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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伽隐寺

    此刻的国公府自是一团乱麻,同时不同处,祁佑府中也掀起小小波澜来。

    三皇子府,萧潭急急来报。

    “何事匆忙?”祁佑叫了起,见萧潭的样子知定是出了事。

    “回禀殿下,棠梨阁突发大火。”

    “什么?”祁佑惊到站起身来,“不是昨日还……”

    萧潭见状忙跪下抱拳道:“是属下疏忽了,近日五皇子忙于营州那边的安排,都未往棠梨阁去,不知怎的今日突然怒气冲冲闯来,一通打杀后便放火烧了。”

    如此变故实在出乎祁佑所料,只能稳了稳心神,冷静问道:“情形如何了?”

    萧潭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责:“那戏子失踪了,其余的…无一人幸存。”

    祁佑心下一凉,闭上眼叹了口气,随即抬头睁眼,叮嘱道:“无论如何找到那个戏子,不得再掉以轻心。”

    “是!”萧潭眼神坚定,应下后转身便去了。

    祁佑待萧潭离开,脑中盘旋着那句无一人幸存,久久未能回神。

    祁佑既然并非真心辅佐五皇子,故而也会窥视五皇子不与人前之事,这个戏子便是之一。

    那戏子原是五皇子相好,二人相识与戏子名满京都之时,五皇子时常暗中召他前去。

    且不说这人是个戏子,虽说妩媚动人,却是个男子。

    即便是个女子,就这戏子的身份,哪怕给皇子做侍妾都是远远不配的。

    而龙阳之事从来不为人所接受,更何况是皇家的人了。

    五皇子自是明白这个道理,虽说心意难为,却也不久便要断了联系。

    那戏子倒是痴情,不图名不图利,只因与五皇子情投意合,又是知心之交,并不愿就此两断。

    五皇子生怕戏子不管不顾做出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来,一直暗中计划着如何除得不留痕迹。

    奈何棠梨阁并非小小戏园,实乃京中数一数二,戏子亦是翘楚,轻易除得,只怕一个不妥便无法脱身。

    五皇子近日忙于它事,也只寻常安抚住那戏子罢了。

    故而萧潭也好,祁佑也好,都未曾想到五皇子今日竟突然不顾暴露的风险,不仅杀了这么多人灭口,更是将偌大的棠梨阁一把烧了。

    看五皇子这杀人灭口的决心,那戏子想来凶多吉少,人海茫茫,也不知在何处了。

    漫漫一夜,多少人怀揣着心事彻夜无眠。

    翌日,一夜未曾好睡的祁佑依旧没有等到萧潭的好消息,而国公府忙碌了整晚的下人已然打点好了一切,准备去伽隐寺。

    沈老夫人和沈夫人自不必说,加上大房几个姨娘和未出阁的姑娘也是了。

    虽说昨夜说了府中女眷一道前去,一早二房就来报说沈二爷身子不适,沈二夫人侍候在侧,想是不能同去。

    沈老夫人听罢也未说什么,只想着二房不去,庶出的三房大约也是不会去了。

    无妨,左右沈三爷也是庶出,人少些也清净。

    谁知方才出二门,沈三夫人便带着三房嫡出的四小姐和梅姨娘的九小姐也过了来。

    三人都是简单妆饰,三夫人一身湖蓝斗篷,隐约见得内里也不过是简单纹饰的袄衣,头上只簪的寥寥数支银簪,嫡出的四小姐则是玉色长袄搭及暗纹旒黑木簪,庶出的九小姐更只是一席水岚色风袄上有些花缀罢了,发髻上连根银簪都不曾有。

    沈三夫人原是最乐呵的,此刻也不好喜气,只与沈夫人点了头,便与沈老夫人行礼。

    四小姐与九小姐亦是见了礼。

    “唉,”沈老夫人似是一夜老了许多,只叹一口浊气,并未有话,只抬手让她们起来。

    “老太太莫要愁了,媳妇儿带着寒儿宓儿随您和大嫂一道去为大哥祈福,定会好的。”

    三夫人起身上前扶住老夫人,老夫人轻拍三夫人的手背,喃喃着:“老三家的…”

    国公府一行女眷上了马车,随行不过数名仆妇和保护众人安全的小厮及护院。

    沈老夫人只想着进香祈福,必不会有什么麻烦,便未曾带上府中亲兵。

    却不曾想这一念之差,却是改变了数人的命运,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因是临时出行,伽隐寺中也未来得及有所筹备。

    众人到达寺前,只见三两小和尚在外候着,凛冽寒风中,几人早已是冻得唇瓣青紫。

    沈老夫人在沈夫人和沈三夫人的搀扶下上前合十,诸位小姐则是纱巾掩面,在后面跟着,再就是一众仆妇在后头了。

    “小师父,我等一行乃是定国公府女眷,昨夜呈贴,今日即来,实是叨扰了。”沈三夫人先开了话头。

    “施主有礼,”几个小和尚虽是冻得不轻,却依旧恭恭敬敬,“我等便是在此恭候诸位夫人小姐,住持亲自吩咐了,我等虽未能及时整理出几间居室,不过委屈诸位暂且将行李放于一处,我等今日入夜前便会收拾出居室来,供夫人小姐夜间安寝。只是不知需要几间?”

    “有劳师父了,”沈老夫人闻此,应了声来。毕竟分房这样的事,若不是老夫人来说,旁人谁说了如何分都会有人心内觉得不公。

    沈老夫人缓缓说着,“老身与二位太太一人一间,婉儿和寒儿也自是一人一间,众姨娘和剩余三位小姐各分一间大一些的挤挤便是,仆从则是两间,男女有别,终究不便。其余,也不便麻烦师父了。”

    “是,那便是五间小室,四间大室。如此可妥当?”小和尚细细记下,便再询问确定了一回。

    “正是如此,有劳了。”沈老夫人合十点头道。

    前面两边恭谦有礼,却不知跟在后面的沈清宜,听得沈老夫人的话,在那绣了花间玉蝶的秀美纱巾之下,早已是一张狞冽的脸孔。

    凭什么,就凭沈清婉是个嫡女,便可一人一间,三个庶女就得挤在一处?

    凭什么不麻烦那群和尚,便来麻烦自己,只因自己是庶女,便要如下人一般挤在一处歇息么?

    虽说越想越气,却也不敢发作,只得暗暗咬着牙根作响。

    一行人进了寺中后院,果然只见一间简陋的居室,一看就是赶着收拾出来的。

    众人虽有心,不敢奢求太多,可毕竟平日养尊处优,何时待过这般地方。

    几位夫人还未曾说什么,沈清宜早就撇撇嘴,咳了起来,边咳还边皱眉抱怨道:“这,这屋子,怎么待啊?”说着就揭开纱巾,在自己口鼻前厌恶地挥舞着。

    沈清婉见沈清宜的样子,心下也是叹气,这个庶姐,父亲生死未卜,众人来为父亲祈福,她还有心思管这处条件是否优渥。

    “祖母,劳累了一路,您先坐下歇歇吧。”沈清婉掏出丝绢,擦了擦上座,扶着沈老夫人前去坐下,“寺中不比府里,处处都差些,老夫人先将就下,待到他们收拾出屋子来也就好了。”

    “你这孩子,”沈老夫人并非没有见到沈清宜的样子,只也觉得娇生惯养的小姐罢了,无所谓能不能吃苦。

    这会儿见了沈清婉懂事的样子,才发觉出差别来。

    薛姨娘在一旁看着,怎会不知沈老夫人的心思,忙拉住沈清宜道:“我瞧你前几日便有些咳嗽,今儿个怎么更严重了?”

    沈清宜听罢只困惑转头,看着薛姨娘,却见薛姨娘正暗暗给她使眼色。

    沈清宜顷刻也回过神来,本只觉得沈清婉做作的样子惹人讨厌,而此刻方才想起自己之前的行为怕是已然让老夫人不高兴了。

    便忙掩了掩眼角道:“这不听得父亲生死未卜,我心中难受,昨夜一宿未睡,清早起来便不太舒服了。”

    沈老夫人听得这话心中稍缓和了些,出言安慰道:“好了,让下人收拾好放下东西就是,你们几个稍歇一刻,便随我一同去殿里祈福吧。”

    伽隐寺原是只给天家人祈福祝祷之处,因先帝觉得宫中已有不少殿宇作诵经祈福之用,独占宫外一处寺院太过奢华,与佛家大爱众生之愿相悖,故而伽隐寺便开放给一众百姓所用。

    但因伽隐寺贵重之气深入人心,即使众人皆可前来,起初也仅仅是些皇亲国戚,高官显贵往来。

    过了许久,才慢慢有普通百姓也前往供奉。

    只是供奉之数总是比别处多上许多,许是觉得银子不想白花,不知怎么倒也传得说伽隐寺甚是灵验了。

    伽隐寺后院虽已年久失修,但毕竟曾是天家的地方,各处装饰都隐隐能见当年的风华。

    后院亦是单独辟了一处佛堂,专供暂住的女客祈福,可与前头人来人往的大殿分开,不仅清净,也适合不宜见外人的小姐们。

    后院再往后靠着一座高山,名曰坤山,山上一处巨大的缝隙裂开,起风之时如龙吟一般,故而称作龙吟谷。

    春夏之时景色倒还宜人,至秋冬便萧瑟起来,看着也让人心生惶恐敬意。

    国公府众人准备妥当,便随着沈老夫人一起去后院单独的佛堂中祈福了。

    明慈殿中供奉着十一座巨大的观音铜像,一行人至殿中之时,早已备好了数个莲花跪垫。

    每尊观音像之前点起了一对长明油灯,供放着鲜花与水果,淡淡芬香怡人。

    寺中女尼点好蜡烛,诸人依次上前点好香,便去跪着了。

    观音主逢凶化吉,平安喜乐,一行人双手合十,诚信祷告,闭眼叩拜。

    仪式完后便跪于菩萨面前,耳边只有佛音弥漫。

    明慈殿中一片宁和安定,殊不知几里乃至几千里外已是一片暗潮涌动。

    接近年关,京城以北早已是冰天雪地,各路人马在寒风中簌簌而动,血雨腥风于冰雪之上,自然是迅速悄然消失于天地。

    几日祝祷过去,眼见除夕将至,伽隐寺的众人依旧没有等来沈言珏的消息。

    且不说沈老夫人心力交瘁,沈夫人失魂落魄。

    明慈殿中碳火再旺,那也是寒冬腊月在寺里跪着,几位小姐何曾经历过这些,背地里早已是叫苦不迭。

    沈老夫人也知为难了小辈,故而免了成日跪着,只说每日进香祝祷,若是累,且跪一炷香就够了。

    这日,寒风凛冽,树音萧萧,鹅毛般的大雪盖住了整座坤山,伽隐寺内亦是一片玉树梨花,洁白无瑕。

    天只有些幽幽的青光,众人还未用完早膳,沈清婉已于暖阁里捧了鲜花来,供于菩萨面前,便静静跪下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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