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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回 悔向金殿争短长(四)

    董伽罗也不回府,当即折向朝宫中走去。()一时到了正阳门外,递名求见。不一会儿,便有一名太监出来,高声道:“有旨,着董伽罗见驾。“说着,便带同董伽罗入宫。

    董伽罗见那太监正是勤政殿都太监吴仁,平素尝受自己许多的好处,当即低声道:“公公派人来便是了,何敢劳公公大驾。”那太监亦笑道:“看大人说得,老奴即领这份差使,怎敢叫苦。”董伽罗笑着自怀中摸出一块玉石,递给吴仁,道:“此玉时骠国使者来京时送给本官的礼物,本官留着也无用,就转赠公公,请公公笑纳。”那吴仁道:“唉哟喂,老奴平常多受大人照看,早已经感激不尽,这个可如何敢当。”口中虽说不敢当,双手却已伸出,将那玉抓在手中。董伽罗笑道:“小小心意,公公何必客气。”

    两人正说间,突然一队巡视禁军过来,便忙住了口,待那队禁军过后,吴仁方低声道:“近几天皇上心情不大好,动不动就大发脾气,今天早晨还赏了两个小太监一顿鞭子,差没要了俩小太监的命。”董伽罗一愣,不由得止了步。

    吴仁回头道:“大人怎么了?”董伽罗微一转念,笑道:“没什么。”

    不一时,两人已到勤政殿前。吴仁便进殿复命。一名小太监出殿道:“皇上有旨,请大人入殿。”董伽罗忙整衣衫,随那太监入殿,到殿内隔帘奏道:“臣,劝爽言赞……”话未说完,只听里面杨干贞道:“董爱卿不必报名了,进来吧。”便有宫女打开了珠帘,董伽罗道:“谢皇上。”起身进殿。

    进得殿来,只见杨干贞正在龙椅上批阅奉章。只见杨干贞脸上微凹,气色腊黄,显是酒色过度所致,眉间一股阴沉气色。董伽罗心道:“吴仁所言果真不差。”心想至此,便不肯先说岳中影之事。

    一时赐坐。杨干贞放下手中奏章,道:“董爱卿急着见朕,有什么事吗?”董伽罗忙欠身道:“臣闻皇上朕躬违和,特前来请安。皇上旰宵劳动,勤于国事,自是百姓之福,不过陛下亦当善养龙体才是。”杨干贞见他一身便服,显是急事来奏,便不点破,道:“爱卿所言,朕心甚慰,不过,朕有一事,疑难不决,昼夜难眠啊,今天正好同受卿商议。”董伽罗便忙道:“不知皇上有疑难,臣虽愚钝,亦愿替皇上分忧。”

    杨干贞对董伽罗所答甚是满意,便问道:“听闻爱卿同通海节度使段思平私交不错,不知是否真有此事。”董伽罗心中一惊,暗道“他问这个是何用意。”脸上却不露出声色,只陪笑道:“皇上明鉴。臣与段思平相识怕有十余年了。那时臣年纪尚轻,少不更事。段思平当时在郑氏手下,任威远城副将,职位虽低,但武功高强,名头甚响,臣当时武艺初成,有些不服气,便跑去找他比武,谁知道一场打下来,微臣技不如人,反被他打成重伤。此后,臣便苦练武艺,以求报这一败之辱,谁知后来又打了数架,却终究打他不过。再后来,臣一气之下,便弃武从文,随皇上驱使,此后数年,便甚少联系了。()”

    杨干贞听他说毕,大笑道:“怪不得董爱卿一身武艺,却是文官,原来如此。”董伽罗苦笑道:“也时臣也太年轻,与这胜负之念看得甚重,一怒之下也便如此了。不过幸而从文,得以跟随皇上,才有今日。”杨干贞道:“那么你觉得段思平此人如何?”

    董伽罗见他言语中处处透着试探之意,回答便也渐渐小心起来,道:“段思平才略武功,满朝文武无一可比,且又是国之柱石,位高权重,在朝中声望极高。”杨干贞道:“朕问他为人如何?”董伽陪着笑脸,道:“这个,段思平是朝中重臣,臣岂敢妄加评议。”杨干贞道:“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便是。”

    董伽罗道:“谢皇上。”假装沉思半晌,才又字斟句酌道:“段思平本就才略武艺,无人能敌,又兼兵权甚重,平常为官,有些居功自傲是不免的。然又素来轻财尚义,常结交朝廷大臣。”说到这里,董伽罗略一迟疑,显得有些不敢说出口,却又不得不说的样子,低声道:“臣窃以为,藩镇外臣,不宜同在京官员交往过密,否则,恐生结党之忧。皇上,臣无意说段思平之非,只是一片肺腑之言,求皇上明察。”说着,伏在了地上。

    杨干贞却不立即开口,一时间两人无话。董伽罗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看杨干贞脸色,只觉心跳加快,急忙凝神静气。

    许久,杨干贞才长叹了一口气,道:“爱卿平身吧,唉。满朝文武,无一不说段思平的好处,只有爱卿你才说了几句实话。”董伽罗听了这向话,暗中也吁了一口气,心道今日果真所猜不错,便站起身来,道:“朝中大臣,多受段思平之惠,开口说两句好话,惠而不费,何乐而不为。皇上也不必着恼。不瞒皇上,便是臣,也曾好几次收受了段思平礼物,虽然不愿收,却也不敢不收,皇上明察,段思平权势即重,朝中大臣自然不敢得罪,这点私心,也是人之常情。”

    杨干贞点点头,道:“不错,这些朕也知道,所以近些日了来,才心有不安。”董伽罗望着他,不知他此话何意。杨干贞笑道:“既然同爱卿推心置腹,朕也不瞒你,前些日子有人密奏段思平贿结朝臣,暗聚兵马,有不臣之心。”

    董伽罗佯惊道:“皇上,果真有些事。”杨干贞点点头。董伽罗便道:“皇上,段思平虽然权势颇重,居官不谨,暗有结党营私之嫌,臣倒是有同感,但若说他有谋逆心,臣,臣乍听之下,实不敢信。”

    杨干贞道:“是啊,朕当时也有些不相信,便密遣宁王杨明去核查此事,谁知道宁王同段思平素有嫌隙,竟然直接派人拘拿段思平。岂料,段思平早得消息,竟然暗自潜逃。”董伽罗结舌道:“那,那段思平是畏罪潜,潜逃了。”

    杨干贞道:“是啊,所以朕十分忧心,倘若段思平真有不臣之心,该当如何是好。”董伽罗佯作忧虑,道:“皇上,恕臣直言。若段思平果有不臣之心,便应将段思平即日下狱治罪,只是臣担心,一旦他起兵谋逆,只怕满朝文武,没有一人是他的对手。”杨干贞道:“不错。那依爱卿之言,该当如何?”董伽罗道:“皇上何不学学汉高祖?”

    杨干贞一愣,道:“汉高祖?刘邦?”董伽罗道:“不错,臣前些日子,偶读司马迁《太史公书》,书中记载,汉高祖时,有人告楚王韩信谋反,文武诸将,皆议出兵擒逆,唯陈平以为,韩信用兵如神,诸将无一是其对手,便出违游云梦之计,将韩信捉拿。”接着,便将陈平之计向杨干贞细细叙说,然后道:“臣以为皇上亦可依此计,东巡滇东三十七部,召东南诸将,大会昆池。段思平定当前往,便是带兵,必然不敢多带。皇上可密派宁王带剑川精锐大军十万人随后,待段思平到会,便断其归路,将其一举擒获。段思平虽然武功高强,将略非凡,又岂是十万大军的之敌?”

    杨干贞喜道:“此计果然大妙。”来回踱了几步,却又忽然摇摇头,道:“不行,此计虽妙,段思平才智过人,必然能够识破。再加上此番杨明擅捕段思平,只怕已然打草惊蛇,岂能轻易上当,若是段思平拒不到会,却暗遣大军,来袭羊苴咩城,那时城中空虚,如何是好。”董伽罗此计本是想诱杨干贞远离羊苴咩城,将计就计,截其归路,不料杨干贞却不上当。

    董伽罗虽略感失望,倒也不沮丧,只自责道:“是,是,皇上明见万里,深谋远虑,微臣愚笨,差点误了皇上大事。”杨干贞道:“爱卿亦是为朕分忧,何罪之有。”

    说着,来回踱不,喃喃道:“既然无人是其敌手,那便该当如何是好?”董伽罗安慰道:“皇上也不必过于烦恼,皇上视段思平如股肱之臣,或者段思平感念皇上厚恩,番然悔悟,亦未始不可能。”

    “幡然悔悟!”杨干贞听道董伽罗之语,突然道“或者可以这样。”

    董伽罗不知他说什么,却不敢问。杨干贞沉思片刻,道:“董爱卿,相烦你来拟道旨意。”董伽罗道:“臣遵旨。”说着,忙至书桌前磨墨执笔而候,道;“请皇上下旨。”

    杨干贞沉吟道:“通海节度使段思平,素怀忠义,自从朕以来,连年征战,屡立战功。近来又镇守南彊,抚远镇边,劳苦功高至此,虽古之名将不为过也。爵以赏功,此古今之通例也,兹晋封段思平武威郡公、召亲大军将,领通海都督,图像功臣殿,以嘉其忠,以褒其功。钦此。”

    董伽罗写至晋封之时,突然手颤,搁笔跪启道:“皇上,此万万不可。段思平即有不臣之心,皇上不追究其罪,诛其九族,已是天高地厚之恩赐,岂能还为其加官进爵?”杨干贞叹道:“爱卿,朕这番苦心,你岂能不懂。段思平手握众兵,一旦生变,无人可制,为今之计,也只有大加褒赏,以恩礼加之,或可稍抑起志,使其异心稍缓。”董伽罗早明其意,却跪启道:“皇上待段思平可谓皇恩浩荡,亘古未有,段思平若稍有忠敬之心,必会感恩图报,深疚自过,自此改过自新,再无异志。”说着,竟如受了莫大感动,眼眶湿润,便要流下泪来。

    杨干贞亦叹道:“希望如此吧。朕意即决,结盟吐蕃,北入蜀中。若段思平真能悔悟自是好事,纵然不能,若捎抑其志,给朕几年时间,待平了蜀中,再解决此事不迟。”

    董伽罗一愣,道:“皇上,您当真打算同吐蕃结盟?”杨干贞点头道:“不错,吐蕃使者已然来京,慈爽高品已经在上林苑准备,待会同吐蕃使者狞猎,并议定结盟之事。”

    董伽罗道:“皇上,吐蕃狼子野心,觊觎我国不是一朝一夕,又素来残忍好虐,若跟吐蕃结盟,得防其另生奸计,背盟弃约,请皇上明察。”杨干贞甚是满意,道:“董爱卿此语,足见忠心。吐蕃人心诡诈,朕岂能不防。”

    正说着,只见有内侍进来启奏道:“启奏皇上,上林苑狞猎事宜已经准备妥当,恭请皇上启驾。”杨干贞道:“知道了。传京中三名以上官员上林苑候驾”。又向董伽罗道:“爱卿,你便随朕过去吧。”

    董伽罗忙道:“皇上,臣,臣还有一事启奏皇上,求皇上开恩!”杨干贞一愣,道:“什么事。”

    董伽罗便将岳中影打伤吐蕃使者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又道:“皇上,岳中影虽行事稍嫌鲁莽,但念其义勇可嘉,求皇上免究其罪。”

    杨干贞略一沉吟,心想当前正同吐蕃商议结盟,出现这种事,的确有些难办,但又不能驳了董伽罗的面子。他本是听闻董伽罗同段思平似有牵连,但今日看来,董伽罗对自己显然忠心不二,正是自己的倚重之臣,自然是要施其恩才能结其心。当下全道:“这岳中影是何人,董爱卿如此关心,怕同爱卿的交情非同小可吧。”

    董伽罗笑道:“皇上英明。这岳中影是个中原汉人,前些日子偶然救了臣妹一命,岂料臣妹却因此而对他一见倾心。皇上,臣自由失怙,臣兄妹五人相依为命,臣妹年纪又是最幼小,臣对她爱逾性命,实不敢对她有半分亏欠,求皇上开恩。”杨干贞听他所说,居然是个汉人,不由大笑道:“哈哈哈,怪不得董爱卿如此着急,原来是爱卿妹夫。朕倒是有些好奇,这岳中影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吧,爱卿可带他来,让朕见见,若果真有些才学,不妨赐他个官职,好为朝廷效力。”杨干贞既然要倚重董伽罗,心想是董伽罗的妹夫,便也不必吝啬,以示恩重。

    董伽罗喜道:“谢主隆恩。”杨干贞摆摆手,道:“好罢,你便派太监去传旨,等他来了之后,然后带他到上林苑见驾,朕正可乘便试试他武艺如何。”董伽罗急忙答应。当下杨干贞便即摆驾去了上林苑。

    董伽罗心中暗想:“今日倒也不错,不但救了岳兄弟,更替段大哥骗得显赫爵位。”心中想着,急急派人到牢中接岳中影过来,自己便在正阳门外相候。

    不多时,便见岳中影已到,董伽罗笑道:“岳兄弟,让你受惊了。”岳中影笑道:“没事,是小弟一时逞能惹事,还差点连累董大哥。”

    董伽罗当即将杨干贞欲见岳中影之事告诉了他。岳中影一愣,道:“他见我何事。”董伽罗嘻嘻一笑,道:“杨干贞想加恩于我,自然对你也甚是看重喽。”岳中影愕然道:“那为什么?”转念一想,已经听懂董伽罗言中之意,显是董伽罗将自己说成了一家人,杨干贞才不追究,不禁脸色一红。董伽罗哈哈大笑,两人相伴向上林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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