走进来,连忙迎过来问:‘姑娘?你不是去了老太太那里吗?’

    “嗯。”安阳点点头,看着明玉努力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明玉,明日我便要离开了。“

    “好事。”明玉立马笑着说道:’姑娘离开是好事,离开了这里就不必为这些事烦恼了,明玉替姑娘开心。“她是真心为安阳高兴,即便她在老太太找到自己的时候就感觉到这次进宫,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活着出来见到姑娘了,但是能看着她远离这些纷争,明玉还是打心底里为她感到高兴。

    她是穆泽特地选了来伺候安阳的,跟在她身边十几年了,应该算是最了解她的人了,姑娘什么性子,她最清楚,宫中生活这么多年,大概是穆泽保护的好,也没学会勾心斗角心狠手辣,反倒是心软的很,最危险的时候连自己的性命都不保还想着救她们这些下人,进宫虽然是老太太找到的她,但也真的是她自愿的,如果她进宫能让姑娘远离纷争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她是愿意的,皇上看到了肯定也会高兴的,他那么费心筹谋,不惜狠心将她嫁给肃亲王府的小王爷,不就是希望她一声顺遂,无忧无虑嘛,如今皇上不在了,若是能帮他达成这个心愿,即便是牺牲自己的性命,她也是愿意的。

    “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你们也该从宫里出来了。”安阳认真地盯着明玉的眼睛说到,像是试探,又像是疑问,需要她的一个承诺。

    明玉怎么会不懂她在想什么呢,回应了安阳的眼神,笑着点头:“自然,那时候明玉便又能陪在姑娘身边了。”

    “明玉,你还记得什么是一诺千金吗?”安阳看着她问。

    “记得,姑娘说过,许下的承诺一定要遵守,比千金还要重要。”

    “那可要记得你今日说的话。”安阳好像生怕她不肯定自己的话以后就可能见不到她了一样,一定要她给自己一个确定的承诺。

    虽然她知道,再多这样的承诺都是没用的,没有人会想要死,可是为了某些人,某些事,总有要牺牲的时候,可她就是不想明玉离开,她要她一个承诺,承诺会活着等自己回来,与自己团聚。

    明玉懂她的意思,即便心中明白,从进宫那一刻起,她的命便由不得自己掌控了,这时候,她还是看着安阳郑重点头:‘明玉记得今日的话,等着姑娘回来。“

    “姑娘,你看红棉姑娘穿这身嫁衣可好看?”明玉指着一旁站着的红棉问她,她其实是有私心的,她这次入宫可能真的没有办法活着出来了,如果她能亲眼看到自家姑娘也穿上嫁衣该多好啊。

    若是没有这些变故,她应该穿着一身比这件还要好看的嫁衣安安稳稳地嫁进王府,有皇上撑腰,她的生活一定会过得恣意潇洒,也许她会为皇上的狠心难过,但是时间久了,说不定就淡忘了。据说那肃亲王府的小王爷不仅一表人才,还与皇上长得有七八分相像,说不定时间长了,姑娘会喜欢上他的,她本就不是狠心的人,朝夕相处产生感情也是可能的,也算是一段美满姻缘。皇上那么疼爱她,为她选择的夫婿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可惜阴差阳错,她大概没有机会看到姑娘穿上嫁衣嫁人了,如今看着红棉以安阳的面目和身份穿上嫁衣,明玉也算是了了自己一桩心事。

    安阳朝着红棉走过去,仔细端详了她身上的嫁衣,红衣似火,礼部的手笔,未来皇后的嫁衣,自然是华美无比,她真心地赞美:’真好看。“却并无半点欢喜,这嫁衣穿上,从此以后她便是安阳,红棉假扮的安阳,没有自由,性命掌控在他人手中。

    “姑娘也觉得好看?”明玉跟过来笑着问道:‘方才瞧着红棉姑娘穿上这衣服,我就想着若是姑娘穿上定是也这般好看。“

    安阳看着红棉点了点头:’许是如此吧。“

    她如今与自己几乎没有半点区别,她穿在身上如自己穿上身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明日她要入宫,而她,要远离京城和亲人,暂避灾祸。

    “公子是来与姑娘告别的么?”红棉看着安阳身后的苏起柔声问道,她的一双眼睛生的极好,与安阳那双清透明净的眸子不同,总是温柔如水,看人时似带着缱绻深情。

    只是苏起似乎并未被她的眼神影响,更没有因为她这张与安阳一样的脸而给她更多的柔情,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我平常都叫表哥的,既然要以我的身份进宫,以后还是叫表哥吧。”还是安阳看着红棉开口提醒。

    “是。”红棉依旧是听话地点头,只是那两个字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她心中知道,苏起不愿听到自己这么叫他,在他心中,只有安阳才是他的表妹,也是他中意的人,即便她与安阳一模一样,在苏起心中,她也只是红棉,不是安阳。

    “表哥说想听琴,明玉,去将忘忧取来吧。”安阳看向明玉吩咐到。

    待她将琴摆好,安阳在桌前坐下,苏起已经坐在了她身侧静静地看着她,安阳抬头看向红棉忽然笑着提议:‘红棉,我们一起弹琴这么久,却从未合奏过,明日便要分别,不如今日合奏一曲?“

    “这。”红棉却看向苏起,神色有些为难,她倒是并不介意是否与安阳合奏,只是旁边坐着的这人,似乎并不想听自己弹琴,他想听想看的只有一人而已。

    前些日子,红棉以安阳的模样在饮雪亭抚琴,弹得正是那天她弹过的高山流水,连不知情的红杏都差点被骗过去,可是被琴声吸引来的苏起在走进亭子看到她眼睛的一瞬间转身便要走,红棉的琴音戛然而止。

    “是红棉扮的不像?还是琴艺不如安阳姑娘?”看着苏起的背影红棉忽然出声询问,问过她便知道自己逾距了,他能认出自己并不奇怪,只是不知为何,在他转身就要走的那一瞬间,她脑中一热,话已经说出了口,说完红棉便有些忐忑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动,她甚至不知道苏起会不会回头看她一眼回答她的问题。

    他没想到红棉会忽然叫住自己问这个问题,虽然停下了脚步,却并未转身。

    “你扮得已经有七八分像了,琴音也并非不如安阳。”苏起声音冷淡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可是公子还是一眼便看穿了我。”红棉心中有些挫败感,有些失落,又有些高兴,他这么一眼便认出了自己,是不是说明他对自己也是熟悉的。

    “不必多想,我能认出你自然有我的理由,能瞒过别人便可。”苏起淡淡地说完便没有再理红棉,径直出了饮雪亭。

    她不是她,扮得再像也不是,他不用看那双眼睛,仅凭身影,感觉,他便知道那不是安阳,他之所以还是被吸引着走过来,不过是因为安阳为了避开他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他了,他想见安阳,又见不到,只能暂时欺骗自己来见顶着安阳的容貌的红棉,可是在靠近她的一瞬间,苏起便明白,安阳在他心中是谁也替代不了,假扮不成的,她就是她,他没有办法骗自己,红棉也可以是安阳,即便是瞒过了他的眼睛和耳朵,也瞒不过他的心,他只要一靠近,便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

    他的心思没有人不知道,可是所有人都假装不知道,红棉不想让他的心愿落空,所以拒绝了安阳合奏的要求,安阳有些失落,她其实想与红棉合奏一曲,此次离开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此生不知有没有再合奏的机会,只是红棉拒绝了,安阳虽有些疑惑,也不好强求。

    一曲终了,红棉第一个出声捧场:’姑娘的琴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动听,红棉便是学了这么久也学不到全部。“

    琴音与人心相通,她到底不是安阳,她弹出的曲子,又怎么可能与安阳一样。

    “走的时候带上无忧,等我去江南接你时,等你再为我弹奏一曲可好?”苏起看着她轻声问到。

    安阳点头;“好,那安阳便在江南等着表哥。”这一次她看着他的目光没有闪躲没有回避,若是她真的能平安回来,若是那时国公府也已经度过了危机,若是他还是对自己痴心不改,安阳想,也许她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方才表妹说一诺千金,既然如此,表妹也要说话算话,好好照顾自己,等着我去接你。”

    “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安阳对他笑着说到。

    苏起看着她的笑脸,忍不住抬手,在将要碰到她的头发的时候又默默放了下来。她很少笑,更很少笑得这么开心,可是她笑起来就像云层中闪出的一束光,将他的整颗心都照亮了。

    看着安阳他也努力笑了笑:‘好,那我们就算是说定了。“

    “表哥该不是还要拉钩吧?”安阳看着他故意笑道,她不想气氛变得这样伤感。

    “好啊。”一瞬间的恍惚之后,苏起笑着伸出手要与安阳拉钩。

    安阳也伸小指勾上了他的手指,很认真地在他的大拇指上按上了自己的手指。

    苏起温柔地笑着看着她嘴里念念有词,时隔多年,原来她还是那个小孩子,会追着别人拉钩,以为拉过勾的人就真的不会食言,可是她自己可能都忘了,她曾经也跟他拉过勾说将来要嫁给他的啊,真是个糊涂蛋,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送走了苏起,晚上睡觉前,安阳从自己脖子上解下一块玉佩拿在手上摸了摸,拉过红棉的手放在她手中,红棉拿到眼前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地看向安阳,安阳笑着解释:‘这是我们叶家的玉佩,我从来都是贴身戴着的,见过的人并不多,我与两位兄长每人都有一块,你看,玉佩的中间又两个字,长乐,叶长乐,这才是我的名字,安阳只是我的封号。’安阳伸手指着玉佩上的两个字给她看。

    红棉连忙要将玉佩还给她:‘姑娘,这么贵重的东西,红棉不能收。“

    安阳拉住她的手将玉佩握在她手中,按住她的手看着她笑道;“没事,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送给你,是想让它保佑你在宫中平平安安,若是你真的觉得不好意思收下,便等到我回来的时候亲自还给我便好了。”

    她的话红棉明白,她是想让自己活着,红棉低着头想要回答她,却不知该不该答应她,她心中明白,入宫之后,她还能不能活着出来,谁也不知道,可是握着手中的玉佩,掌心传来温热,不知是玉本身的效果还是因为安阳刚从身上摘下来的缘故,红棉最终看着安阳点了点头:“好,等姑娘回来,我亲自将玉佩还给姑娘。”

    晚上躺在床上,安阳睡不着,便轻声问红棉:‘红棉,你从江南来,江南可好玩吗?’

    她以为红棉或许睡了,没想到红棉很快便回答了她:“我虽来自江南,却也不常出门,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好玩,不过等姑娘回来倒是可以跟我说说是不是好玩。”

    “好啊,如果我遇到好玩的东西一定给你们都带回来。”安阳笑道:“红棉,你害怕吗?”她又问。

    “不害怕。”红棉轻声回答她。

    “哦。”安阳点了点头。

    “姑娘是不是害怕了?”红棉问她。

    “我也不害怕。”

    “姑娘是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吧?”

    “嗯。”

    “那害怕也是正常的。”红棉轻声安慰她,她忽然笑了起来:‘我告诉姑娘一个法子,你只当自己在游山玩水,这样便不会害怕到陌生的地方了。’

    “好,我记下了。”

    “那我也告诉你,在宫中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

    ‘姑娘既然说不要相信任何人,为何却还要相信我?’红棉有些好笑地问她,还将自己那么宝贵的玉佩给了自己。

    “你是好人,也是朋友。”安阳回答她。

    红棉眼神微动,她没想到,安阳将自己当朋友,她替她入宫并不是因为她是自己的朋友,而是因为这是命令,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和权利,她也想重获自由,只要她能活着出宫,可是安阳的这句朋友让她有些慌乱了,她从来待人温柔,却极少交心,她只当安阳是主子,是她要模仿的对象,至于朋友,她从未想过。

    “两位姑娘,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明玉在帘外轻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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