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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回 流水有意谁留意(四)

    岳中影扶起格罗仁,走出了酒店。()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小了许多,淅淅沥沥的飘洒,一阵一阵的风吹来,尽是袭人的寒意。远远的天边,微微露出些许的亮色,而头顶处,那乌云却更加的阴沉。

    一时,两人走进了公主府。只见里面快步跑出两名侍卫,见他两人,便迎了上来,一人道:“岳大人,公主正在召见两位呢,怎么格统领会醉成了这个样子?”

    岳中影看了看格罗仁,只见他浑身无力的倚在自己身上,口中喃喃自语,却听不清说些什么,此时玉龙公主召见,实是不便,便道:“格统领跟在下去喝了几杯,格统领有些不胜酒力,听怕公主见了会责备,不如先扶格统领去休息,在下一人去向公主解释清楚。”那两人见格罗仁的是酒醉的厉害,公主御下甚严,格罗仁这般模样见了公主,只怕公主当真会不高兴,当下便答应了一声,上前扶了格罗仁去休息,道:“岳大人,公主在前面的御剑堂召见,岳大人快去吧”。

    岳中影答应了一声,整了整衣衫,便向前来。走了十余丈,便见一座甚是肃竣的大屋,前面匾上极见雄浑的三个大字“御剑堂”,当下便欲上前。忽见堂前阶下,居然跪着一个人,岳中影微微一愣,不知是哪一个侍卫,犯过在此受罚。

    正想着,忽然听里面一个冷竣的声音道:“杨大人,进来吧!”正是玉龙公主的声音。那人答应了一声,起身走堂。

    岳中影听那人答应的声音,心中一惊,只觉此人声音甚是谂,仔细看那人身形,心中吃惊更甚,此人正是那日在绝龙谷围攻段思平,也是在阳咀咩城外追杀自己的段仁远。

    岳中影心道:“杨仁远是明王属下,怎么会还公主府,莫不是听闻公主招揽了我,便前来向公主告密?”杨仁远阴险狡诈,必无好事,岳中影便不肯上前,略看一下周遭情势,见四顾无人,闪身掠往书房之后,猱身钻入后廊下,轻轻跃起,紧贴了屋顶,靠近书房后窗,偷听两人谈话。

    仔细倾听了片刻,却不见房内有何动静,岳中影心下微觉奇怪,见后窗微开一缝,便慢慢贴近,向里面看去,只见书桌前玉龙公主背对着自己而坐,正在看一些文书,两边皆是侍从,却不见杨仁远身影。()岳中影仰直了脖子,再向里看,忽见着杨仁远正对着自己,跪在下面,岳中影心中一惊,一缩身,只道杨仁远发现了自己。

    然而过了片刻,却还是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岳中影心中奇怪,再向里望时,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杨仁远虽在房中,却是一直伏身跪在下面,从未曾抬头,怎么会发现自己,不禁为自己方才举止慌张摇了摇头,然心中的怪异却更加甚了:“公主怎么一直让他跪着,不让他起来,莫不是他有什么得罪公主的地方吗?只不过他是明王属下,在公主面前,虽属臣子,但也不能这般对待大臣啊?”

    正疑惑间,忽听里面玉龙公主发话了:“起来吧,杨大人,你是朝廷大臣,本宫虽是公主,岂敢受你堂堂剑川节度使大人的一跪啊?”玉龙公主如此一说,那杨仁远身子伏得更低,颤声道:“臣不敢,臣焉敢。臣办事不力,有负圣恩,此番特来向公主殿下请罪,请殿下重重责罚。”玉龙公主冷笑一声,道:“哼,本宫怎么敢罚你啊,本宫有事,想‘请’杨大人过府相商,却没想到‘请’了三四回,杨大人莫不是身体不适,就是公务缠身,竟然抽不出一点时间来见本宫,杨大人既然要事缠身,那不见也罢。”

    杨身远微微抬起头,却仍不敢仰视,只答道:“公主明鉴,臣不敢欺瞒,前些日子,臣操练兵马时,不慎受了重伤,十余日不能下床,绝非有意。”玉龙公主哼了一声,不再答话,杨仁远也不敢回口中。

    岳中影听了二人对话,知道杨仁远并非前来街头,心下稍安,正要离开,却忽听玉龙公主道:“几个月前,你追杀段思平,是受了圣意吗?”岳中影一听,复又留意,只听杨仁远嗫喏了一下,道:“这个,公主,臣。。。”

    玉龙公主道:“怎么?莫非杨大人是自作主张了?”杨仁远不敢答话,只是伏下了头。玉龙公主道:“你与段思平有怨?”杨仁远嗑头道:“回公主的话,臣与段思平虽一殿为臣,但素无往来,岂会有怨!”玉龙公主又道:“有仇?”杨仁远听玉龙公主语气越来越不善,咽口唾沫,这才道:“回公主,无仇!”

    玉龙公主道:“段思平是通海节度使,屡立大功,实为朝廷重臣,国之柱石,就算是犯了罪,也须朝廷查明实情,明正典刑,诏示天下,你即未受圣意,又无私人仇怨,居然私自追杀大臣,哼哼,杨大人,你胆子不小啊?”玉龙公主说话虽然慢条斯理,但语气中的寒意却越来越胜。

    杨仁远听了此话,心胆俱裂,不敢再回。玉龙公主一抬手,扔下一张纸来,道:“看看这个,杨大人,你追杀段思平,不但劳而无功,反倒帮了段思平不少忙,嗯?”杨仁远急忙捡了起来,只看了数眼,忽然间脸色大变,道:“回公主,段思平虽然没有称兵造反,但拥兵自重,杀罚自决,不遵朝令,不臣之心显露无遗,圣上不处分他,已经是皇恩浩荡,又岂可再大加封赏,这个,这个,臣追杀段思平,虽属擅作主张,但也是为了我大义宁的江山社稷着想,还请公主殿下上奏皇上,收回圣命!万不可再让段思平再丰羽翼。”

    玉龙公主冷笑了一声,道:“哦,如此听来,杨大人倒是一意忠心为国了。”说着,又扔下一张纸来,道:“杨大人,念来听听。”杨仁远捡起来,看了几眼,惊惧更盛,道:“这,。。。。”玉龙公主冷声道:“念?”

    杨仁远无法,只得念道:“臣,通海节度使段思平奏曰:今接圣谕,赐臣以武威郡公、召亲大军将、加通海都督。臣受谕以来,初感皇恩浩荡,虽万死不足报陛下恩德于万一,继则诚惶诚恐,惟受无功受赏之疑。臣本寒微,幸蒙圣恩收录,得以效命彊场,以尽贞忠。又蒙圣恩,许以封疆,戍守边镇。臣受命以来,谨守职使,不敢稍有懈怠,有负圣上期许。然臣实驽钝,虽夙夜不缀,殚精竭虑,限于才力,多有阙失,陛下不加责罚,臣已深受恩感激。夫人臣之道,内则匡正阙失,以协朝政,外则抚民戍边,和众安民,份内事也,今臣未有尺寸之功,而受重赏,臣恐内外物议沸燃,士卒讥谤不绝,忠臣之事君,计功而受赏,量力而受官,岂可贪爵禄而无愧色,实非臣所敢受也。今值江山正兴,立功之机夥矣,臣方将策驽厉钝,冀效尺寸以报陛下之德,惟贪爵禄则诚恐不足为将士之劝,伏望睿慈追寝成命,特赐谕诏有司留以为臣异时涓埃之赏。”

    玉龙公主听杨仁远念毕,头也不抬,只淡淡道:“如何?”杨仁远道:“启公主,读段思平谢表,臣心更惊更惧,惊段思平伪忠实奸,城府之深,惧我大义宁有此奸侫小人,实非江山社稷之福。”

    玉龙公主猛然抬起头,冷声道:“怎么,到现在,你还想攻讦大臣,毫无悔过之心?”杨仁远虽然惊惧交集,但终究一铁心,昂头道:“公主,段思平狼子朝野皆知,臣虽愚钝,誓不与段思平共居一殿之臣。”说着,直挺挺看着玉龙公主。

    玉龙公主似是愣了一下,稍稍一顿,这才道:“本宫不是笨蛋,自然明白,然此事须从长计议,岂可单凭一时之勇,而铸大错,你带人追杀段思平,不但无功,反要逼得段思平摊牌,皇上为什么给段思平封侯赏爵,不就是为了安抚住段思平吗?如今皇上有意北进,亟须数年国中不致生变,此乃重中之重。杨大人,回去告诉我叔叔,最好不要再招惹段思平,也不要扬再插手朝廷之事,好好的带好剑川的兵马就是了。”

    杨仁远忙道:“是,是,臣定将公主的话带给宁恭恭敬敬王殿下。”玉龙公主摆摆手,道:“下去吧。”杨仁远嗑了头,便起欲走。

    岳中影见杨仁远并未提及自己,心下稍安,便要离开,却又忽听玉龙公主道:“杨大人,且慢。”杨仁远回身道:“公主来有何谕示?”玉龙公主道:“你追杀段思平,都带了哪些人?”杨仁远低头想了一阵,道:“有滇南五毒教众,无量剑左之元、怒江三霸、凉山七秀。”玉龙公主点了点头,道:“就这点人,实难是段思平的对手。段思平就一个人吗?”杨仁远道:“回公主,初时段思平只一个人,臣等追杀七日七夜,所率人众死伤大半,段思平也身受重伤,被困绝龙谷,走投无路,谁知半道上忽然杀出个年青高手来,这人剑法极高,臣等虽尽力接战,但终因大半受伤不敌,被那少年救走了段思平?”

    玉龙公主道:“高手?什么样的高手,知道来历吗?”杨仁远道:“回公主,此人名叫岳中影,来自中原,便是,便是,,,”玉龙公主道:“怎么,有什么不便说的吗?”杨仁远忙摇头道:“不是,此人便是当日在蜀中救舜化成殿下的那人。”玉龙公主道:“岳中影?本宫倒听过这个人,怎么,他跟段思平很熟吗?”杨仁远道:“回公主,依臣看来,似乎两人之前从未见过,那岳中影救了段思平一命,却也很快分手,七天后,臣便在阳咀咩城外见过此人,想来跟段思平未必有深交,只不过因缘际会而已。”

    玉龙公主点了点头,道:“哦,知道了。”说毕,再无开口。岳中影在外听玉龙公主对话,知道玉龙公主对自己还是不甚放心,生怕自己跟段思平相交,这才向杨仁远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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