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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一掷乾坤(上)

    四豺闻言一惊,各自掀开衣襟一瞧,果然见胸口上印着几枚红点,他们哪知这是无受方才为给他们暖身注入内力而留下的斑点,还道自己真的被点了死穴。()

    孙广才双目不能视物,掀开衣襟,问孙阔才道:“老二,真的吗?”

    孙阔才哭丧着脸道:“是啊,大哥,咱四个都被这老贼秃点了死穴啦!”

    郝汉喝道:“无受大师是得道高僧,你们嘴巴可要放干净些!否则他老人家一着恼起来,不给你们解穴,到时可有你们好看的了!”

    孙长才怒道:“老秃……老和尚,你忒也恶毒了,我们究竟哪里得罪你了,为何要点我们的死穴?”

    几人说话之时,那孩童正揉眼醒来,刚好听见郝汉说到无受点了几人死穴之事,他也拉开自己的衣襟一瞧,见胸口也有几枚红点,苦着脸说道:“臭和尚!你干嘛连我的死穴也点了?”

    郝汉一愣,眼见无受正要开口解释,他心知无受是得道高僧,决计不会编造诳语来诓骗他们,急忙抢着说道:“你这小鬼既是他们四人的儿子,定也是个小恶人,我们若不将你这小恶人制得服服帖帖,你爹爹和叔叔伯伯怎肯就范?”

    小孩满脸涨得通红,啐道:“呸!你才是儿子!鬼儿子!”郝汉方才唤他为小鬼,他这时说郝汉是鬼儿子,自然是绕着圈子占便宜。

    郝汉是捉狭凑趣的能手,如何会意不过来?他一记栗暴敲在这孩童的脑门上,道:“好哇!这你这小鬼头,嘴巴倒是很会讨便宜!”

    小孩啊呦一声痛叫,抱头蹲下,眼中噙泪,一脸委屈之色,嘟哝道:“大人欺负小孩,好不要脸。”

    郝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见这小孩背负一柄单刀,问道:“小鬼你叫什么?带着刀做什么?”指了指漠北四豺,“小小年纪就要学你爸爸打家劫舍吗?”漠北四豺见郝汉拿他们的劣迹对这孩童以案施教,无一不脸上臊红,羞愧难当。

    小孩瞥了一眼郝汉,撇了撇小嘴,说道:“你也学你爸爸带着刀,也要打家劫舍吗?”在场的七个人之中,身上带着刀的唯有郝汉和这孩童两人,孩童说郝汉学爸爸带着刀,自然仍是拐着弯占郝汉便宜。

    郝汉心道:“这小鬼小小年纪,捉狭的本领倒是不小,嘿嘿,我是碰上硬茬了。”伸手狠狠地拧了拧他那通红的小脸蛋,道:“你这小鬼小小年纪便这般滑头,长大还得了?嘿!定然贻害无穷!”

    孩童眼皮一翻,嘴上仍是不肯吃亏,道:“过奖过奖,咱俩半斤八两,彼此彼此,你人已长了这么大了,想必已经贻害不小了。”

    郝汉心性豁达,这孩童虽贫嘴薄舌,处处挤兑他,他也不萦于怀,嘻嘻笑道:“小鬼,你娘呢?她怎么不好好管教你,让你跟着你爹厮混,也不怕你学坏了。()”他虽知这孩童与漠北四豺并无干系,但又没法直接问询这孩童的来历,是以这般发问,实是为了教这孩童自己道出家门来。

    孩童道:“我都说了,我不是这四个丑八怪的儿子!”

    孙阔才急了,道:“嘿!你这小娃子,我们四人为了救你险些丢了性命,你却骂我们是丑八怪!”

    孩童哼了一声,小嘴一嘟,别过头去,生起了闷气来。

    郝汉道:“如此说来,你还真不是这四人的儿子,那无受大师还是给他解了死穴罢。”走到无受身旁,在他耳旁低声道:“大师,你就随便点一下这小鬼的穴道,做做样子给漠北四豺瞧就是了。”

    无受心想:“这般欺瞒这几人固然不好,但是此番做作却是为了教这四人改过迁善,如此也只好从权了。”走到孩童跟前,随手点了他一处穴道。郝汉立刻说道:“小鬼,无受大师已经解了你的穴道,还不快谢谢大师。”

    孩童心下甚喜,却冲郝汉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说道:“这老和尚误点了我的死穴,理所应当帮我解开,我为何要谢他?”

    郝汉道:“你方才落水之时,若不是这位无受大师相救,这会儿你恐怕就成了真的小鬼了!”当下便将无受将他们五人救上来的经过跟他说了。

    孩童听完,脸一红,神情忸怩了好一阵才说道:“哦……那可多谢你啦,老和尚。”

    无受合十笑道:“小施主无须客气。”

    孩童听无受称自己为小施主,只道他对自己怀有小觑之心,小嘴一撅,不满道:“什么小施主、大施主,施主就是施主,你这老和尚瞧不起人!”

    无受捋须一笑,道:“施主说得是,是老和尚着相了。”

    郝汉道:“小鬼,你背着这把刀,想必也是会些把式了。”

    孩童面露得意之色,从地上跳起,叉腰说道:“咱闯荡江湖的,若是没有一两样艺业傍身,岂敢过这刀口上打滚的日子?”他说这话时,口气故意装得老成大气,却反而显得不伦不类、稚气十足。

    郝汉哑然失笑,道:“闯荡江湖?小鬼口气倒不小,你小小年纪,也要刀口打滚?”孩童小脸刷地涨红,恼道:“你左一句‘小鬼’,右一句‘小小年纪’,我可不小了,我前两日还在江北收拾了两个恶霸,怎地就不能闯荡江湖了!”

    郝汉一挑大拇指,笑道:“收拾了两个恶霸,那可当真了不得!敢问小侠你是哪门哪门派的高足?”

    这孩童见郝汉一脸嘻嘻笑意,根本不似由衷夸赞,反像是在哄逗自己,当下又羞又急,道:“我是什么门派的你也无须知道,你敢不敢与我较量较量?”

    郝汉心道:“这孩童虽然顽皮,但毕竟是孩童,童性未泯,我让让他就是,不必和他动手,没的掉了价。”笑道:“小侠能收拾掉两个恶霸,想必武功十分高强,我怎敢向小侠讨教?”可他越是这般笑嘻嘻地应答,这孩童越是恼急。却听孩童怒道:“你们都瞧不起人!快来跟我一较高下!”

    无受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毋要妄动无明,起一嗔心,怨怼无量,小小年纪更要把持心旌,遏制那无明之念的端绪。”无受生性温厚淳朴,这一番话乃是发自内心的谆谆劝导,哪知在这孩童听来,却极变成了讥讽之语。原来这孩童性子极是要强,最恼旁人因自己年纪小便小瞧自己,无受称他为小施主,又说他小小年纪,正好触中他要害,他当即发作道:“你这大和尚好没记性,什么小施主、大施主!”冲郝汉道:“喂,说了半天,你到底敢不敢与我较量?”

    郝汉连连摆手,笑眯眯道:“不敢,不敢,小侠还是留着气力去收拾恶霸暴客罢。”

    郝汉越是这般做作,这孩童越是急忿,他不由分说,从背后拔出单刀,一个架势摆开,道:“你也是使刀的,咱就来比试比试刀法!”

    无受上前一步,挡在孩童与郝汉之间,说道:“施主快收起刀来。”

    孩童道:“老和尚你也要跟我作对吗?好!”一刀砍出,无受侧身一闪,孩童瞅准空荡,一招未老,陡然收势,朝郝汉扑来,单刀直直递出,郝汉急退一步,躲过这一刀,孩童紧迫不舍,单刀急舞开来,尽朝郝汉上盘招呼。郝汉只是一味躲闪,他见这孩童刀招严谨,身形稳健,显然武功底子不薄,暗想:“好小子!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跟老爹习武了,可绝没有如此好的根基,想不到这小鬼不但嘴上功夫厉害,身手也不赖。”说道:“小鬼好手段,你叫什么?”

    孩童见他对自己有所改观,面有得色,收招立定,笑道:“我叫应雄,你还不出刀吗?再不出刀可要输了。”

    郝汉哈哈一笑,道:“你姓应名雄?那可巧得紧,我叫郝汉,英雄好汉,咱俩倒能凑成一对儿!”

    应雄只道郝汉又在消遣自己,大怒之下,一刀撩出,攻向郝汉腰间,郝汉滴溜溜地一个旋身,背向应雄,应雄这一刀正好砍在他背后刀鞘上。应雄见郝汉背向自己,心中一喜,单刀迭连砍出,朝郝汉背后攻去。但凡习武之人,最忌将背后暴给敌人,一来敌人在后,自己视野不及,无法捕捉敌人动态;二来手脚向后施展,甚不灵活。但郝汉自修习了半部夺化培炁决之后,感官变得极是敏锐,足可以耳带目,当下也不回转身形,仍是背向应雄,也不出手,好整以暇,只是听风辨位,摆动身形,将刀鞘移到应雄的落刀之处,正是移的就矢的,以逸待劳。

    应雄见自己的攻路尽被对手用刀鞘挡住,心下已微有骇然,念头一转,心想自己个头比对手矮了一大截,攻他上盘显然吃亏,不如改攻下盘,盘算既定,当下使出一套地堂刀法来,只见刀光贴着地面盘旋往复,尽取郝汉小腿。郝汉仍是头也不回,拔步窜跃,单刀刷刷地贴着他足底掠过。

    应雄连攻了五十多招,仍奈何不得郝汉,心中已由骇然转为佩服。郝汉心下也是颇为讶异,他初时见应雄人小体弱,料他气力有限,本拟一味躲闪以耗尽他体力,让他自行歇斗,但此刻耳听他连使这许多招呼吸之声仍是平稳如常,无丝毫急促粗重之感,显然气力悠长充沛,再斗上数百招也不在话下。郝汉心知这般躲闪只会让这场打斗越拖越长,须当慑服这的孩子才行,耳听得那单刀又横砍而来,一跃而起,待那单刀掠至脚下,一口真气急沉双足,身子猛地下坠,将那单刀压在地上,以千斤坠的力道牢牢踩住。

    应雄抽刀不出,心中大急,双手握住刀柄,使足力气,往外掣去。郝汉转头见这孩童蹲在地上咬着牙拔刀,小脸涨得通红,看来不拔出刀来是不会罢休,心想:“这孩子脾气倒是很倔,我又何苦跟一个孩子较劲?”脚下劲力一松,由得应雄拔出刀。

    应雄这一拔铆足了浑身力气,郝汉陡然松劲,他一个收势不住,手臂连着单刀甩将开来,单刀在手中一滑,拿捏不住,脱手飞出,迳向孙远才背心飞去。这单刀的去势本也不如何迅疾,但糟就糟在此刻四豺穴道皆被封住,下半身动弹不得,既没法移步闪避,也没法转身拦截,若是换做瞎眼的孙广才,或许可凭听风辨器之术,不须转身,便可反揽手臂,将背后袭来的暗器接下,可这单刀的去向偏偏却是孙远才的方位,孙远才耳听得背后破空之声逼近,完全慌了神,不知该如何应付。

    这一下变故来得突兀,眼看单刀便要贯体而入,忽听锵地一声,单刀在中途寸寸断开,碎片在半空中化作一团银辉,跟着听得啪地一声闷响,不远处的山岩暴起一簇火星,这时单刀碎片已纷纷洒落在地,发出一阵锵啷声响,其中又夹杂了一阵哗啦、哗啦之声,郝汉和应雄循声望去,见无受脚下散落了一地檀木佛珠。原来适才无受见单刀飞出,想要将之拦截下来,但情急之下,已来不及飞身上前或凝聚掌力,于是随手扯断了胸前佛珠,掷射出其中一枚,将单刀在中途击落,佛珠去势迅猛,虽经单刀一阻,去势却仍是不减,直直地贯入山岩之中。

    郝汉走到山岩旁边,见上面有一处指头大小的窟窿眼,佛珠已嵌入其中数尺之深,当下大为骇异,转头惊道:“大师,这是什么手段?当真厉害呀!”

    无受双手合十,微笑不答。

    应雄心知自己险些闯了大祸,兼之方才在郝汉手下大是受挫,心里满不是味儿,抱膝坐在地上,闷闷地不再吭声。

    郝汉走过去拍开四豺的穴道,却见孙远才脸色煞白,裤裆已湿了一片,敢情是吓得尿了裤子。孙远才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背后迟迟也没感到痛觉,心知自己已无性命之虞,可心下却仍存余悸,惴惴之下,小便失禁。

    郝汉笑道:“无受大师深仁厚泽,又救了你一回,你们四个若不跟着无受大师潜心悔过,岂不是辜负了大师的一番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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