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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回 洱海月明心难明(五)

    正行间,岳中影突然停下脚步,一阵警觉,右手握住了腰间长剑。()董云楚奇道:“怎么了?”话音未落,一道黑影自岳中影身后跃起,直向董云楚扑来。

    岳中影大骇,一把将董云楚拉在身后,叫道:“小心。”长剑刷地一声,脱鞘而出,向那黑影剌去。那黑影猛然止步,吟得一声轻响,一道剑光自胁下闪出,绕过岳中影,直向董云楚剌来,其剑势之快,实是岳中影生平未见。

    岳中影这一剑极是凌厉,满打算将那人逼退,哪知那人只是身影一顿,岳中影一剑便即剌空,显是武功极高。岳中影见那人长剑直取董云楚,心中惊惧益盛,知道遇上了高手,急剑剌那人后腰,口中叫道:“云楚快走。”

    那人见岳中影这一剑剌得急,不敢怠慢,反手一剑,两剑相交,岳中影只觉得手臂微麻,长剑被荡开尺余,显然对方内力之强,犹在自己之上。但那人意图伤害董云楚,纵然武功高过自已,岳中影也来不敢稍有退缩,仍旧一剑刺那人要害。

    那人嘿嘿冷笑,刷刷刷三剑,直向岳中影胸前剌来,要将岳中影逼退。岳中影那肯有半分退让,手腕急振,亦中连剌三剑,直是拼命架势。那人见岳中影情急拼命,便不再理董云楚,转身向岳中影急攻。

    岳中影虽然情势危急,但见那人不再攻击董云楚,惊惧之意稍减,剑势不减,同那人激斗起来。

    月光下只见那人一身黑衣,一幕黑纱蒙住了脸,只露出如电一般的双眼。一柄长剑激烈如雨。岳中影虽然剑法高明,急切之间,竟战他不下。

    董云楚见岳中影势危,那肯先行离去,双眼只盯着岳中影,一脸惶急之色,却非为自己的安危担忧。

    转瞬间,十余招已过,那黑衣人长剑越使越快,剑招虽快,但一招一式,却又极为分明,霸气十足。岳中影奋力争先,却只觉得那人剑意绵绵,丝毫无半分破绽。

    岳中影自那日雨中悟剑,剑法大进,在这黑衣人之前,却似是毫无取胜之道。那黑衣人一剑剌出,剑尖便哧哧哧带出一股劲气,剑虽未及身,但剑上劲气,却已经袭进岳中影,其剑法之高,实是岳中影闻所未闻。

    然而,岳中影虽处不利,却也知道事关董董云楚生死,反倒是自己的性命,并不算什么大事,因此,紧咬着牙关支撑,凭着一股坚韧之意,一时却未逞败像。

    待斗过数十招后,岳中影心中惧意渐去,急燥之心渐平,剑法上的威力便渐渐的显露出来,虽不能取胜,但剑尖上隐隐也带出一股剑气来。两人双剑相交,丈余之内,剑气愈来愈盛,纵横翻飞,只激得路边花草树叶,随剑气四下乱飞。董云楚虽关心岳中影安危,但被这剑气相逼,也不得不缓缓向外退开。

    突然之间,那黑衣人一声清啸,剑上凌厉的剑气倏消,咝地一声轻响,向岳中影直剌过来。岳中影见他剑势忽淡,心中微诧,急忙横剑来封。只见那人剑且未及身,一股悄无声息的灼意犹如一道利剑,直点在岳中影剑身,将他长剑震退寸许。

    岳中影大惊,万未料道此人内力如此怪异,居然将一股内力凝气于剑伤人。以气束劲,当日岳中影曾见段思平在绝龙谷使过,只是段思平当时是凝气于指,经指劲伤敌,眼前这人凝气于剑,似较凝气于指更难上三分,要知道,指短剑长,以指束劲,不过寸许之距,而这剑身,却足有三尺来长。虽然其势道较以指束气弱了许多,且剑式变化也较指法少了几分灵动,但借了三尺长剑之利,却能够及远,却比指劲更难挡许多。

    这些日子以来,岳中影也曾时时揣摩段思平,如何能够将一身内力凝成无形剑气,但想来想去,也觉得除了借极高深的内力之外,别无他法,而段思平以指束气,其内力之高,已经实属罕见,哪料道面前这人,意能将一身内功凝于剑上,剑气之及,远远超出指力所能及的范围,其内力修为,实是要高出段思平许多了。()

    黑衣人连剌数剑,每一招似乎都不带起半点破空之声,但每一剑剌出,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剑气直剌岳中影胸前诸穴。初时,剑气尚弱,岳中影见招拆招,借长剑之力,总能将对方剑气挡在身外。但随着那人剑法施展,剑上威力渐增,出招变化,自也越来越快。岳中影那夜虽在大雨之中领悟了上乘剑理,借力化力,将自己守得如磐石一般稳健,但守虽稳,攻却不足,将自己产于不败之地,也恰恰使自己永无取胜之法。况且自己一旦防守稍有破绽,对方剑气乘虚而进,只怕自己便要死在对方剑下。

    两人舍命相斗,渐趋百招,那黑衣人攻的虽急,岳中影防的也是滴水不漏,始终未分胜负。那人见久战不下,转眼见董云楚站在数丈外,一脸关切的看着岳中影,冷笑一声,一剑剌出,忽而转向,身形电一般向后掠出,直扑向董云楚。

    岳中影大惊,但怕哪人伤了董云楚,但见要拦截已然不及,只得一剑直向那人胁下剌去,攻敌之必救,要逼那人回防。

    哪知道黑衣人这一扑之势却是虚招,此时见岳中影中计,情急拼命,攻而不守,完全不顾自己,胸前破绽大漏,当即回身一剑,当胸剌来。岳中影哪料道此人竟然使诈,此时长剑在外,已然不及回收,只得转腕回削那人后腰,以求两败俱伤。那人大好局势,岂会如此,长剑外滑,挡开岳中影长剑,左掌悄无声息的探出,按住了岳中影心房。

    此时,岳中影再无闪避之能,暗叹一声,闭目待死。

    董云楚虽不会武,但也看得出岳中影重伤在即,惊叫一声,扑了上来。

    那知那人虽然左掌按在岳中影胸口,却不发力,长笑一声,退了开来,笑道:“岳兄弟,武艺大进,当真可喜可贺。”声音雄壮有力,豪气冲天。

    岳中影一愣,睁开眼来,却见那人一把扯下面巾,只见一张脸方面大耳,不怒自威,喜道:“段大哥。”却不是段思平,还能是谁。

    董云楚见这黑衣人竟然是段思平,惊粟之意顿消,拍着脸口,啊了一声,这才止步。

    段思平哈哈大笑,道:“董二弟说岳兄弟在祟圣寺中,连败步江尘等一众高手,武功之高,叹服之至,老哥我就有些不信。哪日曾亲眼见老弟武功,说实话,兄弟剑法虽强,但要胜过步江尘等人,怕还是有些不可能,因此上特来试上一试,谁曾想只不过小别月余,兄弟武功居然突飞猛进,实是大出我意料之外,当真可喜可贺。”

    岳中影尚未说话,董云楚却已经上前,捶了段思平一拳,佯怒道:“你试便试了,干吗要蒙着脸来,蒙着脸也就罢了,还三番两次的拿剑剌我。你安的什么心啊?”说着举拳还要打,段思平急忙闪开,笑道:“不这样,岳兄弟怎么肯使全力啊,嘿嘿嘿,也亏得这样,岳史弟只是顾及你的安危,不然的话,我想取胜,还真有些难啊?”董云楚自然知道岳中影是因为照顾自己安危,不顾一切的来救自己,这才为段思平所败,心中自然芳心暗喜,脸上却仍旧一脸的生气,骂道:“呸,靠使诈取胜,一点也不光明磊落,算什么大英雄大豪杰。”段思平哈哈大笑道:“好,好,我不算英雄豪杰了成不成,只有你的阿影哥哥,才算是英雄豪杰好不好,嘿嘿嘿,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吗。哈哈哈”

    董云楚还要打,段思平大笑道跳了开去。三人便一起向董府而去。

    岳中影道:“段大哥,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段思平道:“嘿嘿嘿,董二弟去求玉龙公主放人,玉龙公主哪肯轻易松口,好歹答应让你做公主府的侍卫,这才同意向杨干贞求情。董二弟听闻杨干贞答应了放了,便在府上大摆酒宴,要为兄弟压惊,庆贺庆贺,哪料道阿雪回府一说,才知道你们两个却在这里优哉游哉的亲亲我我,嘿嘿嘿,大哥性子急,等不得,只好赶了过来,忍不住手痒,便先试试你的武功。”

    岳中影笑道:“段大哥剑法高明,束真气于剑,小弟当真是眼界大开。小弟哪日只见段大哥施展掌法指法,便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哪料道段大哥剑法之高,犹在拳脚功夫之上。”

    段思平笑道:“段氏武学十三路,指法居其三,掌法占其二,而剑法则居其七,相较而言自然是以剑法为主了。不过,寻常名声在外者,仅一阳指而已,所以武林中便以为段氏以指法独居天南,却是大错而特错了。”

    董云楚虽不喜武,见两人相谈甚恰,自也高兴,便问道:“段大哥,段氏武学十三路,而你只说了十二路,还有一路是什么?”段思平道:“那便是段氏巅峰武学,包含了段氏剑法、指法、掌法及内功之大成。岳兄弟,你那日见我使一阳指,颇觉其精妙无比,实际上,我段氏这一路功夫,较之一阳指及段家剑法,精妙威力,犹如日月之同烛火,实不可同日而喻。”

    岳中影见段思平使剑及一阳指,其精妙已然是闻所未闻,听段思平之语,居然还有一路武功,竟然高出一阳指许多,不禁将信将疑,迟疑了一下,这才道:“愿听大哥指点。”段思平道:“这路武功,集段氏开学之大成,以一阳指为基,以剑理为用,化指为剑,以剑气伤敌,纯以深厚内力为根基,非是大哥自擂,当世唯有少林寺易筯经或可为敌,不过,唯其太强,因而对内功修为要求亦极深,此路神功自创以来,数百年间,段氏一门,能练成此功者,也不过廖廖数人而已,而百余年来,段氏一门人丁不兴,亦无绝世之才,竟未有一人能够练成。”言语间,甚有唏歔之意。

    董云楚却甚是开心,道:“那么说来,段大哥,这路神功你一定也是没有学会了?”段思平见她脸含笑意,早知她心事,哈哈一笑,道:“你段大哥天生笨,现在又光忙着其他的事情,练功也就不怎么上心,武功啊也就练到这里了,你放心,过不了多久啊,你的阿影哥哥就可以打赢我了,哈哈哈。”董云楚被他说破心事,嘻嘻一笑。

    岳中影却道:“段大哥说笑了,小弟的这点本事,怎及得了段大哥。”段思平一摆手,道:“哎,岳兄弟,这一点你大可不必妄自菲薄,以你现在的进境之快,不出一两年,段大哥还真不是你的敌手。不过,岳兄弟,虽然方才我是使诈才胜你一招,但就剑法而论,你进境虽快,百招之内,我肯定无法胜你,但三百招之内,你却必输无异。”岳中影道:“能够同段大哥打上百招,已经是很知足了。”

    段思平嘿嘿一笑,转向董云楚道:“大妹子,你的阿影哥哥什么都好,就是汉人习气太重,心里明明不服,嘴上却老打自己贬得一文不值。”董云楚笑道:“怎么,段大哥,难道我阿影哥哥说一定能够胜过你,你就高兴啦?难道你还真希望有人能打败你呀?”

    段思平笑道:“武功上能够寻到个对手,终究是件高兴的事吗,不过,世间的事情,也不是武功高强,就一定能成的,你阿影哥哥武功上迟早能够胜我,但要打败我,那可还真是件难事啊。”董云楚一撇嘴,道:“哼,我就知道,阿影哥哥要是比你强,你一定会使诈,到时候,照样是阿影哥哥输。”

    段思平大笑,道:“很是,很是,武功高和打得赢,那是两码事。云楚,你说说,这世间谁能够真正靠武功高成大事啊,楚霸王够强了吧,不是最后还是输给刘邦那个大无赖了吗?”

    董云楚嘻嘻笑道:“段大哥,你这么说,难道你也自认是个大无赖吗?”这句话甚是无礼,但董云楚在段思平面前随便说笑,早就习惯了,段思平哈哈大笑,也不以为意,转而向岳中影道:“岳兄弟,楚霸王虽然不成器,但有句话说的还是对的,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岳兄弟武功虽高,但世上的事情,不是武功高就可以解决的,岳兄弟如若无事,学学兵法什么的,或可有成。”

    岳中影听他一说,不禁默然,方才洱海上,同董云楚相约不理世事,从世纵情江湖,正愁着怎么向段思平开口,却不料段思平却先开口,要他学什么兵法,如此一来,自己开不了口了。

    段思平见他不开口,也不以为意,只自顾道:“此番东去滇东三十七部,一路上见饥民遍地,心中着实伤悼。岳兄弟,我辈习武,惩恶除奸,此是小节,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救民于与水火之中,这才是真英雄,真豪杰,你说是不是?”

    岳中影本欲开口辞别,哪料道被段思平一席话说出,竟而一股慷慨激昂之气真冲胸臆,朗声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救民于水火之中,不错,不错,这才是真英雄,真豪杰,段大哥,你说的真好,大丈夫处世,便当如此才是。”段思平点头微笑以示赞许,道:“不错,历来中原强盛,则南诏谙弱,好不容易南诏有机会安定下来,杨干贞却又想着北上中原枉图霸业。而今中原遍地峰烟,王侯将相,唯兵强马壮着据之,杨干贞便是想着以这个机会,意欲向孟昶擅动刀兵,兵凶战危,世间岂有必胜之事,刀兵一起,无论输赢,却是百姓受难。”说着,脸上敛却了笑容。

    岳中影心中感动,道:“段大哥为心忧百姓,小弟好生惭愧。段大可欲成大业,小弟当尽绵薄之力,如有可效劳的地方,段大哥尽管只吩咐。中影万死不辞。”

    段思平哈哈大笑,道:“兄弟言重了,段某虽不成器,也绝不能让兄弟去死啊,哈哈哈。”说着,指着前面,道:“快到了董府了,兄弟还是尽早回去吧,董二弟怕是等得急了。”

    岳中影愣道:“怎么,大哥不一起回去吗?”段思平道:“嘿嘿嘿,杨干贞四处布置眼线,追查段某的所在,大哥只能东躲西藏的,怎么可能磊摇大摆的去董府,连累了董二弟。好啦,快回去吧,大哥有事,自会去董俯寻你们。”说着一摆手,身形一晃,消失在夜幕之中。

    岳中影看着段思平远去,回过头来,看看董云楚,不觉得有些歉然,道:“云楚,对不起,嗯,刚才。”

    董云楚微微一笑,轻声道:“没什么。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你们男子汉大丈夫,原是志存高远才是。”岳中影忙道:“不是,云楚,我不是那个意思……”忙着要解释,董云楚却轻轻一笑,拦住的他的话头,道:“阿影哥哥,我知道,这样也好,我们帮助段大哥完成大业再走,也就没什么牵挂了,你说是不是。”岳中影喜道:“你当真这样想?”董云楚微笑道:“你以为我会怎么想呢?”

    说话间,两人已到董府。进得门来,只见董伽罗仍旧在院中等候,岳中影颇觉得不好意思,董云楚却“咦”了一声,一脸吃惊的样子,问道:“哥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站在院子里做什么呢?”

    董伽罗一噎,自己替岳、董二人担心,独自在此等了两人半夜,哪曾想妹妹却偏不领情,装模作样的问自己做什么,当真另他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苦笑了一下,回答道:“没什么,如此良宵,岂肯轻错,哥哥没事,所以在院中胡乱转转,赏赏夜景。”

    一个明知故问,别一个答得巧妙,三人相对一望,哈哈大笑起来。岳中影拱了拱手,笑道:“劳烦董大哥,为小弟了事情多方奔走,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董伽罗一摆手,道:“哎,岳兄弟你这是什么话,自己人,何必那么客气,再说了,你也是不愿意连累我,这才甘心被抓,兄弟这份义气之重,该是我敬兄弟才对呢,哈哈,哈哈。”

    岳中影听董伽罗称“自己人”,眼角间微堆笑意,不由得脸上一热。董伽罗继续道:“步先生他们本是想为兄弟摆酒庆祝,可是天色已晚,不能在此耽搁,所以先走了,要哥哥在此代为致谦。”岳中影忙客气道:“董大哥哪里话,小弟累步先生诸位久等,当是我的不是才对。”

    董伽罗一笑,道:“也罢。夜很深了,岳兄弟先歇息吧,有什么事,咱们明早再说。”说着,令仆从过来,为岳中影引路,却客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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